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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负荆请罪

    陆羽在回家的路上打了个盹,醒来时醉意已去了七八分,下马车时冷风拂面,他顿觉清醒了许多,这才猛然想起玉佩的事情,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哎!玉佩一时半会是要不回来了,这可如何向芸夫人交代啊!

    此时天色已晚,侯府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东西两侧的石狮子比顺天府衙门口的那一对还要高大雄伟,在夜幕下更显得庄严威武。

    门柱间高挂着气死风的大灯笼,火红色的烛光映衬着黑底金边牌匾上四个鎏金的大字——勇宁侯府。

    陆羽和陆安从侯府的旁门而入,门房李大个儿笑嘻嘻地迎上来道:“哟,表少爷啊,这是哪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啊!”

    下午他们出门的时候,是另一位门房当值,那人还算客气,什么也没多问,晚上没想到又碰见这个爱打听的李大个儿。

    陆羽本来就心系玉佩的事情,一听“表少爷”这个字眼就觉得刺耳,再看对方那一脸假笑的样子,心里更加不爽。

    可他转念一想,何必与一个下人计较,就算把他骂个狗血喷头,也改变不了什么。

    想到这儿,陆羽嘴角上翘,冲李大个儿做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他扭头看向陆安,吩咐道:“陆安,赏!”

    陆安闻言一愣,后来才醒过闷儿来,原来少爷的意思是要打赏李大个儿,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回我和少爷出门,这厮还背后告我们黑状,少爷该不会真喝多了吧,怎么不分好歹呢?要赏也该赏我才是,瞧李大个儿那副德行,他也配!”

    陆安又瞄了一眼陆羽,见少爷一本正经的样子,绝不似玩笑,便一边默默的在心里把李大个儿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一边不情愿地将手探进腰间鼓鼓的钱袋子,里面装着刚刚从“鸿居”找回的银子。

    他在钱袋里摸索了一会,终于找到那块最小的散碎银子,这才有些不舍的掏出来递给李大个道:“给,少爷赏你的。”

    李大个双手接过银子,略一掂量,感觉差不多有一两多重,当即笑得合不拢嘴,忙点头哈腰地冲陆羽谢道:“多谢表……呃,多谢少爷,以后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您尽管吩咐,我李大个儿要是摇摇脑袋,就不是娘生的。”

    “呸!我看你压根就不是!”陆安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好!”

    陆羽用力拍了拍李大个的肩膀,就像在拍一条摇头摆尾的哈巴狗,能见到自己讨厌的人冲自己谄媚,这感觉可真好啊!看来不管在什么年代,有钱就是好使!

    看着陆羽的背影,李大个儿喜滋滋地掂着银子,不禁自言自语道:“这小子以前就是个怂货,尿不出几尺尿来,现在看着还真有那么点派头了,居然无缘无故的赏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哼,管他呢,明个老子先喝两盅去。”

    陆羽发现陆安耷拉着脑袋,跟在自己身后一声不吭,进屋后,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凉茶,然后转身问道:“怎么,见我赏李大个儿,你小子不高兴了?”

    “没……没有。”陆安抬头道。

    陆羽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盯着陆安的眼睛问道:“有,还是没有?”

    陆安被瞅得有点心虚,憋了一阵,才开口道:“少爷,您干嘛赏李大个儿啊,那厮可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陆羽笑着反问道。

    陆安觉得话里有话,一时又想不明白,支吾道:“那……那您还……”

    陆羽轻哼一声,道:“陆安啊,整个侯府上下,几百来号人,和我一条心的,绝对不超过一个巴掌,而盯着我们的人却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你说,在这种形势下,莫说我们跟别人斗,就是我们想干点什么私密的事情,恐怕都会很快传到人家耳朵里。”

    陆安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侯府是没有人看得起表少爷陆羽的,作为陆羽的书童,他也曾经抱怨上天不公,同样是书童,瞧瞧人家陆健、陆康和陆平他们三人,混得可比自己牛多了,在府里的下人面前从来都是颐指气使,俨然一副半个主子的样子,就因为他们是正牌少爷的伴读书童,而他自己除了羡慕嫉妒以外,也就只有认命的份了。

    陆羽脸色一板,认真道:“所以,从今以后,你小子也别整天就知道死读书,多跟府里的人走动走动,接触接触,现在咱们不是有银子了嘛,把他们叫出去喝喝小酒啥的,一来二去先混熟了,接下来该干什么,就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陆安人也机灵,一点就透,可却为难道:“少爷,我懂了,以后我会勤着点跟他们走动,多给您打探些消息,只怕……他们不信任我。”

    “记住三条,第一,凡事不要做得太过明显,容易让人生疑。第二,他们这些人,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有酒有肉有银子就能攀上交情。总之,别扣扣索索的,该花钱就得花,有钱能使鬼推磨,懂了吗?”陆羽说罢,颇为自得,找到了那种当领导的感觉。

    陆安听得很仔细,也觉得陆羽讲得在理,应了一声后又问道:“那第三条呢?”

    “第三条?”陆羽咳嗽一声道:“第三条,就是你小子给我记住前两条。”

    “噢。”陆安一愣,没想到话还可以这么说,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陆羽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凉茶,翘起二郎腿,缓缓道:“以后呢,你不但要当我的耳目,还要当我的心腹,要多替本少爷出谋划策。”

    “那是,那是。”

    陆安连忙躬身点头,见陆羽还盯着他看,一下反应过来,询问道:“少爷,是不是玉佩没讨回来?”

    陆羽满意地看了一眼陆安,说道:“也不是讨不回来,只是要等上一个多月,如何向我娘交代,你有何良策啊?”

    看来少爷那二十八两银子打了水漂,陆安心里一阵肉疼,又抓耳挠腮地思忖了半天,才开口道:“少爷,七日之内找不回玉佩,芸夫人肯定会发火的……”

    “废话,这还用你说!”陆羽不耐烦地打断道。

    “是,是。”陆安赶紧直奔主题,小心道:“芸夫人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要是您能主动认错,兴许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

    “主动认错?怎么个认错法?”。

    陆安抬起眼皮瞄了陆羽一眼,寻思少爷以前不善言辞,而且脾气倔得像头驴,即便犯了错,也是往那一戳,气鼓鼓地一声不吭,任凭夫人教训,还真未主动认过错,一时也不知该给少爷出什么主意。

    陆羽见陆安支支吾吾不说话,脑子一转,忽然一拍大腿,“有了,这么着吧。”

    陆安心里一哆嗦,怎么着啊?自从这位爷大病一场之后,这行为处事可就不寻常理了,这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啊?

    “本少爷打算负荆请罪!”

    “啊?!”陆安一惊,脑中闪过自家公子光着膀子,绑上荆条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阵恶寒。

    陆羽倒是个说干就干的脾气,马上让陆安去找荆条。可荆条这东西都生长在野外,侯府怎么可能有呢。实在没辙了,陆安只好从院子里撅了几根月季,把花剪了,勉强充个数。

    陆羽脱光上衣,以为把月季的茎干往身上一缠就可以了,没想到那茎干硬挺,而且刺多,还没缠两下,就把他白花花的皮肤刮出了好几条血道子,疼得他龇牙咧嘴。

    本来陆安想把刺剪掉,陆羽却执意不肯,说这样才显得有诚意。无奈之下,陆安找来一根木棍,让陆羽架在脖后,然后在他手腕上缠几根月季茎,就算“负荆”吧。可饶是如此,只要稍微一动,那刺就把他手腕扎得生疼。

    一切准备妥当后,陆羽刚一迈出门槛,就被夜风吹得直打哆嗦,“太冷啊!陆安,赶紧跟厨房说一声,给我炖碗姜汤,回来我要喝了驱寒,还有再给我准备点热水,阿……阿嚏!”

    见陆羽直打喷嚏,陆安有些心疼,可厨房怎会给陆羽单开小灶啊,这话他忍着没敢说出口,一路小跑地去找张老四了。

    月色之下,就见陆羽赤裸上身,背负木棍,手捆多刺的茎干,小心翼翼,摇摇晃晃,一步一个脚印地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东跨院走去。

    本来从偏院到芸夫人所居住的东跨院没有多远,可陆羽行动不便,走得极慢,加之他大病初愈,身子骨还很虚弱,所以还没走到一半的距离,陆羽的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嘴唇也被冻得发白,鼻子里的清鼻涕都快流进嘴里,也没法擦拭,只得不停地吸溜。

    陆羽就这样一边吸溜鼻涕,一边哆哆嗦嗦的继续走着。好在天黑,府里没什么人走动,不然冷不丁被人瞅见,还真挺吓人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陆羽终于走到了芸夫人屋前,见里面还掌着灯,便扑通一声跪倒在门口,用头砰砰地磕了磕门。

    芸夫人的贴身丫鬟打开房门一看,大黑天的见一人赤条条的绑在棍子上,当即惊吓得魂都飞了,顿时大叫一声:“啊,鬼呀!”,喊完之后,她人也两腿发软的一屁股瘫软在地上,一张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见把人家小姑娘吓个半死,陆羽也是醉了,忙出言安慰:“月儿,你别害怕,是我,陆羽。”

    月儿仔细一看,果真是陆羽的模样,小嘴顿时变成了O型,“少爷,真的是您吗?好端端的您咋成这样了,是谁又欺负您了?”

    陆羽听得哭笑不得,为什么偏要说“又”,合着这身体的正主就是个人见人欺的怂包么,“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没人欺负我,负荆请罪知道吗,我负荆请罪来了,你别跟这傻摊着了,赶紧喊我娘去。”

    月儿没读过书,不知负荆请罪是啥意思,但瞧陆羽说得真切,赶紧提着裙裾站了起来,飞快地往里屋跑去。

    芸夫人本来在屋里看书,听到月儿喊叫,以为出了什么事,便走出来想一看究竟,正好迎上急匆匆跑来的月儿,俩人差点撞个满怀。

    “慌什么!”芸夫人瞪了一眼手足无措的月儿。

    月儿本来就刚刚被陆羽吓得够呛,见夫人面色不悦,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急道:“少爷……少爷他请罪来了,就在门口,您可千万别被他吓着。”

    芸夫人一甩衣袖,轻哼一声,也不理会月儿,直奔门口而去。她绕过屏风,来到前厅,一眼便瞅见陆羽跪在门口的那副德行,饶是有月儿提醒,她也不由看得一愣。

    陆羽生怕把芸夫人也吓着,赶忙叫道:“娘,孩儿知错,给您请罪来了。”

    芸夫人不慌不忙地走进陆羽,这才瞧个仔细,见儿子身上还真有几道血痕,手腕处绑着带刺的“藤条”,上面还沾着几滴鲜血,整个人也被冻得哆哆嗦嗦,鼻涕直流,牙齿打颤,看上去要多惨有多惨。芸夫人那颗身为人母的心当即一软,可她却随即绷着脸戏谑道:“哟,啧啧,你小子这是负荆请罪来了,所为何事啊?”

    陆羽傻傻的一乐,又狠狠地吸溜了一口快流到嘴里的鼻涕,才结结巴巴道:“玉……玉佩,我实在是找……找不回了。”

    芸夫人轻轻一哼,似乎早有预料,嘲讽道:“行啊,羽儿,真长出息了,玉佩找不回来,就给你娘上演一出负荆请罪,不错,不错,演得真像那么回事,比戏台上的可真多了。”

    被芸夫人挖苦,陆羽无奈,只得腆着脸哀求道:“娘,孩儿真知道错了,要打要罚都随您,只要您解气就行。”

    见陆羽说得真诚,芸夫人反而笑了:“羽儿呀,你变得越来越狡猾了,为娘都看不出你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算了,这大冷的天,难得你还有心效仿古人,我权当看在廉颇他老人家的面子上,姑且网开一面,你赶紧起来回屋吧,切莫冻坏了身子。”

    欧耶!

    陆羽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依旧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假装很吃力地站起身,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才哆哆嗦嗦道:“谢谢娘体谅孩儿。”

    陆羽说罢看了一眼芸夫人,却发现芸夫人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那眼神似乎直射心底,他被盯得心里一阵发毛,正想再忽悠两句就准备开溜,却听芸夫人幽幽开口道:“羽儿,你也不要高兴太早,马上就大考了,你要是能考过还则罢了,否则玉佩之事我定要追究。”

    “啊?!”陆羽愁眉苦脸,心里暗暗叫苦。这大考,原来的陆羽从来都考不过,虽然现在的他知道学了,但临时抱佛脚,恐怕也来不及啊!

    芸夫人微微一笑,又和颜悦色地说道:“羽儿呀,听箐竹先生说,你最近颇为用功,那娘且问你,‘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的后两句是什么?”

    考我?不会吧!

    陆羽知道这两句出自《千字文》,他上午抄写的时候有那么点印象,可他哪会背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下文是啥,只好坦言不知。

    “哼,回去自己看看吧。”芸夫人甩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陆羽带着疑问离开了东跨院,陆安早赶到院门口等他,忙上前帮他卸下木棍荆条,又给他披上外衣,才搀扶着他朝着偏院走去。

    俩人搀扶着蹒跚地走回了房间,一进屋,陆羽就钻进了被窝,盖了两床被子,还觉着发冷。直到喝了张老四端来的那碗姜汤,他才觉得身子渐暖。陆安生怕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一直陪着不肯离开。

    大约一个时辰后,陆羽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马上吩咐陆安笔墨纸砚伺候。

    陆安却没动地方,担心道:“少爷,您再躺会吧,别把身子冻坏了,《千字文》就别抄了,明个您跟先生说一声就成。”

    “不行,先生留的作业,我今天必须做完。”

    见陆羽已经穿好衣服,跻鞋下地,陆安一缩脖子,赶紧走到书案前,麻利地准备笔墨,心里却对少爷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翻开《千字文》,陆羽找到了芸夫人所考的那两句,下文原来是“知过必改,得能莫忘。”

    他方知夫人用意,不禁感慨万千。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与其和陆家那几个屁大的孩子折腾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不如踏踏实实的好好读书,凭借自己前世积累的知识,再用功一些,考取个功名应该……

    嗯,挺难的。

    但是,万一考上了呢,到那时便能自立门户,也好尽早摆脱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

    陆羽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他满怀信心的端坐在书案前,刚要提笔,就听陆安打了一个哈欠。

    太影响心情了,还让不让人家好好学习了!

    把碍眼的陆安一脚踢走之后,陆羽深吸口气,开始心无旁骛的静心抄写,这次不同白天,他一笔一划的写得极认真,边写还边记,笔耕不辍,一直用功到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