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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会面

    斯图加特歌剧院

    这天下午,金早早地就到场了。

    按说,那个时间点歌剧院是不允许观众进去的,但他现在是个一掷千金的富豪,几乎可以在斯图加特为所欲为,就算让整个剧组去大街上表演,想来也不是难事。反正钱多没地方用,索性就好好地挥霍一回吧,他如此想。与正常的情况相比,他早早地进入剧院,不同的就是能亲眼目睹舞台的布置,导演跑前跑后地叮嘱,以及演员在台上不知疲倦地排演。他坐在观众席上,感到乏味无可避免,但也能收获些许乐趣。

    这次演出的歌剧是《俄狄浦斯王》,一个很经典的具有悲剧色彩的故事,关于这个的故事,就算不喜欢文学的人,应该也对俄狄浦斯这个名字不会感到陌生。

    ……演员退场,大概用餐去了。观众陆续进场,歌剧院的大门开了啊。他坐在观众席上百无聊赖地想着。

    观众席快坐满的时候,他心想这人怎么还不来?莫不是把这事给忘了?想着想着,他突然怀疑是不是自己坐错位置了,于是赶紧掏出来门票看看,结果没坐错。就在他心里着急的时候,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一轮的男人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了。

    “等很久了吗?”男人说。

    等三个小时了,金想说。“我也刚到。”他说。

    两人握手。做自我介绍。

    “金。”

    “冬荻南。”

    金听完一愣,马上说道:“不好意思,先生,你好像认错人了。”他满脸惊愕。

    冬荻南也一愣,不过他马上就想明白了。“哦!我没有认错。威廉·乌尔里希·埃尔温,我的德文名。”他再次向金伸出手。

    “原来如此。”金也握握他的手。

    两人坐好,静待歌剧上演。观众席的前方,管弦乐队已经在乐池里各就各位了,西装革履的演奏者们手里各抱着自己的看家宝贝,正在检查是否正常。不过,这群人中最惹眼的还是那一颗颗秃掉的头颅,它们正被迫地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好像在做反抗。

    指挥是一个儒雅的人,看不出年纪,大概六十岁,也可能是七十,金摸不准。他一身灰色的西装,和他那修剪得很漂亮的灰发很相衬。

    “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冬荻南打开话茬,“希望能合你心意,金先生。”

    “我想我会喜欢的,冬先生。”金礼貌地回答。

    “之前有看过这部剧吗?”

    金思索了一下。“你是说在剧院里看吗?那样的话没有。不过戏剧的话我倒是读过。”

    “我第一次读到它的时候,是在十三岁。”说完,冬荻南往金那儿拱拱,像一头猪,“你知道,十三岁是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那时的我,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坐在父亲的藏书室里,一本本翻阅,乐此不疲。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待在那间藏书室里的那些时间,才是我少年时代最幸福的时光。”

    “听起来,你的少年时代似乎过得不太好。”

    “岂止不好,简直糟透了!”冬荻南又坐好,然后叹息着说:“我和俄狄浦斯王一样,也有着无法摆脱的宿命,你大概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不……是你的话……也许可以。”他望向前方的舞台,回忆起往事:“我小的时候是不能出去玩的,所以别的孩子都有朋友,而我没有。他们在小镇上嬉戏打闹,笑着,跑着,而我只能在躲在窗户后面偷偷地看着他们。我羡慕他们能那样肆无忌惮地笑啊,跑啊,甚至他们哭的时候我也羡慕。直到有一天我读到《俄狄浦斯王》的时候,你想不出当时我有多激动!我第一次发现远近还有一个和我有着相似命运的人。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身在远方的挚友,即使相隔万里,但只要想到他,心头就会感受到一种慰藉。当时我还深信,这一定不仅仅是一个故事,它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这世界上曾经存在过一样和我一样的人!现在来看,那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是多亏有它,才让我不至于过上一个悲凉的童年。”

    “那一定很辛苦。”

    这时,幕布缓缓拉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宫殿,接着,祭司带着一群乞援人,俄狄浦斯带着侍从登场了。“要开始了。”金说。

    “陪我再看一次吧,金先生。”

    “乐意之至。”

    这时,舞台上的俄狄浦斯正在接待祭司:

    “孩儿们,老卡德摩斯的现代儿孙,城里正弥漫着香烟,到处是求生的歌声和苦痛的呻吟,你们为什么坐在我面前,捧着这些缠羊毛的树枝?孩子们,我不该听旁人传报,我,人人知道的俄狄浦斯,亲自出来了。

    “老人家,你说吧,你年高德劭,正应当替他们说话。你们有什么心事,为什么坐在这里?你们有什么忧虑,有什么心愿?我愿意尽力帮助你们,我要是不怜悯你们这样的乞援人,未免太狠心了。”

    “啊,俄狄浦斯,我邦的君王,”祭祀咏叹道,“请看这些坐在你祭坛前的人都是怎样的年纪:有的还不会高飞;有的是祭司,像身为宙斯祭司的我,已经老态龙钟;还有的是青壮年。其余的人也捧着缠羊毛的树枝坐在市场里,帕拉斯的双庙前,伊斯墨诺斯庙上的神托所的火灰旁边。因为这城邦,像你亲眼看见的,正在血红的波浪里颠簸着,抬不起头来;田间的麦穗枯萎了,牧场上的牛瘟死了,妇人流产了;最可恨的带火的瘟神降临到这城邦,使卡德摩斯的家园变为一片荒凉,幽暗的冥土里倒充满了悲叹和哭声。”(注:此处选用的是罗念生先生的译本)

    “您的信件我读了好几遍。”金说。

    冬荻南心里一动。“但愿不是因为我的语言不得体,也不是我的一手哥特风字体让你着迷。”他俏皮地说。

    “那倒不至于,只是感觉有点花哨。”

    “哈哈。”

    两人又继续欣赏歌剧。

    “可怜的孩儿们,我不是不知道你们的来意;我了解你们大家的疾苦:可是你们虽然痛苦,我的痛苦却远远超过你们大家。你们每人只为自己悲哀,不为旁人;我的悲痛却同时是为城邦,为自己,也为你们。”俄狄浦斯悲痛地说。

    金换了个姿势。“其实让我在意的是你在下面附的那句话。”他重开话题。

    “我还一直担心你会注意不到。”

    “你怎么知道我有一些烦恼?”

    “我不仅知道你有烦恼,而且知道和你的梦境有关。”

    金忽然生出一股抽烟的欲望,但是他不确定歌剧院是不是让抽。“这里能抽烟吗?”他小声问冬荻南。

    “最好不要。”冬荻南说。但是看着他一副非抽不可的样子,就说道:“你抽吧。但是只能抽一支。”他提醒金。

    金急忙给自己点上一支。“抱歉,不抽上一支就镇静不下来。”他说。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金一怔,又把刚抽到嘴里的烟拿出来了。“哦?你为何感到抱歉?你对我做什么了吗?”他迷惑不解地问,“何况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即使你想对我做什么也没时间啊?还是说剧院外面现在已经有人在等我,只要我踏出剧院的门,他们就会把我的脸按在墙上?”

    “外面没有人。”冬荻南说,“我也没对你做什么,只是……我们今天在这里见面就可能意味着我对你做了什么。我能告诉你的是:你现在身处危险之中。”

    “你是说,今天我们的见面会让我的处境变得危险。而这些危险都是由于你我的接触才产生的。”

    “对。所以,我很抱歉。”

    这下,金抽烟的兴致全没了。“你不用跟我道歉,其实我也可以选择不来,我会来到这里,只是想知道一些事而已,而且,我现在可以确定你就是可以解开我迷惑的人。”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今天我们还不适合谈它。你现在要马上离开玛格丽特酒店。你把这个戴上。”冬荻南拿出一条项链,送给了金。

    “这是什么?”

    “你把它戴在脖子上。”

    “这个有什么用?”

    “它可以帮你隐藏行踪。”

    金一听,立马把项链往脖子上戴。“你真的不能告诉我更多了吗?”他一边戴链子一边问。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但是现在,你不知道才是最好的,我们之间的牵扯越多,就越会让你的处境更加危险。”他又拿出一封信,“这封信你拿着,现在不要打开,至于什么时候打开,你以后自行决断。”

    金犹犹豫豫地接过信,放在手里反复打量。“这下可好,不仅没把事情搞清楚,反而更多的问题出现了,”他自我调侃道,“现在我感觉就像是走进了一座迷雾重重的森林。”

    “你不是一直都在迷雾里吗?”冬荻南说道,“你从那个迷雾重重的镇子里走出来,来到这里,想要寻找真相,但实际上你只是一点点失去保护你的屏障而已,所以他们才会找上你啊。”

    “你说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能告诉我吗?”

    “很遗憾,关于这个我也没有头绪。”冬荻南说。

    舞台上的戏好像告一断落了。俄狄浦斯已不见踪影,祭司和乞援人也在有序地退场。接着,歌队进场了。

    “你让我离开那家旅馆,换个地方我就会安全吗?还有,我的家人会有危险吗?”金忧心地问。

    “你记住,戴着项链你就是安全的,你一刻都不要摘下那条项链。至于你的家人,要马上搬出镇子。”

    “项链还有没有,我担心我老婆孩子的安全。”

    “你当给孩子送圣诞礼物呢?”

    “那这个圣诞老人……你当还是不当?”

    “这一条项链就足够了。”

    “……好吧。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时候,舞台上的合唱歌唱响了:

    宙斯的和祥的神示啊,你从那黄金的皮托,带着什么消息来到这光荣的忒拜城?我担忧,我心惊胆战,啊,得罗斯的医神啊,我敬畏你,你要我怎样赎罪?用新的方法,还是依照随着时光的流转而采用的古老仪式……

    “因为你是守护者,我是守望者,”冬荻南说,“我们互为彼此,唇亡齿寒,自古以来……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