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一章 葫芦腰
故老相传，在上古时期，水德星君受天帝之命，职掌“五湖四海、四渎八流、三江九派”等天下诸水，通利万物，含真娠灵。世人感念恩德，常立庙宇为其供奉香火。
据说有日水德星君瑶池赴宴，因仙酒香醇多贪了几杯，离席时不慎跌了一跤，将佩于腰间的神水葫芦脱落凡间，正砸在如今的江州中北部。地面顿时出现一个状似葫芦的巨坑，深及千尺、方圆万丈。随之葫芦崩碎，内盛九江之水漫涌而出，顷刻间将巨坑灌满，万千葫芦碎片则化为纵横交错的明暗水道和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烟波浩渺的彭蠡泽从此而生。
在江州寻阳郡附近，有一处狭长的水域，正是彭蠡泽“葫芦腰”的位置所在。
此处平日风平浪静，两岸青山延绵，绿树成荫，天空如洗，景色宜人。可一旦有船只经过，立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天色也会变得极为昏暗。湖中好似水怪在上下翻腾般，搅起阵阵洪波，无数漩涡在水中或隐或现，宛若打开了幽深入口的地府，令人见之不寒而栗。多年来，葬身此处的船只不可胜数。
据寥寥生还者回忆，风暴来临前似乎曾听到过尖锐的妇人叫声，风暴中又隐约看到了豺身人面、肋生双翅、踏浪而行的蛇形水兽，其状极似《山海经》中记载的妖兽化蛇。这个传言更为此地凭添了几分神秘恐怖的色彩。当地渔民代代相传，将这片水域称之为“妖域”，即便打鱼也会远远地绕道而行。久而久之，“葫芦腰”一带人迹罕至。
在“葫芦腰”中心处，有一座极为普通的无名小岛，岛上草木稀疏，遍地怪石，往日里无甚奇特之处。
这日，却见小岛岸边的浅滩上躺着一人，身体被时涨时落的湖水反复冲刷，并不见此人有所动静。一只秃鹫正在浅滩上空盘旋，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向下俯冲。
此人一头乱发，双目紧闭，右边脸颊有一道深可及骨的伤口，右耳耳廓四边完好，中间却有一个大洞，应是被锐器贴着右颊刺穿；上身赤裸，下身一条黄色兜裆短裤已被血染成暗褐色，紧紧地贴在腿上，左肩头到小腹右下方有一道长长的刀伤，已被湖水浸泡得翻卷起来，伤口深达半寸，只差一分便被开肠破肚；右脚赤着，左脚挂着半只破步履，却被斜着砍掉一半。因长时间泡在水中，他的面色显得异常惨白，且隐隐透出青紫之色，似已全无生机，一望便知此人应是经历了一场极大的凶险。
如果有人对望北泽足够熟悉，当能辨出此人正是张十二。
“嘶……”，一条五步蛇从不远处游走过来。此时正值夏日，湖水清凉，常有燕雀蛙鼠在水边歇脚，正是五步蛇到水边觅食的季节。
空中的秃鹫并不知道五步蛇只喜食鼠雀虫蛙，着实担心这尖嘴的蛇儿和自己抢食，便再也忍耐不住，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呼啸着朝那人俯冲下来，惊得五步蛇迅速扭动着身体，掉头窜到一块大石下，藏入阴影之中。
或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张十二此时虽仍紧闭双目，实则片刻前已从昏迷中苏醒，只是身体状态实在糟糕，让他暂时无法改变处境。
由于失血过多，张十二心跳奇快，胸腔内如被烈焰烘烤，口舌都快要粘连在一起，两边太阳穴上像有人拿着尖利的小锤在不停地用力击打，稍睁双眼便觉天旋地转、万般疼痛，顷刻间意识又要模糊下去。
张十二心中明白，若再次昏厥过去，极有可能永远无法醒来，自己一条残命本不值几个钱，却没来由觉得有什么事无法放下。
张十二挣扎着急喘几下，又稍做平复，开始大口吞咽时不时漫至脸上的清凉湖水，慢慢恢复着意识，串连起支离破碎的思绪，记起了那个梦魇般的日子！
……
在江州各路豪强看来，望北泽这几年着实是风生水起，势力越来越强大，不仅斩断了云梦泽伸入江州的手脚，还顺带吞并了不少绿林势力，杜丰也成了江州绿林道事实上的扛把子。以不工门为首的江州白道的态度也在慢慢发生变化，认为杜丰确实有些本事，而不仅仅是靠刘裕的荫庇。
此时的望北泽上下信心爆棚，有人提出建议，说目下云梦泽泽主曹静远卧病在床，咱们却顺风顺水，此消彼长下，正应西出江州，踏足荆州东部地界，向盘踞在那里的云梦泽总部发动攻势。如此不仅能与云梦泽清算旧账，还可使望北泽在绿林道的影响力再上层楼，真正和九子连环坞、盖世盟等巨擘并肩而立，实乃一举两得的好时机！
山寨众人多是好勇斗狠之徒，纷纷鼓噪响应，孰料一个多月过去，几位寨主对此建议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正当大家的热情慢慢减退下来时，杜丰却突然令王学言向大家宣布，准备采纳众人之前的建议——向荆州扩张。
扩张前自然要先派人去荆州打探虚实。这个任务十分危险，对执行者要求极高，当然要抽调望北泽的精兵强将，若论寨中好手，自是非“老兵三十”莫属。不料卓青听说此事后却持反对意见，认为目前望北泽近来风头太劲，已引起多方觊觎，正应休养生息，暗图发展，而不是急功冒进。王学言和欧阳多次劝说卓青均无功而返，后来还是杜丰亲自出面，才勉强说服了卓青，并使他亲自参与制定了这个代号为“谛听”的任务。
望北泽的几位当家人最终商议决定，为免打草惊蛇，仅从斥候组和三大营中抽调五十四人，令他们分三批前往荆州执行这项任务，其中“老兵三十”赫然全部在列，杜丰对这个任务的重视可见一斑。
转眼间又过了两个多月，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正是江州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往年这个时候，望北泽里总是热闹得很，无论是三大营在演武场的呼喝之声，还是后勤队伐木时那一声声号子，亦或是晚饭后各个营房中喝酒耍钱的嘈杂声，都透着一股子勃勃生机，几年下来，大家伙儿都已习惯了这种日子。
然而，今年的望北泽却变得安静了许多。
除了参与者，整个望北泽知道“谛听”这项任务的人寥寥无几，只是寨中那些惹眼的好手少了那么多，自然会引来关注。大家私下里有各种猜测，也有人试探着问自己的上司，但无一例外被骂得灰头土脸——其实他们的上司也不明所以。因此寨中有段时间人心浮动，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情绪，这种情绪在第三批人出发前后达到了顶峰。
前往荆州的最后一组人整体实力最强。组长由卓青亲自担任，十七个组员除张十二、赵家三兄弟、王木头、朱邙等六人外，余者也均为三大营中的佼佼者，大场面不知经历了多少，但当他们出发前往荆州时，却无一不是沉默少语，心中忐忑。
原因无他，实在是事态完全脱离了掌控，变得十分诡异。
前两组人只是整体实力略逊于三组。一组由四寨主“镇三川”吴刚率领，组员中“老兵三十”的人多达十二名；二组为行动组，负责配合其它两组战斗，虽未专设组长，但组员中有十四人出身老兵营，另四人是加入望北泽不久的“庐陵四霸”，十八人各个武功高强，经验丰富。若不考虑卓青统率的因素，这两组单论实力还在三组之上，可奇怪的是，两个月过去了，这两组人如石沉大海般，失去了一切联络。
虽说远行难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卓青直觉这次与往次不同，便向杜丰做了请示，提前十日带着三组出发前往荆州，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一切，张十二此生都不会忘记。
世上之事往往难以预料，或是带来惊喜，或是令人失望，这正是人生精彩之处。但若有一件事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那多半是一场灾难。
卓青见惯风雨，心中虽急，面上却丝毫未露，他明白，越是紧要关头越要保持冷静和谨慎。因此他放弃了官道和近道，而选了一条相对较远却足够隐秘的出行路线，令所有组员乔装打扮，自行从彭蠡泽湖面成百上千渔船中选一只搭乘北上，并在约定时间内到达寻阳郡南、彭蠡湖边一片密林处，待集合后一同转道荆州。
卓青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密，然而三组的人刚刚齐聚在约定处的密林时，突如其来的伏击就如疾风骤雨般倾泻而至。
三组中人均是久经沙场之辈，应变能力自是极强，又有卓青亲自指挥，众人的战斗力极其强悍，但是甫一交手，包括卓青在内的所有人，心头均浮现出两个字——绝望！
伏击者之强大令他们瞬间就感受到了深深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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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有日水德星君瑶池赴宴，因仙酒香醇多贪了几杯，离席时不慎跌了一跤，将佩于腰间的神水葫芦脱落凡间，正砸在如今的江州中北部。地面顿时出现一个状似葫芦的巨坑，深及千尺、方圆万丈。随之葫芦崩碎，内盛九江之水漫涌而出，顷刻间将巨坑灌满，万千葫芦碎片则化为纵横交错的明暗水道和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烟波浩渺的彭蠡泽从此而生。
在江州寻阳郡附近，有一处狭长的水域，正是彭蠡泽“葫芦腰”的位置所在。
此处平日风平浪静，两岸青山延绵，绿树成荫，天空如洗，景色宜人。可一旦有船只经过，立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天色也会变得极为昏暗。湖中好似水怪在上下翻腾般，搅起阵阵洪波，无数漩涡在水中或隐或现，宛若打开了幽深入口的地府，令人见之不寒而栗。多年来，葬身此处的船只不可胜数。
据寥寥生还者回忆，风暴来临前似乎曾听到过尖锐的妇人叫声，风暴中又隐约看到了豺身人面、肋生双翅、踏浪而行的蛇形水兽，其状极似《山海经》中记载的妖兽化蛇。这个传言更为此地凭添了几分神秘恐怖的色彩。当地渔民代代相传，将这片水域称之为“妖域”，即便打鱼也会远远地绕道而行。久而久之，“葫芦腰”一带人迹罕至。
在“葫芦腰”中心处，有一座极为普通的无名小岛，岛上草木稀疏，遍地怪石，往日里无甚奇特之处。
这日，却见小岛岸边的浅滩上躺着一人，身体被时涨时落的湖水反复冲刷，并不见此人有所动静。一只秃鹫正在浅滩上空盘旋，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向下俯冲。
此人一头乱发，双目紧闭，右边脸颊有一道深可及骨的伤口，右耳耳廓四边完好，中间却有一个大洞，应是被锐器贴着右颊刺穿；上身赤裸，下身一条黄色兜裆短裤已被血染成暗褐色，紧紧地贴在腿上，左肩头到小腹右下方有一道长长的刀伤，已被湖水浸泡得翻卷起来，伤口深达半寸，只差一分便被开肠破肚；右脚赤着，左脚挂着半只破步履，却被斜着砍掉一半。因长时间泡在水中，他的面色显得异常惨白，且隐隐透出青紫之色，似已全无生机，一望便知此人应是经历了一场极大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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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的秃鹫并不知道五步蛇只喜食鼠雀虫蛙，着实担心这尖嘴的蛇儿和自己抢食，便再也忍耐不住，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呼啸着朝那人俯冲下来，惊得五步蛇迅速扭动着身体，掉头窜到一块大石下，藏入阴影之中。
或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张十二此时虽仍紧闭双目，实则片刻前已从昏迷中苏醒，只是身体状态实在糟糕，让他暂时无法改变处境。
由于失血过多，张十二心跳奇快，胸腔内如被烈焰烘烤，口舌都快要粘连在一起，两边太阳穴上像有人拿着尖利的小锤在不停地用力击打，稍睁双眼便觉天旋地转、万般疼痛，顷刻间意识又要模糊下去。
张十二心中明白，若再次昏厥过去，极有可能永远无法醒来，自己一条残命本不值几个钱，却没来由觉得有什么事无法放下。
张十二挣扎着急喘几下，又稍做平复，开始大口吞咽时不时漫至脸上的清凉湖水，慢慢恢复着意识，串连起支离破碎的思绪，记起了那个梦魇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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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州各路豪强看来，望北泽这几年着实是风生水起，势力越来越强大，不仅斩断了云梦泽伸入江州的手脚，还顺带吞并了不少绿林势力，杜丰也成了江州绿林道事实上的扛把子。以不工门为首的江州白道的态度也在慢慢发生变化，认为杜丰确实有些本事，而不仅仅是靠刘裕的荫庇。
此时的望北泽上下信心爆棚，有人提出建议，说目下云梦泽泽主曹静远卧病在床，咱们却顺风顺水，此消彼长下，正应西出江州，踏足荆州东部地界，向盘踞在那里的云梦泽总部发动攻势。如此不仅能与云梦泽清算旧账，还可使望北泽在绿林道的影响力再上层楼，真正和九子连环坞、盖世盟等巨擘并肩而立，实乃一举两得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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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北泽的几位当家人最终商议决定，为免打草惊蛇，仅从斥候组和三大营中抽调五十四人，令他们分三批前往荆州执行这项任务，其中“老兵三十”赫然全部在列，杜丰对这个任务的重视可见一斑。
转眼间又过了两个多月，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正是江州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往年这个时候，望北泽里总是热闹得很，无论是三大营在演武场的呼喝之声，还是后勤队伐木时那一声声号子，亦或是晚饭后各个营房中喝酒耍钱的嘈杂声，都透着一股子勃勃生机，几年下来，大家伙儿都已习惯了这种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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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参与者，整个望北泽知道“谛听”这项任务的人寥寥无几，只是寨中那些惹眼的好手少了那么多，自然会引来关注。大家私下里有各种猜测，也有人试探着问自己的上司，但无一例外被骂得灰头土脸——其实他们的上司也不明所以。因此寨中有段时间人心浮动，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情绪，这种情绪在第三批人出发前后达到了顶峰。
前往荆州的最后一组人整体实力最强。组长由卓青亲自担任，十七个组员除张十二、赵家三兄弟、王木头、朱邙等六人外，余者也均为三大营中的佼佼者，大场面不知经历了多少，但当他们出发前往荆州时，却无一不是沉默少语，心中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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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组人只是整体实力略逊于三组。一组由四寨主“镇三川”吴刚率领，组员中“老兵三十”的人多达十二名；二组为行动组，负责配合其它两组战斗，虽未专设组长，但组员中有十四人出身老兵营，另四人是加入望北泽不久的“庐陵四霸”，十八人各个武功高强，经验丰富。若不考虑卓青统率的因素，这两组单论实力还在三组之上，可奇怪的是，两个月过去了，这两组人如石沉大海般，失去了一切联络。
虽说远行难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卓青直觉这次与往次不同，便向杜丰做了请示，提前十日带着三组出发前往荆州，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一切，张十二此生都不会忘记。
世上之事往往难以预料，或是带来惊喜，或是令人失望，这正是人生精彩之处。但若有一件事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那多半是一场灾难。
卓青见惯风雨，心中虽急，面上却丝毫未露，他明白，越是紧要关头越要保持冷静和谨慎。因此他放弃了官道和近道，而选了一条相对较远却足够隐秘的出行路线，令所有组员乔装打扮，自行从彭蠡泽湖面成百上千渔船中选一只搭乘北上，并在约定时间内到达寻阳郡南、彭蠡湖边一片密林处，待集合后一同转道荆州。
卓青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密，然而三组的人刚刚齐聚在约定处的密林时，突如其来的伏击就如疾风骤雨般倾泻而至。
三组中人均是久经沙场之辈，应变能力自是极强，又有卓青亲自指挥，众人的战斗力极其强悍，但是甫一交手，包括卓青在内的所有人，心头均浮现出两个字——绝望！
伏击者之强大令他们瞬间就感受到了深深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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