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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庙

    昨夜月朗星稀,转眼朝日初升,天地清明。

    逐鹿原还是同先前一般荒无人烟,只是荒野上不再杂草丛生,反而多出了数个三十来人合抱宽的大坑,地上四散着碎裂的森森白骨,还有一些造型古朴的兵器残片掩藏其中。

    有并肩而行的两人在逐鹿原里慢慢走着,看方向,是要去往西北面的桂北城。已经靠着真气震散身上那股古尸瘴气的江向易一脸疲态,同行的陈法也没什么精神,一夜的混战下,两人几乎是把当年的神武一役又打了一遍,只不过当年是武夫与秽神大打出手,昨夜则是他们两人同时与秽神和武夫大打出手。

    万幸的是,秽神一方少了神通,武夫一方没了拳意,并且双方都没生出神智,复刻不了当年的一招半式。不幸的是,哪怕仅是尸身,秽神的金身强度依旧堪比抚泽境的武夫,而本就打磨过全身筋骨的武夫尸身强度更是接近无垢境。若不是江向易手中双剑是以玄铁所铸,恐怕还没砍到一半就已经卷刃罢工了,陈法的双拳同样也是伤痕累累,打到最后的陈法不得不捡起地上那些起尸带起的,一撞就碎的古朴兵器,用来当一次性的烧火棍使。

    嘴唇干涸的陈法边走边调息,还不忘调转一丝提纯后的精纯真气游走全身筋骨,以此舒缓关节。青衣武夫身上不断发出噼啪脆响,久违的舒爽让他免不了发出一阵幽幽的喘息声。

    江向易打了个寒颤,嫌弃地瞥了一眼陈法,骂道:“怎么还有脏东西。”

    陈法骂了句家乡方言,愤恨道:“老子他妈的连着打了两场架!东海刚打完就跑来逐鹿原,以为杀个天下第七简简单单,谁知道半路蹦出来那么个玩意儿,你倒好,跟人家聊了半天闲天,我在旁边掠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容易么我!?现在老子就疏通疏通筋骨还得给你骂脏东西,这破湖字旗谁爱干谁干算了!”

    江向易平静道:“晚些我会给常会凭传信,让他以天下第一的名义召集排名进入天下前十的大邺江湖武夫,与他们说说现状,要是你撂挑子不干,我保证这次以后你绝对见不着呼延清。”

    陈法双手插袖,笑嘻嘻道:“哪能撂挑子,在山海司干活,俸禄又高,活还少,最重要的是能在江司旗手底下做事儿,算得上除了皇帝椅子外天下顶好的位置了。”

    江向易笑了笑,没回话。

    沿路除了江向易以外就没旁人,陈法索性放开了,走得吊儿郎当,他抬头看天不看路,步子走得那叫一个六亲不认。

    “接下来什么打算?”

    江向易认真思考片刻,回道:“先给慕容明传一封密信,让苏追早做准备,朝蜂门的探子也需要下场,配合转移重心的川字旗鸦哨,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剩下那些沉眠秽神的踪迹。

    飞升台也需要加派人手,稳固工事,再增多一倍的巡视人手,秽神想让天外天重回人家只能重建飞升台,想要防着祂们这手明棋,就要靠闲散百年的墨家商家出出力了。

    金戈榜上的大邺武夫我会亲自去交涉,尽量让山海司手里能够掌握的江湖武夫的有生力量,再多壮大四到五倍。

    那个秽神的话虽然不似作假,但我也不敢全信,祂口中的天外天我必须想方设法找出应对之策。我需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某一天被天外天发现了能够绕过破碎天庭阻碍影响人间的手段,我该如何挡下这双足以毁掉人间的巨手。

    还有,旧天庭是否真的没有不被影响的神灵幸存,如果能够与那些旧有神祗联手,那么保全人间太平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陈法摩挲两下下巴,问道:“没想过联手大邺周边各国?”

    江向易摇头:“可能性渺茫,哪怕大灾大厄降临人间,人与人之间也依旧会纷争不断。先不说态度尚不明朗的其余各国,光说野心勃勃的高济,小动作不断的西北乞骨与东海诸国,其中就有与秽神同流合污的例子,而东海诸国的率军压境也极有可能是高济在背后撑腰授意。想要天下一心,实在是太过于……痴人说梦了。”

    陈法又道:“那个‘李景铄’呢?不管了?”

    江向易回道:“看祂潜逃的方向,应该是要逃往高济无异,现在山海司没有太多精力去追杀一个手段繁多,神智尚且清明的秽神。最紧要的还是得先扫清大邺境内潜藏的那些癫狂神祗,我与慕容明的首要目的一致,都是必须优先保证百姓的安居乐业,其次才是试图清除大邺境外秽神。”

    陈达点点头:“是该如此。慕容明人不怎么样,对百姓还算说得过去。”

    江向易哑然失笑:“他不过就是逃命之时没来得及捎上你,怎么记恨如此久。”

    陈法沉默片刻,轻声道:“但我当时很怕死。”

    江向易看了眼身边的青衣男子,轻叹一声,心结易结不易解,慕容明与陈法之间的结只能由两人自己解决。

    两人的武夫体魄都打磨极好,依靠一路行来的真气流转,便已将昨夜的疲态一扫而空,虽不及全盛之时,但赶个远路,奔波数城之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临行之前江向易吩咐了几句,给陈法放了个假,只让他准时出现在常会凭发起的金戈榜会面就好,近期不会有其他传召。

    陈法欣然应允,随后又想起一事,千叮万嘱江向易一定要记着给他重新带一根蕙园宫的百年竹,哪怕日日垂钓都是鱼篓空空,但一天不下杆实在心痒难耐啊。

    临行前二人抱拳告别,互道珍重,黑袍青衣各自启程,逐鹿原的广袤荒野上,骤然掠起一道墨痕,一道青光。

    南樾的何别驾近来愁绪甚多,满脸富态的他眼尾皱纹是一天比一天更深了,一旁的何夫人见不得自家老爷整日对着铜镜,看着头上那几根多出来的白发长吁短叹。她拎着手帕,娇娇推了一把那个大她七八岁的中年男人:“老爷呀,要不你就同隋司隶通告一声,使点金银细软,让他给你指一条好走的路子,不必在南樾这个鸟不拉屎的地里栽了跟头……”

    心情烦闷的何进翡一把甩开妇人,大声喝道:“你懂个屁!要是让隋备书知道了,我这个别驾还当得下去!?他巴不得我早点从南樾挪开屁股,好插进自己的人!老子现在只不过贪了点,贪了点而已!一村子的贱民还想造反,掀得起什么风浪!你一个娘们别给我多嘴!”

    被甩开的何夫人“哎呀”一声跌坐在地,抬起手帕掩面嘤咛两声,心里却在暗骂,要不是你个老小子不听老娘的劝,少刮点民膏民脂,你能落到这步田地?

    何进翡看着倒地的柔弱妇人也不好再下重手,他冷哼一声便甩袖离去。何夫人盯着他渐渐远去,对着那个大腹便便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随后她扭了扭纤细腰肢施施然站起身,对着门外低头站着的仆人招了招手。

    “进宝。”

    何夫人小声地唤起仆人的名字,低着头的男人瞬间被这声娇媚的嗓音叫得一激灵,他快步挪到何夫人跟前,嗫嚅道:“夫、夫人有何吩咐……”

    何夫人眼中媚意渐浓,她就喜欢这种看起来软软弱弱,像柿子一般好捏又好吃的男人。她轻轻凑到进宝耳边,娇滴滴道:“今夜子时,再陪人家去庙里烧烧香,求个财丁兴旺,好不好?”

    何夫人特意把“丁”字咬得重了些,惹得进宝耳根子通红,后者只能把头低得更下了些,小鸡啄米般点起头。何夫人掩嘴笑了起来,清脆的女人声音混着特有的香气在进宝的脑子里变着花样打转,等到他没头没脑地走回自己住着的库房,才从晕乎乎的感觉中脱身,堪堪回过神来。

    等到夜色吞尽了日头,月亮高高挂在天幕,进宝才从库房中偷摸出门,穿过后院,再小心地翻过院墙,往坐落在何府后边不远处的小山头走去。

    等他提着山下早早藏好的巡夜灯摸上山腰,便看见那座年代颇久的山神庙里,身着半透罗裙的何夫人端坐在庙里双手合十,仿若诚心诚意的在跟山神求财求子。

    进宝没有上前打扰,看着虔诚的何夫人,他心中默默想着,夫人如此诚心,想来定能得偿所愿,给老爷求财求子吧。

    但一念想到求子,进宝就觉着自己的脸有些滚烫,他轻轻咳嗽两声,想把这股燥热散去,何夫人听到了动静,也没回头,而是柔柔唤了声“进来吧。”

    当惯了下仆的男人,就算出了府也还是习惯性迈着小步,他一如早些时候那般快步挪到何夫人身畔,等候多时的何夫人媚眼一抬,纤纤玉手拽着男人的手腕向下一带,毫无抵抗心志的进宝就这么直愣愣倒在了正对山神金身塑像的蒲团上。

    看着面前那个已然束手就擒的年轻男人,何夫人勾了勾嘴角,熟练地解开进宝的裤腰带,进宝感受到下半身褪去衣物后被风吹过的凉意,不由自主地闭紧了双眼。

    他能感受到一股温热湿滑的气息开始缓慢地游走,从小腹开始,一寸一寸地向下挪动,尔后再到那个令他感觉到羞耻与快感的地方……

    随之传来的却不是往常那般被温润包裹的湿滑触感,反而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进宝猛地睁大双眼,正要大喊出声,却被瞬间刺来的青葱玉手挖断了喉咙。

    从进宝漏风的脖颈里不断发出发出有气无力的“嗬嗬”声,狐头人身的“何夫人”对此很是满意,狐脸左侧一张咧开的人嘴娇笑着,半褪半遮的罗裙下,白腻腻的肌肤在灯火中轻轻晃动,在整个山神庙内勾勒出一副极其诡异,又极尽旖旎的景致。

    “何夫人”缓缓爬上进宝的尚未气绝的身体,肩上的狐头缓缓张开一张血盆大口,腥臭的气味直冲进宝的鼻腔。男人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就好像白日那个勾人心魄的美艳妇人,她的声声魅语仍旧萦绕耳边一样。在那张得极大,甚至于嘴角开裂撕坏皮肉的狐嘴中,进宝看到一双妖冶得再熟悉不过的眼。

    是在开怀地笑,还是在绝望地流泪?

    男人不得而知,他的头骨已经在下个瞬间被利齿崩碎,红白混杂的血浆滩了一地,从“何夫人”身后长出的,仿佛被扒了皮毛的血肉狐尾,在将他的四肢卷起,一点点扭曲折断。两个时辰后,藏在后山年代悠久的山神庙里,只剩下一个上山拜神,求财求子的娇滴滴的妇人。

    还有一盏歪倒在地的,烛火熄灭的巡夜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