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那一年的春节
在我们邯郸这样有着三千年文化传统的城市，传承习俗是我们一代代人的使命。没有人强迫我们，我们自己觉得就该如此，如果不这样做，总觉得得不到认可，生活中缺点儿什么。
比如过年，家家户户都会在除夕这一天包水饺，上供上坟放鞭炮，你说我们迷信吧，倒也不太信鬼神，就是想让死去的亲人在过年的时候可以享用大餐吃饱吃好，这是后辈人对于先辈的孝敬。我们从心里希望，逝去的先辈知道后辈人过得很好后能够十分欣慰，希望他们死后依然可以像活着时爱这个家，活着的人希望死去的人依然爱他们。爱是纽带，家是归宿，我们用上坟上供这种形式与我们死去的亲人之间互动。我们放上鞭炮，大告于天地，告诉他们难难困苦我们已努力走过，新的一年我们将迎接胜利幸福的到来。
从一九八几年开始，有电视的人家开始看春晚，团团围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观看小品相声，屋里笑声不断。满堂在今年也买了电视，他和爹娘边看春晚边准备明天上供的东西。满堂把酒瓶里装满沙土当蜡台，把红蜡烛插进去后摆到神桌上。又把大香炉里的灰烬倒掉换上新的沙土，然后掏出一只打火机放在桌边上，最后从院里拿来一个旧脸盆，里面放了一根长棍，这样他娘烧银钱时就不会发生火灾。
“以前的蜡台都是俺满堂用胶泥墩的蜡古墩儿，今年有钱了，省事儿，用酒瓶。”满堂娘的脸上浮出笑容。
“你还真是好打制，俩酒瓶省点事就能让你笑半天。要是儿媳妇儿来了，连切供菜摆碗都不用你了，你光耷拉着胳膊说闲话，该享福成啥样？”他爹也高兴地笑，笑得眼都变小了。
满堂听了傻笑，说到：“快了，快到俺娘享福时候了。”
满堂娘从碗橱里拿出十来个小碗，刷干净装供菜，供菜分为素供菜和荤供菜，据说神的口味也不同，呵呵，原来神也这么可爱，他们做人时一定很馋嘴很挑食。只见她素菜中放入胡萝卜、青菜、白菜、皮渣和丸子，荤菜中放入大块方肉，然后指使满堂在神灵前摆筷子。
“成天让我干些小孩子才干的事儿。”
“满堂，我要是有孙子，像神灵前摆筷子这样的活儿，他跑的不停，谁稀罕你？”
“快了，快了，路得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别心急。”
春晚的《难忘今宵》歌声响起，满堂不能睡觉，他爹说今天晚上不能睡，睡了瞌睡一年，这在邯郸叫守岁。难忘今宵，满堂睡不着，满堂难忘今年，今年他遇到了巧儿，爱上了巧儿，为了娶巧儿，他做了许多未曾做过的事儿，当然也取得了许多成功，他不舍今年，他憧憬来年，他怎么会睡着，他睡不着，十二点时他走出屋门，在院子里放了一挂五千头儿的鞭炮，庆祝这不平凡的一年，迎接他们的是未来的美好。
黎明前夕，最黑暗的时刻，满堂娘就喊醒大家起床。满堂把家里神灵前的大蜡和香火全部点着。他爹把天爷台上的高香点燃，台上三荤两素一个大花糕供养，台下烧着金黄色的元宝。她娘在悬挂的祖宗牌位注子前摆放一碗水饺，鞭炮噼里啪啦一响，满堂他们吃不急饺子，街坊邻居就来磕头拜年。
“娘，河的哥哥家那三个孩子来了你记得多给些瓜子糖，穷的没见过糖，可怜。”
“知道，大闺女好吃软枣，二闺女想吃软糖，三小拿个塑料袋撑开说，都好吃叫我往里边倒。哈哈……”
“娘，那个，庆哥哥家孩子想上学知道学，她给你磕头，你记得给她五块钱，就说满堂叔叔让她买笔买本花。”
“啱，知道了。快点儿去福祥家给你婶的叔叔磕头去吧，住对门这么近，先给他们磕。”
“嗯。”满堂扭头准备出门。
“满堂，别去村长家磕头了？”他爹叫住他嘱咐到。
“为啥？”
“村长，让上面带走啦。”
“怎么回事？我都没听说。”
“让钱迷了眼，说是他想带领大家共同致富，在村里集资养羊，羊毛还没有见着，刚到外地钱花的就不剩多少了。这不，让人告了！”
“咋回事？以前那么穷，老支书他们也不贪污，现在日子好过多了，当官的又是贪又是占反而不好好干了！”他娘百思不得其解，觉得现在的人怎么都变了。
“满堂，咱挣钱可得走正道，你看老支书，在位时他帮了多少人，不当了，还天天给村里扫街拾粪，哪个人不念他好。”
“嗯，我心里有数，不会见钱眼开，不择手段。爹你把咱家的好烟拿出来，谁家孩的来了，记得散啊，远亲不如近邻，有事儿还得靠咱乡亲们……”
近邻不如对门，满堂走进福祥家，福祥爹在当院里铺了一张凉席，看见满堂走进来，赶紧出门迎接：他说：“满堂来了，快，进屋暖暖胃，喝几口福祥带回来的酒。”
“先磕头，叔叔嘞，婶的嘞。”
“别磕了，把恁婶的都磕老了。”福祥娘掺起来满堂，抓起一把花生，让他尝尝。
“不尝了，不尝了，这不巧儿爹送给我我送给你们的花生吗？婶的，你借花献佛。”
“呀，忘了，忘了，这是你送的，来来，吃瓜子儿。”福祥娘从小簸箩里抓起一把给满堂。
院里又走进来两拨年轻人，热热闹闹。有的人喊福祥爹娘爷爷奶奶，有的人喊他们大爷大娘，有的人喊他们叔叔婶的，有的人喊他们哥哥嫂嫂，不论大小乱磕一气，有接烟的，有喝酒的，有抓瓜子的，有拣糖的，有剥花生的，人人脸上带着笑，日子过得舒心，年也过得开心。
总之，大人小孩儿三五成群走街串巷挨门挨户人来人往，磕头拜年问候寒暄，年味儿十足，好不热闹，让这平常只有福祥爹娘两人冷清的院里，顿时充满生机。
“诶呦，叔叔家的酒是茅台啊，福祥拿回来的吧，福祥今年回来了没？”
“说回来的，没回来成，媳妇怀孕了，过年后他也要出国，时间紧任务重，我也不愿意让他来回折腾。”福祥娘一提福祥就激动，看着别人家孩子，怎么会不想他呢？福祥爹倒是觉得茅台给他长面子，没空伤感想他。
满堂随着人群朝外走，他想，福祥在江州的新年是怎么过的呢？
对于上班族来说，春节假期一共七天，真的只想窝在家里，但谁能不顾人情世故。
福祥初一起的晚，早晨起床时茶几上的水仙花开了，他十分惊喜，跑到明丽床前说：“我说水仙花先开吧，你说梅花，你去客厅看看，是我赢了吧？”
明丽睁开眼，早晨被外面铺天盖地的鞭炮声吵醒后，她又睡了个回笼觉。她站起身来，披上外套，还没有走到客厅就闻到了花香扑鼻，她看着高贵典雅的水仙花，黄白花朵姿色秀丽，美的清奇。明丽笑了，福祥又赢了，他打算拿这盆花送给爸妈，这盆花很好的迎合了知识分子的雅趣。
“穿好衣服，穿厚点。”福祥给明丽拿鞋拿包。
“去哪里？”明丽刚起床还没有吃饭。
“去爸爸单位啊，他肯定在单位值班，你不是说爸妈大年初一都不在家，我们就去单位团圆一起用餐。”
“真有你的！”本来懒散的明丽，突然提起心劲儿来。
“以后孩子出生了，他也会理解他的家人，舍小家为大家，从小到大习惯了就好。是不是？”福祥知道明丽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享受过春节的幸福，从今年开始，他要改变这种状况。
一路上明丽读着墙上的计划生育标语，说起《超生游击队》的小品，有了感慨，她喃喃自语：“计划生育好，政府来养老。”
明丽一向敏感，福祥歪着头看她，说到：“怎么了，还没生就害怕了？对不起让你怀孕了，我们就生一个，响应国家号召，为国家减少负担。”
“不是，我想生两个，有个伴儿。我是独生子女，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你永远不懂我们独生子女的孤独和无助。”
“生孩子是家事也是国事，生的多了不好，生的少了也不好，我们要响应国家号召。”福祥开导她。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明丽，觉得福祥很搞笑，她竖起大拇指，打趣他：“原来我们每天在床上都是忙的国家大事。高大上！”
家事国事天下事，归根结底生孩子是大事，福祥小心翼翼地开车，生怕她们孩子大人出什么事儿。
比如过年，家家户户都会在除夕这一天包水饺，上供上坟放鞭炮，你说我们迷信吧，倒也不太信鬼神，就是想让死去的亲人在过年的时候可以享用大餐吃饱吃好，这是后辈人对于先辈的孝敬。我们从心里希望，逝去的先辈知道后辈人过得很好后能够十分欣慰，希望他们死后依然可以像活着时爱这个家，活着的人希望死去的人依然爱他们。爱是纽带，家是归宿，我们用上坟上供这种形式与我们死去的亲人之间互动。我们放上鞭炮，大告于天地，告诉他们难难困苦我们已努力走过，新的一年我们将迎接胜利幸福的到来。
从一九八几年开始，有电视的人家开始看春晚，团团围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观看小品相声，屋里笑声不断。满堂在今年也买了电视，他和爹娘边看春晚边准备明天上供的东西。满堂把酒瓶里装满沙土当蜡台，把红蜡烛插进去后摆到神桌上。又把大香炉里的灰烬倒掉换上新的沙土，然后掏出一只打火机放在桌边上，最后从院里拿来一个旧脸盆，里面放了一根长棍，这样他娘烧银钱时就不会发生火灾。
“以前的蜡台都是俺满堂用胶泥墩的蜡古墩儿，今年有钱了，省事儿，用酒瓶。”满堂娘的脸上浮出笑容。
“你还真是好打制，俩酒瓶省点事就能让你笑半天。要是儿媳妇儿来了，连切供菜摆碗都不用你了，你光耷拉着胳膊说闲话，该享福成啥样？”他爹也高兴地笑，笑得眼都变小了。
满堂听了傻笑，说到：“快了，快到俺娘享福时候了。”
满堂娘从碗橱里拿出十来个小碗，刷干净装供菜，供菜分为素供菜和荤供菜，据说神的口味也不同，呵呵，原来神也这么可爱，他们做人时一定很馋嘴很挑食。只见她素菜中放入胡萝卜、青菜、白菜、皮渣和丸子，荤菜中放入大块方肉，然后指使满堂在神灵前摆筷子。
“成天让我干些小孩子才干的事儿。”
“满堂，我要是有孙子，像神灵前摆筷子这样的活儿，他跑的不停，谁稀罕你？”
“快了，快了，路得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别心急。”
春晚的《难忘今宵》歌声响起，满堂不能睡觉，他爹说今天晚上不能睡，睡了瞌睡一年，这在邯郸叫守岁。难忘今宵，满堂睡不着，满堂难忘今年，今年他遇到了巧儿，爱上了巧儿，为了娶巧儿，他做了许多未曾做过的事儿，当然也取得了许多成功，他不舍今年，他憧憬来年，他怎么会睡着，他睡不着，十二点时他走出屋门，在院子里放了一挂五千头儿的鞭炮，庆祝这不平凡的一年，迎接他们的是未来的美好。
黎明前夕，最黑暗的时刻，满堂娘就喊醒大家起床。满堂把家里神灵前的大蜡和香火全部点着。他爹把天爷台上的高香点燃，台上三荤两素一个大花糕供养，台下烧着金黄色的元宝。她娘在悬挂的祖宗牌位注子前摆放一碗水饺，鞭炮噼里啪啦一响，满堂他们吃不急饺子，街坊邻居就来磕头拜年。
“娘，河的哥哥家那三个孩子来了你记得多给些瓜子糖，穷的没见过糖，可怜。”
“知道，大闺女好吃软枣，二闺女想吃软糖，三小拿个塑料袋撑开说，都好吃叫我往里边倒。哈哈……”
“娘，那个，庆哥哥家孩子想上学知道学，她给你磕头，你记得给她五块钱，就说满堂叔叔让她买笔买本花。”
“啱，知道了。快点儿去福祥家给你婶的叔叔磕头去吧，住对门这么近，先给他们磕。”
“嗯。”满堂扭头准备出门。
“满堂，别去村长家磕头了？”他爹叫住他嘱咐到。
“为啥？”
“村长，让上面带走啦。”
“怎么回事？我都没听说。”
“让钱迷了眼，说是他想带领大家共同致富，在村里集资养羊，羊毛还没有见着，刚到外地钱花的就不剩多少了。这不，让人告了！”
“咋回事？以前那么穷，老支书他们也不贪污，现在日子好过多了，当官的又是贪又是占反而不好好干了！”他娘百思不得其解，觉得现在的人怎么都变了。
“满堂，咱挣钱可得走正道，你看老支书，在位时他帮了多少人，不当了，还天天给村里扫街拾粪，哪个人不念他好。”
“嗯，我心里有数，不会见钱眼开，不择手段。爹你把咱家的好烟拿出来，谁家孩的来了，记得散啊，远亲不如近邻，有事儿还得靠咱乡亲们……”
近邻不如对门，满堂走进福祥家，福祥爹在当院里铺了一张凉席，看见满堂走进来，赶紧出门迎接：他说：“满堂来了，快，进屋暖暖胃，喝几口福祥带回来的酒。”
“先磕头，叔叔嘞，婶的嘞。”
“别磕了，把恁婶的都磕老了。”福祥娘掺起来满堂，抓起一把花生，让他尝尝。
“不尝了，不尝了，这不巧儿爹送给我我送给你们的花生吗？婶的，你借花献佛。”
“呀，忘了，忘了，这是你送的，来来，吃瓜子儿。”福祥娘从小簸箩里抓起一把给满堂。
院里又走进来两拨年轻人，热热闹闹。有的人喊福祥爹娘爷爷奶奶，有的人喊他们大爷大娘，有的人喊他们叔叔婶的，有的人喊他们哥哥嫂嫂，不论大小乱磕一气，有接烟的，有喝酒的，有抓瓜子的，有拣糖的，有剥花生的，人人脸上带着笑，日子过得舒心，年也过得开心。
总之，大人小孩儿三五成群走街串巷挨门挨户人来人往，磕头拜年问候寒暄，年味儿十足，好不热闹，让这平常只有福祥爹娘两人冷清的院里，顿时充满生机。
“诶呦，叔叔家的酒是茅台啊，福祥拿回来的吧，福祥今年回来了没？”
“说回来的，没回来成，媳妇怀孕了，过年后他也要出国，时间紧任务重，我也不愿意让他来回折腾。”福祥娘一提福祥就激动，看着别人家孩子，怎么会不想他呢？福祥爹倒是觉得茅台给他长面子，没空伤感想他。
满堂随着人群朝外走，他想，福祥在江州的新年是怎么过的呢？
对于上班族来说，春节假期一共七天，真的只想窝在家里，但谁能不顾人情世故。
福祥初一起的晚，早晨起床时茶几上的水仙花开了，他十分惊喜，跑到明丽床前说：“我说水仙花先开吧，你说梅花，你去客厅看看，是我赢了吧？”
明丽睁开眼，早晨被外面铺天盖地的鞭炮声吵醒后，她又睡了个回笼觉。她站起身来，披上外套，还没有走到客厅就闻到了花香扑鼻，她看着高贵典雅的水仙花，黄白花朵姿色秀丽，美的清奇。明丽笑了，福祥又赢了，他打算拿这盆花送给爸妈，这盆花很好的迎合了知识分子的雅趣。
“穿好衣服，穿厚点。”福祥给明丽拿鞋拿包。
“去哪里？”明丽刚起床还没有吃饭。
“去爸爸单位啊，他肯定在单位值班，你不是说爸妈大年初一都不在家，我们就去单位团圆一起用餐。”
“真有你的！”本来懒散的明丽，突然提起心劲儿来。
“以后孩子出生了，他也会理解他的家人，舍小家为大家，从小到大习惯了就好。是不是？”福祥知道明丽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享受过春节的幸福，从今年开始，他要改变这种状况。
一路上明丽读着墙上的计划生育标语，说起《超生游击队》的小品，有了感慨，她喃喃自语：“计划生育好，政府来养老。”
明丽一向敏感，福祥歪着头看她，说到：“怎么了，还没生就害怕了？对不起让你怀孕了，我们就生一个，响应国家号召，为国家减少负担。”
“不是，我想生两个，有个伴儿。我是独生子女，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你永远不懂我们独生子女的孤独和无助。”
“生孩子是家事也是国事，生的多了不好，生的少了也不好，我们要响应国家号召。”福祥开导她。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明丽，觉得福祥很搞笑，她竖起大拇指，打趣他：“原来我们每天在床上都是忙的国家大事。高大上！”
家事国事天下事，归根结底生孩子是大事，福祥小心翼翼地开车，生怕她们孩子大人出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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