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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接敌

    慕容明现下心情很是烦躁,倒不是因为边境高济的袭扰,也不是因为东海各国来犯,就连西北边境乞骨国源源不断的小动作都不是导致慕容明心烦意乱的因素。

    这位曾被国学大家韦太师称赞处变不惊的大邺皇帝,手中那支白玉龙纹笔却下得艰涩异常,心思不静的慕容明索性在最后一笔写完后直接将毛笔甩在了桌上。

    微弓着腰身站在一旁的黄门总管掀了掀眼皮,没去将那支当世仅存一支的白玉笔搁置在笔架上,而是轻声细语询问道:“皇上?”

    慕容明径直走向一张平平无奇的蒲团,甩开衣摆坐了下去,他毫不掩饰心中的焦躁,朝那个一袭红衣的黄门总管无奈道:“江向易与李景铄交手的结果还没传回,南樾的朝蜂门就开始无法联络……他的北上行程才刚刚启程就变故横生,总给朕一种山雨欲来的架势,朕不是不相信江向易……只是实在忧心他的安危,也忧心大邺今后国势。”

    常年两手插袖的黄门总管安安静静听完当今圣上的絮叨,把话里的江向易还排在大邺国势前边这事儿直接左耳进右耳出,当没听过,反正皇上想如何就如何,他这个服侍两朝皇帝的老奴只管为皇上扫清身边事就足够了。

    “皇上只管放心,江定策这小鬼一向机警,更何况五年前这小兔崽子就能把十来个身着玄铁黑甲的禁吾卫打得满地找牙,相信他现下不会没有半点长进,皇上只管等着捷报来传就好。”

    至于南樾的朝蜂门……黄门总管眸色暗了暗,这个朝廷设立的情报部门目前还是由他管辖,平日里与江向易手里的山海司川字旗几乎没有互通消息,但前两日川字旗顾悲突然传讯,告知南樾鸦哨暗点无法联络,猜测应该是一整座城池出了问题,现下看来应当没错。

    望西楼地下的川字旗林岸台,顾悲在传讯皇宫不久后,便收到了来自孙貂寺投桃报李的回讯,明确告知南樾朝蜂门同样音讯全无,时间上与川字旗中断联络的日期一致。得此消息的顾悲反倒有些安心,他主要担心的还是有人在暗处特意针对川字旗出手,将整个暗点连根拔起,但现在看来反倒不必有此忧虑。朝蜂门的底蕴要比川字旗深厚得多,如果有心人想对大邺情报部门出手,不至于有能力让朝蜂门与川字旗同时销声匿迹,假使南樾朝蜂门能够联系得上,那这会儿的顾悲确实得焦头烂额一阵,查查究竟是谁在暗处出手了。

    顾悲习惯性咬了咬毛笔尾端,如果他猜的没错,江司旗北上需要经过的第一个地点应该就是南樾,由江司旗出手,南樾异状随手可平,当地的鸦哨应当不会折损太多。

    南樾城内,青吴山山脚,分散的鸦哨与黄衣郎逐渐朝鹧鸪哨声音传来的地方聚拢,而后在一批批探子的地毯式摸排下,十位武夫组成的圆阵也在一点点缩紧。

    赵麓南则在哨声出现的一瞬便动身来到叶彩依处,后者对于赵麓南的到来也只是吐了吐舌头,谁让自己是凉州词里最后一个寸玉境圆满的武夫,由赵总旗负责帮忙守住实力最薄弱的阵眼也无可摘指嘛。

    圆阵外围,一直伺机而动的五位渎卫则飞速向哨声处赶去,而随着探查的范围逐渐缩小,数支三四人一组的鸦哨和黄衣郎都开始有条不紊的向山脚退去,留下来的,都是川字旗与朝蜂门的精英。

    等到下山的鸦哨与黄衣郎逐渐替换掉每个武夫的阵眼位置,凉州词的十人便开始动身上山,赵麓南则吊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负责压阵。

    这一切从开始到结束,没有超过一炷香时间,但哨声处已经出现了变故,原本那道血红身影消失在了侧室,骤然出现在距离最近的那个黄衣郎身边,近在咫尺的血腥味让中年探子瞬间毛骨悚然,探子本能地想要翻身逃离,却猛地感到胸口一阵闷痛,他低头望去,只见一只无皮的血手已经捅穿了自己的左心,探子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又被另一只血手拧断了脖颈。

    其余两个藏身的黄衣郎见此情形,身上冷汗直冒,二人都无声地抽出随身匕首,尽管他们都心知自己今天不可能从这具血人手底下逃脱,但求生的欲望还是驱使他们抽出刀刃奋力一搏。

    那具血人伸出舌头舔了舔手上的血迹,没有紧接着去杀下一个,而是抬起头,四处闻嗅般动了动鼻子,随后将漆黑空洞的眼眶朝向了妇人黄衣郎所在的方向,嘴里发出了与这具躯体格格不入的娇媚嗓音:“有女人?好久没见过女人了。”

    妇人黄衣郎脸色发青,她反握匕首,一点点向后退去,那具血人忽地侧过脸,像是在倾听,片刻后突然消失在了两个黄衣郎的视野中,紧接着,那个微胖的黄衣郎就听到身侧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微胖汉子赶忙便妇人处投去视线,却看到妇人眼眶处的双眼已然消失,空洞的眼眶不断流出鲜血,而那具血人则眨了眨新换上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下被自己掐着脖颈的妇人,有些遗憾道:“姿色平平,真是可惜,不过也够用了。”

    拥有双眼的血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它回过头,双眼透露出诡异的娇媚,望着那边脸色发白的微胖汉子,它掩嘴轻笑道:“官人好大的色胆,要直勾勾盯着奴家更衣吗?”

    不等微胖汉子作答,它就在汉子眼皮底下,不顾妇人的哀嚎求饶,活生生将妇人身上的皮肤寸寸剥离下来,而后将妇人血肉模糊的身躯随手拎起丢在一旁,自己则把原本属于妇人的皮肤熟练地“穿”在了身上。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汉子瞬间干呕出来,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全身无力,手中的短匕几近脱手。等他终于忍着恶心抬起头来,只见那具血人已经抚平了皮肤的褶皱,赤身裸体的娇笑着慢步向他走来。

    汉子充满恨意地盯着那个“妇人”,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手中短匕毅然决然刺穿了自己的左心,无力地瘫倒在地。

    原本脸上带笑的“妇人”笑容骤然一滞,她像是被打断了兴致,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她快步上前,一脚踩碎了男人死不瞑目的头颅,犹不解恨的她又继续猛踏几脚,把整颗头颅踩得红白一片,飞起的血水脑浆溅了她一身,“妇人”才终于消停下来。

    而这一幕,已经被率先赶来的周止歌看在眼里,面无表情的佝偻青年飞速解开身后背着的巨大木匣,用脚后跟轻轻一踢,木匣瞬间打开,从中弹出一套做工精良的武器架。周止歌看也不看,从中动作娴熟地取出一把通体黑色的闭合铁伞,眼中紧紧盯着面前那个赤裸妇人,冷声道:“妖。”

    “妇人”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小弟弟好眼力,姐姐确实是妖。”她走到妇人尸体处,拾起那件沾满了血色的妇人衣裳,披在身上,娇媚道:“小弟弟,是人如何,是妖如何,不过都是一身皮肉加上一颗难测的心,你我之间又有何不同?”

    周止歌皱皱眉,答非所问道:“我最恨妖。”

    “妇人”闻言咯咯笑起来,若是何别驾在场,定能看出“妇人”的动作与何夫人几乎如出一辙,“妇人”抬起手指绕了绕鬓边青丝,轻声道:“我也恨妖。”

    “妇人”话音刚落,就有一道白色身影稳稳落在周止歌身边,从武器架中抽出一杆银白长枪,随手挽了个枪花。而当白衣青年持枪那一刻,“妇人”能明显感觉到原本温文尔雅的青年,浑身气势骤然变得锋锐无匹。

    周止歌瞥了一眼身旁的薛会声,问道:“破境了?”

    薛会声微微颔首:“托赵总旗的福,被点拨了两句。”

    周止歌不满地“啧”了一声:“运气真好,总有小灶给你开。”

    薛会声无奈道:“赶巧而已。”随后他微微抬起枪尖,朝“妇人”方向点了点,问道:“是她?”

    周止歌淡淡道:“把黄衣郎杀了的是她,但

    不确定厄器是否在她手上,我们俩联手能把她杀了吗?”

    薛会声略作思量道:“不好说,还是得等人来了才更稳妥。”

    对面那个“妇人”听着两人的对话,气得咬牙切齿,她恶狠狠道:“两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真当老娘是软柿子?”

    薛会声不做理会,他紧盯着面前那道身影,询问道:“她要是想跑,你能拦得住?”

    周止歌笑了笑,手中铁伞在身前一横:“小看谁呢。”

    “妇人”愈发怒火中烧,她嘴里开始显露出尖利獠牙,整个脸庞因愤怒显得愈发狰狞起来,原本的瞳孔也收缩成一根竖线,整个人低伏身子,活像一头狩猎的狐。

    薛会声迅速弓步持枪,枪尖紧紧锁定“妇人”的身影,但他却并未着急进攻。一旁的周止歌则拉开距离,站位比薛会声稍稍靠前,两人一前一后挡住狐妖进攻路径,配合极其娴熟。

    “妇人”飞身前冲,直扑周止歌而来,却在离后者还有三丈的地方骤然变向,跃至周止歌左面,试图打持伞少年一个措手不及。但周止歌似是早有预料,手中铁伞往左面一伸,宽厚伞面瞬间展开,“妇人”扑来的一爪被挡在伞面上,利爪和伞面相击,发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哧啦声。

    “妇人”眼见一击不成,正欲退走,忽从伞后亮起一道银光,朝她直刺而来,“妇人”来不及避身,只好抬起双爪硬接下这一记直刺,整个人瞬间被枪尖传来的力道击飞数丈远。

    出手没讨到好处的“妇人”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她双眼飞速扫向四周,试图寻找逃离的机会,但心头猛然出现的危机感却让她本能地蹿向一旁,随着一道沉闷的破风声自她耳边划过,一根有她手臂粗细的伏魔杖瞬间砸在她原本身处的位置,死死钉在地上。

    高磐石自木匣旁缓缓走来,在他身后的阴影处,则藏着一道头戴兜帽的身影。高磐石揉了揉手腕,朝薛会声两人微笑道:“来迟了。”

    双手持锏的秦笑缓步从林中走来,身侧是独臂的洛水,洛水右手再过五个身位,面相阴柔的韦谆谆面目含笑。

    叶彩依轻轻落在木匣旁,将一把长剑踢向另一头的洛水,紧接着落在叶彩依身边的罗池则从木匣中取出一截长棍,顺手挑起一件流星弯钩甩向韦谆谆,又撩起一杆比起薛会声稍细的长枪,抛给身后的薛会瑟。

    至此,凉州词十人悉数到场,薛会声复提长枪,盯住那头如临大敌的狐妖,语气轻轻,却杀机四溢。

    “凉州词,接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