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救急不救穷
常汉青和媳妇结婚是头一年，按照习俗，新媳妇串门磕头，街上本家长辈和亲戚朋友们是要给新媳妇磕头钱的。
大年初一早上，常汉青他娘抱着一床新铺地（褥子）领着新媳妇串门，按家挨户认认自家人。到一家他娘把铺的放地上，他媳妇在软和和的棉花上跪下去，婶子大娘一通叫，磕头钱就到了她手里。常姓家族在常汉青村里几乎占了一多半，新媳妇不停跪下去再起来实在是辛苦。眼看着她马上要挺不住了，可是汉青没在，她也不好意思跟婆婆跟前撒娇，她磨磨蹭蹭走不动，太阳出来了，她还没有磕完头。婆婆有些不高兴，她说：“凤儿啊，你是不是早上吃的太少，饿的走不动了，再忍忍，快到头儿了。”
“妈，我不是走不动，是膝盖疼的受不了。今天磕头的数比我从小到大加起来磕的都多。”
“那是不是挣的钱也比从小到大过年挣的钱多得多呢？”婆婆笑了，笑她这媳妇矫情。
这婆婆也不想想儿媳妇从市里来，钢铁厂里的职工也很多，她的压岁钱怎么会比这个少，凤儿看着她手里的这点儿钱，便想着维敬她婆婆一下，也好让她少磕俩头。
“妈，别人家儿媳妇来咱家磕头时你也要出钱，这钱你拿着，我不要，就当是给你的补偿。”凤儿认为她用钱收买婆婆的心，值得。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这是长辈们给你的，我不要。”说是这么说的，婆婆还是伸出了手，又觉得不太好，把手又缩进了棉袄袖口。
儿媳妇认定婆婆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不要非得给婆婆，想要偏不给，她这样的想法跳入凤儿脑中，她想逗逗婆婆，也给自己找点儿欢乐。她说：“不要啊……”
正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三四十的女人，拉着她的闺女，上前就给汉青娘跪下。
“在路上碰到姑姑了，就把头磕到这儿吧。”边说边带着姑娘跪下。
“桂蓉啊，不用磕，不用，快起来。俺臭的从矿上回来了没？”汉青娘说的是韩臭，那是她亲侄子，这人呢，总是只关心自己的亲人，站在她眼前的桂蓉刚做了手术出院不久，她连问也不问。
“嗯，过年工资高，韩臭没回来，听说汉青媳妇是邯郸市人，对不？”
“嫂子，我叫凤英，是邯郸人。我和汉青过年回来听老家人说你才做了手术，恢复的怎么样？”
“病好了，就是身体弱还不能干活。这不，你臭哥哥一个人养我们一大家子，还得还债，难啊！”人心里要是憋着事儿，见谁都想说两句，这桂蓉快成祥林嫂了，她说不了几句话，就能绕到她家的困难上面。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不叫“养病”，慢慢养着就好了。”凤英安慰她，女人同情女人，她低头看到小孩子身上的衣服都小了，过年也没有买一件新衣。那小小的人儿，仰着头睁大了眼睛望她，真可怜。
“给，这是婶婶给你的压岁钱，让妈妈给你买件新衣服穿。”凤英伸手把她的磕头钱全部送给了小女孩儿。
桂蓉惊喜的差点儿哭出来，她激动地说：“快，妮儿，快，给邯郸的婶婶磕头，谢谢她的压岁钱。”
凤英婆婆惊的下巴都快掉了，好几百元，她儿媳妇全部送给了一个小孩儿。她想要回来钱，也没法张嘴，心里那个怨啊，一时间找不到出气儿的地方。她气急败坏的跟桂蓉使脾气说：“身体没好，就不要来回串。再病了，还得花钱。俺臭的债，啥时候能还完？你忘记上次愁的他没法过，他去劫人差点儿犯罪的事儿了。快回去吧，只要你不生病，这日子就能过。”
凤英拉起小孩儿的手，她手心上攥着几颗糖。孩子听不懂她老姑话里的意思，更不懂这话有多伤人心，她只知道感恩眼前的凤英，她拿起一颗糖剥掉糖纸，递给这个新婶子，说到：“邯郸的婶子，你吃糖，你们邯郸的人都是好人。”
“谢谢你！妮妮为什么这样说呢？”
“满堂叔叔救了我爸爸，给了我许多钱，他是邯郸人，婶婶也给了我许多钱，你们都是好人，从邯郸来的好人。”孩子说的话不假最真，她知道谁对她好，满怀感恩之心。
凤英站起来，脑子里捋捋：满堂救了韩臭，韩臭介绍他认识常汉青，拐了几道弯，这还是老家人来求常汉青。他们老家怎么事儿这么多，好在，满堂没有借钱，每次去看他们还带许多礼品，要不然，凤英早就有意见了。
一天天见他们借钱，借钱盖房子，借钱娶媳妇，借钱上学，借钱看病。穷，干不成这些事儿，过不了这些坎，就东拼西凑债台高筑，人活的不像人，路走的不是路。像韩臭被逼无奈差点儿犯了罪，他愿意吗？他也是高中毕业，在几十年前的那个时代，拥有这学历的人也算是精英，他是在多大的压力下才做出这样错误的决定。凤英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她没法理解汉青的亲人，没法认同汉青的生长环境。这是他们婚姻的一道鸿沟，缺乏理解也无法沟通。
今天她看到桂蓉和她的孩子她有了同情心，她似乎可以理解一点儿她们的处境，理解一点儿穷人的生活，他们在艰难困苦中求生存，努力活着。
可时代变了，人也应该改变，他们应该在改革开放中革新自己，像韩臭，满堂为他找到了出路，尽管有许多债，可他有能力偿还，他的日子就会变好。她想，汉青既然从贫穷中走了出来，他不应该不断的借给他们钱，他应该想法让这些人真正的改变，找到一条致富之路，想要生活变好，先让自己变好，这样的日子才会有指望。
回了一趟老家，她与汉青之间的距离好像近了一点儿。回家后婆婆跟儿子告状，说他媳妇把磕头钱全都捐了。汉青没有生气没有埋怨，他看凤英的眼神都充满了爱恋，以前他一直认为凤英自私，对人冷漠，嫌贫爱富，不喜欢他老家人。回来一趟他的媳妇变了，变得善解人意，变得温暖可爱了。
“汉青，救急不救穷，以后，有些人的忙能帮我们就帮，不能帮不该帮的我们不帮，好不好？那些想要找出路的人，才是我们要帮扶的对象。”
“好，好！”汉青满口答应。
汉青娘看着眼前的儿子，这么听媳妇话，她心嘴儿疼。扔出去那好几百磕头钱时她心疼，现在她丢了个儿子，心更疼。都说新媳妇进门家里多了一口人，汉青娘认为这句话不对，她心里明镜似的，是新媳妇进门一家人成了两家人，儿子再也不跟自己一条心。
大年初一早上，常汉青他娘抱着一床新铺地（褥子）领着新媳妇串门，按家挨户认认自家人。到一家他娘把铺的放地上，他媳妇在软和和的棉花上跪下去，婶子大娘一通叫，磕头钱就到了她手里。常姓家族在常汉青村里几乎占了一多半，新媳妇不停跪下去再起来实在是辛苦。眼看着她马上要挺不住了，可是汉青没在，她也不好意思跟婆婆跟前撒娇，她磨磨蹭蹭走不动，太阳出来了，她还没有磕完头。婆婆有些不高兴，她说：“凤儿啊，你是不是早上吃的太少，饿的走不动了，再忍忍，快到头儿了。”
“妈，我不是走不动，是膝盖疼的受不了。今天磕头的数比我从小到大加起来磕的都多。”
“那是不是挣的钱也比从小到大过年挣的钱多得多呢？”婆婆笑了，笑她这媳妇矫情。
这婆婆也不想想儿媳妇从市里来，钢铁厂里的职工也很多，她的压岁钱怎么会比这个少，凤儿看着她手里的这点儿钱，便想着维敬她婆婆一下，也好让她少磕俩头。
“妈，别人家儿媳妇来咱家磕头时你也要出钱，这钱你拿着，我不要，就当是给你的补偿。”凤儿认为她用钱收买婆婆的心，值得。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这是长辈们给你的，我不要。”说是这么说的，婆婆还是伸出了手，又觉得不太好，把手又缩进了棉袄袖口。
儿媳妇认定婆婆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不要非得给婆婆，想要偏不给，她这样的想法跳入凤儿脑中，她想逗逗婆婆，也给自己找点儿欢乐。她说：“不要啊……”
正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三四十的女人，拉着她的闺女，上前就给汉青娘跪下。
“在路上碰到姑姑了，就把头磕到这儿吧。”边说边带着姑娘跪下。
“桂蓉啊，不用磕，不用，快起来。俺臭的从矿上回来了没？”汉青娘说的是韩臭，那是她亲侄子，这人呢，总是只关心自己的亲人，站在她眼前的桂蓉刚做了手术出院不久，她连问也不问。
“嗯，过年工资高，韩臭没回来，听说汉青媳妇是邯郸市人，对不？”
“嫂子，我叫凤英，是邯郸人。我和汉青过年回来听老家人说你才做了手术，恢复的怎么样？”
“病好了，就是身体弱还不能干活。这不，你臭哥哥一个人养我们一大家子，还得还债，难啊！”人心里要是憋着事儿，见谁都想说两句，这桂蓉快成祥林嫂了，她说不了几句话，就能绕到她家的困难上面。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不叫“养病”，慢慢养着就好了。”凤英安慰她，女人同情女人，她低头看到小孩子身上的衣服都小了，过年也没有买一件新衣。那小小的人儿，仰着头睁大了眼睛望她，真可怜。
“给，这是婶婶给你的压岁钱，让妈妈给你买件新衣服穿。”凤英伸手把她的磕头钱全部送给了小女孩儿。
桂蓉惊喜的差点儿哭出来，她激动地说：“快，妮儿，快，给邯郸的婶婶磕头，谢谢她的压岁钱。”
凤英婆婆惊的下巴都快掉了，好几百元，她儿媳妇全部送给了一个小孩儿。她想要回来钱，也没法张嘴，心里那个怨啊，一时间找不到出气儿的地方。她气急败坏的跟桂蓉使脾气说：“身体没好，就不要来回串。再病了，还得花钱。俺臭的债，啥时候能还完？你忘记上次愁的他没法过，他去劫人差点儿犯罪的事儿了。快回去吧，只要你不生病，这日子就能过。”
凤英拉起小孩儿的手，她手心上攥着几颗糖。孩子听不懂她老姑话里的意思，更不懂这话有多伤人心，她只知道感恩眼前的凤英，她拿起一颗糖剥掉糖纸，递给这个新婶子，说到：“邯郸的婶子，你吃糖，你们邯郸的人都是好人。”
“谢谢你！妮妮为什么这样说呢？”
“满堂叔叔救了我爸爸，给了我许多钱，他是邯郸人，婶婶也给了我许多钱，你们都是好人，从邯郸来的好人。”孩子说的话不假最真，她知道谁对她好，满怀感恩之心。
凤英站起来，脑子里捋捋：满堂救了韩臭，韩臭介绍他认识常汉青，拐了几道弯，这还是老家人来求常汉青。他们老家怎么事儿这么多，好在，满堂没有借钱，每次去看他们还带许多礼品，要不然，凤英早就有意见了。
一天天见他们借钱，借钱盖房子，借钱娶媳妇，借钱上学，借钱看病。穷，干不成这些事儿，过不了这些坎，就东拼西凑债台高筑，人活的不像人，路走的不是路。像韩臭被逼无奈差点儿犯了罪，他愿意吗？他也是高中毕业，在几十年前的那个时代，拥有这学历的人也算是精英，他是在多大的压力下才做出这样错误的决定。凤英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她没法理解汉青的亲人，没法认同汉青的生长环境。这是他们婚姻的一道鸿沟，缺乏理解也无法沟通。
今天她看到桂蓉和她的孩子她有了同情心，她似乎可以理解一点儿她们的处境，理解一点儿穷人的生活，他们在艰难困苦中求生存，努力活着。
可时代变了，人也应该改变，他们应该在改革开放中革新自己，像韩臭，满堂为他找到了出路，尽管有许多债，可他有能力偿还，他的日子就会变好。她想，汉青既然从贫穷中走了出来，他不应该不断的借给他们钱，他应该想法让这些人真正的改变，找到一条致富之路，想要生活变好，先让自己变好，这样的日子才会有指望。
回了一趟老家，她与汉青之间的距离好像近了一点儿。回家后婆婆跟儿子告状，说他媳妇把磕头钱全都捐了。汉青没有生气没有埋怨，他看凤英的眼神都充满了爱恋，以前他一直认为凤英自私，对人冷漠，嫌贫爱富，不喜欢他老家人。回来一趟他的媳妇变了，变得善解人意，变得温暖可爱了。
“汉青，救急不救穷，以后，有些人的忙能帮我们就帮，不能帮不该帮的我们不帮，好不好？那些想要找出路的人，才是我们要帮扶的对象。”
“好，好！”汉青满口答应。
汉青娘看着眼前的儿子，这么听媳妇话，她心嘴儿疼。扔出去那好几百磕头钱时她心疼，现在她丢了个儿子，心更疼。都说新媳妇进门家里多了一口人，汉青娘认为这句话不对，她心里明镜似的，是新媳妇进门一家人成了两家人，儿子再也不跟自己一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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