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许婧家出事的消息是骁武在周末和一中几个球员一起训练时知道的，他当时衣服虽然已经被汗水浸的半湿，但听到此变故后没做片刻犹豫，扔下手中的球就直接往东河镇赶了去。下车后，很快在距离许婧家还有三四百米时，就远远看到那幢精巧的小别墅仍在原来的位置散发着熟悉的光彩，但是在立时走近后透过围栏才发现，里面现在早已是另一番景象了，院中的鱼塘、花园、树木和草地都已经像垃圾一样被堆到了拐角处，取而代之的是大面积的大理石铺设和中间正在修建的一个诺大的露天泳池。而且从此时进进出出的施工人员可以看出，别墅内部目前也正在同步进行装修，而房子外立面的部分石材和涂料已经被铲掉了，看来用不了多久，它的整个面貌就会发生一个彻底的改变。此刻，骁武急切的想知道许婧一家去了哪里，他俯在栏杆上向里面的施工师傅以及正在监工的貌似新主人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大声的喊着，但也许是因为噪音太大听不清楚，也许根本就没有人想去理他，反正过了好半天也不见一个人过来。之后骁武终于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在秦玉那里才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

    “怎么会这样，太不可思议了。”

    “戏剧可以编撰，但人生难以预料，希望他们一家人能够在历经风雨后，迎来彩虹。”

    “妈妈，难道我们就不能帮帮他们吗，你可以找爸爸说说吗？”

    “骁武，你已经长大了，我和你爸爸之间…”秦玉未再说下去，但她凝视骁武的目光却没有任何改变。

    “即便如此，我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后就去找过他了，可是他对许高远的抵触和成见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你爸爸就像一块巨大且坚硬的顽石，既没有温度，也无法撼动。”

    骁武不肯死心，他知道张浩此时就在书房，所以决定亲自过去求情，从表面上看，因为上高中的事，他与张浩之间已经变的非常淡漠了，但其实在他心中，对爸爸的爱依然浓烈，甚至常常回想到由于自己的原因导致父母感情破裂而自责不已。此时，骁武正怀着这份愧疚之情推开门走了进去。

    “爸爸，我回来了。”

    张浩抬起头看了一眼后，只是“嗯”了一声，未再做其它回应，但是，他其实已经从此时骁武脸上焦急和痛苦的表情猜到了其来意，这么多年了，张浩依旧机警而敏锐。

    “爸爸，你就帮一帮许高远叔叔他们一家吧。”骁武说到这，停顿了下来。“求求你了。”话语间，那份柔软的胸怀散落了出来，不过紧接着敏感的自尊心又很快占据了上风，他的脸迅速变的一片通红。

    “为什么要帮他们，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处处充满了竞争，每天都会有无数的人因为自己的愚蠢而被淘汰，许高远只是他们中普普通通的一个，他凭什么受到特殊的照顾。”

    “不是这样的爸爸，你知道的，这不是竞争，这是陷阱，是偷盗，是抢劫，许叔叔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失败就是失败，无论是什么原因、什么理由，结果就在那里，你出去吧，我还有事。”张浩最后的坚决与冷漠让骁武感到震撼，同时也让他彻底的心灰意冷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骁武经常在课余时间去一中打听许婧的消息，得知她已经好多天没来学校了，并且一直无法取得联系，就连现在住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这让他心中变的更加担忧了。很快他开始利用所有空闲去寻找许婧，只要一有消息就马不停蹄的四处奔波，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段时间后骁武最终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打听到了许婧的新居所。在那一天，他虽然未做丝毫停留，飞一样的赶了过去，但结果仍就成了迟到的关怀，到那里时只见院门已经深锁，房前的大槐树下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证明许婧离开已有好几天了。就在骁武失落、惆怅之时，曾租给许婧一家院子的隔壁老大爷佝偻着身体走了出来，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终于知道了这发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的骇人听闻的悲剧。人世间的苍凉莫过如此，当曾经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家时，他的一言一行是整座城市的头条新闻，而在光鲜亮丽的企业家变成了一介平民布衣后遭遇了如此悲伤的惨剧时，却鲜有人知，或者根本无人在意。

    骁武此刻的心就像被吸干了空气的塑料瓶一样，紧紧收缩在了一起，那巨大的同情和怜悯，让他瞬间将这悲剧加到了自己身上，虽然只是一种虚拟的假设，但依然让他感到窒息。许婧在安葬了唐遥后就离开了小院，钥匙是顺着底下的门缝塞到大爷院子里的，如今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太阳东升西落时，就像黑板擦一样，抹去过往，逐渐遗忘，此时，骁武的心也随着风的方向开始了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