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云再起

    并州，河中府，有一小县名曰“虞乡”。此县向南十五里处屹立着五座高耸入云的奇峰。其主峰“玉柱”之上立有一座五贤庙，据说是为纪念上古时期曾传授伏羲氏《河图》《洛书》的五位远古先贤所立。前朝时曾有一位道人游历至此。那道人生的颖悟绝伦，在祭拜五贤庙时竟从庙中的壁画之上参悟出了一门高深武学，自此他便留下做了庙祝，并开创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心灯派”。

    这心灯派专练指劲，门中弟子若有能一指点灭十二盏油灯者，便有资格修习那门祖师传下的镇派绝学“灭心无垠指”。自大随太祖平定乱世以来，两百年间心灯派强者层出不穷，却少有能够一指点灭十二盏灯者，故此灭心无垠指这门绝学也极少在江湖中出现。直到十八年前，五位英雄豪杰联手击败了武功独步天下的“魔祖”涂苍，这灭心无垠指才终于在其中一人的手上显露出了真正的威力。此人正是心灯派第十五代掌门“人圣”赵开乾。斜夹谷一战后，在他的带领下心灯派俨然成为了雄踞并州的第一大帮派。只是好景不长，十年前，塞北诸部犯边，时值大随天子驾崩，诸王起兵夺位，朝廷动乱无暇他顾。仅并州驻军无力抗衡塞北诸部，旬月内被夷狄连破一十二城，烧杀抢掠无数。见朝廷无所作为，赵开乾挺身而出，率门中弟子抗击胡虏。为拯救并州军民，赵开乾孤身一人闯入战阵，于千军万马之中取单于首级而还，此举大大提振了并州军民士气。敌酋授首，塞北诸部一时间军心涣散，并州军乘势进攻，大破胡虏，斩首千级。然而，此战过后，赵开乾也身受重伤，没过多久便驾鹤西去，门中高手也因抗击胡虏而损失惨重，心灯派自此一蹶不振，很快便衰败下来。

    这一日，玉柱峰上，一位面目冷峻的中年人，站在一众弟子面前，为他们耐心讲解着心灯派武学精要。此人便是心灯派第十六代掌门薛彻。“咱们心灯派武学精要中将指劲分为十九重，前三重对应的便是你们这些抱丹境武者，练成后指劲可隔空点灭烛火。再三重对应的便是内气境界，练成后可隔空灭灯。之后的三重对应的便是后天境界，练成后可擦木燃火。若是将指劲练至十重以上，便能一指熄灭油灯十盏，或可点燃烛火十根。当年，你们的师祖曾将本门指劲练至第十五重，他一指点出，丈许之外便能取人性命。”薛彻正如此讲着。一位心灯派弟子好奇道：“那师父您把指劲练到了多少重呢？”薛彻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为师便给你们展示一番。”薛彻唤来弟子，在附近摆满了一排排蜡烛，只见薛彻站到距蜡烛三尺开外的地方，抬手一点，凌厉指劲透体而出，层层递进，一瞬间便将面前的一排蜡烛尽数熄灭，众弟子见状便是一阵欢呼喝彩。纷纷迫不及待的对着面前的烛火练起了功。

    只见其中一名心灯派弟子倏然间隔空出指，劲力自指尖透出，“咻”的击打在微弱的烛火上，火光先是一阵明灭不定，最终“嗤”的一声熄灭了。那名弟子见状，回过头来扯住薛彻的衣袖，激动道：“师父，我，我终于做到了。”薛彻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伸出手来抚了抚他的头，鼓励道：“干得不错。”那弟子受到鼓励后，有些羞涩的冲他一笑，又转过身去对着面前的烛火继续练功。薛彻见状欣慰之余，又不免泛起一丝悲凉。自十年前他从师父手中接过掌门之位以来，心灯派在他手中是越发败落了。从当年那个能够雄踞一州之地的名门大派，变成了如今这个只能龟缩在虞乡县中的小门派。强烈的愧疚感让薛彻内心自责不已。

    正如此想着，只见从远处跌跌撞撞地跑来了一名弟子。薛彻打眼一瞧，只见那弟子脚步虚浮，似乎是受了重伤的样子，他连忙赶了上去，将他扶起。伸手在脉搏上一搭，薛彻的眉头便紧皱了起来。不待他问，只听那弟子在他怀中断断续续的说道：“禀、禀告掌门，外面有敌人来犯。”说罢，这弟子头一歪，身子也软了下去。见此，薛彻不免哀叹一声，抬手将他双眼合上。忽听得一阵破空声响，一位白衣老者便已出现在薛彻面前。见此人渊渟岳峙气度不凡，薛彻面色不禁凝重起来，他抱拳问道：“足下何人，为何害我弟子性命？”只见那白衣老者淡淡道：“老夫重出江湖不久，专程赶来一会故人，不知赵开乾可在？”薛彻从他口中听到先师名讳，一时惊疑不定，于是问道：“阁下究竟是谁？”那老者闻言也不回答，只是对着远处供弟子练功的那排烛火探手一点，只听“唰”得一声，原本已经熄灭的那排烛火，竟重新燃烧起来。薛彻见状顿时大惊失色，要知道，单凭指力熄灭烛火还算不得什么，但想要点燃烛火，却不是等闲之辈能够做到的。况且那排烛火距老者所在之处足有三丈之远，他也并非只点燃了其中一根，而是一排共二十根蜡烛。单就这份功力而言，面前的老者恐怕已经超过了仙逝多年的师父。面对眼前这位来者不善的老者，薛彻顿时紧张起来，他沉声问道：“尊驾到底是何方神圣？”只见那老者有些不耐道：“江湖人称无妄尊者！”薛彻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怔，而后便马上反应过来，如临大敌道：“你，你是太平教的无妄尊者？”那老者傲然一笑道：“正是。”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的通了。”薛彻恍然大悟道。昔年江湖上曾将心灯派赵开乾与太平教无妄尊者并称为指法双绝。若单以指法而论，江湖中无人能出两人之右。只是后来在斜夹谷一战中，无妄尊者被赵开乾打落深谷不知所踪，自那之后，赵开乾便成了江湖中指法最强的那人。没想到这位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十八年的无妄尊者，此刻竟突然出现在薛彻面前。“难道他是来找师父报仇的？”薛彻如此想着不禁有些胆寒。那老者见他那副畏惧的神情，不禁满意道：“老夫当年拜赵开乾所赐，被打落深谷一十八载。如今老夫功力大进，自然是要再向他讨教一番，你可速速前去通报，不然老夫便要大开杀戒了。”薛彻闻言苦笑道：“家师早在十年前便已仙逝，前辈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呢。”“什么？这不可能！”无妄尊者不可置信的抓起薛彻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厉声质问道：“他是怎么死的？”薛彻挣扎着说道：“家师是为抗击胡虏而死。”“岂有此理！”无妄尊者一掌将他击飞出去，怒声道：“老夫等这一战足足等了十八年，没想到你竟然死了。好，好得很，赵开乾，既然你死了，那老夫便要整个心灯派下去给你陪葬。”无妄尊者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令他不愉快的事，随后便状若疯癫的大开杀戒起来。薛彻为了保护弟子，强撑着上前拼死抵挡却仍然不敌，一番纠缠后便被无妄尊者用指劲点爆了头颅。心灯派弟子倒也颇有一番血性，见掌门倒下，他们谁也不肯逃命，纷纷上前尽力拼杀。在无妄尊者一番杀戮下，心灯派上下无一幸存。灭了心灯派满门后，无妄尊者又来到山门处，用他那强横的指力在一旁的石壁上留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如此十六字后，便飘然而去。

    因丐帮总舵也同样位于并州，故而是丐帮最先得知了心灯派被灭门的消息。丐帮帮主立地生年轻时曾有幸被地圣闵化指点过武功，两人虽无师徒名分，却也有师徒之实。因此，立地生得到消息后不敢怠慢，亲自率领一众丐帮弟子前往玉柱峰确认无误后，便连忙飞鸽传书给了远在青州的武林盟主“地圣”闵化。十日后，闵化与立地生一同来到了心灯派。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闵化长叹一声，神情默然。见他久久不语，立地生小心问道：“盟主，我曾来此查看过，心灯派上下似乎是死于一人之手，不知盟主可知那凶手的来历？”闵化闻言，双眼一眯，冷声道：“那人在山门石壁处留下的指痕已经很明显了，太平教中能有如此指力者非无妄尊者莫属。”立地生闻言惊道：“可此人在当年斜夹谷一战中，不是被人圣前辈打落深谷了吗，难道他竟未死？”闵化摇摇头，神色凝重道：“现在看来，他不但没死，功力也比当年大有长进。先是毒王老怪重出江湖，昆仑派遭受重创，如今又有无妄尊者现世，灭了心灯派满门。以后这江湖上恐怕不会太平了。”立地生闻言，脑海中似乎又浮现出了当年太平教为祸江湖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冷颤。闵化问道：“心灯派众人的尸身可处理好了？”立地生答道：“都已妥善安葬了。”闵化点点头，又道：“毕竟是故人之后，带我去祭奠一番吧。”立地生点点头，连忙上前引路。祭扫完毕后，立地生又从怀中取出三本秘籍递给闵化，并对他言道：“那无妄尊者灭了心灯派满门后，似乎并未久留，心灯派藏经楼中的武学典籍都完好无缺，我已命丐帮弟子将其转移到总舵严加保管。这是其中最为高深的三门武学，为防不测，我便一直贴身保管着，如今将它们交付与您，我也终于可以放心了。”闵化接过秘籍后定睛一瞧，只见那三本秘籍依次是“不灭心灯”，“灭心无垠指”与“六合归元诀”。这三门绝学便是昔年“人圣”纵横天下的依仗。作为人圣的至交好友，闵化今日再见这三门绝学，眼前仿佛出现了赵开乾那意气风发的身影，一时间情难自已，竟湿润了眼眶。过了好一会儿，闵化才缓过神来，对立地生言道：“常言道人老多情，看来我真是老了。”立地生摇头道：“在我心里您永远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听闻此言，闵化又想到了他的名字，一时间豁然开朗，道：“立地生，顶天立地而生，原来你为自己取了这个名字是因为我。”立地生低下头道：“您当年虽然没有收下我，但我心中却一直都将您当做师父看待。”听到这番话，闵化也不禁有些动容，道：“这些年丐帮弟子在你的带领下，扶危济困，行侠仗义，江湖风评大有好转，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无愧于侠丐之名。可见我当年传你武功时，并没有看错人。你，有资格继承我的衣钵。”立地生闻言，不可置信道：“您，您是说？”闵化满眼含笑的看着他，道：“我闵化无门无派，不过一江湖散人而已。所以我收徒也一向不看重出身资质，但求弟子能够秉持一颗侠义之心，行事不违侠义之道。其实，在我心中也早已将你视为弟子了。”闻言，立地生喜极而泣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闵化安然受了这一拜，将立地生扶起，对他言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大弟子了。”立地生今日终于了却了多年夙愿，心中激动不已自不必说，却也并未因此忘记心灯派之事，故而对闵化言道：“人圣前辈毕竟是为抗击胡虏而死，弟子实在不忍看到心灯派道统就此断绝，还望师父能够想想办法。”闵化见他此刻仍不忘为心灯派着想，心中更加满意，于是便道：“只要心灯派传承不失，便总有东山再起之日，你不必忧虑。为师准备借今年龙门大会召开之际，从年轻一辈中选出一位品行端正兼之武功高强之辈来继承心灯派绝学，如此，想必也不会辱没了赵兄在天之灵。”立地生闻言也是眼前一亮，心道：“有资格参加龙门大会的无不是江湖上最优秀的青年侠客，能从龙门大会中脱颖而出的人杰里挑选一位传人，也的确不负人圣前辈在天之灵，如此心灯派也算后继有人了。”将此事定下后，闵化又在玉柱峰驻足三日，将一身绝学传与立地生后，便回到青州开始了龙门大会的筹办。

    随着闵化的离开，心灯派被太平教无妄尊者灭门的消息，也很快便在江湖上流传开来。对于这个十八年前凶名赫赫的魔教，很多人仍然记忆犹新。如今听闻魔教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江湖上一时间不免人人自危。就在心灯派被灭门的消息在江湖上快速流传之时，秦少君与虞绍两人此刻却正在益州拜访着西南武林诸多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