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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十七章 渐入彀中(下)

    杜丰面上露出赞同欧阳之意,不过并不出言。

    王学言呵呵一笑道:“二弟所言极是,俺当年的想法也与你方才所说一般无二,迟迟未服此丹药实则原因有三。”

    欧阳面露讶色道:“竟有三个原因之多。”边说边扭头看向杜丰。

    杜丰沉吟道:“谨尊师命应是第一个原因;丹药长期服用有害于身或是其二;第三个原因为兄也想不出来。”

    王学言摇摇头,接着杜丰话道:“大哥说对了一半,恩师遗命自然算是一个原因,然要俺谨慎用丹的原因除于身有害之外,更令人头疼的是此丹助人破境仅能生效一次,一旦破境,立时变得有害无益,因此何时服用也是难以抉择之事。至于第三个原因说出来也不稀罕,因此丹炼制需耗费大量钱财,以俺刚来此处时的能力,实是力不从心。”

    杜丰啧啧称奇,问道:“原来如此,未知此丹何名?丹方又是何人所留?竟然这般奇特!”

    王学言坐直身躯,恭恭敬敬回道:“据恩师所言,此丹名为五散五石洗髓丹,奇妙之处远胜世上流传甚久的五石散,此方相传乃稚川仙师倾尽一生所创,辗转为恩师所得。”

    杜丰闻言惊道:“莫非是人称小仙翁的葛洪葛仙师?”

    王学言点头回道:“正是。”

    杜丰不禁动容,继而又问道:“二弟说炼此丹需大量钱财,不知需耗费几何?”

    王学言苦笑一声道:“当年稚川仙师因功封关内侯,食二百邑,家中颇有余财。后隐居罗浮山精研医药,多年来救人无数,受其恩惠者中豪富甚多,常年诚心供奉财物,仙师自然不虞财帛之物,整日炼丹不辍,此丹方也应是那时所成。炼制此丹需有交趾的丹砂、江州的黄金石、并州的羽涅、蜀州的曾青、兖州的慈石,此外,还要佐以白澈有光、六面如削、径四长五的白石英,以正其药性;佐以其质莹澈、五棱之形、两头如簇的紫石英,以镇心安神;佐以黄端白棱的黄石英、青端赤棱的青石英、亮泽有光的黑石英,此三者用以调和五脏。这些物品虽说不是天材地宝,却也昂贵难得,只准备一次炼制之材,就需上百贯之多,俺在江州混迹十多年,虽也赚了不少钱,却仍难以承受。”

    听了王学言的话,欧阳在一边咋舌道:“啧啧,照二哥的说法,这丹药还真是吃不起了。”

    杜丰听闻也是暗自心惊,嘴上却道:“虽说确实昂贵,却也并非贵不可及,关键看此丹作用几何,听二弟话中意思,应是开始服用此丹了吧。”

    王学言没有再卖关子,点头道:“如大哥所料,俺确是去岁开始服丹。当年唐毒莫名找上门来,不分青红皂白悍然出手,不但险些要了三弟的性命,俺也在那一战中受了重伤,境界也从五品跌落六品,四年后才重新练回。那一战幸免一死后,俺就开始准备炼丹之材,为将来突破‘天堑’做准备。虽然俺知道纵然达至武道上品,仍及不上唐毒的武功,益州唐门更是天下顶级的武林世家,此生报仇无望,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本应忍气吞声才是,然每每念及此无妄之灾,俺都难压愤恨,心中如遭蛇啮!”

    稍稍平复后,王学言继续道:“此事让俺念头无法通达,本应两年前就达至的四品境界,一直拖延到去岁初才得以进阶。稳住境界后,俺决定破釜沉舟,开始炼丹服用,只求早日晋入上品,找到唐毒问清当日来由后放手一战,纵然身死道消也在所不惜。今日冒昧向大哥提及此事,只因目下囊中羞涩,炼丹无以为继,想寻大哥借些钱财,如此生无法偿还,俺愿来生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大哥之恩。”说至后来,王学言起身跪倒向杜丰叩首,音辞慷慨,声泪俱下。

    江湖中人素来讲究个快意恩仇,念头通达,故此杜丰十分理解王学言的心情,急忙起身上前,伸出双手搀扶王学言,动情道:“二弟休要如此,我等三人旬日前对天盟誓结为兄弟,自应同气连枝,休戚与共。休说区区身外之物,来日我自当亲至唐门找上唐毒,为二位贤弟讨回公道,才不负你我兄弟结拜一场!”

    王学言膀大腰圆,身高近八尺,体重足有三百斤开外,但甫被杜丰扶住,双臂立时就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传来,不由暗暗惊叹杜丰功力,忙借势长身而起。

    就在杜丰和王学言心情激荡之时,一旁的欧阳又说话了:“小弟不才,也甘愿陪着二位兄长同生共死。不过,唐毒是唐门核心子弟,在家族中身份极高,仅凭咱们三人目前的斤两,想去唐门要个公道,恐怕难比登天。”

    杜丰闻言脱口而出:“不打紧,为兄可以向大将军求助,量那唐门也不敢得罪大将军。”话刚出口就想到此次生病刘裕都没有前来探视,不禁脸上发热,神色悻悻地松开王学言的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王学言见状,早猜中杜丰心思,忙打圆场道:“大哥是大将军心腹爱将,想来定是因为军务繁忙,无暇前来江州探望。”

    欧阳闻听却哼了一声道:“据说大将军正准备率军北伐,此事当然比大哥病情更为重要。”

    王学言见杜丰默不作声,又接话道:“大将军军务繁忙,不过他账下高手云集,派些人相助料想不是难事吧。”

    这句话却不是什么好言语,王学言素来知晓杜丰心高气傲,对排在刘裕军中九大高手之末一直耿耿于怀,此言不啻于浇油点火。

    杜丰“啪”的一掌击碎了身前的几案,“霍”地站起身来,面沉似水,牙关紧咬。

    王学言见状假做茫然,惊问道:“大哥何故动怒,是俺说错了话吗?”

    “呼,”杜丰闭目长出一口气,再睁眼时面上已恢复平静,淡淡道:“二弟勿惊,为兄只是刚刚想到一些往事,与你无干,二弟服丹后感觉如何,可否详细说来。”

    王学言暗暗松了口气,心下检讨自己言语中有些操之过急,忙将自己服丹后的武功进境和不良反应讲述一遍,这些话语自然都是提前编排好的。

    王学言和欧阳在望北泽创建、扩张中屡立奇功,前些日子又不惜大耗功力救他,这让杜丰对二人早已信任有加,此时对五散五石洗髓丹可提升功力一事已信了七八分,接下来三人又谈论一会儿寨务后各自散去。

    三日后,杜丰将王学言唤进议事厅,用手一指厅堂中央那张柳木大床,王学言顺着手指看去,见床上并排放着四只一尺长、半尺宽的金丝楠木箱,心中已有猜想,却故作不解其意地看着杜丰,杜丰点头示意他将箱子打开。

    王学言轻轻推了推箱子,发现极重,伸手一一掀开,即便心中已有准备,但王学言还是被耀花了眼——三只箱中装满了银砖,另一只内摞满了金叶子。

    王学言细细数了数,计有十两重的银砖一千二百八十块、一两重的金叶子三千二百片,按照时下比价,这四只箱子中的金银足值四万四千八百贯钱,如换成沈郎钱则可超过六万贯。饶是王学言这些年闯荡江湖见过不少大场面,还是被震撼住了。

    “四年了,除去例行向大将军上交钱财物资外,我本打算另筹十万贯,敬献给大将军作为军资,也想藉此重获大将军青睐,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军中效力。”杜丰悠悠地轻叹口气道,“如今来看,我似乎高估了自己在大将军心目中的分量。”他摇了摇头,像是要将某种情绪赶离,转言道,“自我踏入上品之境,三年来迟迟无法再进一步,这几日我思前想后,已决意与你一同服用那五散五石洗髓丹,先求晋入二品,以期可早日攀登武道一品巅峰。这四箱金银你先拿去用作炼丹吧,应至少可保证我二人三年之用,如三弟也欲一同服丹,为兄再想办法另行筹措。此外,据闻稚川仙师所著《抱扑子》一书中有《金丹》与《黄白》二篇,为兄此前未尝接触过炼丹之道,欲在服丹之前一观此书,二弟可否为我寻来?”

    王学言回道:“日前俺也问过三弟,他说自己所练功法不能借助外物,否则动辄走火入魔,虽心向往之,却无法服丹,大哥不必为此费神。至于《抱扑子》一书历来珍贵异常,传世稀少,等闲难以获得,小弟十数年来仅寻获《金丹卷四》,而《黄白卷一十六》却从未见过,稍后小弟便将书拿与大哥。”

    杜丰点点头,心头再次念及刘裕,脸上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

    寒月初,丹成。

    杜丰在王学言的指导下,正式开始服食五散五石洗髓丹,每日辰时、戌时各服一丸,每丸如鸽蛋大小。

    初时每日服丹后,杜丰都觉神明开朗,体力强健,精力仿佛无穷无尽般,在此状态之下练功,往往事半功倍,进境之快确实大胜往日。

    杜丰急于升至二品的主要原因说起来再简单不过,他想要看到再出现在北府军时刘裕脸上的表情,不论那表情是欢喜、诧异,还是后悔。

    在一系列精心设计之下,杜丰对刘裕的忠诚终于被撬开了一条缝隙,王学言相信,在他的推波助澜下,这条缝隙将会越来越大,直至二人彻底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