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九月初，骁武正式进入三中开启了自己的高中生涯。那天早上秦玉开车带着他和一些日常用品来到了学校，由于里面不让校外车辆进入，他们只好将其放在对面的停车场，然后拎着行李袋和几个包来到了预先分配好的宿舍里。三中的学生宿舍每一个都是统一的规格，面积二十平米左右，长方形布局，秦玉和骁武进去后看到里面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摆着两个高低床，而在床头的另一侧各放有一个很大的储物柜，空间相当充裕。此时，其他三人到了以后已经在里面放置自己的东西了，每个人都在低着头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看到有人进来后很友好的打了个招呼，便又各自忙去了。秦玉帮着骁武很快将东西摆放好，并和其他三人暂作告别后离开了宿舍，之后两人顺着校园的主马路开始慢悠悠的在里面参观了起来。学校同样呈明显的长方形布局，从进入校门往里面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栋七层的图书楼，略显浮夸的外形虽然现在看来已经有些过时了，但可以想象到当时肯定也是走在时尚前沿的，只不过它的名称就有些与实际不符了，因为后来骁武才知道，学校图书馆在这幢楼里只不过是最下面一层的其中一间罢了，其余全是日常用来上课的教室。接着往里走是学校近年新建的两幢教学楼，主楼与前面的图书楼平行，副楼与其垂直，中间大概空出了一个长八十米、宽六十米的大型广场，靠近副楼的广场北侧是国旗台的位置，每周星期一的升旗仪式就在这里举行，学校在这片广阔的区域里矗立了四根高约二十五米的巨型灯塔，以方便学生早、晚的背诵和阅读。由于今天正好是周末，教学楼的大门都被锁了起来，因此骁武和秦玉并未能够进去看到内部的情况。再朝里面走便是一个宽一百米，长度超过一百五米的大型操场了，其中，一头是紧挨着的六个篮球场，远远看去也都是橡胶地面，只不过陈旧一些而已，另一边的一大半则都被划作了足球场，表面只铺着一层厚厚的炉渣，而且看上去好像还不大平整。此时，篮球场内人头攒动，完全找不到一处空闲的地方，而足球场却显得非常落寞，放眼望去几乎空无一人。在操场的另一侧，是四排整齐的宿舍楼，也就是他们刚刚出来的地方。秦玉和骁武站在高处远远的看了半天后，才又回头朝校外走去，由于此时已经到了中午，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随便吃了一点，然后秦玉又和骁武在学校附近的街上走了一会儿，便开车回家去了。

    骁武回学校后又来到了宿舍，由于大家都知道未来三年将一起生活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所以四人从一开始就放下防备很快熟络了起来。接着在一起亲密无间、酣畅淋漓的聊了半个多小时后，骁武提议大家一起去操场看看，此刻，其他三人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运动项目，但新筑的友谊就如茂林中甘冽的山泉，甜美爽口令人不舍。之后，一行四人迈着轻松、愉快的脚步，穿过午后炎炎烈日来到了篮球场边，而恰好这会儿三中校队正在进行队内比赛，骁武和舍友们在坐下后看了十分钟左右时，身穿白色球服一方的主控突然在抢篮板时不小心踩到了对方球员的脚上，脚踝瞬间向内崴了五六十度，接着在倒地检查了几分钟后便被一瘸一拐的搀扶到了场外，此时其他九人正玩的兴起，这样突然停了下来，个个都显得沮丧不已。不过很快他们在左顾右盼后立刻就将目光停留在了骁武身上，出众的身高，强健的体格一眼便被锁定了下来，当然骁武本人也非常乐意上场与这些未来的伙伴们早点熟悉一下，之后一群人在炎热的午后整整打了两个多小时。毫无疑问，从这刚来的第一战，骁武便就此奠定了球队未来绝对的核心地位。

    骁武在进入三中后，从第二天起就将他在东河镇中学的训练模式一摸一样的搬了过来，让人吃惊的是在这里日复一日的训练仍旧是他和其他人之间的显著差别，但不同的是三中里好像有很多人对此都非常理解甚至钦佩，认为这样的刻苦坚持是他们学习的榜样，面对这些赞美和议论骁武往往一笑了之。可是，在偶尔的某一天，他又突然特别想把别人硬给自己披上的这件华美而虚无的外衣猛的一把扯掉，因为他想让大家看清楚，真正驱动自己不断努力的到底是什么。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新的一年五月又到了，全市中学生第二届篮球比赛如期举行。虽然和去年赛制一样，还是小组赛加淘汰赛，但此时的骁武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去年输掉比赛的那天起直到今年开赛的这一刻，他的全部心思没有离开过篮球一天，在这些日子里，随着对比赛的理解越来越深入，技术用运愈加成熟，再加上身体强度的不断提高，他的整体水平相比初中时已经提升到了另一个新的高度。

    今年三中在前期的比赛情况和去年东河镇中学十分相似，小组赛轻松杀出，淘汰赛虽然随着比赛的深入难度逐渐提高，但在决赛前都没有遇到太大的挑战。而且，骁武在这一次的比赛里表现的更加收放自如了，这既是由于个人能力发生了质的变化，也与球队整体实力的提升息息相关。当然了，在这支队伍里骁武依然是其中的进攻、组织和防守核心，但是现在的他没有再像去年一样大包大揽了，在比赛领先的大多数时候，他不会将球一直掌握在自己手中，也未要求队友们每球必争，导致将紧张的弦绷一紧再紧，但是，在这期间他仍会不断地指出大家的不足，提醒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而到了关键时刻，骁武又会立刻转变进攻模式，扛起冲锋陷阵的大旗，准备接管比赛，同时积极调动队友们加强防守、提高对抗强度，最终像不可阻挡的洪流一般收割胜利。

    当然，这一届一中无论是高中组还是初中组仍然和去年一样都是赛前夺冠的最大热门，并且相较而言，高中组的统治力明显还要更强一些，而三中从以往的成绩来看，却只能排在中间略偏上的位置，与前者相比，明显不是一个档次。但是这一次，东道主却格外关注三中的比赛情况，从淘汰赛开始，几乎每一场，一中教练都会带着球员到场边观看，除此之外无出其右。不过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去年初中组最后一场比赛中的绝对焦点就是原因。

    决赛开始前，一中的校方特意为这一触即发、激动人心的时刻准备了一个精美的插曲。就在所有球员都热身完毕，观赛的同学全部落座后，整个球馆在主持人的示意下渐渐安静了下来，灯光也随之缓缓熄灭，直到彻底看不见任何东西，在这期间只听到在黑暗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高跟鞋撞击着地板，是最克制的那种。突然球馆的正上方亮起了几点灯光，就像夜晚的星空一样，让圆弧形的馆穹又重新露了出来，随着光点的快速增加，在球场的正中央出现了一架漂亮的钢琴，幽幽白光使其的表面像精灵附体一般在不断地闪烁、跳动，而在黑白相间的琴键旁此时正坐着一位身着白色长裙，一袭黑发柔软的如瀑布般垂落在身后的少女。忽然，一束圆形的射光彻底照亮了她和钢琴，瞬间幽暗的看台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但它们很快又归于了寂静。随着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优雅的跳跃，美妙的音符开始慢慢流淌了出来，《千与千寻》的熟悉旋律让大家沉醉其中，赛前火热、紧张、激烈的气氛彻底烟消云散了，仿佛今晚本就是一场音乐的盛宴一般。场边的骁武此时同样如痴如醉、心潮澎湃，但在感动之余更多的还是一种炸裂般的惊喜，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篮球之外，还有另一种东西可以同样让人如此的快乐和享受。

    在优美的音乐结束后，随着掌声的再次响起，穹顶无数亮起的灯光很快将球馆重新照的灯火通明，穿着白色礼服的钢琴少女起身后向全场微微鞠躬致谢，在场边沉浸其中的骁武直到这位中心人物向后转过身来时，才发现原来用十指凝固空气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同学许婧，此时真是既感熟悉又觉陌生，一个人往往对自己的改变迟滞不觉，但对他人的变化却异常敏锐，许婧现在已不再是个孩子了，她和自己一样都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模样，今晚动人的琴声能够出自她手，骁武心中充满了喜悦和自豪。同样，许婧在转身后第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场边离自己最近的骁武，即便他此刻处在同样身高出众的球员当中没有了往日那般醒目。骁武如今看起来已经褪去了同龄人身上的那种稚气，增添了不少坚毅和成熟的神色，她向着这位曾为自己见义勇为的老同学微微的点头并笑了笑，此刻，两人虽然都很开心见到彼此，但童年时的天真和无拘无束不知何时被掉包成了淡淡的的腼腆和羞涩。

    比赛即将打响，可是在许婧准备离开之际却发生了尴尬的一幕，过长的礼服在转身时下摆被甩到了钢琴底下，正好夹在了脚凳下面，她在跨出一步后，突然发现衣服被紧紧的扯住无法动弹，稍晚一步很有可能会直接撕裂。一直注视着许婧的骁武第一时间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用自己强有力的双手牢牢的抓住钢琴的一角将这个三百多斤的大家伙抬了起来。之后，骁武陪着虚惊一场老同学向球馆的出口处走了去。

    “真是太好听了。”骁武微笑着边走边说，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余味。

    “是音乐本身写的好，很多人都可以非常棒的将它演奏出来。”

    “你以后一定也会写出这样的音乐。”

    “我不确定，但是真的太喜欢了，它超越了一切。”

    “那就足够了，你一定可以的。”

    许婧走到门口后停住了脚步，对着骁武开心的点了点头，“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够创作出来，我邀请你做第一个嘉宾。”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不过赶紧回去吧，比赛马上开始了，我去换了衣服再过来给你加油。”

    骁武回到场上后，很快从如梦如幻的音乐世界里走了出来，哨声响起，一场真正的战斗立刻开始了。由于两边在赛前均做了针对性的研究和部署，所以防守非常到位，双方每进一个球都要通过复杂的战术，经历多次传导和配合后才能做到，通过激烈的对垒，在到上半场结束时两支球队的比分竟只差一分，可见比赛打的有多么焦灼。下半场开始后，双方各自的特点慢慢显露了出来，一中依然是那支实力更加均衡的球队，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非常稳定，很少犯错，三中面对这样的压力时除了骁武外其他几人都随着体力的逐渐下降，进攻的把握性开始大大降低。渐渐地时间在快速的攻防中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第四节还剩不到四分钟时，随着一中的一记三分打进，三中竟被拉开到了八分的差距。骁武见此情形，大脑中开始不断闪现出去年比赛时的一幕幕瞬间，“难道这是不可破灭的轮回和魔咒，结局早已注定？不，明明在过去的三百六十五天里你时刻在告诉我：那是失败，但它里面也同样包含着通向成功的钥匙，此刻别再犹豫，请将它牢牢的重新掌握到自己的手里。”骁武在紧急叫了暂停后，把队友们拢到身边说道：“一过半场就把球交给我，三分线内只留一个，其他人全都拉出去，不要挡拆，两人包夹不用管，如果是三个人，你们就都往篮下冲。”

    骁武在接管比赛后，三中连续四次打进，在这期间他全力激发出了队友最后一股拼劲，在紧密的配合下两次抢断对手，一次封盖并拿到球权，直接抹平了分差。

    之后又是一次短暂停，此时只剩下三十三秒了，双方在进行简单部署后，一中率先发起了进攻，但是在经过多次传导后，一次难得的空位中距离出手却没有投进，这时骁武快速卡位抢下至关重要的篮板后加速冲过半场，并利用对方回防不及时出现的漏洞直接向篮下冲去，而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挡在他面前却只是对方身高一米七五的控位，只见骁武在快速推进中，仅用了一个简单的变向就甩开了他的防守，行进速度没有丝毫减缓，面对完全失守的篮筐，他高高跃起，单手重重的将球扣了进去。

    一中未叫暂停，发球后也同样以极快的速度冲过了半场，骁武和队友们迅速回防，此时时间还剩不到五秒钟，骁武转身挡在突破路线上，对方控卫也依葫芦画瓢做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过人动作，但这并不管用，只见骁武在压低重心后侧身追了一步用手轻轻一掏，球便失去了控制朝中线滚了去，不过由于配合不到位，篮球最终还是落到了对方另一名球员的手中。这时距离比赛结束还剩一点五秒，只见他拿到球后在离三分线还有一米的位置，直接依靠着身体向前的惯性将球投了出去，可就在这时，骁武迅速补防了过来并高高跃起在球出手后一尺多高的地方，将它狠狠的扇出了场外，而与此同时比赛结束的哨声也响了起来，骁武兴奋地撕着球衣，仰天怒吼。

    在之后的两年，骁武带队完成了高中三连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