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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九章 惊天一箭 两败俱伤

    本朝初制定后渐趋完备的九品官人法,以家世和德才为标准,将参选之人定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对应一至九品,既制定了遴选标准,也为人才崭露头角提供了门径。抛开对士族身份的限制不提,此法实乃吏治澄清、拨乱反正的重要法门。

    单单九品官人法倒也罢了,因北方诸国多为胡人建国,不可广纳士族为官,否则国家倾覆为期不远,只能改良简行,多以德才取仕。而大晋有识之士却大受启发,另辟蹊径,终将九品法推至各个领域,坊间称其为大九品。

    建康台城内设立的天机台,除为朝廷观天爻象外,于七十年前另设天机十二观,作为大九品的官方评估组织,同九品官人法一样三年品评一次,早已有了一套成熟的标准,如今的天机台台令又是学究天人的明若辰明公,掌令十七载,至今所有品评均被人奉为圭臬。

    柳青的武功被明若辰评为三品,已然跻身上品之列,其中自是没有水分。王学言和欧阳武功虽隐有突破之意,却仍未能踏入上品,九品之间本就上下相差不小,上中下三大品阶之间更是有若鸿沟横亘。以柳青之能,对上两个未臻上品的对手,按理应游刃有余,但甫一交手,柳青就暗觉不妙。

    “肥王”王学言乃鲜卑人,幼年在北方长大,素来崇道,自称手中的阴阳五行八卦方便铲为九百年前道祖的驾前使者所留。铲头长一尺八寸,铲叶下侧两边分挂金银两环,代指天地阴阳二气;两环上再各挂五铜环、八铁环,铜环对应五行金、木、水、火、土,铁环对应八卦乾、坎、艮、震、巽、离、坤、兑;铲柄长三尺六寸,代指道门六界三十六重天;铲尾长八寸六分,暗合八荒六合,端的是变幻莫测。

    王学言外家功夫已练至巅峰,劲力由外放转为内敛,面对柳青使出了自己最为拿手的绝学--八十一路九九归真谱,手中偌大的方便铲居然不使劈、砍、扫、拍四势,反用钩、刺、撩、缠四诀,将一根百炼钢的重兵刃使出了绕指柔的味道,加之铲头上金银铜铁十五环相互撞击发出各种铮摐之音,令柳青心神大惑。

    岭南苗族中有一支专奉雷公为护族之神,当地人称其为雷公苗,“鬼脸”欧阳为族长之子。在二十年前一次群苗大战中,雷公苗战败被灭族,族人拼死掩护欧阳逃离,并将镇族之宝雷公锥和雷公锤交于他带走,以期他将来重振雷公苗。两柄兵刃曾是族内传承拜谒的雷公像手中所持,均为五金打造,雷公锥长二尺三寸,其柄经巧匠精心研磨出五指痕迹,宛若天成,握持上去丝丝入扣,极为契合,锥刃为三面樋状,轻而锋锐,刺入敌身后可迅速向任一方向划动,极易将伤口扩大,令人难以包扎止血;雷公锤长二尺八寸,握柄同样研磨出指痕,即可与雷公锥配合使用,也可单独使锤招攻敌。

    时隔多年,岭南沧海桑田,欧阳也早已不再像初时般对重复雷公苗心心念念,转而专心修炼自身,将左手锥法和右手锤法练得炉火纯青。锥、锤属近身双兵,本应展开身法四面游走,伺机一击致命,欧阳却一反常理,正面迎上柳青,左手使金蛇百变锥法,如飓风漫卷,闪电破空;右手展开云龙九转锤法,如泰山压顶,天河倒悬。他忽而双兵各展,仿佛流星奔马般攻击柳青两侧,忽而前锥后锤,好像潮涌惊雷般直取柳青中门。两把武器大开大阖,令柳青疲于奔命。

    王、欧二人身形一胖一瘦,兵刃一短一长,劲力一刚一柔,招式一繁一简,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时间柳青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遑论支援宁红了。

    宁红心知久战不利,心中一横,真气逆转,强自再次收敛心神,迫使自己进入古井不波的状态,向后飘落的身形忽然变缓,且隐隐有些虚幻,使人难以确知位置,杜丰第一时间便察觉出了宁红的变化,神色不由首次凝重起来。

    宁红面容一肃,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继而双目大放异彩,罩定杜丰,口中轻吟六字——“天道弓,韶光箭”!

    左手轻轻一抬,那支小小的白翎短箭像带有一丝天地至理般离弦而出,倏忽间消失不见,再现身时短箭已穿越空间,正出现在杜丰面门前二尺外,直奔杜丰印堂穴而来。

    杜丰耳中只听“嗡”地一声,顿感魂魄震荡,刹那间只觉天地失色,心神全被箭尖一点寒光摄去。

    杜丰神色大变,情急之下双掌向中间合去,电光火石间夹住来箭,掌箭相接下如遭雷亟,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若江河决堤般冲向自己奇经八脉,整个人被大力撞向后方空中,身体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扁舟,不能自已。

    杜丰多次历经生死关口,在此危急时刻,心头谨守一丝清明,口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喝,双手使出十成功力死死夹住短箭,急速调动丹田真气护住心脉,除此之外再无暇它顾。

    掌箭相交处,一阵刺耳的裂帛声爆出后,杜丰身上青袍、贴身劲装和小衣均被外泄内力震成漫天碎片,浑身上下只余一条犊鼻裤,发髻上的金环寸寸断裂,满头黑发倒卷着向上扬起,一张黄脸变得惨白,面上那条长大粗疤更是呈现出可怖的紫红色,恶形恶状,像是一条受到惊吓直欲逃窜的飞天蜈蚣。

    下一刻,杜丰从空中跌下,勉强翻转身体使双脚落地,拼尽全身之力,控制颤抖不停的双手,将那支看似轻若鸿毛的白翎短箭向下送去,只听“嗤”的一声,短箭瞬间在厚达数尺的青条石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小洞,深入地下不见了踪迹。

    逃过一劫的杜丰,仍然止不住身体的去势,“腾腾腾”不住向后倒退,眼看就要仰天摔倒,恰退到自己插在地上的那支独脚铜鼓处,赶忙像遇到救星般双手紧紧抱住鼓柄,方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喘息稍定,杜丰再也忍不住胸中烦恶之意,心头一松,鲜血顿时狂喷而出,神色萎靡到了极点,显是五内俱伤。再看手上戴的那对刀枪不入的宝贝,掌心处各自出现一道混杂着鲜血的焦黑色深痕,一双手套算是废了。

    一、箭、之、威,竟、至、于、斯!

    杜丰只是匆匆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伤势,随即神色复杂地抬头向宁红那边看去,心中已经完全确认了宁红的身份。

    天下间只有无尽之海的不传之秘“海王箭”能以微小之躯发出如此惊天威势,而除了名震天下的绿林之主东方羽外,据说只有无尽之海的天下行走才能获传此箭。

    杜丰身为绿林中人,再妄自尊大,也绝不欲、不敢与无尽之海对敌,踌躇间正欲盘算如何开口,忽然发觉了宁红的异样。

    数丈之外的宁红,除了不像杜丰般几近全裸,看起来比杜丰的状态还有不如!

    柳青之前地感觉没错,宁红确实身有隐疾。

    十六年前乃晋元兴元年,北府军大破作乱的五斗米道教主孙恩,并逼其投水自尽,北府军将领刘牢之声威大震,一时对权势滔天的恒玄构成了威胁,并被司马宗室的骠骑大将军司马元显倚为强援,欲使其助自己讨伐恒玄,以振朝纲。岂料刘牢之反复无常,不敢对抗恒玄,居然临阵投降,司马元显兵败为恒玄所杀。

    战后,恒玄剥夺了刘牢之的军权,将其调离京口,于是刘牢之再生反意,欲投靠北方的燕国,终至众叛亲离,无奈自缢身亡,朝野哗然。孙恩的妹夫卢循趁大晋内乱,在南方再次举旗兴兵,一时间大晋战火四起,北方魏、秦、燕、凉诸族见此局面,均蠢蠢欲动,欲趁火打劫。

    绿林之主东方羽鉴于此状,高调宣布北上沙海魔刀宫,挑战早已名满天下、平生未尝一败的魔刀宫之主呼衍善,希望通过击败北方诸族的精神领袖,以震慑群胡,为大晋争取喘息之机。

    此战之前,没有人看好东方羽。呼衍善当年四十四岁,由于普通人很少能活到天命之年,按说这个年纪不算小了,但对习武之人、尤其是功力高深者而言,却是一生中的黄金时期。当时呼衍善被公认为北域第一高手,甚至有诸多武林中人坚定地认为他是天下第一高手。

    东方羽当年三十六岁,刚刚在绿林大会上技压群雄,被推为绿林盟主,并被天机台评为一品高手。但即便如此,东方羽也不被看好,因为天机台早在两榜六年之前,就不再为呼衍善定品,默认他已超越九品之上。

    不知是何缘故,此战结果最终并未公诸天下,呼衍善和东方羽均对此战讳莫如深,不过战后北方诸国不约而同有所收敛,南北局势暂得以缓和。

    说来也巧,战毕东方羽回返无尽之海,在连夜赶路途经北豫州虎牢郊外时,忽然听到婴儿哭声。

    当时正值隆冬深夜,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东方羽循声而去,发现一婴儿被包裹在厚厚的襁褓中,置于路边一块大石的避风雪处,婴儿哭声已极为微弱。可让东方羽啧啧称奇的是,这孩子脸上虽已冻得完全没有了血色,但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盯着东方羽“咕噜咕噜”转个不停;更为奇特的是,婴儿气息虽已越来越弱,但见到东方羽那一刻,却像见到至亲一般裂开嘴“咯咯”笑了。

    这个婴儿就是宁红。

    东方羽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当即不惜花费大量的真气为宁红续命,将之带回无尽之海收为义子。

    遗憾的是,由于宁红在冰天雪地中时间太久,身体受损严重,虽经东方羽亲自诊疗,又用了大量珍贵药材,还是未能将宁红完全治愈,落下了奇怪的病根。一旦身体负荷超过某个限度,定会造成奇经八脉中的数条堵塞损伤,且事前无法预料究竟是何经脉。这让东方羽心存歉疚,于是愈加疼爱宁红,将一身绝学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宁红,只盼他有一天能自治其病。

    宁红出山后首次遇到极大危机,虽知后果难测,却仍使出了超出身体负荷的“海王箭”,箭甫一发出,宁红顿觉心口、胸腹、脊背几处同时奇痛无比,忍不住弓背曲体,捂住胸口,呼吸急促。刚弯下身子,又觉百会穴如同突然被人插进一把匕首不住搅动般剧痛和眩晕,四肢不由自主颤抖,紧接着跌坐下来,牙关紧咬,口中发出“荷荷”之声,浑身大汗淋漓,面无人色。

    顷刻之间,宁红督脉、阴维脉同时受损。

    这是他生平最严重的一次旧疾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