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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语重心长

    京师北城,醉星楼。

    在二层一间别致的雅间里,陆家的三位少爷刚刚坐定,他们的伴读书童则在一旁端茶倒水伺候。

    陆睿见大哥陆凡一脸疲惫,估计他肯定是刚一放衙,就赶了过来,很是辛苦,便开口问道:“大哥,今儿个想吃点什么,我看您气色欠佳,来道参汤补补如何?”

    “先不急。”陆凡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正色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们哥俩。”

    见陆凡不苟言笑,陆睿和陆飞知道接下来要谈的八成是正事,便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

    “再过几日,吴王将驾临侯府,而且这次会携世子楚翔前来,父亲一再叮嘱,要我们陪好世子,可莫生什么事端。”

    陆飞一听,小脸一耷拉。他自小也是个嚣张的主儿,不过和楚翔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他后脑勺的那块疤,就是四岁的时候拜楚翔所赐,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陆睿轻叹口气,摇了摇头,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六岁的时候被楚翔追打得满院子里逃跑的情形,幸亏当时跑得快,不然他的下场也许比陆飞还惨。

    其实,在楚翔七岁的时候曾经和吴王来过一次侯府,就是听说陆睿和陆飞经常欺负陆羽,楚翔才抱打不平,替陆羽出头,狠狠地教训了一下陆家两兄弟,所以才给他们留下了一段难忘而不太美好的回忆。

    小时候的陆睿和陆飞并不知道楚翔和陆羽的关系,当时他们哥俩很是纳闷和好奇,为什么霸道跋扈的世子楚翔偏偏没有欺负胆小怯懦的私生子陆羽呢?按理说,人不是都喜欢捏软柿子嘛。

    后来,陆家兄弟终于打听到了原因。原来吴王妃和芸夫人十分要好,情同姐妹,她们的儿子又刚好同年同月生,便令其子互认对方为干娘。

    从这层关系上讲,楚翔和陆羽倒算是干兄弟,陆羽稍大几天,算是兄长。

    之后,陆家兄弟也顺理成章地推测出了挨打的真相,在楚翔走后,变本加厉地打击报复了陆羽,算是解了气。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几个小时候狗屁倒灶的事情。楚翔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侯府。如今一晃,快十年未曾相见,就算是在大街上遇见,恐怕他们也未必能相认出来。

    不过,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所以一听说楚翔要来,陆睿和陆飞还是有点儿犯怵,兴许是小时候的心里阴影在作祟,正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反正他俩这回巴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哪里还敢招惹对方啊!那位小爷简直就是一位活阎罗,能不找他俩的麻烦就阿弥陀佛了。

    “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们。”陆凡看了看陆睿,又看了看陆飞,说道:“今日饭局,我还特意请了陆羽。”

    “啊?!”

    陆飞一听,惊得嘴巴大张,脑海里一想到陆羽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他看着陆凡,不高兴道:“大哥,好端端的您叫那个小野种干嘛,真够扫兴的!”说完之后,他见哥哥陆睿冲他使了一个眼色,便住了口,心里却别提有多膈应,那感觉就好像不小心吃了只苍蝇一般。

    “老三,以后不许再辱骂陆羽。”陆凡看了一眼陆飞,语重心长道:“我们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而且论亲疏,他也是我们的表兄弟,理当相互照应。以后,我们要以亲兄弟一般待他。”

    陆飞虽没敢出言反驳,却瞥了瞥眼睛,撅了噘嘴,一脸嗤之以鼻的样子。

    陆睿毕竟比陆飞年长一些,人也稳重得多,心里虽然极不情愿,但却没写在脸上。他想了想,问道:“大哥,莫不成陆羽写了一首破诗,您不会就真高看他了吧?”

    “老二,陆羽在祭祀典礼上出的事儿,就是你设的局吧?”陆凡没有答话,却看了一眼陆睿,反问道。

    “呃……”陆睿被问得一愣,知道也瞒不住,见陆凡的眼神有点不善,心里有些发怵,犹豫片刻后,道:“是我算计他的,那又如何,谁让他前几日欺负老三来的。”

    “他欺负老三?”陆凡眼睛一瞪,扫了陆飞一眼,后者被吓了一哆嗦,手一抖,险些没拿住茶杯。

    陆家三兄弟里,大哥陆凡在学堂里的绰号是“霹雳虎”,这名头可不是白给的,那是因为陆凡的性子暴烈,而且他的处事风格是能动手解决的问题,尽量别动嘴。所以陆家小辈中,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不怕大哥陆凡的。

    陆睿自然知道陆凡的脾气火爆,看他似要发火,赶忙打圆场道:“大哥,您又不是不知道,咱哥仨从小也跟那个软蛋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呀。以后,大不了我和老三不和他有任何瓜葛,可您要是非让我们和他打连连,还称兄道弟的,这我们可真做不到啊!”

    陆凡白了一眼陆睿,训斥道:“小的时候,我记得爷爷曾教导过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要有容人的雅量和气度。什么叫容人?就是要见得别人比自己强,就是要见得别人比自己高明,就是要见得别人比自己有本事。陆羽写的那诗,我陆凡扪心自问,没那两下子,可你们二人就能写得出来吗?”

    “切,有什么大不了的。”陆飞小声嘟囔了一句,他觉得陆羽写的诗也就那么回事,自己要真写的话,应该也比陆羽差不了多少,毕竟在学堂里他俩的水平不分上下嘛。

    坐在一旁的陆睿虽未出声,心里的想法却也和陆飞差不多,没觉得陆羽写了首破诗就能如何,野鸡就是野鸡,难道插一根漂亮的羽毛就能变成凤凰?

    陆凡见陆睿和陆飞仍是把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不由暗暗叹气,他耐着性子接着说道:“当年,咱们的曾爷爷、爷爷和二爷爷,父子三人一同从军,追随先帝打天下。曾爷爷还不到四十岁,就于白沙岭一役战死沙场;二爷爷也还不到二十岁,便于葫芦山一战马革裹尸;就是爷爷他老人家,也是身经百战,九死一生。两代人,两条命啊!他们是提着脑袋打江山,才换回我们陆家拜将封侯。现如今,我不说,你们也知道。父亲大人既没有军功,也不是科举出身,靠爷爷的一路扶持帮衬才官居户部尚书,朝中多有不满之人,父亲只能忍辱负重,为的还不是我们陆家基业?”

    见陆睿和陆飞点了点头,陆凡继续说道:“常言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我今日说句不当讲的话,假如有一天,爷爷百年之后,我又当如何帮助父亲守住这份家业?父亲百年之后,我陆凡又当如何自处?”

    “大哥,您放心,以后有啥需要我办的,您尽管吩咐,我陆飞要是打个磕绊儿,就不是爹娘养的!”陆飞拍着胸脯表态道。

    “就是,大哥不必多虑,有我们哥俩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陆睿也出言附和,还特意把“哥俩”这个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陆凡会心一笑,点头道:“咱们情同手足,不分彼此,我知道你们将来一定会帮我的。只是,咱们哥仨自小皆不喜读书,将来都走不了科举一途。如今,皇帝越来越重视取士,不参加科考便仅能担任中低阶官员。即便是我,将来有朝一日继承爵位,也很难在朝中立足。你们觉得陆家的祖宗基业,将来难道仅靠我们三人就能撑得起来吗?这个问题你们有没有仔细想过?”

    陆睿和陆飞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将来当然是作为陆家的长子长孙陆凡来继承爵位和家业,要“撑”那也是大哥的事情,他们兄弟俩顶多帮衬一下,但抱有更多的心思仍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今日,听大哥把陆家将来的形势说得如此严峻,兄弟俩不免开始担心起来,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见陆睿和陆飞似乎听进去了一些,陆凡坦言道:“你们说陆羽是软蛋,我承认,我原来也一直这么看他。可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在祭祀典礼上,你们二人合谋算计于他,你们以为他后来不知道吗?可人家是怎么做的,向别人提及你们一个字了吗?这就是容人的度量啊!”

    陆飞不服气道:“量他也不敢!”

    “不敢?”

    陆凡冷笑道:“祭祀典礼之时,你们亲眼看到了,也亲耳听到了,他都敢直言顶撞二叔和三叔,难道还怕你们两个小的不成?人家是懒得和你们计较罢了。况且,在那种局面之下,他能随机应变的用一首诗来破局,试问这份胆识、睿智和从容,我们三人谁有?”

    说到这儿,气氛略显尴尬,陆睿和陆飞已经不记得上次被大哥训斥是什么时候了,今日见大哥对待陆羽的态度如此认真,话说了如此之多,火气如此之大,他俩心里虽不认同,但也不敢再多说陆羽的不是,免得再挨骂。

    陆凡长叹一声,发自肺腑地说道:“我们能有今日,是倚仗勇宁侯这块招牌,倘若有一天,失去了这份倚仗,我们三人是什么?旁人又会拿我们三人当作什么?”

    “大哥,没那么严重吧,陆家可是开国元勋啊,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我们下手?”陆睿觉得大哥今日有点儿太杞人忧天了,忍不住问道。

    “老二啊,咱哥仨里就数你脑瓜子最好使,真应该多读点书啊!”陆凡看着陆睿,摇了摇头道:“历朝历代,皆有开国功勋,能活下来的,又有几家能长保富贵?就连皇室宗亲,不也说削藩就被削藩嘛!”

    “削藩是啥?”陆飞没听懂,插嘴问道。

    陆凡看了一眼陆飞,又看了看同样一脸懵懂的陆睿,苦笑一声,道:“我原来跟你俩一样,以为自己长在侯府,自然见多识广,可进入官场后,才发现别人聊些什么,我就跟个傻子似的,完全听不懂。有时候跟那些官员打交道,他们话说得文绉绉的可好听了,我还以为人家是夸咱呢。回来请教箐竹先生,才知道人家那是引经据典在讽刺挖苦我呢!哎!你们说可笑不可笑?现在,不瞒你俩,我每天都坚持读书,再不学,恐怕就真被人当成傻子耍喽。”

    哥俩一听,实在是让他们打破头也想不到,平日里最爱舞刀弄枪的大哥都啃起了书本,看来这官场的确不好混啊!

    见陆睿和陆飞终于肯听进去了,陆凡接着又讲起了道理:“做人要有眼光,不能守旧。陆羽近日所展现出的才华和胆识,已非昔日吴下阿蒙。箐竹先生曾跟我提起过,他说陆羽有朝一日,必不是池中之物。老师是何等人物,他都这么说了,那是点醒我呢。所以我今日摆这个局,就是要缓和咱哥仨与陆羽的关系。趁他现在还未成气候,我们与之交好,亲上加亲,将来定会是我陆家的一份助力。反之,得罪此人,我陆家必招灾引祸啊!”

    陆飞本来就讨厌箐竹先生,见大哥又如此夸赞陆羽,心里越发不爽,暗骂道:“呸!陆羽他就是池子里的王八,掀不了什么风浪。”

    陆睿经常与京城权贵的公子哥们打交道,对朝中之事也颇有耳闻,比陆飞要有见识。而且听箐竹先生都如此推崇陆羽,不由让他陷入了沉思。

    他仔仔细细地品着大哥前前后后的一番话语,揣摩着大哥为陆家基业的一片良苦用心,虽极不愿承认,但也觉得大哥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他心里暗做打算,看来以后要对陆羽逢场作戏,尤其是在大哥的面前。

    陆凡见兄弟二人都低头不语,觉得该说的话也点到了,火候应该也差不多了。他喝了口茶,环顾了下四周,见书童们也听得认真,便随口说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你们眼中的那首破诗,圣上都夸赞是好诗!”

    此语一出,犹如乱石崩云,惊涛裂岸。

    雅间里的人,除了陆凡之外,都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极其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