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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集 谢千户

    宁羌卫红石坝千户所。

    谢千户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不时抬起手,掰着指头计算时辰,嘴里嘟嘟囔囔:“王启年这家伙,咋就还没到呢?不应该啊。”

    他走到门口,猛地一脚踢在门槛上坐着的一个小兵屁股上,骂道:“你他娘的咋又坐到这儿了?不是让你去路上盯着嘛,万一让那个王启年跑了,老子砍了你的脑袋。”

    那个兵不服道:“唉呀,千户大人,您都踢了我八脚了。大热天的,您老别着急,就让我先歇一小会儿,喝杯茶再去看也不迟。小六子他们都在路上盯着呢,他跑不了。”

    谢千户一看这个王老四还敢顶嘴,顿时火往上冒,扑上去又是连踹三脚,笑骂道:“你他娘的还是不识数啊,明明才踢你五脚。再加上这三下,数目才对得上。”

    王老四皮糙肉厚,被踢了几脚,浑不在意,继续坐在房檐下面的凉荫里喝茶,倒是谢千户由于用力过猛,累了一身汗,脚面上还被碰得生疼,他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倒了一杯凉茶,慢慢喝着顺气。

    谢千户名叫谢若林,祖籍苏州府嘉定县。明初洪武年间,朝廷多次迁江南的苏州府,松江府,湖州府,嘉兴府等地的世家豪族,到北直隶,南直隶,安徽,河南等省的人口凋敝之乡,就地落籍,分给田地,进行垦殖。

    他们嘉定县的谢家一族,不知什么原因,却被迁到了远在西北的西安府泾阳县。

    谢家原本世代经商,乃是当地巨贾,并不善于耕作农田,所以迁到陕西之后的二百年间,家底逐渐消耗一空,日子变得艰难。

    谢家子弟也不善读书,这许多年,秀才举人也都不曾考上一个。

    长此以往,如何得了?谢家人为了生计考虑,也为了恢复祖上的荣光,多次开会密谋,最后决定,一方面选派几个比较机灵的子弟,悄悄潜回苏州,去做一些不受官府关注的小生意。另一方面,就是设法改变身份地位。

    他们到西安府,通过切实的门路,前后花费五千两银子,给族中的长房长孙谢若林捐了一个千户的武职官身。

    不过官身到手之后,才发现这个东西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因为不担任实职的千户和普通老百姓区别并不大,既无处去领取俸禄,也没有什么油水好捞。

    谢家人一不做二不休,又凑了几千两银子,上下打点,在等了一年多时间之后,总算补到了宁羌卫一个实职千户的缺。

    谢若林当上宁羌卫红石坝千户所千户以后,着实兴奋了一阵子,等官瘾过得差不多了,才发现做千户竟然也是一个赔本的买卖。不要说油水了,就连每个月四百多兵丁的粮饷,筹措起来都非常困难。他这个千户的日常工作,就是绞尽脑汁,投机钻营地做生意,赚一点小钱来补贴粮饷的不足。几年千户当下来,非但没有把当初投入的上万两银子赚回来,反而还又贴进去两三千两。

    谢若林一度非常苦闷,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这种困境。当这个倒霉千户,就是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地割,完全看不到尽头,但是又不甘心一走了之,那样可就赔大了。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机会终于被他等来了。

    穿越三人组站在高处,俯瞰下面裸露的红色矿脉。矿石开采都在地面以上,没看到坑道挖掘的痕迹。整个开采面很不规范,东一片西一片的,显得杂乱无章,但是总体规模不小,在这个时代应该算是比较大的私人企业了。

    山下平地上,正当中布置着大大小小十来座土高炉,有几座已经坍塌,旁边的堆料场上,还存放着一些铁矿石和煤炭,另一边是仓库和工人宿舍区,远远地看过去,有几栋房子已经损毁,有两排完好的似乎还有人居住,应该是留守的工人。

    这就是王启年已经停工的铁矿场,位于一处丘陵地带,从外面官道走进来只有三四里路,不算偏僻。

    王启年手指远方:“官道旁边那条玉带河,往北直通汉江,往南八十里就是宁羌州城,船运很方便,矿场需要的煤炭都是走水路过来的。”

    余杭问:“王哥,你们炼铁炉都烧焦炭,不烧木头?”

    王启年点头道:“嗯,以前那几个小炉子烧木炭,后来新建的两个高炉改烧焦炭了,木炭太不经烧。”

    从山上走下来,三人仔细研究了王启年的炼铁炼钢工艺流程。

    两座新建的土高炉,都有五米高,黄泥垒成的,里面是耐火砖,不但使用焦炭炼铁,而且还对风箱进行了改进,内部结构和功能与后世的活塞式鼓风机差不多。

    整个冶炼流程,已经达到了半连续生产的程度,在这个时代应该算是非常先进的。因为他把炼铁炉与炒铁炉串联在一起,让炼铁炉炼出的生铁直接进入炒铁炉,再用柳木棍搅拌,使生铁中的碳氧化,遂成熟铁。

    余杭问:“王哥,为什么要用柳木棍搅拌,用铁棍或者别的木头棍不行吗?”

    王启年笑道:“这一套方法我也是从书本上看来的。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唐顺之的《武编前编》,方以智的《物理小识》都有记载。我们还试过,用铁棍确实不行,用别的木头棍出钢的效果也不太好,还是柳木棍最好。”

    余杭挠着头皮道:“这倒是有意思了,为啥必须柳木棍搅拌呢?”

    何晓霞道:“这还不简单,肯定是柳木棍搅拌时,慢慢就烧化了,不就增加碳含量了嘛。”

    余杭摇头道:“那也不能解释为啥用了别的木头棍就效果不好啊。”

    何晓霞笑道:“你想那么多干啥?反正咱们以后也不会用木头棍搅拌铁水,要调整碳含量,有的是办法,难点在于脱硫脱磷那里。”

    余杭点头道:“嗯,也对,只要温度能提上去,再把硫磷脱干净,就是好钢。”

    蓝采和问:“王兄,你这炉子产量咋样?”

    王启年有些得意:“我这个铁矿场在汉中府是最大的,每天出铁一两千斤。虽然平常用工也多,总要四五百工人,但是一年下来,净赚几千两银子还是不难的。“然后又说:”要是重新把这边的矿场开起来,如何防范流贼,是最为紧要之处。“

    蓝采和知道这两年李自成和张献忠应该都不会过来,所以并不是特别担心,只说:“那咱就组织一个护厂队嘛。“

    参观告一段落,王启年去宿舍区检查吃住休息的安排。

    蓝采和看到不远处杂草中躺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树干,就拿出砍刀,像割麦子一样,左一刀右一刀,齐膝高的杂草,立即按照扇形躺倒,很快就清理了一条通道,蓝采和邀请余杭何晓霞坐到树干上休息,他自己则意犹未尽,继续清理树干周围的杂草。

    余杭拿出自己的水杯,美美地喝了两口,赞叹道:“王启年这家伙,还真是个学习型人才呢。”

    何晓霞也喝着水笑道:“呵呵我看到他那张脸就想笑,被他老婆挠得一道一道的。“

    蓝采和一边过瘾,一边插嘴道:“爱学习好啊,以后他的数理化成绩肯定高。“

    何晓霞问:“他说的那几本书你们知道不?“

    余杭道:“《天工开物》肯定知道,不过另外两本我就不知道了。那个什么方以智的名字有点耳熟,蓝哥你听过没?“

    蓝采和继续在杂草中刷刷刷地修炼刀法,头也不回地说:“嗯,方以智?好像是什么明末四公子里头的吧,我也搞不太清楚。这些人的故事网上多得很,反正男的就是什么明末四公子,女的就是秦淮八艳。我说几个,真真假假的,反正你们自行判断啊。说董小宛看上了冒辟疆,而冒辟疆喜欢的是陈圆圆,但陈圆圆最后嫁给了吴三桂。”

    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还有什么柳如是爱上了陈子龙,非法同居期间,被大老婆打上门来,逃走以后,嫁给了水太凉钱谦益。”

    蓝采和收了刀,也过来坐下喝水,又道:“还有《桃花扇》里面讲的那个,侯方域和李香君的故事。反正我记得的也就这些,方以智这个名字,经常出现在这些故事里头。“

    余杭一竖大拇指,赞道:“蓝哥牛皮,真是博闻强记,我就只知道秦淮八艳这个组合名称,根本记不住这么多人名。“

    何晓霞问:“什么是水太凉?“

    蓝采和笑道:“哈哈不会吧,这么有名的段子你都不知道?是说清军打到江南,柳如是和钱谦益约好了一起跳河自尽,但到了河边钱谦益又怂了,说水太凉不愿意跳。后来又说头皮太痒,干脆剃了头,投奔我大清去了。“

    何晓霞茫然道:“真的假的,都是骗人的吧?“

    蓝采和大笑:“哈哈那谁知道,多半都是后人演绎的,钱谦益是东林党魁,把大明灭亡的屎盆子扣到他们头上正合适。“

    余杭开玩笑道:“蓝哥,你说咱们能不能也刷一下知名度,混到什么明末四公子里头?等到四百年后,老王他们在网上看到的就是明末六公子的故事,碰到咱俩的名字时,不知道他会不会感觉眼熟呢。“

    蓝采和一口水差点呛住:“哈哈好,你这个想法还挺黑色幽默的。那也行啊,你赶紧把装甲车造出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开车去江南玩耍。先说好了啊,没有装甲车,我可不敢去。”

    余杭掐指一算:“放心吧你。三年,最多五年,我就把装甲车给你造出来,再配上加特林,咱们烟花三月下扬州。嗯,不过,你们说,这秦淮八艳到底是后人杜撰的,还是确有其人啊?别到时候害咱们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