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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朝堂论辩(1)

    旭日初升,今日朝堂上的氛围相较以往更为沉重,六部尚书有一位没到,所有的朝臣站在偌大的太极殿殿内,都耳观鼻鼻观心,不说一句话。那头,萧知年头戴皇冠穿着朝服从后殿而出,笑着坐在龙椅上,“众位爱卿,有何事启奏?”

    李峰端正身形上前言道,“陛下,昨日击鼓鸣冤的文姑娘伤势已经痊愈,请陛下容许她即刻面圣。”

    “哦?!”萧知年感叹,“这么快就好了。准奏,人带来的话就让她进来吧。”他一声令下,众朝臣的心都提了起来。

    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无数的光线闯入,殿内一下子明亮了许多,正如同许多朝臣心中的喜悦。他们知道,若是此次这位文姑娘面圣成功,那么这朝堂将迎来一次真正的大清洗,那些贪赃枉法的人终于能够得到制裁了。

    但同样,也有很多人期盼着这次面圣是失败的,因为只有这样,这朝堂才会一如往昔。怀着既忐忑又紧张的心情进入大殿的文敏霞不懂这些,走到前头行礼道,“臣女文敏霞,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知年言,“平身吧。”可他正要接着说,就被突然发声的严之轶打断了,“文姑娘,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衣服有值得注意的?!随着严尚书一发声,朝臣们都细细端详起这件裙装,内里的裙装缎白如雪,一瞧便知用的是雪绸,衣饰图样都是宫中常用的,倒没什么特别。毕竟文敏霞昨日击鼓鸣冤受刑后就被提刑司带走了,若是给几件宫装也是小事。

    只是那外穿的披风所用绸缎针脚细密,光线映衬下透出丝丝冷光,绣着的蝴蝶戏水点莲花栩栩如生,一眼望去只叹好一幅山水图,肩胛处细细瞧去竟是以金银线穿插,上头还有着不少圆润剔透的珍珠,光彩夺目。

    “这....这不是当年先帝送给莹安皇后的那套蝶翼山水裙吗?!”上官仪惊呼。他是礼部尚书,又是先帝的义子,对宫中的衣饰礼仪自是最熟悉的。

    他这一喊,满堂都哗然,严尚书也恍然大悟,“对,就是那套衣服。当时正赶上大旱,皇后娘娘的生日会并未大办,只请了后宫众人、一些朝臣和皇亲国戚进宫道贺。”他记得,当日入宫的朝臣里,就有他和上官仪。

    突如其来的事儿将文敏霞搞懵了,作为刑部尚书的女儿,她自然认识同为一部阁臣的上官仪,当下言道,“上官大人,你的意思是说,这是皇后娘娘的东西。怎么可能,这明明是我父亲几年前送给我的,说是陛下的赏赐,还跟我说可以随意穿出门的。”

    “胡扯!”齐侍郎怒斥,“以上官大人的身份他不可能认错,那么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文尚书想办法偷取了这套裙装,又怎么可能让你随意穿到大街之上。难道他就不怕你被同僚撞上,如今日一般将这裙装认出来?!”

    文敏霞赶忙解释,“不是的。我父亲说,这披风太招人耳目,只这裙装我穿着也好看。所以他说,往日出门只要穿裙装,让人瞧见刑部尚书家的女儿有多美即可。”

    “原来如此。”上官仪冷笑,“文姑娘,你知道这个裙装的含义吗?!”只穿裙装不穿披风,那么就算有同僚看到了,也只会以为刑部尚书受了宫里的赏赐,得了件不要紧的宫中服饰赐给自家儿女罢了。

    他见文敏霞摇头,模样似真的不知便不再追问,转而奏禀萧知年,“陛下,蝶翼山水裙是先帝送给莹安皇后的生日礼物,当初为了博皇后娘娘一笑,先帝花了万金聘请天下间最有名望的山水画师和上千名功力高深的绣女进宫,尚服局连夜与她们一同赶工,才在三天内绣出这套独一无二的裙装。那上头的珍珠产自东海,每一个都价比百金。臣当年进宫,有幸目睹了这场规模宏大的刺绣。所以纵然昔年生日会并无大肆操办,但臣依然将这件衣服铭刻在心。昔年靖国侯叛乱后,这套裙装也就此失踪。臣实在没想到,文言朔竟如此大胆,趁着叛乱之时宫内的一片混乱,偷盗皇后之物出宫,甚至赐给自家儿女。偷盗转赐,还让她招摇过市,根本是不把皇室和朝堂放在眼里,此举已等同谋反,请陛下详查!”

    眼见上官仪动了真怒上前跪请,萧知年心内暗喜,但他面上不显,只是摆摆手,“爱卿不要着急。朕瞧着,文姑娘的确不知这件事,既然她击鼓鸣冤了,那么文尚书若有罪朕绝不会姑息。先让她把自己原先想说的冤情,说完吧。”

    .......

    五年前

    萧知年与李峰轻装简行,在街上闲逛。李峰瞧他这一路吃喝玩乐的好不惬意,一点也不像来体察民情的样子,忍不住问,“殿下,您好不容易出一次宫,怎么能闲逛呢。”

    自己手底下的人比自己还热爱工作是一种什么感觉,萧知年叹道,“你啊。看着老百姓这过得平静安乐的,难道就不是体察民情了吗?!尝一下老百姓平常都做些什么吃些什么卖些什么,难道就不是体察民情了吗?!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那么死脑筋。”其实,他就是找个借口透透气,自家二哥天天在外头盯着案子呢,还飞鸽传书跟他说外头多有趣,他不得出来看看啊。

    哦~李峰佯作‘臣懂了’的表情,实际上腹诽,还不是宁王殿下一天天的跟陛下炫耀,这一出肯定是殿下忍不住了。算了,虽然是陪着当朝太子,但自己就当放假了。

    正想着,萧知年好像看见了什么,用手戳了戳他,而后示意他朝着自己的视线望去。李峰定睛一看,那女子腰间挂着刑部的令牌,是铜牌,应该不是尚书府的,看着背影身着如此华贵,想来也不是普通的刑部官员,约莫是侍郎府吧,那大抵就是刑部侍郎家的女儿穿着裙子在买首饰呢。

    “殿下,您觉着她长得很好看?!”

    “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跟年岳学,一点也不动听。”萧知年无语,“我是让你看她穿的那个裙子。”

    裙子?!李峰上下打量,“这就是,宫内很普遍的宫装啊。”他天天进宫都看人穿,除了图案上绣的是两只蝴蝶,腰间盘的莲花合扣的腰带,腰带上有个看着材质相当不错的珍珠之外,也没啥特别。

    年岳不知从哪里闪到萧知年身旁,“雪绸,在宫内,只有皇上、皇后、皇子女和妃嫔才能穿,据臣所知,市面上只有那些首富之家才有一两件,这种衣服,侍郎府是买不到也买不起的。”如果他不贪的话。那么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却出现了,代表什么呢。

    李峰被吓了一跳,“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这家伙武功现在这么高,连他都发现不了。

    萧知年则早就习惯,也不在乎年岳的不拘礼数,点点头,“没错。而且她腰间的那个珍珠,跟母后当年那套蝶翼山水裙上的非常相似。”

    这话一出,年岳和李峰的神情都肃穆起来,李峰言道,“这套裙装既然能穿在刑部侍郎家的小姐身上,那么也就是说,是刑部侍郎给的。刑部总共两位侍郎,如果我没记错,她应该是文侍郎家的小姐。”

    年岳的眼神中渗出了冷,“看来这位文侍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有趣。

    ......

    进宫面圣前

    文敏霞刚梳洗完毕,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她将门打开,见外头站着的是李峰,便行了礼,“李将军好,我马上就要进宫了,这一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儿吗?”

    李峰神色一如往常,向后招了招手示意属下把衣服递到文敏霞眼前,方说道,“陛下有旨,等下姑娘穿这身衣服进宫。如果在朝野上有人问起,那么有什么说什么。”

    她低头一瞧,原是她昨日击鼓鸣冤穿的那套蝶翼裙,边讶异着提刑司手之快,半天就把衣服搞干净了,边思索着陛下让她穿这个进宫是为什么。算了,进宫要紧,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么遵从便是。

    李峰瞧她接下了衣物,便留在门外等着,一直等到她出来,确定了她身上穿的就是这裙子,便笑了,“我送姑娘去,可保万无一失。”

    ......

    大殿内

    文敏霞暗自抬头看了眼萧知年,见他仍是那副喜怒不变的神采,暗道,原来让我穿这裙装入宫是这样的心思。当年靖国侯叛乱时皇宫一片混乱,若说有小宫人偷盗宝物带出去,在放到市面上流通倒也情有可原,但这么明显独特的裙装,被盗的可能性就相当低了。

    唯一且令人信服的可能,就是叛乱者趁乱将这裙装拿走,并私藏。看来自己父亲的事儿,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她深吸口气方说道,“陛下,臣女击鼓鸣冤,是要状告当朝刑部尚书文言朔,在外养有外室并听信谗言,谋害自家妾室腹中双子及其性命之举。”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两份文书,言道,“臣女这儿有两份诉状,第一份是姚道士所书,上头提到,当年母亲怀孕之时,正是父亲辗转找上他,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我阿娘的孩子有不祥之兆,父亲便可借此将我阿娘软禁并逼她堕胎。只是没想到家中大娘子竟如此坚持,拉动她娘家竭力阻拦父亲下药使我母亲流产。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将我母亲软禁。而后我父亲仍不死心,问了他能否有在生产那日令胎儿和母体共同丧命之法。那道士原不想做这些丧尽天良之事,只是父亲给的财帛实在多,令他十分心动,所以最终他还是答应了。”

    说到此处,文敏霞压抑不住心中的悲苦,泪就这样流了下来,她停下好容易平静了,才接着说道,“而后,这道士给了他一个方子,便是利用独特的方法制成凝红丸,这丸子表面雪白,内里的药性却全是吸血冰寒之物。父亲派家中总管跟着他,二人将昂贵的药材凑齐后制成三颗凝红丸,先将两颗打成粉末,下到家中母亲的饮食里。因这药丸毒性实在猛烈又冰寒无比,那日生下来的双子整张脸都是青紫,面无血色,落地时就没了气息。”

    她越说,殿内越静,就连齐侍郎都觉得自己难以呼吸,他开始思考,自己因着情谊和所获利益去保这位出手如此狠毒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没想到母亲命大,虽然弟弟们没活,生产时血崩,可她还是留了一口气。”文敏霞啜泣着,“臣女有幸在那年母亲生产的三日前发现这道士的不对劲,跟踪之下听那道士醉酒时吐出一些。虽只是一知半解,但我害怕父亲真的出手,就在父亲书房前跪了三天。第三天,我感觉到不对劲,撑着身子跑回去,刚好见到气若游丝的母亲,那时殿内竟无人伺候。当我要跑出去唤人时,瞧见父亲正往母亲的药罐子里下粉末。”

    严尚书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你母亲本来能活下来,是你父亲第三次下药才把她害死?!”

    “是。”文敏霞笃定道,“我苏醒后,亲眼看见母亲跳河。但这三年里我越想越不对劲,细细查证后发觉,原来那外室身旁有一个会易容术的,她易容成我母亲在我面前演了一场戏,就是想让我认为母亲是自杀。”

    说到此处,她的语气变得更冷,“第二份文书,是臣女这些年遍访各大药房找到的证据,里面有我父亲当年要求药房管事搜寻珍贵药材的所有记录和掌柜的签字画押。他做事很谨慎,加之这药确实昂贵,所以他辗转了京城数十家药房。另外.....”

    她忽的匍匐在地,“臣女手中还有一份家中管事的供词,是昨日深夜有人交到提刑司手中,李大人又交给臣女的。只是李大人只给了臣女部分涉及我父亲谋害妻儿的相关供词,其余事项的还在李大人手里。”

    她将诉状递上去,齐侍郎却皱了眉头,“文姑娘,家中管事为何深夜给供词。且照大梁律,奴仆背主可是大罪,要剥皮点天灯的。”

    此时外头的太监上前奏报,“陛下,提刑司的李大人在门外,说有重要证据涉及今日朝堂之事,请陛下容许他详奏。”

    萧知年点头,“他不来朕也要派人去请的,快请。”

    “诺。”

    随着殿门再开,李峰大步走来,他自信而沉稳的神情令齐侍郎的心跌到了谷底,他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是保不住文言朔的。好在双方私交虽然很好,但他这些年留下来的把柄并不多,前段日子也有些收尾。

    既然保不住,不如自保闭嘴?!

    李峰一撩衣摆行礼道,“臣李峰,参见陛下,陛下.....”

    萧知年皱眉,“朕说过,无论何时你见朕都不必再用这么麻烦的礼数。平身吧,先解答齐侍郎方才的疑问。”这大殿的隔音一般,既然李峰来得这么快,那他应该是遵循他的诏令,一直等在门外,既如此齐侍郎说的他也应该听到了。

    “是。”李峰出口的声音掷地有力,“这诉状之所以是深夜所给,是因为臣入睡后收到下属汇报,文言朔为了斩草除根,想要除掉管家,却被埋伏在暗处的提刑司人手所制。如今,文尚书已被押入提刑司,而那管家也在内,为了报答提刑司的救命之恩,他便把文尚书近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部写在了诉状当中。”

    说着他话锋一转,声音带寒,“管家还提到,当年文言朔发觉文姑娘想替亡母报仇申冤,还想将自己唯一的女儿也除掉。可除了两个幼儿,管家也想积点德,便一力阻止,这才保下文姑娘一命。”

    文敏霞听闻凄冷地笑了,“臣女昔年有幸通过长情楼一舞向馨宁公主诉冤,公主殿下因同情,给了臣女一种特殊的药物,让臣女可以装病却不伤及身体之本,这才在家中父亲的严密监视下苟延残喘了三年。陛下,臣女手中的证据虽然不是特别多,但加上管家的诉状,足以证明文言朔残害妻儿的禽兽之事。臣女击鼓鸣冤,没有别的诉求,只希望陛下可以为亡母和我那素未谋面的弟弟,讨个公道。”

    殿内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下都听得见,看来连老天都不帮忙啊,不过,既然答应了人,他还是得最后挣扎一下,不然最后那人也不会放过他的。齐侍郎深吸一口气,站出来言道,“陛下,臣有个想法。”

    “说。”

    “这两份文书,第一份道士之说不足为信,毕竟事过三年若有人将其买通陷害文尚书也未可知。第二份药材买卖倒是据实,可是买卖药材也可能有他用,尤其是这些昂贵的药材,也不能证明就是拿来造所谓的凝红丸,毕竟这东西谁也没有见过。第三份文书,倒像是前两份的佐证,但是来得太过突然。既然文姑娘言之凿凿,那么臣觉得,派人进入文尚书府中,对奴仆丫鬟进行查问,也应当没问题。若是查出文尚书并未做这些事,那么咱们也不能听信这些就定了文尚书的罪。”

    这齐侍郎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李峰冷笑,“府中奴仆卖身契都在文尚书手里,自然帮着他说话。齐侍郎,你提出这种意见,到底意欲何为?!”

    齐侍郎也笑了起来,“李大人好大的怒气。臣只是觉得,这份管家的来得太突然,若我是文尚书不会在事情没定论的时候就下手,不然不是将自己的心腹推给他人吗?!”

    对啊,朝堂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他见有门儿,接着说道,“想要府内奴仆说真话并不难,只要将他们的卖身契免了,那么自然有人愿意说真话。”

    对。朝堂上有朝臣点点头,甚至有人站出来说,“臣也觉得齐侍郎提的意见甚好。事涉朝中二品大员就是大案,不能只听信一家之言,陛下,臣同意由三司派人去查问家中奴仆。”至于提刑司,这李峰都明目张胆站在堂中提文敏霞说话了,自然是一起的,不可信。

    李峰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没想到齐侍郎如此难缠,到了这地步还不放手。府中奴仆都是根据主上之意说话,就算免了卖身契又如何,背主之名一旦传出去就没有人愿意要,更何况很多人拖家带口的都在府内,届时身价大打折扣之下一旦被轰出门,只怕连生存都是问题。所以就算去问,能问出什么呢。

    若是用提刑司的手段倒不是不行,只是陛下将文敏霞推到台前,就是不想落得个铲除异己的名声。

    他正想着,文敏霞却突然开口,“没问题。陛下,臣女同意侍郎大人的说法,也相信府内奴仆是有良心的,不会说些违心之话,请陛下派人去查问吧。”他一回头瞧见文敏霞的胸有成竹,忽的想起当时收到下属汇报,说文敏霞在转移卖身契,很多人甚至进了宫内的册子里。

    人数多又不太合规,他就报给了陛下,然后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们把人送得差不多了,册子也造完了,才暗地里把接手的人处置掉。只是那些册子却过了明路,全留下来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李峰的心放了下来,“既然文姑娘如此有信心,那么臣也请陛下派人去吧。”

    怎么会,齐侍郎没再说话,整个人陷入思索,以李峰的办案经验,这个法子他们应该不会同意才对。他隐隐的觉得,或许自己说的话会将文言朔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准奏。程宗元,你亲自去。来人,先把文姑娘送到后宫由德妃安置。放心,若你说得属实,朕的朝堂绝不姑息这种禽兽之徒。”

    “诺。”

    瞧见萧知年将程宗元派了出去,文敏霞也退出去了,可李峰还在,齐侍郎便知道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后宅那些事儿他只能帮到这里了,哎,希望文尚书管好自己的后院儿,届时不要漏得跟筛子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