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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风息泽畔

    自棽都城外五里地有一条小径直通一座小山,因草木稀疏,地势较低,毫无观赏可言,去的人并不多,到了夜间还常有怪异之事闹出。

    古代圣贤不涉足,不见来者奉山神,山神取名自嘲“不来山”。

    不来南麓的周围却有许多奇珍异草,很多人多将这解释为繁水河流经,也只有那一小片山地有所滋润,更奇怪的是,多年来从未有过大风袭击此地,此事被发现还是几百年前两军对峙,行至此处一方蛰伏于山间,另一方便提出以火攻敌之,却不巧火点了三次也只是在山脚徘徊,一个修行者提出布阵借风,风却每每被抵在了繁水河面上,世人便把这里称为——风息泽。

    关于风息泽有一个故事。

    凉朝末年各地因为外戚干政颁布各种严刑厉法名不聊生,时任江州(也就是如今的江东郡)亭长奉命押送犯人回京,,这一路上因为惧怕自己被严刑拷打后生不如死,逃的逃走的走,江州亭长带着几名小官员根本管不住几十号犯人,又不能打死一两个以儆效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路过风息泽的时候人数已经从几十位变成了十几位,凉朝律法严苛,这么下去那位江州亭长也是要被砍头的罪名,无奈之下,索性把犯人们都在风息泽这个地方放掉,自己也找了个小山林——据说就是不毛之地不来山,从此隐居起来逃脱责罚。

    这件事情就发生在前凉覆灭前不久,十月后一位布衣自江州揭竿而起一路北上打到凉朝皇宫,从此改掉江山坐拥皇帝之位,这就是大安开国皇帝宗上陛下,也是那位押送犯人的原江州亭长,至于从起义到建立新王朝并没有这么轻松,只不过现在说的事情重点并不在此,而在风息泽。

    宗上皇帝一统江山后,这件事情也就流传开来,民间,史官纷纷把它的传奇色彩夸大,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史称:风息泽纵徒。

    几十年后一位老人看上这里的地势,差人在不远处搭建了一座小院子,用来颐养天年,叫——息途小院。

    棽都的气候明显要比运都干燥许多,冷风却更胜,徐潇然还好,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了一张脸,轩辕明月就不同了,虽然修行,可毕竟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穿着打扮也只奔着好看,无需冷暖,在寒风中中止不住地打颤。

    她们早在郊外就已经和宁如棠一行人分道而走,临走时荀渡拿出一个药瓶,扭扭捏捏的递给了徐潇然。

    一打开药瓶,一股香味扑面而来,这香味不同寻常,不像药膏反倒像大户人家小姐抹身体的香膏。徐潇然看到里面白色的药膏和藏在药瓶下面的纸条,心中升起疑惑。

    跟在轩辕明月旁边的还有一个婢女,个子很高,样子却温润。

    三人走在黄土之上,黑衣少女很自然的接过纸条,迟疑道:“他怎么知道的?”

    “可能是给我包扎伤口的侍女看到了和他说的。”

    轩辕明月认同的点点头,一看这瓶子的药量也就够摸摸胳膊的,荀渡要真知道什么,绝不止给这么点药。

    而徐潇然疑惑地是荀渡的用心,就算医者仁心,可他太过“仁慈”了,热心到不太正常。

    宁如棠在路上提出休息这件事,轩辕明月第一个就提出要徐潇然跟着她会老宅住,宁如棠却觉得徐潇然住在宁府会更合适他们二人的互相学习。徐潇然心里有自己的打算,解释说她的师父在棽都有所地契,更是特意嘱咐她去照看,顺而婉拒了两方的好意。轩辕明月还是不肯放弃,说房子久无人住不如先打扫休整,这几天可以暂住在她那里,徐潇然只好在宁如棠提出新方案之前答应,不过她还是想亲自打理上官无铭的屋子。

    当初上官无铭放她一人出漠她心里不安还是更喜欢偏安一隅,当上官无铭说他在棽都有院子以后,徐潇然魔怔就走出了望止漠,好像这个院子在,师父就会在。

    行至二三里,水流声时隐时现,一座偌大的草屋出现在三人眼前。

    轩辕明月先是被忽然窜出的老鼠吓得大叫一跳,再是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身到一旁的少女身上,如果她的眼神是刀剑,早就将这个破草屋大卸八块了。

    “快告诉我,你找错了。”轩辕明月的目光从惊讶转为殷切期盼。

    只见徐潇然缓缓摘下蓝色的风沙帽,抬头毫不犹豫的向里走去:“没错。”

    这是她第一次摘下她的帽子。

    轩辕明月带着微颤的脸颊紧跟在徐潇然身后,还未从曲径通幽中的想象中回过神来,就径直撞到了正当前忽然驻足的徐潇然。

    “阿然你。”话说一半,轩辕明月就看见徐潇然两手运转,手中泛起一丝白色光芒,紧紧缠绕这竹门的藤蔓在慢慢消退。

    “果然是上官无铭。”轩辕初易不禁感叹,“这院子虽然破是破,可外人想要进来却是难的。”

    “可你刚刚不是剑势也非真气,难道你开天命啦?”轩辕初易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徐潇然宛然一笑:“当然没有。”随后举起左手,腕间的风铃叮当作响,“刚刚是法势,但不是我的法势。”

    “是师父的。仅有一道,是助我用来驱使这法器的。”

    轩辕明月点点头:“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哪里来的这么霸道的法势......之后你师父没有回望止漠吗?”

    “有。”徐潇然清楚她想问什么,“师父说这是天生的。”

    轩辕明月语气急躁:“可是你不通法势也就算了,剑势天赋也极低,长此以往,除了这把将尽刀傍身,遇到杀你的人又要如何自处啊。神器归神器,可终究不是人,没有人的意识人的思考,不会自己生出真气,一把破盾尚且还能护你一命,可你师父给你的这把刀除了加重行囊还能如何?”

    “阿然,你在望止漠受的伤还不算多么?你。”四周的树叶不断从空中飘落而下,“你怎么就不着急啊!”

    徐潇然反倒是并不在意,脸含笑意:“如遇强者,逞能不是上策,我又不傻。”

    黑衣少女叹了口气:“笨蛋,我是担心你你懂吗?我是在乎你你懂吗?这个天下,是强者才有权利扭转的。你只想,远远不够。”

    徐潇然蓦然回首,认真问:“担心?为什么要担心?为什么要在乎?”

    轩辕明月显然是被这毫无情意的问愣住了,久久没回过神,她不知道徐潇然怎么会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可看她待人接物又恭敬有礼态度温和,怎么会......

    她一得知徐潇然出漠的消息连行李都没带就跑来找她,满心欢喜的找到这个儿时的玩伴,结果比认识的时候还要陌生。

    “我们不是朋友么?”轩辕明月的话语充满试探,她很怕徐潇然下一秒就否决她。

    徐潇然用和刚刚一样单纯的语气柔声问:“什么是朋友?”

    在望止漠的十年,她不了解什么是朋友,但她了解什么是敌人。

    所以她很难因为关系好而记住什么,因为在她的领域里还没涉足过这方面的知识,对于与人接触她最熟练的是打架争斗。毫不夸张的说,她现在肯定连宁如棠荀渡的名字都没记住,连轩辕明月也是因为这位大小姐和她生过很多次气,看到徐潇然左手无名指上的月牙形胎记,跟她说:我的名字就和你的胎记一样,这下好记了吧。

    从此以后轩辕明月也叫徐潇然小月牙儿。

    也许是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氛,徐潇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但她知道又是自己把话聊死了,想了想轩辕明月前面说的强者才有扭转的权利,语气生硬转移了话题。

    “我非帝王,不必翻覆天下。”徐潇然沉凝良久,眼中光彩湛湛,好似雨后彩虹,又宛若茫茫大漠中的一汪清泉,“自私如我,我只关心我喜欢的,皇城里住着谁,我不是很关心。”

    轩辕明月冷哼一声:“好个独吃自屙的小月牙儿。”

    “即使奸臣当道,你也无甚挂怀喽?”

    徐潇然停下脚步,清风在原地不断打磨着她鬓角的发丝:“司徒昕在你眼里是奸臣吗?”

    轩辕明月毫不犹豫道:“那是自然,岂止是我,普天之下南安子民,哪个不唾弃他?”

    “可我从望止漠出来后一路向东而行,百姓安居乐业,鲜有争端。如果百姓们不满,起义少说在他当权就开始有所端倪了。”

    轩辕初易被徐潇然的话晕了脑袋,喉间仿佛堵上了异物。

    平民百姓哪里会关心朝堂当局究竟是谁掌握着更多的实力,只知道如今的天下姓安,他们的好日子,是姓安的人给的。

    而轩辕明月身为官家小姐,整日看着父亲和朝中大臣来往,对里面司徒昕掌控小皇帝做的事也算是懂得皮毛。独揽大权的司徒昕对他们这些实实在在忠君党看来无疑是奸臣。

    少倾,轩辕初易带着她略微沙哑的嗓音开口:“你的意思是司徒昕不但不是奸臣,还是默默守护大安江山的功臣了?”

    “事非全细,莫论闲谈是非。我告诉你的,是我这一路来亲眼看到的,再说他是什么样的人与我而言根本没必要知道。”

    “那就说如果,假如,司徒昕就是一个名副其实,实实在在的大奸臣呢?你也坐视不理吗?”

    徐潇然无奈的呼出一口气,声音柔和道:“那是朝廷的事,我是百姓,分清是非,学会听话就好,贸然想要做什么的。”徐潇然停顿了一下,眉眼面露犹豫之色。

    “那是莽夫。”

    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明知不可为却为的傻子。

    蓝衣少女知道轩辕明月会做这样一个莽夫,所以怕开口伤了她忠君事主的心。谁知道轩辕明月低沉笑了几声:“你说的有道理,但不一定对。”

    “我爹谪居卧病在浔阳就和他脱不了干系。”

    院子不大,万籁俱寂。多年未有人打扫过这里,一层覆一层的积灰留在各处,虽然破旧,可瓦砖分明,远看是间草屋,其实都是长时间无人打扫长出来的野草。正厅厢房也是一件不落,草地中隐约有几朵盛放过后的野花,最要紧的是,院落最后面是一间有三层楼的小书阁,里面的书也只是被翻得书角泛黄,并没有蚊虫驻咬的痕迹。

    这里不像住人的地方,反倒适合上官无铭独自开一个小门派。

    “这里确实久无人住,要好好打扫一下。”

    轩辕明月如流星般闪现到扫帚面前拿起来:“我帮你。”

    不远处等候的婢女看见主子拿起扫帚急忙上前想要接过:“小姐让意儿来吧。”

    轩辕初易倔得很,死死抱住扫帚和抱住亲孩子一样:“不要,意儿你也去拿扫帚来,我们一起扫,人多扫得快。”说完脚周围的树叶已经被扫去了大半。

    本想出言阻止的徐潇然看见被回绝的意儿,想了想这位大小姐的脾气,无奈摇头,拿起木桶径直朝繁水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