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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伴长风踏雾而来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我觉得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我可能脆弱到因为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可我其实很久很久都没有流泪了,起码是很久都没有因为主观意识而流泪了,偶尔无缘无故流下几滴眼泪,甚至会让我感到诧异。”

    方迦备的本子很厚很厚,马上都要赶超苏适了,其中很多都是带有深意的话,不同于苏适,迦备并不将它当作日记,只是以时间为据,把那些情感与回忆彻底抒发出来。

    但情感始终积攒着,有一个人挡住了出路,他是方迦备的父亲,方华。迦备对他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恨意,但生活上,迦备不会向别人表达这种情感。在别人面前,迦备甚至还会开怀大笑,可谁又知道方迦备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开心呢,知道了怎样,不知道又怎样,谁会在乎呢。

    其中有很长一段内容,方迦备以自己的口吻写给苏适,似乎是内心独白。

    “那时你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我激励,我勉强走出了那种环境,但由于家庭原因,我还是难以彻底放下这种事。所以,我决定去看看她。

    我的父母不可能来的,我恨不得他们赶紧去死。现在我不会再有愧疚了,在我面前,他们把死这个话题说的很轻巧,就是说给我听的。‘你想死吗?’‘你不去能死吗?’这样的话我从小听到大了,尽管很让人恼火,可我终究敌不过两个人。我爸就是那种人,不占理的时候就指着我骂,把以前的事情挖出来折磨我;我妈不占理的时候就在背后指责,她每次背后骂我声音很大,说的也难听,以为我听不见。可我还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了,我们作为从小到大的朋友,关系本应该很好,但悲剧不断发生,矛盾愈加激烈。我们甚至不能见上几次面,我爸口中说的‘真正的朋友根本不需要见面’这种病态的话让我感到无比恼火,他们把我培养成那种很容易被垃圾话影响的性格,我被他们训练成武器,并且任何不足的地方都要被淘汰。你说你的父母虚假,一场亲情就像一场戏,而我的亲情早已不复存在,我的心早已和我的太奶奶一同被毁灭了。

    为什么要和你说那么多呢?我不想看到你变成现在这样,苏适。你的痛苦都被我看在眼里,没有过那种经历确实很难有共情。挚友的离去,至亲的离去,伴侣的离去,如果换作是我,我可能早就崩溃了。苏适,你很坚强,你的名字就寓意着你的信念,你去看看苏轼呗,你的文采绝不比他差,你们的内心都很强大。可能我不太一样吧,不能见面的缘故,我们的关系不如从前,偶尔还会有矛盾,也算很正常吧。

    今早我出门准备去看她的时候,手机虽然关机了,但是我能想到你会给我发信息,那时没太在意。很多回忆在我脑中闪过,你能想象过溺水的感觉吗,当你不断挣扎就快到达岸边时,有人掐住你的喉咙把你按在水里,让你永远无法呼吸。看到那些回忆的时候,我内心的恨意超过了我的悲伤,我们见过的死人太多了,他们绝大多数来自席家沟。只是因为是席家沟,所以我们的命运注定忐忑,你说的很对,在那里出生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我真是恨透了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但随着时间流逝,这恨意却消退了。起初的我去寻求无关紧要的关心,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何其简单,但没有人能够给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我和你一样,精神方面早就出问题了,可我还是想寻求我想要的东西,可惜我大错特错了。我把自己伪装的太过完美,所有人都很觉得我无比正常,总是给他人带来欢乐,可我的内心只会愈加寒冷。曾经的我,铭记着那些让我感动而欣喜的瞬间,没有什么可以比得上我记忆中的你们,即使是现在的你们也同样不行。可如今,我却被恨意蒙蔽了双眼,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们俩本就是病人,有着常人没有的经历,却活得比正常人还正常。但现在呢,是这个世界病了,我已经很难去吸收那些美好的事物了,我只能用那些所谓的“鸦片”来麻痹自我。可那些天堂,那些无穷无尽层层套叠的天空,它们在哪里?

    我想了好久,为了你我,我还是要走,我想去看看她,终究我还是有错。咱的父母都不同意我们的想法,很多人都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可我被这两个打着“父母”名号的恶人禁锢了。在我眼里,我最爱的人原本有三个,如今剩下两个,我的爷爷奶奶。你知道的,我爷爷参过军,对我特别好,太奶奶去世的时候,他也非常难过。可他从来没有怪罪我,他在我爸面前都只是说:‘他还只是个孩子。’

    随后,那句话,还是在我脑海里响起。

    ‘是你害死了她!’

    为什么我还是会陷入其中呢,为什么呢?

    我很多的回忆都被唤醒了,我想起了我爸是怎么虐待我的,他从来没有夸奖过我,我妈也是。他们不是想让我更好,他们只是把我当作武器了,我知道这样说很偏激,我被他们逼了这么久,说这么多算是发泄一下。我挺担心你的精神状况,苏适,我们的经历相似,如今我也有目标,尽管目标很黑暗吧,我们还是得好好活着。丧气话归丧气话,只是因为我们都是病人。

    我爷爷之前偷偷带我出去过,也就那一次,我向他抱怨了好多,从他的眼神里我也能看出他很心疼。我借着这个机会,去看了心理医生。

    我对这些方面的东西并不了解,那个医生只是说,我由于受到过巨大的心理创伤,心理上的防御机制让我忘记了很多不愿意想起的事情。但这种防御也会有漏洞,一旦再次发生一些同样的事情,或者一直被影响,那些记忆就会卷土重来。还说我有什么精神分裂还是什么人格分裂的轻微症状,可能确实有些吧,但是这种东西说出去也没人信。后来我就觉得看心理医生没什么大用,自己想明白才能治好自己,不过找个人说点心里话倒是舒坦了些。

    有时候我觉得挺奇怪的,我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很阳光的人,还去给别人制造快乐。有什么意义吗?确实没什么意义,所以要去制造意义。咱活这么大还没做出点啥,咱好好活,以后好好打他们的脸。

    我不想那么丧的,只是有时候我自己神志不清,也许确实沾点病吧。朴午和顾文博的事情我也一直记在心里,可一切的麻烦不是应该都解决了吗?我知道我们怎么了,难过呗。

    总会过去的。我很对不起你,只能陪你一起喝酒打游戏,不能陪你一起哭。在你身上我留下了希望的种子,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

    方迦备只身一人前往墓地,周围的人看到他只是诧异,随后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

    ……

    迦备在来的路上一直自言自语。

    “出发了。”

    “现在才七点半。早饭还没吃。”

    天刚亮,方迦备从家里出发,一开始是准备打车去往坟地去看望太奶奶。

    “昨晚又没睡好,睡两个小时就醒了,冻死。”

    方迦备满脑子都是想说的话,那天早上阴沉沉的,太奶奶埋在她的故乡,离城区还是很远的,打车的话大概要两个小时,最后还是决定骑电瓶车自己去。

    “怎么说呢,心情怪复杂的,现在满脑子都是话,想不出来怎么说。”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不过还是太紧张了。”

    方迦备想说的话一直在脑海里重复着。

    “抱歉,来晚了,路上事多,一家子都惦记着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大孙子给您争气了,学习上好得很呢。”

    一路上,迦备一直想着怎么把话说出口。寒风刺骨,扰乱思绪,一下子忘记要说什么。

    原本方迦备是打算录像的,但是考虑到出于尊重,只是用另一个手机录音。

    到了地方,绕过老式大门,这里到处都是烟雾,有焚烧留下的烟,也有天气带来的云雾。走过小道,迦备被烟呛得不行,找了个地方静坐了一会。

    把鞋带系紧,方迦备带上口罩,上了山。四处都是肆意疯长的荒草,古木上挂着枯掉的蝴蝶。

    找到了太奶奶的墓碑之后,方迦备停留在此处,把手上物件匆匆摆放在地上,摘下口罩,想开口却迟迟未能出声。

    方迦备缓缓蹲下,长舒了一口气。

    “太奶奶,我是方迦备呐。”

    “我来看你啦。”

    “我们许久未见了,你走了过后我才来见你。以我们的关系,你,你肯定不会怪我的吧,应该不会啊。”

    迦备对着墓前的照片努力地维持着美好的笑容。

    “我也算是,代表我们一家子人,来看你了。只是今天就我来,他们要是一起来的话,你这里,肯定站不下,知道吗?”

    “今天,都快过年了,在那边多吃点好的。好吗?”

    “没钱了,你,你就赶紧给你认识的人托梦,给你多打点钱。你看,我,我现在不就来了吗,是吧。”

    方迦备说着说着,陷入了沉默。看着墓碑上的每一个字,他的眼神不断躲闪。随后,迦备不断擦拭着墓碑,清除了层层灰尘,把鲜花轻轻摆放在上面。

    方迦备几乎说不出话,用纸巾不断擦汗,全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打湿。迦备默默地摘下了眼镜,摊开纸巾,将脸部包裹住,深吸一口气。方迦备终于鼓足了勇气,双腿依旧颤抖,但他还是要把心里的话尽可能地都说出来。

    “额,你生前过得不是一直很好吗,有家人,有陪伴。你在那边,也不能,比别人差嘛,对不对。”

    “你说,要带着我们一大家子一起去吃火锅,你也没来。”

    “我,我来,还好我从家里带了点,火锅底料。我奶奶说,会给你做的,等到我奶奶给你做的时候,你就赶紧闻着味儿赶紧回家吃,晓得吗?”

    “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又,又想你了。没人能教会我那么多东西啊,你在的时候多好,小时候会识那么多字,现在成绩还好。”

    “太奶奶呐,你以后啊,我下辈子还要吃你做的面,我自己怎么下都下不出来那个感觉。我奶奶教了我好多遍,她说我做的很好了,但是我还是觉得,少了些味道。你可别忘记了啊。你要是下次,轮回了,你无论在哪我都要去吃你做的面,知道吗?我尝着这个味,得把你认出来。”

    迦备的呼吸声不再急促,而是变得缓和,眼角早已挂上水滴,或许是雾太大了,或许是他真的也会流泪。

    水滴顺着脸颊,留下痕迹,一直流到下巴,最终水滴决定离开这里,于是,滴落。

    水滴落在水洼之中,那落下发出的声音如同一瞬间发出的心跳,心跳声在不断加快,声音也愈加清澈。

    下雨了,大雨倾盆。

    “大家一直,都很关心你,我爸妈,忙,你以前老说他们挣大钱之后会好好照顾我,可能是他们还没挣到大钱吧。我爷爷,腿脚不利落,我奶奶,记性又不好。”

    “你很幸福,一直都有很多人都爱着你。”

    “好了,太奶奶,我面对你,现在话不多,不知道说啥了。”

    方迦备声音随着身体愈加颤抖,身体也不自觉地前倾。

    “在那边要好好的,我……我要走了,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方迦备带着沉重的心情,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后,该留下的东西都留下。他抚摸着冰冷的墓碑,直到要离开时,也不断地回头向那边望去。看一眼,再看一眼,直到云雾遮住视线,这一面,算是好久不见。

    方迦备憋了一肚子的话,在看到墓前太奶奶慈祥的笑容后,却变得词穷了。

    后来,迦备去了太奶奶生前最爱去的地方,也是最爱带着迦备来的地方。从前她最爱在这里买小吃。县城不大,但从不缺少人间烟火气。

    录音的内容不止这些,还记录了很多迦备路上的经历。

    “还记得你那个时候天天带我来这儿吃豆腐脑,这儿的人啊,每天都不少呢。以前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我很多次都缠着你来这边吃饭。你脾气也是真好,我再生气都要拉着我吃好的,然后我就不气了,就希望一直是这样。”

    “跟你说啊,现在这边还开了几家奶茶店,奶茶嘛,也不算是茶吧,你肯定不爱喝,还嫌贵。后来我跟好朋友出去玩,这边的奶茶我都尝过一圈了,你要是还在的话,我真想带你尝尝,那该多好。”

    这里是太奶奶土生土长的地方,这里记录了她人生大部分的时光。

    方迦备是偷跑出来的,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离家出走了,到家之后,少不了父母的一顿打骂。而爷爷奶奶一直担心迦备的状况,但也无能为力。

    不过,方迦备一路上的收获颇多,也完成了一直想要完成的事情,做到这些,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而迦备心中的恨意似乎也随之消减,现在他要做的仅仅是,珍惜眼前人,好好活着。

    “只希望不会再影响到生活,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情了,一定要努力承受着那份失去。”

    方迦备骑车离开这里的时候,有不舍,有忧伤,更多的是压在心底的意难平。

    积雪埋怨日光的慵惰,萧霜通过夜的针尖,注射进深冷的角落。砭骨入髓,即使是春天也捂不化冻硬的外壳。

    手机里循环播放着方迦备很爱听的一首歌,《平凡之路》。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

    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

    才是唯一的答案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

    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

    想挣扎无法自拔

    我曾经像你像他

    像那野草野花

    绝望着

    渴望着

    也哭也笑的平凡着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问遍整个世界

    从来没得到答案

    我不过像你像他

    像那野草野花

    冥冥中

    这是我

    唯一要走的路啊

    时间无言

    如此这般

    明天已在

    风吹过的

    路依然远

    你的故事讲到了哪

    ……

    “我啊,一直都在想你啊,之后不再去想,你不会怪我的吧,我会很好的,会越来越好。”

    “后来月色都懒得辩驳,是阑珊灯火染不红的苍白缄默。秋风凌厉地撕下一角,将前尘旧梦悉数切割。落灰的匣子找不到钥匙,于是嫉妒一切形式的啮合。我当然知道锁住的不是记忆,是我。”

    那天回去过后,方迦备去了苏适的家,就有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苏适撕下了粘贴在墙上的海报,这些海报是回忆的见证,有合照,有漫画。可惜的是,他没能和小年拍一张,走的太过于突然了。

    自此之后,苏适也没再想联系小年,毕竟她离去的时候,苏适没有丝毫阻拦,他知道阻拦是没有用的,所以没有多说。他们并没有相爱,说是爱的话,太过于奢侈了,这是一段令人羡慕的感情。万语已是穷词尽,终是心中意难平。这场戏,苏适陪着小年演了很久,时至今日,这个故事也算是完结了。而这场戏台下的观众,只有方迦备一人。

    可方迦备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自己也成为了戏中人,他的投入程度甚至超过了苏适与小年。正如小年所说,总有一天,她还是要走的,最后呢,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是好的结果。那又怎样呢,如今没有人在乎结果了。

    苏适在方迦备走后,手机上留下了一大长串信息,迦备还以为他是酒后吐真言。

    “怎么说呢,啧,你可以理解为,从初中开始我就有点臆想症,经常把同桌看错人,然后后面甚至我自己一个人坐的时候也能看到我脑子里(幻想)出来的同桌。”

    “然后这个症状就在我上高一时飞速发展,到后面我似乎,跟我自己的意识谈了一场恋爱,嗯,确实是这样。但是突然有一天,她消失了,就,我像以前一样却再也找不到她在哪了。”

    “然后鬼使神差的我就在网上捞针,想着能不能找到个哪怕有一点像小年的人,但找不到,所以基本发展个三五天,我就全都舍弃掉。”

    “自私自利,我怎么会这么渣啊,我一直在找小年的影子。更别说小年了,我连她的影子都找不到啊。我也觉得,我找不到了,我连累了不少人,该停下了。”

    “一开始的时候我的良心会强烈谴责我这种行为,我自己也知道不对。但对小年的向往早就他妈的超过什么狗屁良心了。”

    “很对不起你啊,兄弟。我知道你很讨厌别人骗你,我不希望一直骗着你,真的。其实小年早就离开了,也许真的早就离开了,可能吧,可能是我最近才想起来的吧。”

    “一直到最近,我的内心再次变得割裂起来,随后有点迷茫。”

    苏适瘫坐在沙发上,家里还是只有他一人。脑海里不断闪过小年的模样,她好像,真的,很久之前,就已经走了。

    可能是小年没与他好好道别的缘故,苏适心如刀割。

    方迦备看到他发的话之后,只是默默回复。

    “如果真相带来痛苦,谎言只会雪上加霜。”

    随后,方迦备又说道:“你明明比我更痛苦,把那些痛苦藏在心中,可这怎么会是你做事的风格呢?”

    “你劝我,把过往放下,结果迟迟没能放下的人是你啊。以前的时候我们是那样的快乐,哪有那么多事情,怎么说呢,热爱生活吧。”方迦备无奈地说道。“人生嘛,大起大落,再正常不过了。咱见面的时候玩的不比现在开心啊,难过的话都在手机里上聊了,就这样,这样就挺好的。下次来玩的时候,整点花活,再叫上赵云涛,咱们也别光玩一个游戏,整点别的,快乐最重要。”

    话音刚落,苏适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方迦备回了一个句号。

    “您的好友,超级迦备,向您发出了组队邀请。”

    随后就是长达两个小时的连跪,苏适和方迦备在这样连跪的日子里找寻快乐。

    ……

    “喂,要不跟我聊聊你之前的事吧。”苏适好奇地说道。

    “有什么好讲的啊,不就是我自作多情吗?这难道很值得去说吗?”方迦备不耐烦地说道。“不过之前一直被这个困扰着,现在说一说也没什么大碍。”

    “也许是小年的缘故吧,起初我就挺羡慕你们两个的,希望我提她名字你也别太难过。你告诉她说我不擅长和女生讲话,然后又谈到了跟交往有关系的事,多少是有点启发,不过不是因为这个事动了心思。”方迦备说。“现在,我个人的保护欲还是很强的,感情这方面的东西我自己没怎么接触过,我也不好说我自己的情感是什么样的,只是感到奇怪。在你揭晓先知之后,我也具有了先知的能力,我也算是明白了你的苦衷,有时候把看人事看破,确实很折磨自己。那时候我居然妄想去发现每一个人身上的好,结果我怎么找都没能找到,我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不应该呀,生而为人,每一个的好与坏都应该被看重。我的保护欲愈加强烈,有时候我也在惧怕,因为我看到了一片漆黑的未来,那些美好的灵魂就摆在我的面前,给我留下深刻的回忆,我从未忘记。曾经我很讨厌这里的每一个人,我想这个观点应该是错的吧,于是我彻底改变了自己。”

    “每当夜幕降临之际,我的喉咙就会撕碎我的心智,那种感觉,就如同野兽,急促呼吸不会让我的躯体感到舒适。幻想也频频出现,我总是亲眼看着悲剧的发生,和预想中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我的咳嗽声总会让人感到不安,我想停下,可先天的疾病丝毫不受我的控制,大口喘气会让我感到不堪。那些心魔全部向我袭来,原本我都可以化解,直到梦境的出现。见证过离去之后,我对那种情感的追求竟愈加强烈,我也因此迷失了自我。那时我太迫切需要他人的关心,我变得极度自私,我只考虑到那样做会影响到我的生活,我却没有考虑到那样做会影响他人的生活,每想到这里,我就会有一丝愧疚,随后愧疚也消失不见。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苏适,我发觉我确实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她很安静,后来我尝试去发现她的内在,就宛如我的灵魂得到了安抚,我从未如此高兴。”

    方迦备接着说:“这么想肯定会很傻了,那时候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些啥啊,跟恋爱脑有什么区别吗?不过还保留着理智,有些事情是必须去做的,不妨碍我对她好。那也是我第一次思考着怎么去对她好,她本就不知道我的内心所想,起初我不想让她知道,一种很矛盾的感觉,想引起她的注意,却又害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很久以前我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我也一直记着那段隐忍的日子,为了摆脱困扰,我去尝试表达。可我偏偏那么极端,我表现得像是一个话痨,她的一丝丝好感都会让我喜悦。唉,想起来总是会有些难过,我大抵是疯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孤独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苏适说:“别太荒谬,有我在,还有小年,我们希望你放下,是因为那些东西本就难以放下。孤独的不只有你啊,还有我呢,感情这东西本就复杂万千,谁又能做到爱谁一万年,我就从来不听那种荒谬的歌,听听旋律节奏倒是还可以,歌词就算了,太抽象了。”

    “你接着说吧,兄弟。”苏适补了一句。

    “昂。”方迦备停顿了一下。“你知道的,她说她特别讨厌这个世界,可她好像并不是那么讨厌我。先知的预测之中,我没有看到结果,那种冷漠,换作谁都无能为力,彼此只是很适合成为朋友。我不信,我一点都不相信,后来我也发觉,我做的一切是那么微小,那么的不起眼。我不想有人去伤害她,即使是无意伤害,我也会难过,就像是用利刃刺入我的头颅,砍断我的神经,我无法忍受。”

    方迦备情绪有些激动,随后便说:“缓一下,讲的有点气,他妈的我那会不就是恋爱脑吗,我还硬狡辩,随着时间流逝,先知预见的结果越来越接近。我心灰意冷了,我没能坚持下去。他妈的我不就是个感情小白吗,小年都说我是emo怪,可我也没办法啊。”

    “这么说吧,我去找她的好,结果她去挑你的刺,一步错,步步错。谈个恋爱跟打仗一样,大哥呀,现在是高中啊,干什么不好,我偏去早恋。”方迦备说。“我改变了不少东西,我以前有咬指甲的习惯,现在我的指甲留得像吸血鬼差不多了。没有疫情的话,我不会那么胖,颜值下降的也厉害,人家指定是看不上我啊,我做再多都没用。”

    “我不希望我眼睁睁看到最后的结果,我,还是放弃了。我连表白的勇气,都不再有了。”

    “整个事情下来都算是很荒唐的,她的好几个朋友跟我关系倒是不错,我无意中把这些东西告诉她们,她们很乐意帮助我。其中有一个女生呢,和我初中就是同学,我们关系一直都挺好的。她脾气跟我挺像的,我素质反正是一般般,说说脏话都是常事了。她知道我的经历,经常安慰我之类的,可能是有了被关心的那种感觉,有时候我总是打扰她,她也知道我喜欢那个女生,说了很多和那个女生有关的事情。不得不说,我挺感激她的,可我那时没注意过,我传出去的那些负面情绪会影响到她们。”

    “后来的那个女生,暂且就叫她小王,初中的时候她谈过恋爱,是我一个最好的朋友。那时候我心里想的,就像是看到了你和小年所想到的。可他们出了矛盾,最后分道扬镳,我那个朋友还大哭了一场,那一夜,情人变成了仇人。明明都是误会啊,可能女生会想的东西太多了,我们这些个糙老爷们哪在意那么多。不过小王肯定会在意这个事吧,我也跟她聊过,我也害怕,我老是提这个事会让她难过。”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小王特别恨我那个朋友,我感到有些迷茫,奇奇怪怪的关系。她总是让我去做一些奇怪的‘报复’,压一压我朋友的锐气。我之前打桌球经常能遇到他,然后我就虐菜,讲给小王听,她好像挺高兴的。我那哥们也不在意,每天都让我去军训他,时间久了他技术也起来了一点。”

    “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先知预知到的是注定的分别,我没能够理解先知的意思,是谁与谁的分别呢。”

    “小王很好看,在学校我老是和她聊天,老是说一些过往,说久了却找不到话题,有时候就不太想打扰人家。我平常还是很喜欢画画的,画了不少画给小王和她的朋友们。我又留下了一段难忘的回忆。”

    “那样的日子,我感到不再孤独,不过那时候我只是觉得,我的情感更加奇怪,再也分不清喜欢和关心,情感更像是虚无之物。”

    “为此,我去找了你啊,苏适,我还记得你是这么说的,我可能产生了对小王的情愫,那时候还没告诉你她的名字,说起来总是感觉别扭。我以为我的生活回到了正轨,结果其实是,我驶向了另一个路口,因此找不到方向。”

    “后来的一天晚上,我爸狠狠骂了我一顿,他质疑我学习的热情,质疑我的人格。我知道我现在在情感方面出现了问题,但并没有影响到我的学习。随后他说了很多刺激我的话。”

    “你不学习就给我死出去!”

    “你光数学好有个屁用,你不就是个害人精吗?”

    “让你干什么你就给我去干!你觉得当父母的能害你吗?”

    “……”

    “那些话,我会特别敏感。我每一晚都不能安睡,精神状况只是越来越差,对情感的追求也愈加病态。”

    “我错把关心当作了喜欢,那时候你还鼓励我去追求小王。我甚至觉得自己无可救药,苏适啊,你说那不是花心,那只是真挚的情感,我也用尽了我最后的勇气。”

    “我把没说给那个女生的话,说给了小王。我告诉她,我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

    “不过我最后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我还是放不下他,我去看他很多次了,我们关系很好,是的,但我觉得我们很适合做朋友。”

    “是啊,很委婉,是很委婉的拒绝。也许她希望是这样,朋友会很好。”

    “这是我犯过最傻的一次错,苏适啊,你给我的是鼓励,我不会认为是怂恿。真的没想到,曾经那么清醒的我啊,如今却双眼朦胧,什么都看不清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忘了她们是一伙的。那之后我做了一件身为朋友该做的事,可她却误解成是我无意义的执着。她好像把那些事情都说出去了,说给了她的朋友,还有我最开始喜欢的那个女生。”

    “结果呢,一开始的那个女生冲我砸了纸条,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才明白,一切都迟了。”“我记不得那纸条上写了什么,反正是一些难听的话,我也感到有些生气。”

    “后来,矛盾就不断激化,谗言佞语彻底打碎了我们的关系,这就是先知预知到的结果。”

    “随后有了后面跟你抱怨的事情啦,算是被网暴了一段时间,没办法的事啦。”

    苏适陷入了沉默。随后才说:“我懂,我懂。你的痛苦,我知道的。别再纠缠了,这些事过去了,跟我说过就别记心上了。那帮人要是还纠缠你,跟我说,我帮你。”

    “你也别放心上。”迦备说道。“我睡觉了。”

    “睡不着就起来跟我一起打联盟,今天老子睡得晚。”苏适说道。

    方迦备说:“我不管,我睡觉了。”

    苏适好心地说:“祝你睡个好觉。”

    等到零点一到,苏适便给小年发了信息:生日快乐。是小年的生日,但小年没回,可能是已经走了,苏适也没太在意。

    苏适拉开窗帘,外面云雾弥漫,此时的苏适默默地在日记上写上几行字,但他的手在颤抖,不停地颤抖。

    “总有人说结局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可是,如果最后的结局满心欢喜,怎会有人说过程大于结局。”

    “加油,兄弟,我相信你能走出来,我也一定可以。”

    苏适仿佛感应到迦备,迦备好像说了一句话。

    “嗯,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