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就在骁武和队友们为了挚爱的篮球如火如荼的奋力拼搏时，班里却发生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李如萍是骁武刚进三中时新来的一位年轻女教师，名校毕业，二十多岁的年纪加上高挑的身材和姣好的面容，初次见面获得了同学们一致的喜爱。由于她在本科时学的是历史专业，所以学校也寄予厚望，将这一届三个班的历史课交给了她，在大学时期李如萍属于少数的在学习中依然保持勤奋、自律的那一类，所以专业水平自然是出类拔萃，但因为天生性格比较安静，再加上本身对乏味的社交活动没有什么兴趣，因此当她进入到一个有时需要刻意制造点低级笑点来与大家打成一片，甚至还存在争宠献媚的环境中时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不会与人交流，缺乏同别人相处的技巧。”成为了大家对她最初的评价标语。虽然她并未对他人贴给自己的标签流露出多少抵触与厌倦的情绪，但在自己热爱和认定的领域里，她却是一个好胜心极强的姑娘，在进入三中的第一天起李如萍就下定决心要在三年内成为这所学校最好的教师之一。但是，很多时候一件事情的发展总会在不经意间产生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正因为她迫切的想要做好教学工作，在同学们面前急于表现的有条不絮、思路清晰，在讲课过程中试图调动大家的学习热情，营造良好的课堂氛围。但在实际中却因过于紧张和经验不足而显得笨嘴拙舌、语无伦次，学生的思维也在她不分主次、不理缓急的引领下，被搅的一片混乱，此时，又因心急如焚的赶忙纠正和解释时对一些易于理解的内容重复过多，从而又添上了啰里啰唆的实证。这就是李如萍刚开始上课时的情形，在殚精竭虑的努力尝试后，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表现有多么糟糕，深感大学时所梦想和热爱的教学事业原来是如此艰难，为此她不止一次的在下班后一个人伏案痛哭。但是面对这一切，她除了默默的承受这些挫折外还要迎接那毫不留情的审判，这群十五六岁正值青春期的学生，不仅对她最初的表现非常失望，而且从不掩饰，甚至在充满稚气的脸庞上也开始用成年人的模样，冷眼旁观，充满嘲讽与戏谑。

    就在这期间，班里厌学情绪严重的富二代赵刚却因此意外的发现身边竟多了不少和他志同道合的人，于是平日里只在课外打架滋事的他开始逐渐在历史课上变的兴奋了起来，上课时李如萍讲的东西他不一定听的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所有的精力和兴趣都投入到左顾右盼的察言观色中，当他发现大家露出不屑和讥讽的神色时，他便将其加倍展示在自己那颗高昂的头颅上，而当有人发出轻微的嘲笑时，他更是直接抛出刺耳的讥笑声，那兴奋自得的模样仿佛这一切都是由他掌控的一样。除此之外赵刚还时不时的故意带头捣乱，而在制造了混乱后，面对着气愤但又无可奈何的李如萍时，他再次为自己的成功开怀大笑，当然此刻他也许觉得这其中还包含了为大家出了一口恶气的英雄气概。有一次李如萍实在忍无可忍，在赵刚又一次无故吵闹后，她在愤怒之火的瞬间催动下将手里的半截粉笔像出膛的子弹一样狠狠地砸到了对方眉头的正中央。大家看到被气的脸色发白的李如萍时全都悄悄的弯下了以往孤傲自得的脖颈，而赵刚也在这种仿佛被易爆气体充斥的氛围下，选择了低头沉默。但是，也就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对李如萍埋下了深深的恨意，因为使其当众出丑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天道酬勤，经过了最初的痛苦和挣扎后李如萍终于适应了课堂的四十五分钟，现在她已经慢慢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将大脑中丰富的专业知识与逐渐熟练的授课技巧顺畅的结合起来了，在这期间她花了不少时间鼓足勇气向学校几乎所有的优秀教师请教了讲课的方式方法，并诚恳的向大家询问自己的缺陷与不足，终于在通过不懈的努力后重新获得了同学们的信任与喜爱，这其中就包括静观其行的骁武。其实从一开始李如萍就带给了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那种青春肆意喷薄的活力和激情、随时追求成长与进步的旺盛精力以及为热爱的事业赋予的永不放弃的信念，所有的这些都仿佛是一种契合已久的际遇，在时刻与自己的理想互相鼓励、交相辉映。也正是因为骁武态度的转变，赵刚才收敛了许多，慢慢不敢再在上课时公开与李如萍随意作对了。

    五月十二日上午，骁武和队友们正在一中进行半决赛的比拼，而在学校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赵刚这时却静静的将双肘撑在桌面上，弯腰缩颈半趴在那儿，像草原中匍匐隐藏的猎手一样耐心的等待着机会的出现。此刻，扎根在他心中的那颗蠢蠢欲动的种子已经伸出叶片掀开了覆盖在上面的泥土，宛如骁武离开的这段空白是温润晴丽的好天气，使它得到了快速生长的机会一样。

    上午第四节是历史课，李如萍带着笑容，轻快地走进了教室，像往常一样她在和同学们打过招呼后就开始讲课了。现在的她已经是颇受学生喜爱的优秀教师，在上课时大家都将注意力紧紧的聚焦在她那高低缓急的变化之中，听的格外仔细和认真。在课堂里互相之间的沟通交流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李如萍对此也非常重视，平时无论多忙，对于学生的提问她仿佛总是充满了一种天生的眷恋，每一次问题的解答都像是一个姐姐在向一群弟弟妹妹们讲故事一般有趣，而在说到开心处时，她更是毫无拘束的展露出自己的真性情，每天在教室外面总能听到一阵阵欢笑声不时的从里面传出。

    在上课后过了十五分钟左右，赵刚开始按捺不住了，他先是故意将凳子使劲在光滑的地面上往后一推，教室里瞬间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声，李如萍和同学们听到后都向他看了过去，但唯独他自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反而翘起了二郎腿，态度十分嚣张。作为课堂纪律维护者的李如萍见此，有些无奈的停顿了一下，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后只好开始继续讲课了，可是仅仅刚过了五分钟，赵刚突然又拿出一袋瓜子，吧唧吧唧旁若无人的嗑了起来，这样的举动让大家既惊讶又愤怒，而在他看到一张张调转过来充满厌恶的脸时竟然用一种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已的表情堂而皇之的问道：“怎么了，你们要吃吗，自己过来取，多着呢。”至此，李如萍不能再视而不见了，这样的闹剧已经让课堂再无法继续，被打乱节奏的她快速走到了最后一排赵刚的旁边。

    “你闹够了没，站起来。”

    但是赵刚却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甚至连歪在一旁的脑袋都没有动一下。

    “站起来，听到没有。”李如萍见赵刚仍无动于衷，便用手中的教案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但就是这一下，却像碰到捕猎的夹子一样，在李如萍书还没有收回去的时候，赵刚迅速反手一把就将其打到了旁边的角落里，同时拿起桌子上吃剩的半袋瓜子狠狠的砸到了她的脸上，大家都被赵刚的举动震惊的呆在了原地。李如萍虽然在平日里与大家能说能笑，热情开朗，毫无距离感，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性格敏感，自尊心很强的人，赵刚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侮辱她。教室里大部分人此时虽然都非常气愤，但却又全都静悄悄的站在旁边不敢说一句话，所有人都被近乎停滞的空气定在那里，任由赵刚在里面飞扬跋扈。

    不过就在此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向名不见经传、瘦瘦弱弱的吴倩竟然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站了出来，平时由于长相平凡、性格内向，在班里几乎很少有什么事能想到她，就连学习成绩她也只是中等偏上而已，只不过在上历史课时，好像变的比其它时候稍微活跃了一点罢了。此时，只见吴倩迅速走到跟前，抱起赵刚桌上的几本书本重重地扔到了他的身上，同时又进一步伸出双手，准备要把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头的赵刚向后推去，不允许他与已经受到伤害的李老师这样肆无忌惮的对视。可是当她的手还未碰到时，却反被抓住胳膊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狠狠的一掌推出去摔在了地上，而在倒下时她的额头正好撞到了课桌上，鲜血很快就顺着脸的一侧流了下来，李如萍在急忙抱起被撞的晕晕乎乎的吴倩后，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之后，在大家七手八脚的扶着吴倩往医务室去的路上，她还在不断的安慰着李如萍：“不要哭了李老师，我没事的，我们大家都会一起保护你的。”

    第二天，所有人在校园最醒目的位置看到了学校发出的对赵刚恶劣行径的处罚决定：开除学籍。

    顿时人人喜上眉梢，欢颜遍地。

    然而大家高兴的还是太早了，赵刚的离开并不能保证永久的和平，在这个班里想称王称霸的又何止他一个，其实，很多内心幼稚又虚弱的人心中都装着一个大哥梦，但是碍于实力不足、缺乏组织，只好寄人篱下。而如今这样的情况，在不少人看来正是上位的大好时机，吕伟山和刘玉玺就是拥有如此抱负的两个人，他们平日里和赵刚走的并不近，性格偏内向，无论什么事儿都是一起干，两人虽然对学习毫无兴趣，但也很少搞一些小动作来影响课堂秩序，因为他们一般都是用睡觉或者发呆来打发那漫长而无聊的时间。

    赵刚离开后的第一天，吕伟山和刘玉玺两人就变的大不一样了，两个肥大的身体在教室里走起路来蛮横霸道、毫不讲理，一天之内竟有两次差点和同学打起来，只不过最后都因对方的示弱而结束。下午第二节是化学课，上了一半后老师因临时有事，只匆匆嘱咐大家自己看书后，便急忙出去了，吕伟山和刘玉玺见此更是毫无顾忌地像两头笨熊一样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期间还发出明显的呼噜声，周围的同学面对这样的情景，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下课的铃声响起后，大家顿时放松了下来，开始在教室里进进出出，聊天的声音也瞬间充斥在了各个角落，但也就在此时，两位酣睡的大佬却在睡梦中被吵醒了，他们首先使劲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然后带着愤怒的表情和脸上被压出的纹路环顾了一周，伴随着桌子的咯吱声，二人撑着桌面站了起来，而后用他们那肥厚的熊掌在上面使劲的拍了一下，“啪”的一声，尖锐的巨响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都别吵了，再打扰老子们睡觉，就滚到外面去。”粗鲁又充满威胁的吼叫一出，教室里立刻变的鸦雀无声了，刚才说话的人，要么做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三三两两的朝外面走去，要么低下头假装看着书，用来掩饰自己的软弱与尴尬，自此，吕伟山和刘玉玺正式确立了他们在班里的霸主地位。

    骁武在比赛结束后休息了仅仅一天就回到了学校，这天他早早来到广场，在晨读了不多一会儿时就碰到了也在这里看书的同桌余成文，余成文在追着骁武问了一些比赛的情况后便迫不及待地将最近十多天里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

    上课铃声响起后，大家都迅速进入教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时吕伟山和刘玉玺也摇摇晃晃地跟在人群后面走了进来，不过一看他们那蓬乱了的头发和皱皱巴巴的脸，就知道肯定是刚从宿舍的床上爬起来的。他俩耷拉着眼皮毫无生气的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自从两人称王称霸后，就一直蛮横地要求前后排必须收紧自己的空间，让出多余的地方留给自己，但是今天吕伟山在准备坐下时，却发现后面的课桌又回到了以前的位置，没有了那种宽阔的尊崇感，因此，刹那间怒火中烧，用他那肥大屁股使劲向后一顶，撞开一截后才又缓缓的坐了下去，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屁股竟直接坐到了地上。吕伟山气急败坏地从下面爬起来，正准备看一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但是下一秒却愣在了原地，原来被他撞开桌子，课本撒了一地的正是骁武，当然用抽凳子来教训他的也是同一个人。这样的冏境让整个教室都笑翻了天，骁武也不抬起头来，只是像平常一样淡淡的说：“书捡起来，桌子往前挪。”吕伟山和他站在一旁的刘玉玺赶忙将骁武的课桌朝自己的方向拉了不少，然后蹲下去把掉在地上的课本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尘，认真摆放整齐后才又转过身轻轻的坐了下来。

    这节是历史课，李如萍很快走了进来，此时如果是初次相见，不少人肯定都会被她脸上那种平静、淡然的表情所欺骗，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因为绝大多数的时候你的老师就是眼前的模样，他们在短短几年后就将自己已经毫无生机的职业生涯与课堂上的传道授业贯通到了一起，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其实那张脸上写满了疲惫、精神的疲惫，而且今天仿佛比前几日更甚。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来，李如萍再未像以往一样放开胸怀的说笑过了，大家期待的目光好像就如他们的勇气一般暗淡无光，让站在讲台上的她实在很难察觉。打开书，李如萍只用几个简单的提问复习了一下昨天的内容，之后没再做任何过渡，直接便开始了新一章的学习，虽然同学们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但大家都感觉到了一种新的不同，一个隐隐约约的疑问在等待着解答。

    几分钟后，这个迷雾的答案就自动现形了，上课十分钟左右时，赵刚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只见他满面荣光的朝里面张望了几下，然后声如洪钟的打了一声“报告！”课堂的节奏被强行的暂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抬起头惊讶不已望着他。李如萍知道是赵刚，所以并没有向门口看去，只是低头直视着教案，轻轻的说了一个“进”字。但是，在她的话音还未落地时，赵刚便肆无忌惮的走了进来，他昂首阔步、嘻嘻哈哈的来到自己的座位跟前，更可气的是他并未立刻坐下，而是走到离的最近的王兴国和余泽民身边，重重的在他们肩膀上拍了一下，大声的说道：“兄弟们，我回来了。”完全无视正在上课的其他人。其实，他们二人平日并未与赵刚有什么特别的友谊和要好的感情，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这是在故意的挑衅，但李如萍此时只默默地说道：“我们继续。”

    之后，大家的心中都在疑惑，赵刚不是被开除了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他有一个做矿老板的爸爸。

    李如萍说完后，赵刚仍然没有坐下，反而又指着前面的几个人喊道：“兄弟们，最近都过的怎么样，下午是不是有一节体育课？”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是猖狂的他万万没想到，就在此时一本厚厚的书带着被风吹的噼里啪啦的响声直直飞了过来，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肩膀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猛的一下推倒在了自己的凳子上。赵刚用手按着被击中的地方，脸上泛起明显痛苦的表情，接着在他挣扎着站起来，准备看个究竟时，骁武已经大踏步地走到了跟前，只见他一句话也没说抬起脚一下就将赵刚踹倒在了教室的后墙跟里，之后在他艰难的往起来爬的时候，又被骁武一脚踢翻在了拐角里的扫把和垃圾桶上，和它们滚成了一堆，并随之又是一顿猛烈的拳脚。

    这件事情结束后，赵刚在医院里住了十多天才又重新回来，骁武因打人受到了学校的严重警告，据说赵刚的父亲本来还追着不依不饶，但后来由于张浩的原因才不得不罢手，李如萍则因维护课堂纪律不力被调到了初中部工作。

    在后来两年的高中生涯里，骁武每次遇到李如萍时心中都充满了愧疚，虽然他知道李老师并未怪过他，而且每次相遇时的微笑也都是真心的，但他依然无法释怀。因为他的心总是像走在天平的秤杆上一样徘徊不定，他和赵刚的冲突使得李如萍无辜受罚使自己饱受煎熬，但是他又无数次明确无疑的告诉自己，如果对赵刚无耻的挑衅不作回应，那又是绝对无法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