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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川江镇上出少年

    川江镇人说话很委婉,说话也很好听,就是太过细声,音量小些,不过荀渡的声音中气很足,荀家势力不大,威望却很高,不是因为杀的人多而敬畏,而是救的人太多令人敬佩。荀老太爷从五岁跟着父亲采药学医。独孙荀渡深得荀老太爷真传,从小就医名远扬,只是在近段时期内,忽然失踪,整个川江比荀家还要心急,仿佛是他们家里的襁褓被人贩子卖了一样。

    眼前的少年起身做礼:“再过一刻丁统领就醒了。”

    听到丁统领三个字,徐潇然内心打起了小算盘,还不断在嘴里嘟囔着这三个字,随即转为担忧,两只眼睛恨不得长在丁小身上。

    “荀老爷子的独孙果真厉害,不过荀家连逃跑也教么?”宁如棠言语中分满是挑逗意味,却在旁人耳中听来是充满了讽刺,十分欠揍,荀渡从川江逃出来也有些日子了,其中缘由,说什么的也有。

    作为一个大夫,荀渡感觉到,面前的少女脸色与常人不一样。好像,是有伤在身。

    徐潇然看见荀渡的眼神,知道他想问什么:“不是伤,是毒。”

    西方海拔高,湖很多,繁水湖是那里最大的湖,也是南安王朝最大的湖,千兽岛是其中一个小岛,也是毒物的狂欢地。荀渡没有把脉,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单从望闻问切中的望闻之中便窥探出少女体内的毒和千兽岛上的妖怪有关。

    “我有些药,可以压制。”荀渡很好心的拿出一粒红色药丸递到少女面前。

    徐潇然点头示意感谢,随后很干脆的拒绝:“习惯了,不用吃药。”

    荀渡愣在半空中的手显得有些尴尬,不自觉地收回后回味了一下那句‘习惯了’到底什么意思,随后像科普一样说着。

    “西方的人以妖兽为食,那里的妖兽又凶猛无比,虽然他们不曾修行,却因为捕捉妖兽而形势高强。”荀渡从小跟着爷爷,有不少见闻,“我倒是去过,不过繁水湖太大,我迷路了。”

    “我倒是听说荀老太爷的孙子医术高明,却是个路痴,看来你迷路了才来这儿。”宁如棠的话向来不讨喜。

    “我叫荀渡。”荀渡直起身来,“虽然爷爷对我有养育之恩,但你一直拿我的身份来说事,是很没有礼貌的。”

    “唷,我们宁家从老子到小子行事说话就是如此,本少爷怎么会不知道你叫什么,还用你来告诉我?”

    荀渡心里暗道:原来是棽都宁家,怪不得如此跋扈。

    天地间修行依靠三种方法结合,形势,剑势,法势。法势依心念多些,剑势则依武器多些,而形势则是些拳脚功夫,大多是些江湖人走南闯北学的,没有什么大门派。锦易门是难得的法势剑势并列前茅的门派,不过徐潇然的心念怎么都达不到修炼法势,换个直白点的方式来说,武学庸才正是此人。

    “丁统领,您醒了?”荀渡声音很温柔,也许是川江人说话都这样,和徐潇然的眼神很像。

    躺在地上的丁小看看四周,眼前的陌生面孔让他举起了剑。

    “我说你这人真没公德心,我们救了你,你还拿剑指我们。”

    这‘我们’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来显得格外不入流,不管是搀扶还是问诊,似乎这位宁家大少爷一直都是袖手旁观的份。

    徐潇然想问些什么,但一直插不上话,也就作罢,只是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您怎么会在这?”听荀渡的语气,像是认识他。

    “那些盗匪劫的官银太多,我找人将车先抬了回去,又看到有黑影便追了过来。”

    宁如棠这才想到郊外树林里还有一大车银子,只不过他和徐潇然两个人一个要赶路一个本就被绑后心存怨气,自然没有理会后续事情。但是他们两个虽然脚程不算快,但根本来不及有人发现后去官府报官再一路追杀,这种进展,就像是一切都规划好,等着他们一进城没说不上几句话就发生的事。

    荀渡也很奇怪,明明自己连城门都没进,怎么半路上就正好遇到了官府的人。

    丁小给了一个很合适的答案:差役传话,他本身就是赶去拦住那些歹人的。

    荀渡身形不算魁梧,跑起步来步子却迈的大。想来从川江逃到运都,对他还算轻松。看到官府来人,很自觉地做了一回社会好百姓的样子,这点倒是和他父亲很像,老实。不过正是因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优点,反而把自己头也不回的送到了黄泉路。

    “追上了吗?”好像只有在面对执扇少年时,宁如棠说话才会客气些。

    泖庭摇摇头:“那人跑得快。”

    言外之意,自然是没追上,也便无后话了。

    荀渡仔细的观看徐潇然的脸色,有种再不医治就要命丧于此的口气:“要不然还是......”

    话音未落她便被打断了:“川江荀家,很有名。”

    荀渡不知道徐潇然是在夸他还是单纯感叹荀氏世代医家,仰慕仙名,思考间便听到宁如棠大嗓门的说:“你真是上官无铭徒弟啊。”

    徐潇然木讷的点点头。

    宁如棠脸色喜上眉梢,表情竟然显出一副猥琐的样子:“要不然这样,我给你钱,诶诶诶,疼,疼疼......”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宁如棠只感觉自己的耳朵被火燎一样又疼又烫,不管不顾的在大街上叫了起来。泖庭放开他的耳朵,一副长辈模样,语重心长:“萌萌现在身体很虚弱,你赶快回去报个信吧,多照顾照顾她。”

    宁如棠好像是揪住了他的小辫子一样,不怀好意:“你好不容易从洛水来见她一面,现在比我更有资格照顾她。”

    宁如棠说完这句话,看到泖庭瞪大的眼睛,下意识捂住嘴,没再吭声。

    “诶?那老官差呢?”宁如棠大声道。

    众人这才把视线分散开,发现刚刚还倒地不起,重伤在地的丁小在闲谈之间竟然不见了踪影,一行人出于好奇,沿着血迹滴洒在路上的痕迹,追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中。

    没出巷子口,众人便看到一堆杂物中间林立着两个人,一个背对着,腿部绷带荫着血,而另一个人直面着他们,右手举剑,直直对着丁小。

    跟在徐潇然身旁的荀渡明显感觉到身边人身体的紧绷感,好像被重脉压在身上一样,难以呼吸,这不禁让他多看了几眼举剑之人,但两看三看,也看不出这人究竟有什么特别可怕之处。

    “苏卿泽。”

    直到执扇少年开口,他才想起来爷爷说过,无忧谷有个曾经想拜入锦易门的修行天才。因为拜师不成反被上官无铭羞辱了一番,所以对上官无铭及其徒弟怀有极大地妒恨之心。

    苏卿泽眼神坚毅,用剑拦住丁小的去路,丁小伤未治愈,又跑的快,透过剑的缝隙,丁小看到了苏卿泽的眼神,这个人境界已入行幽,不好对付。他倒是听说无忧谷有个行幽天才,使得一手空尘剑,这把武器在器云榜上排名九。

    “苏卿泽?”丁小问。

    苏卿泽嘴角勾起,话也没说,就朝丁小挥剑。一道亮光从空中生出,这把纯洁无瑕的刀比繁水湖里的动物皮毛还要光滑,好像从来不会沾有一丝灰尘,阳光和这把透亮的天作之合,是自然和人力所蕴含出最完美的结合。

    苏卿泽一看是徐潇然,便收了手。

    “我当你躲哪了,这么长时间不见,原来是滚出你的小被窝了。”

    徐潇然平静的收回了刀,没有说话,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这种小肚鸡肠的谩骂好像和一日三餐一样平常。

    苏卿泽虽然是在无忧谷学剑,但自幼天赋过人,自己参透了习法势的心法,练就法势。

    “上官老头收了你这么个笨蛋,真是可惜。”苏卿泽拍拍手,“锦易门的名声都被你败坏了。”

    荀渡像是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走到徐潇然身边:“你跑那么快毒素会加快浸入全身。”

    徐潇然紧紧皱起眉头,这个人是她见过男子中最啰嗦的一个人了,话太多果然是会招人烦的,不管他说的内容是骂你还是关心你。

    “荀渡,替丁小看看吧,他的伤复发了。”泖庭连名带姓的一句话看起来无意,却是故意给苏卿泽听。

    苏卿泽手中的剑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徐潇然才从望止漠出来几天,威望极高的荀家,荀家的威望,民声高不可及,绝对不能惹。

    苏卿泽冷笑一声,撂下一句:“丁统领,后会有期。”

    他来的很随意,走的更随意,似乎就是来朝徐潇然倾泻一股骂的。

    “这么利用他,不太好吧。”苏卿泽走后,荀渡替丁小疗伤,徐潇然觉得她与荀渡不熟,利用他的身份吓走苏卿泽,有些不好意思。

    “人就是来利用的。”

    “人不是玩物,利用这种手段有些不光彩。”

    执扇少年看着她,眼眸深邃:“世界上哪有完全光彩的事。”

    “谢谢。”

    “我喜欢实际的答谢。”这个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充满了撩拨意味,但话说回来,棽都公子哪位不是花红柳绿,莺燕过来的,这种话可以说是基本操作,是败家公子不可扔掉的标签。

    “将尽刀在器云榜上排名第八,灵性如此强肯为你所用,定是好交情。”

    徐潇然怔了一下,看看手中的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就和宁如棠心中所想,一个乡巴佬,哪里见过什么世面。人际交流这些从商人家自然是对答如流,时不时还能贫几句嘴讨你欢心,可徐潇然,最不擅长的,就是说话了。

    和她聊天,她能把天聊死。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同门中遇到这种情况多是互相夸赞,于是毫不吝啬的展现自己的所学:“这折扇也是有名的宝贝,放在泖兄这里也不可惜。”

    泖庭喉咙好像被糖纸糊住了一样,有些不习惯。眉头皱起来,像是吃到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一样。在京中豪门贵族子弟都叫他少爷,公子,厉剑门也多是以师兄弟相称,某兄这种称呼是他第一次听到,还是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的。但奇怪的是这话从徐潇然嘴里说出来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而且…他也不姓泖…

    看着对方难以言喻的表情,徐潇然心里慌了神,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明明有男子到锦易门做客时,那些师兄弟都是这么客套的:某兄谬赞、某家真是人才辈出。难道对面这个人不喜欢客套,喜欢真诚?

    正当徐潇然陷入苦恼时,一道镖倏的飞了过来,徐潇然反应很快,提前预判了镖的走向,以极其轻妙的身法避开,正好躲到了泖庭身侧,可镖风恍惚间一转,朝回冲过来。当泖庭反应过来时,镖已然离他仅有三尺,一道黄沙衣挡在他面前,让刚躲开的徐潇然还是受了伤,这镖正刺中徐潇然的胳膊。徐潇然跪倒,倒不是因为疼,而是应为镖的力度太大,它的冲击力将她的整个身体冲垮,直直坠下。

    泖庭瞳孔震惊:“你......”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在那一瞬间,他已经准备好了面对这一击,甚至很坦然。徐潇然的躲避与中镖显然让泖庭自动把它归为刚才的答谢,虽然徐潇然没有说,但在他的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件事,并且强制性的认为她的答谢远远超出了该有的范围。

    他身体僵硬的跟着徐潇然单膝跪下,想看清楚那道镖,手也不自觉地扶着她的胳膊,忽然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冰凉,转而才发现是她的皮肤。

    徐潇然感觉到泖庭与自己皮肤的触动,瞬时像炸了毛的兔子一样缩回了手,并不知道只这一瞬间,面前的男子的大脑愣是做了一套五禽戏,还误会了她的举动,她将大臂上的银镖拔下,看到了上面刻着的纹脉:“暗影镖。”

    这不是内师所用的镖么?

    泖庭已经猜到这人是谁派来的。荀渡很像神出鬼没的游魂,跑来看徐潇然的伤势。丁小很早就走了,只是荀渡一转眼的功夫,带着伤也不知去了哪里。

    “安察院的镖都有毒。”徐潇然说,她是让荀渡小心,她对于这种暗器已经成为了一种熟练程度,更是让所有的人对这个少女十年在望止漠的经历涌起了追溯的好奇心。很快,这种好奇心便跟着徐潇然渐闭的双眼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