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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新的希望

    冬荻南牵着马车站在城堡的大门前仰望。古老的门楣上蚀刻着炼金术七大金属符号,结构简单,却象征着一个神秘的世界。他忽然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就像你每天都见到一个人,但熟视无睹,有一天你看到他脸上有一颗黑痣——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哟!这不是冬荻南教授吗?您又来霍霍学院的钱了?”身后传来人声。

    冬荻南眉头一皱,没有回头。这人是冬荻南的劲敌,名叫古鲁迪,人长得尖嘴猴腮,身材矮小,与冬荻南一直不对付。冬荻南牵着马车往前走,不想理会他,可对方却不依不饶。

    “您厚着老脸赖在实验室有两年了吧?”古鲁迪急忙跟上去,“可结果呢,什么成果都没有。唉!这真是令人难过,爵爷该对您多失望哟——”他故意把话音拉长,“要我说,你就赶紧退了吧,别再占着茅坑不拉屎了!”他恶毒地说。

    冬荻南压着怒火往前走,不敢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他也许会抡起拳头砸向古鲁迪的脸……当然,古鲁迪不知道冬荻南心中所想,他正狡黠地盯着冬荻南,想从对方身上表现出来的愤怒来获得满足。

    “你倒是说话啊,你不是个哑巴吧?别装了,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杀掉我,所以别装,待会儿你气得躺在地上的时候可别找我。”

    冬荻南边走边调整呼吸。古鲁迪说他厚脸皮,两年间一事无成都没什么。只是古鲁迪一提到爵爷,他就忍不住了。古鲁迪这个人,他太懂怎么在别人伤口上撒盐了。

    “冬荻南,从你的位子上下来吧,优秀的人多的是,你不行就换别人上呗!”古鲁迪越说越来劲了。

    冬荻南猛地转身,把古鲁迪吓一大跳。“优秀的人?你该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古鲁迪。”他凶神恶煞般地问道。

    古鲁迪站直身体,正正领口。“怎么?我还不行?”他神气地说。

    “哈哈哈哈!”冬荻南放声大笑,引得一众学生看过来。“古鲁迪,我本以为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没想到你竟自大到如此地步!”冬荻南上前一步,俯视着古鲁迪,“就凭你这鹌鹑蛋大小的脑容量,也敢觊觎我的位子?哼!”说完转身离去。

    古鲁迪气得发抖,耳朵嗡嗡响。他听到有人在低语,有人在嬉笑,还有一条条声音汇成的乱流朝自己涌过来……那声音很大,很刺耳,一遍一遍地说:

    “鹌鹑蛋,鹌鹑蛋……”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冬荻南已经走远了。他发现周围有很多学生在看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去学习!”被他这么一喊,学生们才散去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想追上去继续羞辱冬荻南,可转过头却望见冬荻南的学生在跟他说话,情绪似乎很激动,冬荻南也是。古鲁迪心里一咯噔:难道?

    他不敢想下去了。

    冬荻南火急火燎地往窗台赶,边走边低头看手里的一张图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啰。”学生往单人沙发上一靠。

    都良香,1892年出生于日本帝国,8岁时家人葬身于一场大火,从此流浪街头,食不果腹,后遇到冬荻南,跟随至今。他今天穿着一身宽松的和服——黑上衣配灰裤子——头发凌乱,眼神透着倦怠,像个落魄的幕末武士。

    这个楔形的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学生,他们一男一女,各坐在一张贴墙的长沙发上,两张沙发构成一个“八”字。他们也是日本人,女孩名为初江,穿着一身红色的镶花和服,性格开朗,举止大方,大概是从小就离开故国的原因,她的性子里和传统的日本女性没有太多相似之处,即使身着日本服饰,梳着日式的发型,气质也与日本女性迥然不同。那件衣服穿在身上,只让她感到不自在。

    房里的第四人正在看书。他把书放在膝头,一页一页地往后翻,像在欣赏一位艺术家的大作。但那就是一本童话书而已。

    椎名纺,性格阴郁,沉默寡言,常常给人一种羸弱的感觉,但实际上,他头脑清晰,精明能干,是冬荻南最信任的学生。

    冬荻南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红布窗帘,顿时呆住了。他本想迎着光好好看看纸上绘制的图形,可一拉开窗帘,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不在人类世界,外面的光线永远都不会比屋里更亮。

    他又调头往吊灯下走。

    这时,房间里响起初江的嗤笑:

    “我还以为您要去干嘛呢?”

    可冬荻南像没听见一样,径直来到吊灯下,迎着灯光开始查看纸上的图案。他不停地变换角度,想看得更清楚些,为此他又让都良香找来眼镜。最后,他甚至想站在椅子上,但想想还是算了。

    大概十分钟过去,他终于看够了。初江见他望着吊灯,手里摩挲着图纸,嘴角还泛起一抹微笑,于是就从沙发上起来了。

    “怎么样?这次总不会错了吧?”她问。

    沉睡的房间仿佛醒过来了。椎名纺和都良香同时抬起头,向老师望去。冬荻南的思绪也戛然而止了。

    “还不能这么说。”冬荻南回答。

    他说的很保守,但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他觉得两年间憋在胸口的闷气全吐出去了。现在,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哦?是么?”初江鬼精地试探老师,“可是我看您心里开心的很呐。”

    冬荻南一听,煞有介事地转身,看见初江正朝自己走来,他不动声色地把视线下移,紧盯着初江的双脚……初江顿觉不妙!她马上停下脚步,并迅速调整姿势,走起了日式女礼——小碎步。

    可无论如何,她学的都算不上有模有样。

    “这么简单的步子都学不会!”冬荻南大声训斥。

    “那你就不要让人家学嘛!”初江撇嘴。

    “不行!我就是要用你们日本的文化好好熏陶熏陶你那长歪的性子,不然成什么了?!”

    初江歪着头看墙根。“我性子……我性子怎么了?我性子好着呢,我这么讨人喜欢的性格,别人想要……还没有呢……”她抬起头,发现老师已经走了。而另一边,不出所料,都良香正在窃笑,笑自己。

    冬荻南走到石桌前,从堆满杂物的桌子上清理出一片地方,把图纸铺在上面,用镇纸压好。他自顾自围着长桌踱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停下来看一眼图纸,又继续踱步。

    房间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和墙上嘀嗒嘀嗒的钟摆声。

    另一边,初江刚刚霸占完都良香的单人沙发。可今天她坐在沙发上,觉得一点都不舒服,不是沙发的错,而是屋里的气氛和教室简直一模一样,让她感到窒息。她不停地扭动,像条虫子。“您要是再不动手,可要被别人抢走喽。”她终于忍不住了,“真是那样,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您。”

    一般情况下,她肯定不敢这么放肆,可实验材料被截胡的事确实发生过,所以她就有恃无恐了。

    冬荻南眉头一皱,被初江的话触动了。他垂下眼睑的时候,看到纺的腿边放着一本《旧约》,腿上还有一本书。

    “什么书看这么着迷?”他走上去问。

    “一本童话书。”椎名纺合上书,露出书名。

    “你什么时候看上童话书了?”冬荻南感到意外。

    纺抚摸着书皮:“我在想能不能从童话中找到一些独角兽的线索,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纯当消遣了。”他随手把书往沙发上一放。

    “你也有天真的一面。”

    椎名纺着手收拾起散在沙发上的书。“我把能找到的材料全找来看了,内容真真假假,无法辨别,也无从考证……现在,我好像能理解牛顿晚年的时候为什么会沉迷神学了。当人类无能无力的时候,只能用超越的力量来解释身边的问题。不然,恐怕连一场有质量的睡眠都无法保证。”他抱起书,向沙发旁边的书橱走去。

    “是的,”冬荻南说,“人类总是急于解释世界,赋予世界以人类的认知,达到主观与客观的统一,这种追求已经历经几千年的时间。但是纺,追求真理是一个过程,不能急于一朝一夕,你大可不必因为它而忽略眼前的风景。”

    听到这里,初江眼睛一亮。而另一条沙发上,都良香打着哈欠,快要睡着了。

    “更何况,”冬荻南继续说,“你所追求的东西就一定能消除你灵魂中的不安吗……”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椎名纺手里的《旧约》停在半空,一动不动,眉宇间布满阴云。初江看着二人,觉得气氛不太对,但又不知是哪里不对,她看着纺一点点把书推进书架,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哎呀!我最烦你们两个神神叨叨的了!”初江一屁股坐起来,吓得都良香一激灵,“快点快点!什么时候把那根角弄来?还有……谁去?”

    初江突如其来的话,成功地把凝重的气氛化解了。当然,初江的好意,二人都心知肚明,于是,他们在心中无声地和解了。

    冬荻南把桌上的图纸收起来,对折几次后收进口袋。“这次拍卖要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我会亲自去。”他说。

    椎名纺转过身,神色又回到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每次都去,这一次更不会缺席。”

    “我每次都缺席,这一次更不会……”都良香正说着,一扭头却遇上初江凶巴巴的眼神,他愣是把后面的“出席”二字给咽回去了。“这一次不会缺席了。”他挠挠头,不情愿地修正道。

    “行!”初江高兴地一拍手,“那大家就一起去吧。”

    “一起去也可以,”纺缓步向二人走去,“但是你们俩要保证不惹麻烦。”他看着二人说。

    初江一听,不高兴地背过身去:“这话你说给都良香听就行,我又不惹麻烦。”

    都良香眼睛睁得浑圆:“什么?你不惹麻烦?你惹的麻烦可远比我多!”

    “什么?”初江一拍桌子,“你敢说你惹的祸比我少?”

    “肯定比你少!”

    “是我比你少!”

    “你俩能比点别的吗?”冬荻南试图制止二人的争吵。

    “哼!不服咱可以坐下来数一数。”初江敲着桌子说。

    “行啊!谁怕谁?今天咱就来看看惹祸精到底是谁!”

    “肯定是你!”

    “那你俩就坐着数吧。”冬荻南说,“纺跟我去。”说完人就走了。

    椎名纺拎起大衣,也紧随其后出门了。两人离开后,屋里只剩下另外两个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