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妖落
夜很深了，四下已没有任何声音。
被炉火点亮的房间里，楚依依抱着膝盖坐在火炉子前，火光在黑暗中映出她的脸。只见一股深深的忧虑和恐惧从她双眼蔓延到她的整一张脸，犹如长时间暴露在太阳底下的花朵，灰暗的忧郁掩饰住了她天生的娇艳，即将枯萎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生惜怜。
她能够感受到胸口传来的阵阵急促，“砰砰”的声音不断脑海回荡，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无比漫长。
黑夜已过去一半，但她却没有一丝睡意，心乱如麻。
她看着火焰，只见李知忆的身影立在火中，背对着她，渐行渐远，直至被烈火吞没。
“不要！”“啊！”
楚依依急得将手伸进炉子里，直到火焰灼烧的痛苦袭来，她才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在她身边同样夜不成眠的许婆婆抓过她的手腕，一看，只见半只手掌都已被烧得通红，若是再严重一些，怕是要留下狰狞的大疤。
若是从前，受了这般痛苦，楚依依定是会当场哭出声来的，可此刻她却安静得不像话，只是眼中在不断闪着泪光。
“丫头啊，不要紧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许婆婆伸手抹去楚依依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道。
“唔，婆婆，我好怕，我好怕他会出事。”
楚依依声音中带着呜咽，柔弱而无助的模样让见者也免不了心碎。
“没事的，没事的，有老婆子在这里陪着你。别怕。天亮之前，李公子一定会回来的。”
许婆婆将楚依依紧搂在怀里，皲裂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墙上，她们的影子合在了一起，一老一幼，就这么在这微弱的火光中，相互依偎。
黑夜第一次如此让人难熬，但楚依依却希望它慢一点才好。
如果那个人不回来，那最好永远不要天亮。
***
夜下的油菜花海，一片风平浪静。
花海中，那一株外表极其普通的油菜花，若非黑夜，肉眼根本难以分辨出它微不可查的荧光。只见无边花海里，成千上万株油菜花，时不时会向这一株散发微弱荧光的油菜花俯下花枝，如臣子低头面见君王，场面一时变得庄严而肃穆。
这一株小小的油菜花，那几朵小花里，仿佛蕴含了无穷无尽的花粉，细小的花粉融入风中，飘荡在整片花海，弥漫至周边的村落。
在十几米深的地下，无数或红或紫的水晶如夜明珠一般散发微光，将一座巨大的地下溶洞照亮，照出被白色根须覆盖的泥壁。密密麻麻相互层叠交缠成网的根，将溶洞所有的墙面覆盖，支撑着脆弱的泥墙不至于脱落坍塌，使得这溶洞像极了一个由树根编织而成的囚牢。
灰暗的光线中，隐约可见二十多个由白色细根缠绕而成的茧，并排排列在地上，整整齐齐。
所有白茧上都伸出数条手臂粗的根，这些根蔓延至同一个方向，最后再次缠绕成一个更大的茧。只见那大茧一胀一缩，如同一颗巨大的心脏一般不断跳动，匪夷所思，让人毛骨悚然。
忽然，在这无声无息的地底，传来了一道男子冷冷的声音。
“这便是你的真面目吗？一只近五百年道行的菜花妖灵。”
猝然之间，无数手臂粗壮的根须化作一根根利刺，霍然刺向二十多个白茧其中的一个，尖刺撕裂空气，传来呼呼风声。
只见那白茧“砰”的一声爆碎开来，早已出剑的李知忆斩出数十道剑气，将伸到周围的根须尽数切得粉碎。而后，他闪退到一旁，双目如炬，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那颗跳动的茧。
“草木成精可不多见，尤其是像你这种能够乱人心神的妖孽，这么罕见而强大的能力，也难怪过往的修士都栽在你手上。只可惜，你遇上了我。”
“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五百年你的道行，按理说至少有着凝泉修士以上的实力，但你除了你那蛊惑人心的能力之外，自身的实力，竟还不如一位普通淬体凡俗？”
只见李知忆长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挥舞，这些剑气飞向四面八方，几乎轻轻松松便将溶洞里一半以上的根斩碎，那些根部的切口，则立刻渗出鲜红的液体来，也不知是不是血。
其余的二十六颗白茧也在李知忆的剑气下应声而破，露出一具具干枯腐朽的尸体来，这些尸体大都穿着朴素，显然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但其中也有五具身着不同道服或是长袍，这应该便是死在这妖孽手中的修士了。当李知忆看见第一具干尸时，心里咯噔一下，不过好在随着所有白茧破裂，五根完好无损的身体出现在眼前，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见五更沉睡的身体被无数金丝缠绕，这些金丝为他抵挡住了妖根对生命力的抽取，使得他得以平安无恙。而其他人，显然已经被抽干了一身精血，成为那颗如心脏一般跳动着的白茧的养料。
如此看来，老和尚应该是为五根留下了什么保命的法宝。
不过，令李知忆有些意外的是，五根身边还躺了一个身穿紫色长衣的男子，那男子虽然面色青黑，但显然还有一丝生命气息，应该是不久前才被这菜花妖灵带到此处，抽取了大量精血而陷入沉睡。
李知忆将目光看向仅存的那颗白茧，之前，他将近一半的剑气都是斩向这诡异的白茧，但尽数都被不要命扑上来的根须挡下，数百根手臂粗的妖根变成碎块，落在地上一动不动。李知忆本想再次出剑，那妖灵却在此时传来了一股精神波动，仿佛是在恳求李知忆。
“哼、你也会怕死了吗？那对于这些无辜之人，你可曾想过手下留情？”
李知忆冷哼，手中长剑白光大炽，剑势不断拔高，他的长发四散开来，肆意飞舞，忽然，他面露冷笑：
“还想迷惑我？你不会以为你之前的幻术真的成功迷惑到我了吧？天真。不妨告诉你，这世间一切幻术，对我都没有任何作用！”
李知忆气势傲然，锐气逼人，他一步跃出，长剑刺去，骤然带起一阵绵绵不绝的轰鸣剑风，一往无前轰向前方。刺眼剑光中，无数妖根不断折碎，碎块在地面铺了一地，混杂在鲜红的汁液中，粘稠中散发不断蛊惑人心的异香。
但是这些根须终究是过于脆弱，根本挡不下李知忆的一剑之威，只见墙壁上的根越来越少，逐渐露出漆黑的泥土来。
当李知忆终于将这白茧刺破时，看到里面的景象，他不由得愣在原地。
原来那妖根包裹着的，竟是一位身上布满无数花纹的女子。这些花纹蔓延至她的双腮，看上去非但没有让人感觉不伦不类，反而多了一种妖冶的美感。她双目紧闭，又黑又密的睫毛像是两片张开的羽翼。五官精致，如造物主精心雕琢，不见一丝瑕疵。修长的身躯，数片碧绿的叶子堪堪遮住禁区，这般热火的打扮，不禁让人血脉喷张。在那饱满的胸口上，依稀能够看到一颗不断跳动着的心脏，数根细小的血管在一抹雪白间若隐若现。
不过，李知忆却无法从她身上感受到任何一丝生命的气息。
显然，这女子并不是妖灵的本体。
当一道弧形剑气即将伤到这具身体时，溶洞里仅剩的残根须发了疯似的靠向她，不惜以自己被粉碎为代价也要为她挡下所有剑气。
剑势渐渐消止，散落了一地的碎块飘出无数光点，最后在女子面前凝聚出一个以触手为四肢的人形轮廓，没有五官的头顶上，一株如晶如玉的油菜花玲珑剔透，似一件由碧绿水晶雕琢而成的完美工艺品。它先是仔细查探了那具身体，直到确认李知忆的剑气没有伤到她后，这才转过身来，不断发出一阵又一阵意识波动。
“我就说怎么感觉不到生命气息，原来这才是你的本体。花妖，你听着，我不管你身后和那女人是什么关系，但你杀了那么多无辜村民，我就没有理由放过你、嗯——？你说，你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只要我不伤害她？哼！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你还是留着最后一口气，到地府去和这些被你吸干精血的人去说吧！”
李知忆心中一想到那些被吸干生命气息的尸体就来气，只见他剑出如龙，刺眼白光化作出海蛟龙，卷动出一股磅礴气势，径直刺向妖灵的本体。
危机时刻，妖灵的触手伸向李知忆，骤然从中喷出无数细小的粉末，使得整个溶洞都变得浑浊，目不视物。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能够将人的心神拉入幻境的香气。
粉末飞入李知忆的呼吸道中，这原本足以使无数修士陷入幻境无法自拔的气味，对于李知忆而言，却是毫不管用。
李知忆从粉雾中猝然杀出，锋利的剑刃狠厉地挥向妖灵的身体，直接将其劈成两半。
然而，这妖灵却很快将身体愈合，再次完好无损的站在李知忆面前。失去了它所依仗的最强能力，它根本不是李知忆的对手，但很显然，李知忆一时想要杀灭它，依旧有不小的难度。李知忆多次将它劈得四分五裂，但它很快便再次愈合。
不过，那女子仿佛对它很重要，它在承受李知忆的攻击时，还不顾一切分出精力去保护她，生怕她受到一丝伤害。甚至李知忆的剑气仅仅是斩断了她的一丝头发，妖灵也会猝然发怒，妖气大盛，一副要与李知忆拼命的样子。
直到第七次将妖灵斩碎时，李知忆才终于发现了它的不死不灭的原因。原来妖灵每一次重新复活，它头顶的那株油菜花都会散发荧光，将它破碎的身体再次凝聚在一起。
很显然，那株油菜花便是它的致命弱点。
这一次，李知忆在斩碎它的身体以后，迅速伸手扯掉了那株油菜花，毫不犹豫地塞进乾坤镯里！
果然如他所料，地上那些正要再次凝聚的碎块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能量一般，“啪嗒啪嗒”地掉到了地上，再也散发不出一丝妖气。
此时，站在李知忆面前的花妖只剩下半个残破的身躯，只是只有淬体凡俗实力的它，根本不是李知忆的对手。它头顶的那株晶质油菜花被李知忆拔掉以后，它再也无法使身上的伤口愈合，甚至仅剩的半个身体都开始缓缓枯萎。
它茫然四顾，好像不明白为何它的生命之源会忽然从这片天地间消失，但不论它如何去感知，却依旧半点熟悉的气息都感知不到。
它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马上就要陨落一般，这时候，竟是放弃了抵抗，一步步退到那女子身边，俯下身来。
虽然它没有五官，但李知忆能够感受到它此时心中无比强烈的依恋，它仿佛是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那女子的样子永远记住，永远深深刻进心里。
它用身上仅剩的两条触手，感受着女子胸口那微弱的心跳，一股依依不舍和内疚万分的情绪波动逐渐溢散开来，溢满整个溶洞。
可惜，那心跳声始终如一，并没有回应它此刻的万念俱灰。
只见四周生长在泥墙上的所有根须，一时之间开始迅速枯萎下去。李知忆发现，这些根须里所蕴含的强大生命力，都尽数涌向这妖灵，最后全部经由它那两条触手，汇入到女子体内。
不知为何，此时，一旁的李知忆却没有出手打断，他只是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切，仿佛已被空气中的那股悲痛情绪所感染。
妖灵将自己仅剩的所有生命力都注入到女子的身体中，但她依旧闭着眼睛，没有醒来。
妖灵最终还是没能看到她的眼睛。
它仿佛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在它彻底枯萎前的最后一刻，它始终都是那般平静。
终于，它最后化作了一具枯枝，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刻，它的身上伸出数根枝条来，紧紧环住了那闭着眼睛的女人。
它用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拥抱了她。
在这地底。
在这无声的黑暗。
在一刻当中的永恒。
被炉火点亮的房间里，楚依依抱着膝盖坐在火炉子前，火光在黑暗中映出她的脸。只见一股深深的忧虑和恐惧从她双眼蔓延到她的整一张脸，犹如长时间暴露在太阳底下的花朵，灰暗的忧郁掩饰住了她天生的娇艳，即将枯萎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生惜怜。
她能够感受到胸口传来的阵阵急促，“砰砰”的声音不断脑海回荡，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无比漫长。
黑夜已过去一半，但她却没有一丝睡意，心乱如麻。
她看着火焰，只见李知忆的身影立在火中，背对着她，渐行渐远，直至被烈火吞没。
“不要！”“啊！”
楚依依急得将手伸进炉子里，直到火焰灼烧的痛苦袭来，她才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在她身边同样夜不成眠的许婆婆抓过她的手腕，一看，只见半只手掌都已被烧得通红，若是再严重一些，怕是要留下狰狞的大疤。
若是从前，受了这般痛苦，楚依依定是会当场哭出声来的，可此刻她却安静得不像话，只是眼中在不断闪着泪光。
“丫头啊，不要紧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许婆婆伸手抹去楚依依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道。
“唔，婆婆，我好怕，我好怕他会出事。”
楚依依声音中带着呜咽，柔弱而无助的模样让见者也免不了心碎。
“没事的，没事的，有老婆子在这里陪着你。别怕。天亮之前，李公子一定会回来的。”
许婆婆将楚依依紧搂在怀里，皲裂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墙上，她们的影子合在了一起，一老一幼，就这么在这微弱的火光中，相互依偎。
黑夜第一次如此让人难熬，但楚依依却希望它慢一点才好。
如果那个人不回来，那最好永远不要天亮。
***
夜下的油菜花海，一片风平浪静。
花海中，那一株外表极其普通的油菜花，若非黑夜，肉眼根本难以分辨出它微不可查的荧光。只见无边花海里，成千上万株油菜花，时不时会向这一株散发微弱荧光的油菜花俯下花枝，如臣子低头面见君王，场面一时变得庄严而肃穆。
这一株小小的油菜花，那几朵小花里，仿佛蕴含了无穷无尽的花粉，细小的花粉融入风中，飘荡在整片花海，弥漫至周边的村落。
在十几米深的地下，无数或红或紫的水晶如夜明珠一般散发微光，将一座巨大的地下溶洞照亮，照出被白色根须覆盖的泥壁。密密麻麻相互层叠交缠成网的根，将溶洞所有的墙面覆盖，支撑着脆弱的泥墙不至于脱落坍塌，使得这溶洞像极了一个由树根编织而成的囚牢。
灰暗的光线中，隐约可见二十多个由白色细根缠绕而成的茧，并排排列在地上，整整齐齐。
所有白茧上都伸出数条手臂粗的根，这些根蔓延至同一个方向，最后再次缠绕成一个更大的茧。只见那大茧一胀一缩，如同一颗巨大的心脏一般不断跳动，匪夷所思，让人毛骨悚然。
忽然，在这无声无息的地底，传来了一道男子冷冷的声音。
“这便是你的真面目吗？一只近五百年道行的菜花妖灵。”
猝然之间，无数手臂粗壮的根须化作一根根利刺，霍然刺向二十多个白茧其中的一个，尖刺撕裂空气，传来呼呼风声。
只见那白茧“砰”的一声爆碎开来，早已出剑的李知忆斩出数十道剑气，将伸到周围的根须尽数切得粉碎。而后，他闪退到一旁，双目如炬，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那颗跳动的茧。
“草木成精可不多见，尤其是像你这种能够乱人心神的妖孽，这么罕见而强大的能力，也难怪过往的修士都栽在你手上。只可惜，你遇上了我。”
“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五百年你的道行，按理说至少有着凝泉修士以上的实力，但你除了你那蛊惑人心的能力之外，自身的实力，竟还不如一位普通淬体凡俗？”
只见李知忆长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挥舞，这些剑气飞向四面八方，几乎轻轻松松便将溶洞里一半以上的根斩碎，那些根部的切口，则立刻渗出鲜红的液体来，也不知是不是血。
其余的二十六颗白茧也在李知忆的剑气下应声而破，露出一具具干枯腐朽的尸体来，这些尸体大都穿着朴素，显然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但其中也有五具身着不同道服或是长袍，这应该便是死在这妖孽手中的修士了。当李知忆看见第一具干尸时，心里咯噔一下，不过好在随着所有白茧破裂，五根完好无损的身体出现在眼前，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见五更沉睡的身体被无数金丝缠绕，这些金丝为他抵挡住了妖根对生命力的抽取，使得他得以平安无恙。而其他人，显然已经被抽干了一身精血，成为那颗如心脏一般跳动着的白茧的养料。
如此看来，老和尚应该是为五根留下了什么保命的法宝。
不过，令李知忆有些意外的是，五根身边还躺了一个身穿紫色长衣的男子，那男子虽然面色青黑，但显然还有一丝生命气息，应该是不久前才被这菜花妖灵带到此处，抽取了大量精血而陷入沉睡。
李知忆将目光看向仅存的那颗白茧，之前，他将近一半的剑气都是斩向这诡异的白茧，但尽数都被不要命扑上来的根须挡下，数百根手臂粗的妖根变成碎块，落在地上一动不动。李知忆本想再次出剑，那妖灵却在此时传来了一股精神波动，仿佛是在恳求李知忆。
“哼、你也会怕死了吗？那对于这些无辜之人，你可曾想过手下留情？”
李知忆冷哼，手中长剑白光大炽，剑势不断拔高，他的长发四散开来，肆意飞舞，忽然，他面露冷笑：
“还想迷惑我？你不会以为你之前的幻术真的成功迷惑到我了吧？天真。不妨告诉你，这世间一切幻术，对我都没有任何作用！”
李知忆气势傲然，锐气逼人，他一步跃出，长剑刺去，骤然带起一阵绵绵不绝的轰鸣剑风，一往无前轰向前方。刺眼剑光中，无数妖根不断折碎，碎块在地面铺了一地，混杂在鲜红的汁液中，粘稠中散发不断蛊惑人心的异香。
但是这些根须终究是过于脆弱，根本挡不下李知忆的一剑之威，只见墙壁上的根越来越少，逐渐露出漆黑的泥土来。
当李知忆终于将这白茧刺破时，看到里面的景象，他不由得愣在原地。
原来那妖根包裹着的，竟是一位身上布满无数花纹的女子。这些花纹蔓延至她的双腮，看上去非但没有让人感觉不伦不类，反而多了一种妖冶的美感。她双目紧闭，又黑又密的睫毛像是两片张开的羽翼。五官精致，如造物主精心雕琢，不见一丝瑕疵。修长的身躯，数片碧绿的叶子堪堪遮住禁区，这般热火的打扮，不禁让人血脉喷张。在那饱满的胸口上，依稀能够看到一颗不断跳动着的心脏，数根细小的血管在一抹雪白间若隐若现。
不过，李知忆却无法从她身上感受到任何一丝生命的气息。
显然，这女子并不是妖灵的本体。
当一道弧形剑气即将伤到这具身体时，溶洞里仅剩的残根须发了疯似的靠向她，不惜以自己被粉碎为代价也要为她挡下所有剑气。
剑势渐渐消止，散落了一地的碎块飘出无数光点，最后在女子面前凝聚出一个以触手为四肢的人形轮廓，没有五官的头顶上，一株如晶如玉的油菜花玲珑剔透，似一件由碧绿水晶雕琢而成的完美工艺品。它先是仔细查探了那具身体，直到确认李知忆的剑气没有伤到她后，这才转过身来，不断发出一阵又一阵意识波动。
“我就说怎么感觉不到生命气息，原来这才是你的本体。花妖，你听着，我不管你身后和那女人是什么关系，但你杀了那么多无辜村民，我就没有理由放过你、嗯——？你说，你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只要我不伤害她？哼！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你还是留着最后一口气，到地府去和这些被你吸干精血的人去说吧！”
李知忆心中一想到那些被吸干生命气息的尸体就来气，只见他剑出如龙，刺眼白光化作出海蛟龙，卷动出一股磅礴气势，径直刺向妖灵的本体。
危机时刻，妖灵的触手伸向李知忆，骤然从中喷出无数细小的粉末，使得整个溶洞都变得浑浊，目不视物。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能够将人的心神拉入幻境的香气。
粉末飞入李知忆的呼吸道中，这原本足以使无数修士陷入幻境无法自拔的气味，对于李知忆而言，却是毫不管用。
李知忆从粉雾中猝然杀出，锋利的剑刃狠厉地挥向妖灵的身体，直接将其劈成两半。
然而，这妖灵却很快将身体愈合，再次完好无损的站在李知忆面前。失去了它所依仗的最强能力，它根本不是李知忆的对手，但很显然，李知忆一时想要杀灭它，依旧有不小的难度。李知忆多次将它劈得四分五裂，但它很快便再次愈合。
不过，那女子仿佛对它很重要，它在承受李知忆的攻击时，还不顾一切分出精力去保护她，生怕她受到一丝伤害。甚至李知忆的剑气仅仅是斩断了她的一丝头发，妖灵也会猝然发怒，妖气大盛，一副要与李知忆拼命的样子。
直到第七次将妖灵斩碎时，李知忆才终于发现了它的不死不灭的原因。原来妖灵每一次重新复活，它头顶的那株油菜花都会散发荧光，将它破碎的身体再次凝聚在一起。
很显然，那株油菜花便是它的致命弱点。
这一次，李知忆在斩碎它的身体以后，迅速伸手扯掉了那株油菜花，毫不犹豫地塞进乾坤镯里！
果然如他所料，地上那些正要再次凝聚的碎块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能量一般，“啪嗒啪嗒”地掉到了地上，再也散发不出一丝妖气。
此时，站在李知忆面前的花妖只剩下半个残破的身躯，只是只有淬体凡俗实力的它，根本不是李知忆的对手。它头顶的那株晶质油菜花被李知忆拔掉以后，它再也无法使身上的伤口愈合，甚至仅剩的半个身体都开始缓缓枯萎。
它茫然四顾，好像不明白为何它的生命之源会忽然从这片天地间消失，但不论它如何去感知，却依旧半点熟悉的气息都感知不到。
它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马上就要陨落一般，这时候，竟是放弃了抵抗，一步步退到那女子身边，俯下身来。
虽然它没有五官，但李知忆能够感受到它此时心中无比强烈的依恋，它仿佛是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那女子的样子永远记住，永远深深刻进心里。
它用身上仅剩的两条触手，感受着女子胸口那微弱的心跳，一股依依不舍和内疚万分的情绪波动逐渐溢散开来，溢满整个溶洞。
可惜，那心跳声始终如一，并没有回应它此刻的万念俱灰。
只见四周生长在泥墙上的所有根须，一时之间开始迅速枯萎下去。李知忆发现，这些根须里所蕴含的强大生命力，都尽数涌向这妖灵，最后全部经由它那两条触手，汇入到女子体内。
不知为何，此时，一旁的李知忆却没有出手打断，他只是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切，仿佛已被空气中的那股悲痛情绪所感染。
妖灵将自己仅剩的所有生命力都注入到女子的身体中，但她依旧闭着眼睛，没有醒来。
妖灵最终还是没能看到她的眼睛。
它仿佛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在它彻底枯萎前的最后一刻，它始终都是那般平静。
终于，它最后化作了一具枯枝，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刻，它的身上伸出数根枝条来，紧紧环住了那闭着眼睛的女人。
它用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拥抱了她。
在这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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