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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雾已散,声声慢

    电话是赵云涛打来的。

    “事情弄清楚了,顾文博的事。”赵云涛着急地说。“顾文博一直处在那种压抑的环境,有人一直嘲笑他,而且是很多人。我理解不了,现在的人都坏到这种程度,顾文博自己也不说,唉。”

    “知道名字吗?”苏适问道。

    “你到时候会认识吧,挺瘦的,那个人跟个瘦猴一样。”赵云涛回答。“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但是瘦子得付出代价。”苏适说道。

    电话随即挂断。

    由于不清楚名字,只知道长相,嘲笑顾文博的那个混混头子,方脸,鹰钩鼻,个子不高,瘦的跟骨头架子一样。暂且把他叫作瘦子,作为混混头子,算是沾上了各种不良风气。

    在苏适心里,瘦子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那种言语上的侮辱居然成为了他的乐趣,偶然间,苏适发现,顾文博死后,还是堵不上他的嘴。

    “真笑死我了,小窝囊废忍不住了,害怕了,死了也好,反正就废物一个。自己心理有问题怎么不去看看心理医生啊,哦对,他穷,他家里都是穷鬼,他看不起哈哈哈哈……”

    那天苏适听的一清二楚,怒火几乎蔓延到全身。

    苏适准备好好教训这个瘦子。但方迦备知道后,极力劝阻着苏适。随后他们便约定在小吃街相见,好好聊一聊。

    “兄弟,咱别做傻事,动手动脚不能解决问题,真的。”方迦备这样说道。

    “你觉得我能忍得了吗?他就是在变着花样害了我兄弟,顾文博,他,他什么都没告诉我,他就走了,没带走任何东西。”苏适说。“我又怎么能够容忍这种人啊,你怎么就这么能忍啊,我的老哥。”

    方迦备淡定地说:“哥们,拳头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甚至会招致更多的问题。有的人自然会受到他该有的惩罚,只有保持尊严才能赢,尊严总能让你占理,千万别做傻事。”

    苏适一时间失去了理智,伸出手一把拽住了方迦备。“我不能袖手旁观啊,可你为什么都不能理解我,顾文博有什么错啊,凭什么啊?”苏适带着哭腔说道。

    方迦备拍了拍苏适的背,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这是义气,可你不能拿那个人怎么样。言语可以创造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对错,我明白你的心思,你若去做了这件事,要考虑后果,你是好汉,但成不了英雄。”方迦备对苏适说道。

    “算了,说多了对我们都没好处,你不明白什么叫作失去。我不会做出格的事,也不是所谓报仇,可我一定要出这口恶气。唉,连你也不愿意站在我这边。”苏适缓缓推开方迦备,头也不回地说。

    “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也希望我感同身受,我真心希望你不要做傻事,好吗?想让那瘦子受到理所应当的惩罚,绝不是用我们的拳头。”迦备随后用手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是这个,脑子。像顾文博,像朴午,他们的离去,我也感到很悲痛,可我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啊,他们如果还在的话一定不希望你这么做的……”

    “别说了。”苏适打断了迦备的话。“我倔,我做不到,我不是什么大善人,我也不想当什么英雄,你走吧。”

    方迦备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苏适。

    方迦备喊住了苏适,并说:“喂,回来,拿上这个。”

    方迦备拿出了一个袋子,随后把袋子里的物件交给了苏适。

    “大错已成,我难辞其咎,拿上这个吧,也许能帮到你。”迦备说道。“我以前也做过这种事,当我看到后果的时候,只留下了后悔,如今我劝不了你,给你留了后手。可别说我放任你,哥们我也只是想帮帮你了。”

    苏适看着迦备,随后擦拭了流下的泪水,紧紧抱住了他。

    “我到底要怎么办?”苏适说。

    方迦备说:“尝试去做的更好,最好多动点脑子。”

    苏适与方迦备告别之后,苏适还是去教训了那个瘦子,最后是两败俱伤。苏适也被记上了处分,瘦子也不例外,后来瘦子就转学了,可能是害怕苏适继续报复。

    学校里的人对这件事评价不一,有的人从这种行为上,去谴责双方都有错误;而很多人不明真相去指责其中的一方,瘦子所做的事情鲜为人知。苏适在这件事后也受到了巨大的影响,他也明白了迦备跟他说的后果究竟是什么,后悔显然是来不及了。

    “大错已成,我难辞其咎。”苏适一直记着迦备说过的这句话,虽然是出了口恶气,但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还可能让一切更加棘手。

    方迦备一直放心不下,可没时间见苏适,只得在手机上慰问:“最近如何,出什么大问题了吗?”

    “唉,可惜没听劝了,我被记处分了,那家伙也是,这会想得明白,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最后受罪的人还是我自己。”苏适说。

    “没事,每个人都会犯错,不要紧的,努力去救赎自己,我明白的道理也不多,这方面你比我强,赶紧让一切重回正轨,做回自己。”方迦备说道。

    可轨道很快再次偏移,苏适生命中又有两位重要的人相继离去。苏适最终选择了觉悟,在他爷爷的影响之下,成为了第二位先知。

    苏适一夜之间长大,眼中的世界也变了模样,但缺少了一些美好,一切都成了可预知的未来。注定的结果摆在了面前,苏适不愿意接受,这也即是先知的痛苦之一。人类的悲欢往往并不相通,口中的悲剧被人们加上了虚假的滤镜,人们说出的话,也是虚假的,但仿佛具有一种真诚的情感。

    初中时代一过,苏适和方迦备的身份如同互换,苏适如同老者,诉说着那些故事,方迦备听的入迷,也渐渐成为了故事中的角色。

    再后来啊,是小年的出现,让苏适重获新生。

    ……

    “我还记得,那天,我情绪几近崩溃,你从袋子拿出的东西让我认清了现实。”苏适说。“我真没想到,你会有指虎这玩意,你以前都没告诉过我。”

    方迦备发了好几条表情包,随后才说:“你个憨包,就你会打架是吗,我练过点拳击,这玩意也是别人送我的。讲什么你都得去,一路错到底呗,有这东西你还能占点上风。我要是早告诉你我有这玩意,你说不定都得跪下来求我。”

    “滚,谁求你要这破玩意,最后不还是两败俱伤,要你有何用。”苏适说。

    方迦备嘲讽道:“哟,死不悔改,找时间指虎还我,教教你正确用法。”

    那时候的方迦备可以说是无忧无虑,偶尔父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也不在意。有时候迦备自己也会独自思考,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自己找乐子,偶尔玩玩游戏,跟自己的几个好哥们说说骚话,日子也就这样熬过来了。

    ……

    苏适就一直在充满记忆碎片的海洋中遨游,直到看到了岸边才幡然醒悟。

    睁开朦胧的双眼,时间回到了现在。一旁是一位老者,苏适坐在车上,自己应该是睡着了。

    “发生什么了,好奇怪。”苏适心想。

    苏适透过车窗,看见了外面的世界。

    蔚蓝色的海洋中,洁白的船只行驶着,一直驶向港口。这是苏适梦中想象的世界。

    现实却狠狠地打了苏适的脸。

    那是一个寂静得可怕的午后,厚重乌黑的云层遮蔽了大半天空。大街上,只有被风吹得不停转动的,嘎吱作响的路牌。

    “喂,小伙子,咱们到地方了。”眼前的老人叫醒了苏适。

    苏适一头雾水,好久才反应过来。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唤醒了很多从前的记忆。而不同于方迦备的是,醒来的苏适对梦的内容感到很模糊。

    打开车门,眼前正是大学门口,老人拉了苏适一把便说:“来来来,下来了,我好像看到我孙女了。”

    苏适反应过来,刚刚在车上睡着了,王策喊了半天没给他喊醒。

    “你真能睡啊,不愧是年轻人,我要是年轻的时候有你那么能睡,说不定比姚明还高。”王策笑着说。

    苏适还跟着王策进去转了一圈,看看大学的风景和氛围。

    在远处,王策突然大喊一声,让苏适感到诧异。

    苏适说:“老人家,怎么了?”

    王策说:“别叫我老人家,我不老,叫我王叔。我看那像我孙女,喊一嗓子看她理不理我。”

    苏适说:“那她怎么能理你呢,你这一喊给人家吓跑喽。”

    王策肯定地说:“你别说了,那好像就是我孙女。”

    两个人在校园里走着,离那个女生越来越近。不经意间,那个女生回过了头。苏适没能看清,不过女生已经向这边走来。

    “诶,爷爷,你怎么来了?”女生开口问道。

    距离越来越近,苏适也看清了那女生的脸。那女生看到王策之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女生看到了苏适。

    苏适也在看着她。

    苏适突然大喊:“年一茗?!”

    “嘘,小声点,是我。”

    眼前的人正是小年,苏适的心跳都要停止。

    “等会再说,我跟我爷爷说点事。”小年说道。

    王策说:“你们认识啊,没事没事,我一点事没有,你们好好叙旧。”

    场面一度变得尴尬。

    “爷爷,你大老远过来,我爸妈都没跟我说,你该不会自己来的吧。”小年问道。

    “诶呦,多亏了这谁,叫什么来着,哦对,苏轼,大诗人!什么都会用,好多小玩意,真新鲜。”王策笑的像个孩子。

    小年有些诧异,说:“过的还好吧,也不知道你要来,还好有我朋友帮你。苏适,谢谢你了。”

    “碰巧碰巧,遇到即是缘分,该帮的事还是得帮的。”苏适赶紧回答道。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看样子最近过的挺好,你们俩好好聊聊,我不打扰,我走了哈。”王策说。

    小年连忙拉住王策,说道:“咱先别走,在这待几天。”王策没有想留下来的意思,几人说了几句,最终老人家还是决定要走,苏适说要陪着老人家到车站,小年也一起去。

    一路上,三个人有说有笑。

    在车站,两人给王策买好了票,眼看着老人家走进站,才算是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苏适没与小年说一句话,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开口。

    “我没想到是你,真的,我很抱歉。”小年低声说道。

    “抱歉啥,我考到这里就已经算是很不容易,我就是为了你而来。”苏适说。

    “我就是为了你而来。”

    小年的脑海里一时间只剩下这句话。

    小年低下了头,没敢再看苏适一眼,苏适也只是沉默,一直到下车。

    已是夜幕将至之时,繁华的都市之中,灯火通明,到处充满着希望。苏适拉着小年去一处小店吃饭,小年欣然接受。

    苏适走到店门口,说:“以前来南京记得这儿了,这家店的小面很不错。今天我请了。”

    “谢谢你。”小年说。

    “这什么话,认识那么长时间了,这算啥啊。”苏适说。

    小年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其实是来找我的对吧。”

    苏适看了小年一眼,回答:“不然呢,我……我想你了。”

    小年脸上流露出一丝悲伤,苏适早就察觉到不对劲,当初那个喜笑颜开的女孩,如今在他面前却变得有些冷淡。苏适默默地吃了口面,小年手里握着筷子,眼神不断躲闪。

    小年还是开了口:“有件事我一直都很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话刚说完,小年低下了头。

    苏适说:“没事,你说吧。”

    小年说:“我,有男朋友了。”

    苏适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回了一声“嗯”。脑海里又闪现出了那段回忆。

    ……

    两年前的一个夜晚,苏适家中只剩他一人,正值寒冬假期,一个人在家难免有些无聊。

    电脑屏幕在一串轻快的关机提示音后,逐渐熄灭。坐在电脑前的苏适,终于如释重负地靠上椅背,长舒了一口气。苏适单手托腮撑在桌面上,夜晚的凉风一阵阵从窗口吹进,在耳边带起不间断的温柔风声,仿佛一首动听的催眠曲。

    困意渐起,苏适不禁疲惫地半闭上眼,睫毛低垂,脑袋越来越昏沉。就在他快要合眼时,炸裂声突然在头顶震响。逐渐悠远的思绪,犹如突然被投入了石子的水潭,被硬生生打断。苏适一下子从迷雾中清醒,脑袋差点磕在桌子上。窗外的风正不断呼啸,不禁让苏适感到一丝寒冷。他一抬头,发现整个屋内已是一片漆黑。

    “诶?”

    “超,灯泡爆了。”

    苏适下意识环视四周,灰蒙蒙的窗帘无风自动,照入室内的月光很暗,屋子里简直伸手不见五指。黑暗逐渐充斥了每一个角落,有种森林般的禁忌感。很奇怪,熄了灯的房间明明从来没有这么阴森。苏适不自觉地打了寒颤,慢吞吞地从椅子上撑起来,准备摸黑去客厅查看电闸。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惊恐一幕,靠近窗帘的地方,好像闪烁着诡异的图案,刺眼的血红色光芒让他胆战心惊。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猝不及防,苏适当场被吓得全身僵硬,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寒风裹着屡屡诡异红光,狂风袭来一下子把室内搅得天翻地覆,巨大的狂风仿佛是要将人一步步吞噬。苏适只觉得自己正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拖拽着,慌乱之中,他下意识地拼尽全力抓牢书桌一角,才不至于被狂风卷走。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逐渐平息,像是经历了一次重生。苏适浑身力气用尽,终于脚一滑,脱力地滑坐在地上,随后把窗户关上。望着窗外不断闪烁的红光逐渐消失,内心也算是终于平复下来,突如其来的狂风轰炸了整间房屋,说是狂风,其实更准确说是台风。

    室内被清扫的狼藉一片,黑暗重新笼罩了整个房间,突然袭来的台风有些太不正常了。苏适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极度恐惧下促使的本能应激反应还是让他动弹不得。翻涌的风沙割破了他的手背,伤处一跳一跳的生疼,他非常确定自己绝不是在做梦。

    窗外万籁俱寂,身旁四下无声,整个房间只剩下苏适大口大口的喘息声。空气中的气氛,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一丝诡异。就在这时,苏适几乎绝望地听见了铁门所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与此同时,他似乎又听见了突兀的脚步声。那声音在室内空荡荡的回响,像是死亡来临前的悲歌,令人毛骨悚然。苏适的内心不断挣扎,像是在不断嘶吼。

    “妈的,见鬼了!”

    所有思维都被凝结,整个大脑只剩下蔓延的恐惧。苏适缩在桌角抱紧双腿冷汗凛冽,汗毛倒竖,抖如筛糠。他心想着,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他丝毫没有意识到门早已被打开,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关上门,这时他不在意了,他只想知道门后是谁,到底门后有没有人。

    门半开着,但绝不是自己开的,外面走廊的灯还亮着,苏适只是看见,门后还有一处人影。苏适的呼吸和心跳几乎停止,伴随着铁门刺耳的声音,恐惧还在苏适心中不断蔓延。他几近崩溃地盯着那地上黑色的影子,那影子向门内不断靠近,就好像是一寸寸向苏适逼近。

    听见了,是脚步声,那沉重的声音压迫着苏适每一根神经。最后一声脚步的回荡消散,那个黑影停下了,就站在原地。

    黑暗的屋内,苏适看不见那个人的脸,这时黑影推开了铁门,随之一声轰鸣。那个人走了进来,然后又是脚步声。

    苏适瞥见的是一双澄澈的双眼,万籁俱寂,那个黑影开口说道:“喂,你应该在吧。”那嗓音出人意料的低沉温雅而平静。

    “在不在,给声回应,连门都不关。”这是一个女生的声音。说话声越来越大,苏适也意识到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

    苏适从地上缓缓站起,说道:“嘘,小声点,我在。”

    那个黑影正是小年。

    “我看下电闸,刚刚差点,把我吓个半死。”苏适紧张地说道。他睁开颤抖的双眸缓缓向她看去,那双眼睛是那么的美丽。

    恐惧随即变成了平静,令人窒息的平静。黑暗也随之化解,光亮让人感到心安,这也是小年第一次来到苏适家里,毫无征兆,但时机正好,仿佛这是两个人的幸福时光。

    苏适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由于灯泡爆了,他拿出几根蜡烛,整个房间再次充满光亮,烛火闪烁,又带有一丝韵味。小年站在苏适卧室的窗前,挡住了从窗外照进的微弱月光。仅存的光亮将小年的身形勾勒出一个轮廓,苏适的瞳孔猛然放大,仿佛陶醉其中。

    小年此次前来也是交代一些事情,苏适还想让她留下来住一晚。

    “我家还蛮大的,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留下来住一晚吗?”苏适问道,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滚滚滚,刚刚没给你吓死是吧,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小年好像有些生气地说道,但出乎意料的是,小年同意留下来住一晚。苏适也是一脸震惊,原本这只是他开的一个玩笑,他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变得严肃起来。

    “你找我应该是有事,是很重要的事对吧,现在我们有时间可以好好说说了。”苏适说。

    小年支支吾吾地说道:“也算是吧,说出来怕你难过,不过还是得说,怎么办都是要说。”

    此刻站着的小年仿佛身处大海之中,站在海边,回头望着停留在岸边的苏适,迟迟没有上岸。苏适往前走去,小年却只身前往深海,她是自愿的,并不是并巨浪冲走。而苏适也没有开口,只是注视着,注视着,她的离去。

    “我要走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我爸妈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被发现了。假期结束之后,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不是我想做的决定,可你一定会很难过吧,我想和你好好道个别。我喜欢你,我会一直记得你的,也不要想着去找我,你只要记得我喜欢你就好。”小年说道。她的手放在了苏适的脸上,苏适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但还是难掩悲伤。

    “我们之后的见面可能不会这么真实了,更有可能不会再见了。说这些告别的话,我总是很难过,会觉得说的很早,让你难过。但如果不告诉你,等我走了,我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小年眼里几乎要涌出泪水。

    苏适一把抱住小年,这是他第一次抱着他心爱的女孩。

    但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你在哪,我都会等,你不来找我的话,我就一定会去找你。只是暂时的分别,别太难过,好吗?”苏适心中也很清楚,缺少了精神伴侣会变成什么模样,可现在他们都无能为力。

    “没事的,要听话,要照顾好自己,在那边好好过,交点知心朋友。我也会过得很好的,相信我。”苏适安慰道。但泪水还是难以掩盖,顺着脸颊划过,苏适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几乎到了崩溃的情形。

    小年笑着说道:“嗯!”两人眼里都带着泪花。

    那一晚,很冷。小年在另一个房间里入睡,可苏适彻夜难眠,起身之后再没了睡觉的念头。中途还给小年盖了几次被子,自己靠在电脑前的椅背上,过了许久才睡着。

    清晨,窗外云雾缭绕,当苏适醒来的时候,已不见小年的踪影。但苏适发现,自己的日记被动了手脚,在最新的一面里,小年的字迹分明,只是写了两个字。

    走了。

    苏适在下面也写下两个字。

    去吧。

    窗外白茫茫一片,大雾久久未散。苏适给方迦备打了一个电话,方迦备没有接,苏适想起迦备好像有课,便没再打扰。留了一句言:我最近有空,你要是有时间,就出来喝酒,唱唱歌。

    苏适在朋友圈里发了动态,是短短的几行字:

    那天早上的雾散了,不止早上,不止雾。

    眼前的迷雾让苏适陷入沉思,随即是困倦。

    ……

    过了一阵,苏适才发觉,这些是曾经的回忆,他又看向了眼前的小年,有高兴,有酸楚。

    “那你过的还是很好,你找到了一个更好的人,陪你这么久,我还得好好感谢他呢。不过呢,总之呢,你过得好就行,哥的喜欢不重要,你的价值才重要。”苏适说。

    心里的酸楚也让苏适麻木,不过还是要做好自己,变数太多,终究是要坦然接受。

    “对不起。”小年说。“我背叛了你,明明我们当时说的那么好听,走了之后我没能完成承诺。”小年满眼都是愧疚,苏适也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

    “不要紧的,你没有做任何一件对不起我的事情。你离开后,过得很好,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很好了,这就足够了。该说的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是我当初的无能为力,我们最后没能走到一起。”苏适说着,把面大口大口地送进嘴里。“回去吧,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你一直以来都是我的精神伴侣,现在也是,以后也是。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就已经知足了。”

    手机里放的歌,是《十年》,两人走后,苏适一直单曲循环着。陈奕迅的歌声一直充斥在脑海中。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

    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苏适在路口望着远处的天空,月光再无遮蔽,是那样的皎洁。此刻苏适心里再无悲伤,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的心情变得比以往都更加简单。

    眼前的两次离去,他似乎再无悲伤,再也没有悲伤。昏暗的灯光下,苏适认真地写着日记,几乎把他和小年的从前所有的点点滴滴都记录了下来,甚至有些方迦备的话也写到了里面。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如今想哭也哭不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感觉自己毫无波澜。

    苏适给方迦备打了一个电话,此时的苏适在学校寝室里,电脑之类的物件已经摆好,这里只有他一人。

    “最近过得怎么样?”方迦备问道。

    “我找到小年了,他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是我很高兴,你不用担心。”苏适的语气异常平静。

    “啊……哦行,我知道了,你还好吧。”方迦备有些震惊,但似乎了解苏适现在的情况。“你并没有悲伤,反倒你的心情却很好,这一点我倒是很能理解。有时候我去找你吧,你现在还是有点问题的。”

    “我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她,我一点悲伤和痛苦都没有啊,她说了那么多我好像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苏适说道。

    方迦备只是说:“我明白了……你只是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过度悲伤,感受不到罢了。好好过,我过一阵子就去找你,这期间你要好好待着,千万别做傻事。”

    交谈很快就结束了,比任何时候都快,但信息好像又比任何时候很重要。

    ……

    苏适的回忆之中,小年独自离去的那天,他也是独自一人。给方迦备打了三次电话,留了九次言,但都没有回音。

    苏适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是老天故意设计了这一切,那些挚友亲朋似乎都消失了。

    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孤独。

    没有倾诉,没有话语,苏适决定用一些东西麻痹自己。

    那天的网吧在机上的只有他一个人,自己重新找人要了一个号,一直打,直到打网费打完。

    那一天他一局都没有输,打了足足有十场,后来苏适眼都快睁不开了,才缓缓从椅上缓缓站起。屁股都坐麻了,走路都走不好,从网吧门口出去的那一刻,仿佛自己已经释然。

    回忆中,他只身前往最熟悉的小吃街,买了点东西就当作是晚饭。

    苏适的经历一直都很忐忑,父母的精神虐待,挚友的离去,他发现这些东西都过去了,就回不来了。自己的精神也早就出了问题,身边的人也在不断疏远苏适,孤独感愈加强烈,他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更加让人不解。

    发自内心的痛苦不被那些生命中的过客理解,自己的倾诉也被他人误解,如泉涌般的负面情感被看作是害人的毒药。而自己也无法挽回那些所谓的过错,一步步将自己推向深渊。

    但走向深渊之时,苏适发现有一个人拉着他的手,起初那个人是小年。但小年没能拉住他,留下的满是遗憾。在苏适坠下深渊的那一刻,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拽着他。

    那只手上充满着伤疤,但比任何时候都有力。

    “我他妈是你兄弟!”方迦备不断重复这句话。

    “我,是,你,兄,弟!”方迦备越来越激动。

    此时的苏适在自家楼顶,坐在边缘,险些掉下去。拉住他的是方迦备,刚刚苏适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显然精神已经出了很大问题,迦备还在尝试唤醒他。

    “无论别人拿什么样的眼光去看你,你做了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犯了什么错,我都会把你当作正常人,你别做傻事啊!”方迦备眼睛都快凸出来了,连忙把他从边缘拉回。

    这是回忆,对,这是回忆,苏适心想着。自己怎么会干出这样的傻事呢,哈哈哈。

    那天晚上,方迦备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他就感觉到苏适不对劲,耽误了好久才来。

    “你早上上课去了吗,给你留那么多信息没见你理我。”冷静下来的苏适问迦备。

    方迦备犹豫了一下,拿起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口,说:“没课,出去玩玩,没看手机。抱歉了,不知道你发生那么多事。”

    迦备又补了一句:“没事就好。”

    其实他们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时间并不多,次数也极少,但他们总是能记住这些互相陪伴而欢乐的时光。

    “别去想那么多了,大不了,咱以后去找她呗,你该带着这个心思好好学,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才是最好的。”方迦备说道。

    苏适说:“我都快活不下去了,我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办。”

    方迦备说:“咱找个地方一起?我最近也不太想活,之前犯的事,还是会有人来纠缠我,甩都甩不掉,没办法,我自己惹的事啊。我偶尔还是会因为那件事难过,我父母的缘故吧,谁知道呢。”

    苏适只是说道:“咱死了,真有人会记得我们吗?”

    “这什么话,起码不至于给咱们骨灰扬了,我知道你很遗憾,你爷爷奶奶走了我很难过。这我太能理解了,但是我还不能走,我还有很多事没做,这个念头快点打消了吧,没啥好处的啊。”方迦备说道。

    一场短暂的相遇,一场满意的分别。苏适看着迦备离开时,情感没有像从前那样丰富,但他依旧在意这个兄弟,毕竟从小玩到大了。但其实兄弟两个关系好的原因还有一个,他们是世交。

    方迦备在回去的路上,不断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一身是伤的人,双眼却总是放光,苏适似乎就是这样的人,但总有一天,再坚强的人也会彻底崩溃,方迦备也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发生,他也不会再那些坏情绪带给其他人。

    苏适在手机上发了一句信息:你那时候怎么知道我在楼顶的,我可没告诉你。

    方迦备发了一句语音:“你不看看你发的那破动态是什么意思,我要是再迟点看到你估计都要寄了。”

    一条动态的内容是:那天早上的雾散了,不止早上,不止雾。而另一句动态的原话是:家中养的花自杀了,遗书只是写到,一生不愁吃穿,唯独缺少阳光和爱。而第二条动态是苏适单独发给迦备的。

    这好像是许多人的写照,方迦备也非常清楚,毕竟现在的他也是先知。

    到家后的方迦备,熟练地打开灯,手里拿着几张照片,紧紧地攥着手里。今天早上发生的一点一滴在脑海闪过,犹如一首乐曲。随着节奏逐渐加快,是汇聚,是悬念,是爆发!而曲终,静如水,方迦备仿佛回首了过往的一切。

    那天早上,他站在一个未知的地方,先是站着,笔直地站着,随后动作发生了改变。雾锁烟迷,什么都看不清,方迦备好像说了好多话,但是听不见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那一天,他去了一个充满云与雾的地方,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即使是苏适也不知道。

    他面对着眼前的东西,只是说了一句话。

    “我一直都很想你,是昨天,是今天,也是明天。”

    逐渐,迦备缓缓低下了头,几乎说不出一句话。

    云雾渐散,万籁俱寂。

    “你还记得我吗,太奶奶?我是方迦备啊。”

    方迦备的脸上是久违的笑容,还有一道很长的泪痕。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束鲜花。

    眼前的是墓碑,是太奶奶的墓碑,来看她的人是方迦备。

    大雾已散,迦备还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在原地打颤。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