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403号
未明这次提前做了心里准备，便没那么难受，只是还有些许晕眩。先是哗哗水流声打破了这空洞的死寂，接着又一阵长长的电话铃声在周围回荡，像是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此刻未明能明显感受到身体主人复杂而又矛盾的心情，直到铃声断了才松口气，才不一会儿铃声又再次响起，好像在催促着什么：“喂，婶子，对不起，刚才没听到电话响，您说，有啥事？”
“根生，婶子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就想问问你上次借走的钱啥时候能还给婶子呀？最近你叔的身体也不太好，你看……”
“婶子，我明白您的意思，小媛的病可能还要再看一段时间，我现在也回不去，等我回去马上就还给您！”
“我知道，你为了小媛的病，十里八乡能借的都借了，婶子也不是非逼着你现在还，只是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看出个结果，要我说就算了吧，反正一个女娃……”
“婶子，您这话啥意思？女娃怎么了？女娃有病就不治了吗？女娃也是我的娃，我的心头肉，就算去卖血、卖命这病我也给她治，您放心，欠您的钱一分不会少的，等我回去就还给您！”
“根生啊，你别怪婶子，婶子也是为你好，你爹和你娘……”
“好了婶子，我这还忙着呢，我爹娘那边自己会去说，您就别操心了，天气凉了，您和我叔保重身体，先不和您说了，就这样，挂了啊婶子！”
“根生……根生……”
他挂掉电话，未明感受到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涌上心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怕是不想让别人听见。渐渐地未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绿色的塑料盆里一双枯瘦的手搓洗着毛巾，身体因为吞声忍泪而不时地颤抖。
“爸爸，你怎么了？”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
他先是一惊，随即赶紧用手臂拭干泪水回答到：“啊，没事，爸爸没事，刚才有水溅到爸爸眼睛里了，爸爸真是笨手笨脚的……”
“爸爸不笨，爸爸不笨，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最聪明的爸爸。”说着一双小手从后面搂住他的大腿。
听到宝贝女儿这样说，他心里顿时暖了很多，拧干手里的毛巾，转身蹲下来擦拭着那副削瘦、可爱又纯真的小脸：“媛媛乖，媛媛说什么就是什么，爸爸刚才看媛媛睡得特别香，怎么醒了？是不是做梦了？”
“嗯……梦见……不记得了……哦！巧克力，好多好多的巧克力，他们都来找我玩，有蓝色的小花、绿色的小狗、红色的小猫……”
他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的娃儿努力回忆的样子，真是既心酸又心疼：“哇！这么多巧克力呀，那等媛媛病好了也带爸爸去看看好不好？”
“嗯嗯，好！带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
“好，都去，都去啊。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么你先自己去喝口水，穿好外套，咱们去医院找妈妈好吗？”
“嗯好～找妈妈去！”小家伙一颠一颠的转身跑出厕所。
刘根生叹了口气，收拾好手里的东西，拿上包和钥匙，给小家伙系好衣服扣子、戴上口罩出门就奔医院去了。
医院里的人向来不会少。他们坐电梯直接上到3楼的儿童部，转了两个弯径直走到一排诊室前停住脚步，向远处张望了一下，前面不远处长凳上一个人朝他们挥挥手，他们便走过去。刚没走两步，小家伙就挣开刘根生的手跑向那个女人。
“妈妈，妈妈……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好多好多会动的巧克力，有小狗、小鸭子、小猫咪……”小媛媛说着说着开始揉起眼睛。
“呀！会动的巧克力？好神奇呀，妈妈也想看看……唉？媛媛，不能乱揉眼睛哦，有细菌进去会生病的！”妈妈温柔地制止她。
“可是……可是我看不清楚……”
“那你把眼睛闭上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来，坐妈妈腿上，妈妈抱着你！”
站在一旁的刘根生目睹着一切，心里五味杂陈：“刘梅，前面还有几个？”
“7、8个吧，今天感觉有点慢，东西准备了吗？”
“准备好了，在包里。”
刘梅放心地低下头，轻抚着怀里小媛媛的额头，若有所思。
“那你们坐这再等会，我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嗯，那你可别走远了啊！”
“放心，就在楼下，要是快到咱了，你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就上来。”说罢，刘根生转身就离开，他溜达走到医院侧面一处花坛坐下，这里没什么人经过，似乎只有在这儿他的心才能平静下来。不一会儿，他闻见一股烟味，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确实有个人在花坛另一侧僻静处抽烟，此时他的心里也被勾得有些痒痒，实在忍不住，就走那人跟前：“兄弟，借根烟行吗？”
那人侧脸瞄了刘根生一眼，伸手递过来一包烟和打火机。未明一眼就认出他，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的自己，记得那次是因为吃坏肚子，拉了一晚，又熬了一早上，实在扛不住了才跑去医院吊盐水，此刻刚吊完，人还有些虚弱。
刘根生自己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就坐在未明旁边，把烟和火递还给他说了声“谢谢”，未明也没搭话，只是接过去放在他俩中间。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肠胃炎。”
“哦哦，完事了？”
“嗯！”
“挺好……”
“兄弟，你这可是好烟呀！不便宜，好几十块一盒呢。”
“嗯！还行吧……”
“我可不舍得抽这个烟，今天借你的光尝尝味道，谢谢啊！”
“没事。”
“上个礼拜我买过两条送人，人家没要，我给退了，还亏20……”
“自己留着抽不就完了，干嘛还退掉？”
“太贵了！以前我只抽10块钱以内的，现在……也不抽了……”
“怎么？”
“给小孩看病，要很多钱，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拿去抽！”未明二话不说就把烟递给刘根生。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尝尝就行，尝尝就行，谢谢你！”刘根生把烟挡了回去。
“拿去抽！！我还有。”未明又再一次把烟硬塞过来。
刘根生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就没再推辞，难为情地连声道谢。他觉得这个陌生人不错，还挺仗义，就凑得近了些，低声问道：“对了，兄弟，跟你打听个事，你知道现在要给医生塞红包的话，多少钱合适？”
未明听到这话，显得有些嫌弃：“红包？要给红包吗？我没送过，不知道！”
“要！当然要，我听人家说都得给，医生不会明说，但你必须得给。”
“有这事？什么混蛋医生，还敢要红包？不给红包还不治病了？”
“真的，真的，我亲耳听到的！刚才我跟你说我买过两条你这个烟，就是送给医生的，他不肯收！后来我去厕所，听两个人聊天才知道，原来人家是看不上我这两条烟，嫌太便宜了！”
“这他妈还有天理？要是被我遇到这样的人，非抽他不可！”
“可不敢，我还指望他给我女娃病治呢……唉，只要他能把娃的病治好，别说要红包，要我的命都行！”
“大哥，不对吧！医生治病那是天经地义，只听说过医术有高低，经验有多少，怎么？现在还多了个红包价码？”
“兄弟，你家里没人生过大病吧？要是一般的头疼脑热随便买点药就行，我也不愿意到这来，这不是……唉！不但花光家底，还欠下一屁股债……”
“……大哥，你家孩子什么病？”
“糖尿病……”
“糖尿病？几岁了？”
“5岁半。”
“才5岁半？”未明一副惊讶的表情。
“嗯，大夫说是先天性的，我们乡下人也不懂，直到孩子老说看不清东西，家里人才发觉不对劲……都怪我……一直在外面打工……”此刻，未明从刘根生的意识里明显感到万分的愧疚和懊悔，说着，他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
“大哥……别哭了，这么小的孩子，是挺遭罪的，现在有办法治好吗？”
刘根生稍微缓了一下，哽咽着说：“兄弟，不瞒你说，我们已经去了好多医院，都说拖得有点久了，想治好就得尽快动手术，可是他们都没把握，我又问了好多人，说这里的范主任是这方面的权威，可是他的号特别难挂，我怕娃等不起，就买了烟想去插个队，结果没办成，我们又等一个多月了才挂上的号，他可是我们在宁州的最后希望，要还是不行，我们就只能去BJ，可是……难啊！”
“大哥……我明白，确实不容易，希望这是个好大夫，能尽快把孩子的病治好……”
未明在一旁安慰着刘根生，此时刘根生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他的爱人刘梅打给他的，他立刻意识到该上去了，就跟未明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地跑开了，临走前刘根生还从包里拿了一个苹果给未明以表示感谢。
“根生，婶子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就想问问你上次借走的钱啥时候能还给婶子呀？最近你叔的身体也不太好，你看……”
“婶子，我明白您的意思，小媛的病可能还要再看一段时间，我现在也回不去，等我回去马上就还给您！”
“我知道，你为了小媛的病，十里八乡能借的都借了，婶子也不是非逼着你现在还，只是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看出个结果，要我说就算了吧，反正一个女娃……”
“婶子，您这话啥意思？女娃怎么了？女娃有病就不治了吗？女娃也是我的娃，我的心头肉，就算去卖血、卖命这病我也给她治，您放心，欠您的钱一分不会少的，等我回去就还给您！”
“根生啊，你别怪婶子，婶子也是为你好，你爹和你娘……”
“好了婶子，我这还忙着呢，我爹娘那边自己会去说，您就别操心了，天气凉了，您和我叔保重身体，先不和您说了，就这样，挂了啊婶子！”
“根生……根生……”
他挂掉电话，未明感受到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涌上心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怕是不想让别人听见。渐渐地未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绿色的塑料盆里一双枯瘦的手搓洗着毛巾，身体因为吞声忍泪而不时地颤抖。
“爸爸，你怎么了？”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
他先是一惊，随即赶紧用手臂拭干泪水回答到：“啊，没事，爸爸没事，刚才有水溅到爸爸眼睛里了，爸爸真是笨手笨脚的……”
“爸爸不笨，爸爸不笨，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最聪明的爸爸。”说着一双小手从后面搂住他的大腿。
听到宝贝女儿这样说，他心里顿时暖了很多，拧干手里的毛巾，转身蹲下来擦拭着那副削瘦、可爱又纯真的小脸：“媛媛乖，媛媛说什么就是什么，爸爸刚才看媛媛睡得特别香，怎么醒了？是不是做梦了？”
“嗯……梦见……不记得了……哦！巧克力，好多好多的巧克力，他们都来找我玩，有蓝色的小花、绿色的小狗、红色的小猫……”
他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的娃儿努力回忆的样子，真是既心酸又心疼：“哇！这么多巧克力呀，那等媛媛病好了也带爸爸去看看好不好？”
“嗯嗯，好！带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
“好，都去，都去啊。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么你先自己去喝口水，穿好外套，咱们去医院找妈妈好吗？”
“嗯好～找妈妈去！”小家伙一颠一颠的转身跑出厕所。
刘根生叹了口气，收拾好手里的东西，拿上包和钥匙，给小家伙系好衣服扣子、戴上口罩出门就奔医院去了。
医院里的人向来不会少。他们坐电梯直接上到3楼的儿童部，转了两个弯径直走到一排诊室前停住脚步，向远处张望了一下，前面不远处长凳上一个人朝他们挥挥手，他们便走过去。刚没走两步，小家伙就挣开刘根生的手跑向那个女人。
“妈妈，妈妈……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好多好多会动的巧克力，有小狗、小鸭子、小猫咪……”小媛媛说着说着开始揉起眼睛。
“呀！会动的巧克力？好神奇呀，妈妈也想看看……唉？媛媛，不能乱揉眼睛哦，有细菌进去会生病的！”妈妈温柔地制止她。
“可是……可是我看不清楚……”
“那你把眼睛闭上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来，坐妈妈腿上，妈妈抱着你！”
站在一旁的刘根生目睹着一切，心里五味杂陈：“刘梅，前面还有几个？”
“7、8个吧，今天感觉有点慢，东西准备了吗？”
“准备好了，在包里。”
刘梅放心地低下头，轻抚着怀里小媛媛的额头，若有所思。
“那你们坐这再等会，我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嗯，那你可别走远了啊！”
“放心，就在楼下，要是快到咱了，你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就上来。”说罢，刘根生转身就离开，他溜达走到医院侧面一处花坛坐下，这里没什么人经过，似乎只有在这儿他的心才能平静下来。不一会儿，他闻见一股烟味，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确实有个人在花坛另一侧僻静处抽烟，此时他的心里也被勾得有些痒痒，实在忍不住，就走那人跟前：“兄弟，借根烟行吗？”
那人侧脸瞄了刘根生一眼，伸手递过来一包烟和打火机。未明一眼就认出他，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的自己，记得那次是因为吃坏肚子，拉了一晚，又熬了一早上，实在扛不住了才跑去医院吊盐水，此刻刚吊完，人还有些虚弱。
刘根生自己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就坐在未明旁边，把烟和火递还给他说了声“谢谢”，未明也没搭话，只是接过去放在他俩中间。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肠胃炎。”
“哦哦，完事了？”
“嗯！”
“挺好……”
“兄弟，你这可是好烟呀！不便宜，好几十块一盒呢。”
“嗯！还行吧……”
“我可不舍得抽这个烟，今天借你的光尝尝味道，谢谢啊！”
“没事。”
“上个礼拜我买过两条送人，人家没要，我给退了，还亏20……”
“自己留着抽不就完了，干嘛还退掉？”
“太贵了！以前我只抽10块钱以内的，现在……也不抽了……”
“怎么？”
“给小孩看病，要很多钱，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拿去抽！”未明二话不说就把烟递给刘根生。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尝尝就行，尝尝就行，谢谢你！”刘根生把烟挡了回去。
“拿去抽！！我还有。”未明又再一次把烟硬塞过来。
刘根生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就没再推辞，难为情地连声道谢。他觉得这个陌生人不错，还挺仗义，就凑得近了些，低声问道：“对了，兄弟，跟你打听个事，你知道现在要给医生塞红包的话，多少钱合适？”
未明听到这话，显得有些嫌弃：“红包？要给红包吗？我没送过，不知道！”
“要！当然要，我听人家说都得给，医生不会明说，但你必须得给。”
“有这事？什么混蛋医生，还敢要红包？不给红包还不治病了？”
“真的，真的，我亲耳听到的！刚才我跟你说我买过两条你这个烟，就是送给医生的，他不肯收！后来我去厕所，听两个人聊天才知道，原来人家是看不上我这两条烟，嫌太便宜了！”
“这他妈还有天理？要是被我遇到这样的人，非抽他不可！”
“可不敢，我还指望他给我女娃病治呢……唉，只要他能把娃的病治好，别说要红包，要我的命都行！”
“大哥，不对吧！医生治病那是天经地义，只听说过医术有高低，经验有多少，怎么？现在还多了个红包价码？”
“兄弟，你家里没人生过大病吧？要是一般的头疼脑热随便买点药就行，我也不愿意到这来，这不是……唉！不但花光家底，还欠下一屁股债……”
“……大哥，你家孩子什么病？”
“糖尿病……”
“糖尿病？几岁了？”
“5岁半。”
“才5岁半？”未明一副惊讶的表情。
“嗯，大夫说是先天性的，我们乡下人也不懂，直到孩子老说看不清东西，家里人才发觉不对劲……都怪我……一直在外面打工……”此刻，未明从刘根生的意识里明显感到万分的愧疚和懊悔，说着，他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
“大哥……别哭了，这么小的孩子，是挺遭罪的，现在有办法治好吗？”
刘根生稍微缓了一下，哽咽着说：“兄弟，不瞒你说，我们已经去了好多医院，都说拖得有点久了，想治好就得尽快动手术，可是他们都没把握，我又问了好多人，说这里的范主任是这方面的权威，可是他的号特别难挂，我怕娃等不起，就买了烟想去插个队，结果没办成，我们又等一个多月了才挂上的号，他可是我们在宁州的最后希望，要还是不行，我们就只能去BJ，可是……难啊！”
“大哥……我明白，确实不容易，希望这是个好大夫，能尽快把孩子的病治好……”
未明在一旁安慰着刘根生，此时刘根生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他的爱人刘梅打给他的，他立刻意识到该上去了，就跟未明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地跑开了，临走前刘根生还从包里拿了一个苹果给未明以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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