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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日行(三)

    《往朝梦华录》中常事篇曾经描述过一位长辈问子女漫天纷扬的大雪像什么,有的回答柳絮,有的说是往天空中撒盐。

    而面对如今的局势......

    徐潇然腹部的呼吸逐渐紧促,瞳孔一放:不管是盐还是絮;不管是什么雨,只要像就可以了!

    只要能骗过风。

    她看见了自己手上的血。

    她拍了拍荀渡的肩膀:“有刀吗?针也可以。”

    荀渡低头,眼神示意在腰部的袋子里。

    徐潇然没有犹豫,一只手紧紧握住刀柄,又用一条腿挑了个角度勾住不锋利的那一面,才腾出手去拿,纤细滑嫩的手指触碰少年的腰间,荀渡明知她是拿东西,却心头一颤,不由得脸红,抿紧了嘴。

    徐潇然用一只手甩了甩层层包裹的针袋。取出一根比较长的针,朝握着刀柄的手背狠狠划下,精准的找到了手背上的经脉处,顿时血流不止。

    荀渡变了脸色,先前的青涩一并消失,他不知道徐潇然要干什么,但是看她划过手背却面不改色,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娴熟的样子有点让人心疼。

    很快,她手背上的血被吸干净了,风力减小了些,但墓海的入口依然大开。

    或许是“雨”太小了。

    手上少吃力了些,徐潇然拿起针,准备向自己受伤的右臂刺去,霎时,被一双宽大的手掌摁住了,荀渡挺起袖子,声音有点抖但很坚定:“它已经伤了,不要再去伤它。”

    “我是男人,不怕疼。”荀渡补充道。好像天底下,男子天生就要比女子不怕疼,女子也天生就该活在男子的保护下。

    二人说话间隙,徐潇然感觉到手上一空,扭头才发现手里的针没了。泖庭看见徐潇然的动作,十分也明白了五分,迫不及待的抢过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直直的划向手腕。

    荀渡瞳孔一阵,慌忙说:“那个地方很危险的!”

    泖庭没有说话。

    很危险,但很有用。

    徐潇然没有丝毫犹豫,眼里心里只有那个吃人的阵法,像是用法势催发了内力将这“瓢泼大雨”向巽位献祭去。

    这时宁如棠才知道,徐潇然那句“你杀了他”不是因为他的草芥人命而害怕,而是犹豫这不是解阵的方法,抛出的疑问。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先是无底洞消失不见,而后风力减小,整个牢房恢复平静。

    众人头发与衣服杂乱不堪,宁如棠整理着自己的衣冠,荀渡则第一个跑到泖庭身边,像管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看他的伤口,徐潇然,则在发呆。

    宁如棠摸摸脸,束好头发,悠哉走到少女身边:“你不怕死?”

    徐潇然两眼无神,愣在原地,竟然显得有点可爱:“怕。”

    “那你刚刚可显得过于冷静了。”宁如棠感叹道,“我敢打赌,开始,你不会解这个阵法。”

    徐潇然此时的话都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她现在有点累,不想说话也费脑子:“想了想,就会了。”

    宁如棠哭笑不得,这简直就是在污蔑他的人格,外界谁人不知上官无铭收了没脑子的笨徒弟,根本比不上苏卿泽,可面前的这个少女这是不是一个天才不知道,但绝对是个学霸,不对,学宗,修行有五大宗师,那徐潇然就是学习界的宗师。

    他吊着脸,很高傲:“怕死,脑袋竟然还不打结?”

    徐潇然淡淡的说:“习惯了。”

    她的平淡中仿佛可以挑出几丝悲凉。

    “这阵法会吃血?”宁如棠疑问不止,但明显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量小了许多,几乎是蚊子一般的音量。

    徐潇然也意识到了什么,降低音量:“《山坡海志》有云:巽卦主风,历历水星,本是同舟。不是相对立,而是求化解。”

    宁如棠被说的脑子发蒙,但也听个大概,反问:“可血又不是雨。”

    徐潇然:“这东西也不机灵,我想着能骗过去。”

    宁如棠气声一哼,须臾间才明白过来,骗的意思。

    “你,很不错。”

    天底下,能让宁如棠用这种口气说出这种话的人,徐潇然是第一个。

    见她没有动,宁如棠凑到徐潇然耳朵旁,做贼一样悄悄问:“诶,你想学符文吗?”

    徐潇然眼眸放亮,略显震惊的看着他,好像没听清一样:“啊?”

    见她没有反对,他更进一步提出:“当然,你要是愿意教我修行,那我就更求之不得了。”

    徐潇然柔声道:“我不会修行。”

    “阵法呢?”

    徐潇然认真的点点头,显的木讷:“可以。”

    宁如棠喜笑颜开,像兄弟一样一拍徐潇然的肩膀,忘记她身上的伤:“得咧!”

    徐潇然被这一拍,痛醒了恍惚间的迷茫,才想起来泖庭刚刚“壮士断腕”一般的下决心,走到他身边,看着荀渡小心翼翼用布条包扎。

    “很疼吧?”徐潇然好像是自己受过这种伤,才会说出这种话。

    泖庭眼神阴暗:“你是第一个问我的人。”

    徐潇然不明白泖庭的意思,抬头对上了那双晦暗不明又带点桃花眼的眸子,鞠躬道:“谢谢。”

    泖庭皱起眉头:“谢谢?”

    少女神色认真:“是你的血救了我们。”

    泖庭不等她话音落下,紧赶紧说:“是你救了我们。”

    “但你付出的代价比较大。”

    泖庭一怔,,微微勾起嘴角,没有再说话。

    宁如棠走了过来,语气指责,但泖庭能听出来是在关心,就是......话不太好听:“读书人,做事太冲动,何必自残一样搞得不活了,本少爷金贵的排泄物也是多有所用的。”

    泖庭面无血色,仿佛已经见到宁如棠那伤大雅的事情,不自然的看了看在场唯一的女性,清清嗓:“你在家中也这般无边界?宁伯父不会怪你带坏了萌萌?”

    宁如棠翻了个白眼没有再理会,没有了栅栏的阻挡,他大跨步向前几步,蹲下查看刚刚那个疯子的身体,翻来翻去,地上的灰都被掀起几层,左顾右盼:“匿形符阵不是隐匿身形的上品吗?人藏在哪了?”

    荀渡转身走近,一个人竟是壮着胆子像个傻大胆一样往里面迈步而去了,站直着身板往前黑压压一片看去,忽视了地上的尸体两只眼睛在黑夜之中异常明亮,娥眉微蹙:“丁小?”

    宁如棠忽的起身,顺着荀渡的视线摸索过去,眼睛和勸肌拧在一处:“说梦话呢?我怎么瞧不见?”

    眨眼间就听到小少爷在里面喊:“丁前辈!”

    宁如棠耸起眉头,一副神了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少女的脸两人对视,一齐跑过去。

    “别过来。”黑暗中传来一阵沧桑的声音。

    “他们说是您抢了银车,是吗?”荀渡轻声道。

    “刘洋是这么说的?”

    手下直呼上司名字,不管劫车的人是谁,这两个人不对付的事情是明摆着的。

    宁如棠不会委屈自己摸黑找路,他掏出火折子吹亮,闲散的走到丁小面前,看清楚他被铁链禁锢的双手打趣道:“刘洋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不会留你,不如我救你出去,你来我宁家作客卿?”

    “他若不留我,为什么要等着你们来见我?”丁小嗤笑。

    宁如棠看向荀渡:“他故意让这小子放出消息来定是盘算着我们四个人里面其中人的利益。不过,我敢肯定,不会是我。”

    接着放大音量:“但要是都和刚刚那阵法一般,那这位刘大人还真是打错了算盘!”

    “既然盘算,叫人守在此处捉了你们,岂不更方便?”

    “比起官差捉拿,对付上官无铭的徒弟,修行之法似乎更方便。”接着看向徐徐走过来的徐潇然。

    三言两语,从进门来的所有事情接连一串,宁如棠轻松得出了刘洋想要抓的人。

    “宁北祁的儿子,伶俐。”丁小说伶俐两个字的时候砸了咂嘴,用一种极欣赏的态度说出了调戏的味道。

    “她留下,您去哪儿他们也丝毫不关心不是?”

    听到这句话徐潇然倒是也没有什么怒色,反而点了点头:“嗯。”

    躲在暗处的人再也摒不住呼吸,大惊失色,他们刚才不还好的像一家人一样同生共死吗?怎么现在说弃车保帅便脸也不红的出卖了?

    而且,正常人都应该看破不说破,寻个机会大家一起逃出去,这种挑明不要脸的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

    “为显诚意,我们给她附上绳索,她想逃也是手无寸铁啊。”

    丁小也被这话惊住了,尤其是看到徐潇然毫不反抗的要接受这个建议,担心她脑子是真的坏了,不可置信的苍白道:“什么?你说什么?”

    “不行,她一修行之人,绳索用内力也就挣脱开了,不如还是用阵法吧。”

    丁小这里除了铁链束缚外并无其他,尤其手链,脆弱的像风化的树叶一样,一踩就碎,更坚定了众人心中的猜测。救下丁小,宁如棠毫不在意会屈尊扶谁赶紧搭了把手,搀扶着长时间血液不通身体发麻的中年男子:“前辈,这阵法我一个商人就不懂了,您来?”

    丁小看着那张秀气的脸蛋问道:“你不反抗?”

    “他们费尽心思不是要我命来的,我只要交代了他们想知道的,自然没事,倒是前辈您,势单力薄,自该逃命才对。”

    从她的语气中,丁小不像是听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而是老气横秋的......老头子?像上官无铭那样?

    不要她的命,阵法后的墓海又是从何而来?当然是有人暗中看着这一切,阵法作为试探,若真到了紧要关头,背后人自然会“收了神通”,与要她性命相比,那人似乎更想摸清这个望止漠来的小姑娘底子如何。

    丁小与徐潇然从未交流,却极有默契的的未提这些,少倾,宁如棠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前辈可得认真点,这厮百读典籍,一般阵法可困不住她。”

    听到宁家大少爷如此积极地出谋划策,暗处的眼睛稍稍松懈,相信了他的话。

    丁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徐潇然困在了亮处,四人便离开了。

    一个身影眼看着几个人头也不回的迈出大门,直到走出几丈开外,才大摇大摆的回到牢房。

    一道沙哑的声音暗地响起:“久闻大名啊,小徐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