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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贺时

    那是操场边上的一处长椅,长椅上用彩绳绑着记事本和一杆钢笔,扶手上挂着切开的易拉罐罐子,里面塞满了叠好的纸团。

    “这就是报名的地方。”南哲男和贺时坐下。“异人白底黑字,人类黑底白字,撕张纸填好自己的编号放进去就行,具体比赛时间不确定,到你了晚上自然有狱卒去接你。”

    “你刚才说一旦黑沼的囚犯无人幸免,那你参加过吗?”

    “当然。”南哲男掀起上衣,他的胸口窝下方是一块凸起区域,好似异物在他体内,随时准备冲破皮肤迎来新生,贺时想凑近看看,对方打了个冷战立刻将衣服拉了下去。“当我来这里第二天就从囚犯口中听说了这个比赛,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二话不说就报了名。只是走上擂台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愚蠢,而这就是愚蠢的代价。”

    从他的言语中,贺时能猜到这场比赛应该是输了,随即问道:“那为何,你没有被欲望吞噬,选择再次参赛呢?”

    南哲男抚摸着胸口下的异状,不禁回想起自己身处在八角笼中,狭小的空间让他无处可逃。自己的头被按在笼架上,视线被阻碍,骨与骨之间的碰撞将痛苦如实传达到身体各处;深知自己挣扎无望,南哲男只能尽力护住自己的胸口,任凭如雨的拳风撞击在腹部。

    侥幸保住性命,肋骨却因为骨裂产生变形,时至今日,每到雨季,自己总会在夜晚被疼痛唤醒,提醒他铭记那段回忆。

    “因为恐惧,欲望与恐惧相互制衡,我是懦弱之人,只不过是恐惧战胜了欲望而已。”这并不是多么骄傲的回答,南哲男说话间低下了头。

    “所以六狗和黑熊才会死吗?比赛是有风险的。”

    “对,比赛在一方投降前是会一直进行下去的,如果一方晕倒但在晕倒前没有投降,另一方需要一直殴打对方致死才算胜利。六狗那家伙太着急了,伤还没好就要参赛,估计折在八角笼里了;至于黑熊,哪怕能活着走下擂台,也不代表身体没问题,可能是有些伤没有及时治疗,也可能是下台前本就剩一口气,总之像他那样死在牢房里算比较常见的了。”

    “这难道不是草菅人命吗?难道就没人揭发冯治江吗?”

    南哲男死死拉住贺时,警告他:“大叔,你可是答应我了!绝不要对冯治江动歪脑筋!所以我才不愿意告诉你,你是个好人,也有家人在外面等你,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里的事情也不需要你插手!”贺时感觉拽住自己的手在颤抖,南哲男的语气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请求。

    “不!”心中的正义感终究占据了上风,既然已经知道黑沼隐藏的黑暗,自己怎么能选择视而不见。“如果现在不曝光,以后会有更多人死在冯治江手里,难道你让我看着他逍遥法外,拿着掺满鲜血的钞票潇洒快活吗?”

    “这些囚犯活该啊!你知道为什么沼泽搏斗场被称为离开黑沼的两个方法之一吗?因为只有尸体才能离开监狱!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靠着赢得比赛离开监狱,一切都是犯人咎由自取,这里早已成了欲望和妄想的牢笼,你不需要为他们负责!”

    南哲男的言辞越发激烈,他曾见过多少囚犯遍体鳞伤的走回牢房,多少个日夜他们艰难的从床上爬起,再次走上深不见底的八角牢笼,自己一开始钦佩他们对自由的渴望与付出。直到有人真的攒够了减刑年份,狱房内的室友为他欢呼,庆祝他终于脱离苦海,谁知那名囚犯却决定继续参加比赛,他想在出狱前挣够足够的钱财,这样就能在离开后尽量发泄他积攒多年的饥渴和欲望。

    南哲男不知该如何向贺时解释,这个男人永远不会明白,根本没人需要他拯救,该说他是仁慈,还是愚昧呢?

    “大叔,如果说..”南哲男纠结要不要说出口,或许说出后前面再多的解释也就变成了掩饰。“冯治江是个报复心极强的男人,如果你真的揭露了他,他一定会在想方设法找出是谁砸了他的金饭碗。”

    “所以呢?那时候我都出狱了,他能拿我咋样?”

    “那他会找出那个告诉你沼泽搏斗场的事情的人,然后把愤怒发泄到那个人身上!”

    贺时愣住了,他明白了南哲男的意思,一旦搏斗场的事情曝光,作为监狱内唯一和自己关系亲近的囚犯,南哲男势必受到牵连。冯治江或许都不需出手,因为自己失去减刑和赚钱渠道的囚犯也会替他教训南哲男。

    “从今天开始,你我保持距离,不要再有任何联系了。”犹豫再三,贺时依旧没有改变想法,留下诀别的话转身离开。

    看着男人执拗的背影,南哲男对其忍不住骂道:“姓贺的!你难道不会扪心自问吗?你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基于心中正义感的驱使,还是真的对世间不公感到愤愤不平!”

    今天的开放通讯室格外冷清,这里是黑沼监狱每月会给囚犯提供一次对外电联的地方。十几平室内地下布满烟头和凝固的口香糖,尼古丁污染的空气呛鼻难闻,说是通讯室,不如说已经变成了狱卒的吸烟区更贴切。墙上挂着老旧的贴墙式电话机,听筒上满是油污,通话键也已经有几枚按键脱落,漏出里面的电线。看守的狱卒背对着站在门外,贺时才放心的拨通电话。

    “谁?有屁快放!”电话里传来麻将的撞击声,接通的人没好气的骂道。

    “敖肥蛇,我!”

    “老贺?你哪来的电话啊?”听出贺时的声音,着实把傲风光吓了一跳。“你小子,该不会越狱了吧!”

    “闭嘴把你,别扯别的,我时间有限!你在黑沼里面有人吗?”

    “你要干嘛?”

    “我需要你帮我弄进来一个东西。”

    “等一下。”听动静傲风光应该是离开了麻将桌。“老贺,你这还有一个月就出狱了,你想做什么!”

    “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老敖,我做事一定有我的理由,你知道的。”

    傲风光沉默良久,说道:“我会给你弄到,但是贺时,小玉还在家里等你,给老子发誓你会准时准点在一个月后回到‘落日’!”

    “好,我发誓!别告诉小玉,我怕她担心。”

    狱卒敲了敲玻璃,贺时匆忙的挂断电话。返回牢房后,他躺在床上反复思考着南哲男最后对他说的话,却始终无法参透他想表达的意义。

    男人大口吐息着雪茄,猖狂的笑声让他肥重的身躯不停扭动,这也使得座椅看起来摇摇欲坠。“他真这么说了?”

    “嗯。”

    “好!好!”冯治江拍手称赞,随即拿起手里的文件。“额,我看看,南哲男,服刑期12年,哦不对,是13年!唉,多年轻的小伙子,难得的青春岁月可不能荒废在监狱,这样吧!给你减刑10年,三年后出狱!”

    “谢谢副狱长!”南哲男并没有因为减刑而表现出兴奋,从他敲响冯治江的办公室房门时,愧疚和自责就已在身上弥漫开来。

    打发走南哲男后,冯治江收敛了笑容,他的眉头紧皱,手中贺时的文件被他攥的全是褶皱。

    “副狱长,这件事您看怎么办?”狱卒问道。

    “本来觉得关他一阵子让他老实点,现在竟然还想打黑沼的主意!行!我倒要看看他能捅出多大的窟窿!”

    拉开抽屉,冯治江取出雪茄盒里的剪刀熄灭燃口,摆放整齐的钞票铺满整层抽屉,隐约能看到纸张上干涸的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