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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是谁困在大雨天

    日落总是令人不安,

    无论它是绚丽亦或是贫乏。

    但尚且更令人不安的是最后那绝望的闪耀,

    它使原野生锈,

    此刻地平线上再也留不下斜阳的喧嚣与自负。

    “其实不是讲出来就会好一点,是讲出来有人关心才会好一点。”苏适只是这样说道。“有机会咱们继续玩,现在去干饭,这顿看谁请。”

    迦备说:“今天我菜了,我请几个菜,酒就你掏钱吧。”

    苏适爽快地答应了。

    夜幕降临,却没有感到一丝不安,更像是旧友相识,一个诗情画意的夜晚。“来一杯,敬咱们的父子深情。”苏适高举酒杯说道。

    “去你妈的,我就是你爹,干了。”迦备把酒杯举得更高,嘴角不断上扬。

    苏适一饮而尽。迦备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新的通知,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小年也不在。

    “你爸妈搁哪凉快呢,听讲你最近一直在网吧待着,怎么搞的?”迦备说道。“最近技术那么牛逼,连招玩的跟他妈绝活哥一样,没少玩吧。”

    “那两个老登,管他们两个干嘛。我玩我自己的,给你叫上是为了咱的快乐,菜不菜无所谓,我又不指望靠这个赚钱,连个名次都打不到,玩玩就是喽。”苏适讲着讲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方迦备倒了一杯。

    “其实不是讲出来就会好一点,是讲出来有人关心才会好一点。这一杯,我敬你,让自己好受点吧,哥们能做的就这么多。”苏适说完就干了一大杯,迦备喝了一口,咳嗽了几声。

    “你悠着点喝,酒钱我付,我付。”苏适笑道。“其实哥们也不瞒你,我是真不想回那个什么家,受那两个老登的气。小年跟我差不多,现在你都这么跟我讲了,我发现咱们仨是真他妈的像啊,家里人都有‘东西’啊。小年她有个哥,不是什么好东西,讲白了,重男轻女的家庭,对她一点都不友好。我他妈一想到这就来气。”

    迦备说:“懂你意思,你继续讲。”迦备接过酒瓶,给苏适倒上一杯。随手把酒杯放在一旁,拿着起子又开了一瓶。

    苏适没有表示什么,只是说道:“氛围都到这了,我跟你讲些没听过的,跟你说说先知的事吧。”

    “先知不是特指某一个人,我们都可以是先知,有着真正的觉悟,甚至可以做到未卜先知。但同样,会付出很惨痛的代价,也算是一次又一次的教训了。人们需要有人去牺牲,必须有人做先知。”

    “但同样,这个名字从我凭空说出也不是很实际。先知和一个人有关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个人呢,是我的爷爷。”

    “我爷爷过世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中,一个寄宿学校,你记得吧?”

    “每周回来一次,后来我有参加比赛,每一周都会有一节课,上完这节课就直接回学校了。这中间是不会中断的。”

    “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没有通知我,但是那个周六,我爷爷很罕见的把我拉到床头,告诉我一句话。”

    “要多读书,在那之前,我只能告诉你,要多读书。”

    “其实这句话他之前就一直念念叨叨,但之前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我奶奶去世的时候也没有通知我。嗯,怎么说呢,我上小学五年级吧,那天早上我要出家门的时候,我爷爷就拉住我说,再看看你奶奶一眼。”

    “就再看看一眼。”

    “几乎我关家门,到学校的同一时刻,我奶就死了,但那一整天我都没接到通知。”

    “奶奶死了以后,我爷爷的反响是很大的,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拉住我,一直念叨几遍。”

    “要多读书,在那之前,我只能告诉你,要多读书。”

    “之前他拉着我读过很多书,有类似于封神榜之类的小说,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书。嗯,周易,还有茅山什么东西,时间太久了记得不清了。”

    “但,先知,这个名字,是我爷爷起的,在我奶奶死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书里有写到先知之术。说是什么未卜先知,其实就是看人的法子。”

    “那时候他就说:‘我可以是先知,你也可以是先知,但是你那个该死的爹不可以。’后面他就骂了我爸很久。一直到他死前,就脑子不好使的时候,还是一直在骂。”

    “但对我态度都挺温和的,只是一直在念叨那一句话。”

    “要多读书,在那之前,我只能告诉你,要多读书……”

    “其实呢,‘在那之前’的意思还是挺复杂的,那两个老登,他们漠视亲情,在我的爷爷奶奶死后,又假惺惺的和我讨好关系。哦,他的意思是,彻底离开我父母,其实就是说,在你可以一个人面对所有情况之前。”

    “他当时还说了一句话:‘等什么时候你可以把他们置之不理,你就是我认可的先知了。’本来就是演出来的家庭亲情,让人厌恶。”

    “不过是一些支离破碎的事罢了,现在说起来又有什么用呢?两个老人死的时候,最后一面我都没能见上。提起往事,只会给现在徒增麻烦。”

    “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

    “其实不是讲出来就会好一点是讲出来有人关心才会好一点。”

    苏适喝了一大口,迦备刚想再给他再倒一杯,苏适一把拿过了起子,又开了一瓶。

    “倒着喝多他妈难受,直接干了。”苏适说完就往嘴里灌。“甚至要在殡仪馆火化的时候,都还在斟酌着会不会耽误学习,像这种病态的,漠视他人的玩意。我已经跟他们关系不大了,无所谓任何人的留下与否,我都会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迦备说:“不想了,不想了,讲这么多徒增烦恼。我太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也没见上她最后一面,还被罪加一等。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先知真正的含义竟然是这样的。”

    苏适重复着一句话:“要多读书,在那之前,我只能告诉你,要多读书。这句话同样送给你,有时候想起来会有些帮助的。”

    ……

    小年之前在与迦备聊天的时候就谈到过这句话。

    当苏适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方迦备没有感到一丝意外,他等这句话很久了。

    小年说:“先知到底是什么意思,应该就在这句话里了,我以前看他的日记,唯独这句话没有多交代什么,也是从这句话之后,先知这个字眼出现的频率变高了。肯定是这句话!”

    迦备和小年在同一个学校,但迦备承诺过,为了让她保持神秘感,坚决不去找她。这一点也是为了苏适。

    学业繁忙,迦备受到的监管不断增长,有时候拿不到自己的手机,会错过很多信息,甚至会因此产生误会。

    迦备只得这样向小年解释道:“读书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手段,但把读书当做手段,有利也有弊。不过在他眼里,算是有很大帮助了。”

    小年说:“事已至此,他还是有所隐瞒。在《周易》和后面那本书,肯定还有另外的书籍,他爷爷过世时给他留了很多书,虽然最后被他的两个狗娘父母烧掉不少,留下来的书籍就是希望他参悟的。”

    小年沉默了一会,接着说:“你注意到了吗?他说书中有提到先知之术,看人的法子。这也就是他看人那么准的原因之一吧。不过还是得谢谢你,起码这一句话,我们算是也明白了。就当是他老人家劝告过你一次吧。”

    方迦备思索了一会,说:“有些支离破碎的事情就是很奇妙,但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

    “觉得很朦胧。”小年说。“不过看那个人的眼神,也会多一丝别样的情感。想起来一句话,应景。清风如泣,诉说着一个带着面具的双持剑客。像啊,真像。”

    小年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真的很像永恩,而你越来越像亚索。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看一看,看看你们两个念台词。”

    迦备答应小年,一定会和苏适念台词,算是满足一个小心愿啦。

    先知的秘密,终于解开了。

    迦备只是莫名地感到不安,有些事情可能被隐瞒,就意味着会有更多埋在心里的故事。

    方迦备自己也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孤独,冥冥之中有那么多人都陪在身边,也许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几个,但也没有那么寂寞吧。往好的方面去想,一路走来,什么荣誉都拿到了,即使会有流言蜚语,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前一段时间,我带着几个哥们去玩那个桌球,不是台球嗷,是叫桌式足球。不是很流行,但是哥几个天天到学校地下室去玩。我带着几个朋友到学校报了一个市里面的桌球比赛,一开始都慌,一堆不认识的人,各个学校的都有,不同年级的人都有。”方迦备说。“当时有个老几还调侃我说,要是打不过小学生不丢人吗?我寻思小学生要是真练过,我们不都打不过吗?打了一上午的比赛,拿了个团队金牌,真他妈没白来,也就中午过得不是太好,这不尅点好的我不是很能理解。”从方迦备的话语中,苏适感到很高兴,屏幕那头的人重新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当中,或许真的是这样,在他眼中,这种创伤并不好愈合。

    “要多读书,在那之前,我只能告诉你,要多读书……”

    “……”

    苏适在日记上写到:

    夕阳的光落进贫瘠的书房,

    黯淡的散发着百合花的盛放,

    腐烂发臭的,嗤之以鼻的,

    不仅是亚扎卡纳,还有我的梦想。

    苏适翻开下一页时,发现有两处处字迹格格不入。

    他认出这是方迦备的字,应该是上一次寄过去留下的。

    其中一处是标题:小年朝暮念先知。

    另一处是结尾处的补充:如果心情有天气,是谁困在大雨天?

    “我居然忘了,现在我们都是先知。他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大致情况了,还得是你啊,超级迦备。”苏适心想着,随后合上了日记本。

    带着不安,苏适又打开了日记本,看起来要写上点什么。翻着翻着,好像有一张纸条夹在里面。

    夹着纸条的那一页,内容便是:

    要多读书,在那之前,我只能告诉你,要多读书。

    纸条上写着:其实不是讲出来就会好一点,是讲出来有人关心才会好一点。不能说是偷看吧,但从中我已看出点什么,可能会找你确认一下。你看到这纸条时,很多事就已经明朗了,你应该也不会很惊讶,我们都是先知而已,仅此而已。

    下一次把日记寄过去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看到这些苏适也只是感到欣慰。

    “曾经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对抗全世界,后来我发觉有一个人比我更加孤独。不应该的,作为先知我却看不透这个人,他眼中的孤独,我未曾见过。但我知道,是我们对抗全世界,对抗这个不公且破烂不堪的世界。”

    苏适仿佛听到了方迦备,迦备好像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个傻逼,想什么呢,就这烂世界还需要我们两个菜狗改变吗,笑死。”

    “你个dio人,写的跟他妈个谜语人一样,不早跟我讲,还让老子想半天,我再是先知,也不至于全知全能吧,我是你爹,不是上帝。”苏适在手机上给方迦备这样留言。

    这时的方迦备还在学校和几个好哥们打球,也不知道苏适的情况。苏适隐瞒了很多事情,但并没有详细透露,他想迦备应该也知道了一些。

    夜深人静时,苏适手机只收到一条信息,是方迦备发来的。

    “不要狗叫,我才是你爹。”方迦备甚至还发了一个表情。

    这样畅聊的日子也不是很多了,方迦备心想。

    “……”

    “明灭案灯,照不见三千里。”

    “如果心情有天气,那我困在雨天里。”

    “我欲倾杯,谁为卯君?”

    苏适决定更新他的日记,依旧是以先知的口吻,但这次可能会有所不同。

    “有些事,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但在当时,真的就是一个人一秒一秒熬过来的。”

    “为什么别人醉眼看世界,事事皆温柔,我醉眼看世界,眼角全是泪。”

    “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了你的想象,有的时候一句话就会泪流满面,有的时候你咬着牙发现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外面车水马龙,关门即是深山。”

    “遗失未来,亦是未来。”

    “愿艾欧尼亚之灵,指引你。”

    “……”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苏适似乎没有想要睡觉的意图,如此关心他的朋友,自己却也陷入了漩涡之中,谁又不会因为一些事情而难过呢?都是凡人,有血有肉,有烦恼,有忧愁,这是人间的真实写照。

    清风如泣,诉说着一个带着面具的双持剑客。

    “我们的道路再次相交,这一次是以先知之名。迦备,或许我们都有所保留呢。”

    此时的苏适似乎在做什么决定,手机屏幕另一头的人似乎更加期待着。

    夜深了,但人醒着。

    雨好大,是淋着雨,还是困在时间里,谁又知晓呢?

    又是谁困在大雨天呢?

    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