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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荷月满池莲 斜风骑驴正少年(3)

    七羽一惊,这完全出乎她的所料。凡是被她黑羽侵蚀的兵刃全都不是化作飞灰便是成了一摊铁水。今天却遇到了如此情形,简直是匪夷所思。

    刺客冷笑道:“这天下兵刃能抵挡你这噬铁术的恐怕微乎其微。可是老夫的铁棒子却也不是如此简单的,它的秘密恐怕你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七羽知道今日这一战怕是不可善罢甘休了。她的头上只剩下最后三只羽毛了。她双眼微眯,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她提起手,从头上又取下一尾蓝绿色的羽毛,羽毛上闪烁着幽幽的绿色光芒。

    刺客盯着七羽说道:“这绿色羽毛,一看便是淬过毒的,你个女娃娃年纪不大,手段却如此毒辣。”

    七羽大喝一声,说道:“废话少说,受死吧!”

    青光一闪,一尾羽毛便又飞了过去。刺客知道这条羽毛非比寻常自然不敢怠慢,挺起铁棍便挡住羽毛。

    “当”的一声,羽毛被弹开。但破风之声却并未停止。刺客心里一惊,知道不好,地上飘落的是一尾普通的白羽。刺客心知不妙,可是此时铁棍招式已老,再回手格挡已然是来不及了。刺客只好挺起右手手臂,直接迎上了紧连着在白羽之后接踵而来的青绿羽毛。

    羽毛在赤焰的高温下瞬间被燃烧殆尽。一团毒雾在刺客面前炸裂。

    七羽冷笑一声,说道:“这毒雾混合了落雁沙和孔雀胆的剧毒,我看你还怎么活。”七羽知道此人已必死无疑,只是毒雾毒性剧烈,自己也不想靠近。

    “咳咳咳”几声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七羽又是一惊,寻常人中了此毒,此刻早已经去见孟婆了。可是此人竟然还能站着。七羽今日确实遇到了棘手的角色,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毒雾散去,只见刺客跪伏于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咳嗽着,一边冷哼道:“这毒确实够劲,若不是老夫这几十年来酒不离口,练就了一身化毒的肚肠,此时怕是已然见了阎王了。可惜啊!小娃娃,我天生是你的克星,你的这杀人的手段在我这儿都没了效用。不如留下侯成的狗命,你径自离开吧!”

    自入了校事府行事以来,七羽还没遇到过如此的棘手的情况。

    许是巧合,这个刺客招招对他都是克制,自己之前无往不利的手段竟然都失了效。如今看来,不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怕是拿不下这个老头子了。她缓缓地将头上最后一只羽毛取了下来,说道:“老头子,今日与你一战倒是畅快,你我也不必藏着掖着,各自用出绝招,做一个了断。”

    刺客哈哈一笑说道:“你这女娃,倒是和老夫脾气。就如你所愿。”一边说着一边催动自己的右臂,一条胳膊逐渐变粗变大。

    只见刺客高吼一声便挺着拳头向七羽攻了过来。

    “大荒星陨”

    赤影月能笼罩在他的整个右臂,如一条红色的巨蟒向七羽张开了血盆大口。

    七羽也不甘示弱,她的周身突然散发出强烈的淡黄色的光芒,让她的整个身体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她厉声一喝,刚才脱手而飞的玄铁宝剑竟然又一次回归到她的手中。

    刺客心中一惊,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女子竟然也是月能者,这一手隔空取剑,正是砂影师的手段。

    而更令刺客惊讶却是,七羽全身散发的淡黄色光芒,这正是砂影师最强的砂晶屏障,这一招没有个十年二十年的修行绝难达到。这小小年纪的女娃竟然能将砂影月能使用到这种程度,确实是天赋异禀,心里不禁对她又高看了几分。

    七羽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迎着刺客直接冲了上去。“砰”的一声巨响,两种剧烈的月能对撞,发出了巨大的震动。不过在力量的对比上,七羽还是处在了下风。刺客“大荒星陨”的炙热拳压冲破了七羽的砂晶月能屏障。七羽的气息被大荒星陨的冲击震得凌乱不堪,接连倒退几步。

    “不错,砂晶墙依然是入了阶。只是你修炼的时日尚短,略显幼稚。若是再过几年,老夫也难以攻破了。”

    七羽冷哼一声,也不言语。

    那刺客也不手软,又一次挺起铁拳冲了上来,七羽急忙用玄铁宝剑挡在胸前。重拳直接击在了宝剑剑身之上,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铁剑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又一次被崩飞了出去。铁拳继续挺进,直接轰在了七羽的右肩之上,七羽中拳,口中喷出鲜血,直接横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树之上。

    刺客挺拳而上,拳头又一次要落在七羽身上。就在这一刻,一柄铁剑横刺而出,直直的取向刺客的脖颈之处。刺客只好收拳,向一旁一躲。

    而在同一刻,金光一闪,金色的羽毛从刚才刺客挥拳而来的方向,穿了过来,“叮”的一声扎进了七羽撞落的大树树干之上。

    七羽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躲在角落里的侯成。原来是侯成拾起刚才崩飞的七羽的宝剑,用一剑之击,保住了七羽的性命。

    却不知七羽此刻却气得火冒三丈。这最后的一支羽毛才是她的杀手锏。羽毛上已经用出了她全部的月能之力。

    七羽早已经盘算好,她以自己为饵,求的便是此时这一个机会。金色羽毛在越过刺客之后,便被她用砂月之姿的空间转移之力隔空转换了方向。她本想着那刺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羽毛能够调转方向。

    本以为正好趁着这持棍刺客挺进到自己身前的一刻,让羽毛刺入他的脖颈之中,完成绝地翻盘。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所有的算计竟然毁在了这个猥琐的侯成身上。

    七羽顿时五内俱焚,气得七窍生烟,再加上右肩刚刚中了刺客重重的一拳,伤势本来就不轻。一时间,鲜血又一次从口唇中涌了出来,她面色蜡黄几乎已经完全脱力了。

    她最后的计划已经破产了,此时已无计可施,只能如待宰羔羊一般卧在树下,等待刺客取下性命。

    七羽紧咬着双唇冷冷地盯着眼前那令人生厌的侯成,突然想到正是这没有人性的败类刚才竟然出手救下了自己的性命。她心中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大声朝着侯成吼道:“还不快跑!在这等死吗?”

    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草丛中刚才被红羽灼伤的另外一名刺客也跳了出来。

    看着七羽重伤倒在一旁,只见这名刺客突然双眼精光一闪,杀意凸显。也不言语,直接挺刀上前,刀锋直接劈向七羽的脖颈处。七羽双眼紧闭,等待死亡的来临。

    突然“噗嗤”一声,七羽只觉得面前一热,一股猩红的味道直接串向她的面门。她睁开被血渍溅得泥泞不堪的双眼,看到的却是自己那柄玄铁宝剑的剑锋。这柄剑直直的穿过这名刺客的小腹,鲜血一沽一沽地向外淌着。

    双刀刺客向后转身,被火焰灼伤过的面目显得格外狰狞。他望向持着这柄宝剑的侯成,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还一副胆小如鼠模样的侯成却一反常态,他突然上前一步,嘴角一扬,笑着说道:“柴大叔,你何必如此着急杀人灭口呢,是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被我们知道的吧!”

    柴让的肚腹被刺了如此重的一剑,血流不止,他瘫倒在地,面色苍白。而这个外表看起来与侯成一般模样的人,此时口中再也不是侯成猥琐苍老的声音。他口中的声音竟然与当日的青衣小哥发出声音一般无二。

    七羽也瞪大了眼睛。以她的眼力竟然没有看出来自己死命保护的,竟然只是个冒牌货。柴让捂着小腹的伤口,说道:“唉,这是为何?这是为何!”

    假侯成说道:“柴大叔,你与这位七羽姑娘也不是不认识,见了面总要打声招呼啊!”

    柴让颤巍巍地说道:“小子,你何出此言?这等校事府的暗卫,我与她怎么会有关联?”

    “今日计划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这女护卫,如何能分毫不差地来到此地救侯成的命呢?”假侯成平静地说道,“只有一个可能,我们这有人泄露了秘密。”

    “那老头子也有可能啊,你为何偏偏怀疑是我?”柴让厉声说道。

    假侯成笑着指着另外一名刺客说道:“他!怀疑他!与其说要怀疑他的话,我还不如怀疑我自己!”

    “柴大叔,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何必还要惺惺作态呢?”假侯成蹲下盯着柴让说道。“柴大叔,从我见你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叛徒了。”

    “不可能,我自问我所行之事天衣无缝,你是不可能看出来我的破绽的。”柴让狠狠地说道。

    “哎,可怜的大叔,你一开始的暗号就是错的啊。”假侯成幽幽地说道

    柴让冷冷地盯着假侯成说道:“不可能,我不会错的,我亲耳听到的暗号就是“星期五”这是邱先生亲口说的。我不会错的!”

    假侯成呵呵一笑,说道:“星期五,星期五。柴大叔,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进城的那天不是星期五,而是星期二啊。哦!可惜你不知其中玄机,只是偷听到邱先生的那句话,自然是露了马脚了。”

    一旁的七羽冷笑一声,说道:“废物,我怎么会轻信了你的情报。”

    柴让嘶吼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假的,却等了这么许多的日子,把我和七羽大人都算计了。你果然是邱先生的好弟子啊。”

    假侯成呵呵笑道:“想要做到天衣无缝,自然不简单。只有这画皮易容之术,也不足够的。这两个多月来,我也要好好接触侯成,学会他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侯成人可以死,不过这名字我日后还是有大用的。”

    “那便是从入城那日,你便布局,把我,把七羽,把侯成全都算计在内。”柴让厉声说道。

    柴让面露狰狞之色,用尽全身力气扑向了假侯成。可刚刚站起身,身后的铁棍直接横扫过来,正击在柴让的后脑。柴让被击飞了出去,脑浆迸裂,瘫软在地,想来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死人一个了。

    七羽看着这一切,冷冷地说道:“公子好算计,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此时的七羽已经知道自己无计可施,她的左手伸向右侧腰间的缝隙之内,摸到了她身上最重要的一物。现在只能用尽全力将这个物件毁掉。

    一旁的刀疤此刻一眼便看见了七羽的异动,他口中吐出一物正好击中七羽的左腕,七羽闷哼一声,左手垂下。“当啷”一声一块黑铁腰牌掉落在地,上面端端正正用隶书刻了一个“孤”字。

    “校事府黑铁‘孤’字腰牌,“字十三”排行第七,七羽大人此物非比寻常,我拿着它还有大用的,此时被你毁掉岂不可惜!”假侯成笑着说道。

    假侯成说道:“既除掉了内奸,又拿下了七羽大人,又得了此物,今日倒是一石三鸟,收获颇丰啊!”

    七羽一脸愤恨,喝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七羽大人,你且稍安毋躁,好好休息一下。侯成的性命我便收下了!”假侯成一边说着,一边右手横出一掌,劈在七羽的脖颈之上。七羽闷哼一声,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了。

    ……

    不远处,就在刚才七羽与假侯成见面的地方。另外一辆马车停在了雪地之中,这辆马车与三里外被掀翻的马车几乎一模一样,旁人完全分不清。在这辆马车里,端坐的却是那货真价实的侯成。此刻他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知道是着急和自己碰面的七羽大人为何还没有到来,还是着急那迎接他的死神还没有到来。

    他跳下车,搓了搓有些冻得僵硬的手指,又一次咒骂了下这鬼天气。就在这时,一条绳索忽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套在了侯成的脖颈处。

    侯成吓了一跳,赶忙双手死命抓住套索,想要将自己的脖颈挣脱出来。可是这猪蹄扣乃是猎人捕捉野兽所用,自是越挣扎越紧。侯成挣脱不开,惊恐从他的脸颊上绽开。那条绳索忽然向上一提,侯成双足离开了地面,轻而易举地被吊在空中。他不停地挣扎,不停地挣扎。窒息之下,一双眼睛被憋得通红,他眼里的世界也变成了一团浓浓的红色,他的双脚急切地耸动着,仿佛想要踩踏着虚无缥缈的空气可以让自己得到一丝丝的喘息。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渐渐地,渐渐的那双脚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黑暗里,一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缓缓走了出来。他抬起头,露出两条弯弯的笑眼。

    没了暗中的保护,猎物就像被拔了獠牙的困兽,不过是栈板上的肉而已。杀人本身,反而变成了一个最轻松的工作。

    两匹疾驰而来的骏马停在侯成悬挂着身体的雪地上。大雪依然肆无忌惮地下着。天地都变成了一抹无聊的白色。而这个月夜里发生的一切痕迹,也会被这漫天的大雪所覆盖,从而消失在整个世界里。

    马上的少年拉着自己手中骏马的缰绳,推了推自己的斗笠,看了看吊在空中的侯成的尸体,对身旁弯眼黑衣人淡淡地问道:“那面都已经处理好了吗?”

    “照你的吩咐,剑刺左胸二寸,不会有性命之忧。跳崖位置也与预计得分毫不差。悬崖下早就做了安排,肯定是摔不死的。”弯眼黑衣人回答道。

    “还是得好好落实了,做事还是要再稳妥一些!”马上的少年嗔怪道,十几岁的人语气却如一位老者,显得十分奇特。

    弯眼黑衣人正色回答道:“你放心吧,之后我会一直跟着他!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

    马上的少年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有些不快。他一扬马鞭,亲自向悬崖的方向奔了过去。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马蹄印。

    ……

    五里外的太津镇断崖下面一个身着朝廷官服的中年人正踉踉跄跄地在漫天风雪中爬行着。但谁又能知道?这位深受重创的男子乃是大汉朝官至司隶廷尉的徐璆大人。而又有谁知道,这位身份显贵的徐大人竟然也与那七羽一样是臭名昭著的校事府“字十三”校尉中的一员。只不过,徐大人的排行是第十一位,竟然还不及那行踪隐秘的暗卫七羽。

    校事府这个曹丞相直属的衙门自然与旁的地方各位不同。“字十三”校尉更是其中精英中的精英,排行只看校事府的功劳和手。那些世俗上的官位,名声,身份只不过是隐藏自己工具和手段,隐于朝堂,隐于农郊,隐于闹市,隐于流民都不过是主人的任务罢了。

    而此时的徐大人正捂着自己受创的左胸,踉踉跄跄地蹒跚而行。鲜血还时不时地从剑口戳出的空洞中冒了出来,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留下了一串鲜艳的红色印记。他面色苍白,显然血液的大量损失给他的身体机能带来了极大的损害,但幸好血也快止住了。

    而这一次能够让他能够死里逃生的原因,除了悬崖下面厚重积雪覆盖的矮木丛,还有徐大人身体上旁人不知晓的最大隐秘——一颗长在右胸的心脏。所以“机缘巧合”下,就算他现在伤势严重,危在旦夕,但命还是保住了。

    但尽管现在形势是如此危急,徐大人的左手上却始终紧握着一卷羊皮裹着的卷轴。这轮卷轴并没有什么稀奇,只是上面染着徐大人血手印的痕迹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