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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堆金复积玉 日日悭贪心未足(2)

    刚刚过了春天,天气还没热起来,春日里仅剩下的旖旎春光依然绽放着最后的美丽。晴空里艳阳高照,是难得的好天气。

    卫府外十丈开外乃是一食肆,店家以烤制胡饼得名,店里食客们塌前的食桌上放着刚烙好的胡饼,上面洒满了胡麻。吃客们一手抓着胡饼,一手拿着木著,夹起块刚烤得妙到毫巅的肥肉条,落在饼上,直接卷起来就咬上一口。也有的要配上切成长条的酸瓜和嫩绿的醋芹,吃起来才够爽利。这街角的食肆不大却格外热闹。只是这胡饼摊角落里却有两人显得格格不入。

    一位头戴纶巾,手摇轻羽扇,年龄五十开外,乃一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着一身青皂色的绸缎儒袍,举手投足显得清新雅致,一副名流绅士的贵气。老者对面是一位面容俊朗的少年,小哥面若冠玉,眼若寒星。样貌是出力拔萃。只是一身的粗布长袍,领口洗得发黄,显然已是有些年月了。头上挽着粗布头巾,一身朴素。但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翩翩公子的气度。但当老板娘端上这胡饼肉条时,少年公子眼睛就转不动了。这表情旁人一见便知,定是多日没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可这吃相却更是让人瞠目结舌,这胡饼卷着肥肉条,一个劲地往嘴里塞,不时还打个饱嗝,不禁引来周围人的注意,可这公子浑不在意,只是求个口腹之欲。

    老者眼光微咪,故意把声音放慢,浑不在意地轻声叹道:“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不想宋兄有此美儿郎,真是羡煞旁人啊!”

    这小哥听老者提起家父,不禁目光闪烁,忙停下手来,拱手施礼道:“多谢曹公谬赞,不想曹公竟与家父有此交情,在下在家中时却从未听家严提及曹公。”

    “说来话长,令尊与我当年同在温侯帐下效力。只是后来白门楼温侯兵败,我寻得机会死里逃生,从此再未见过令尊。去年吾幸遇貂蝉夫人,才知当年情形,夫人几度哽咽,却说出了宋将军当日侠义,几次保护夫人母子的恩情。特令在下寻得宋将军,以报恩情。不承想宋将军已然仙逝了。幸得老夫百般打听才得知小公子尚在人间,流落在此,今日终于寻得公子,造化弄人,真乃天意啊!”

    “只是家父在世之时从未提起当年效力温侯之事,小人甚至不知道家父曾在军中效力。”年轻男子诧异地说道。

    “吕温侯惨死曹操之手,这里又是许昌,宋兄自然不会将此等事与你分说。”老者看向周围,压低声音悄悄答道。

    “你离家闯荡多年,尝尽世事艰难苦楚。但老天开眼,幸得今日你我重逢,从此后,老夫定不会让贤侄再受苦了。”老者说到动情处,不禁潸然泪下。

    老者复又说道:“令尊宋宪将军当年在温侯帐时一直忠心耿耿,直到白门楼温侯陨落之时,尚且竭尽全力保护貂蝉夫人及其幼子出逃,这份大义旁人不知,但貂蝉夫人更却是一直铭记于心,所以曾经嘱托在下一定要寻得宋将军以报恩情。”

    宋亮面色凝重,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复又问道:“此事我全然不知,今日听老先生这一言,真是惶恐莫名。”

    老者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温侯兵败之时,曾将一份价值不菲的珍宝留于貂蝉夫人。这份宝物乃是温侯多年南征北战的积累所得,价值连城。貂蝉夫人自温侯陨落之后,也是心灰意冷,只是这世上尚有当年有恩与其母子之人未曾报答,所以耿耿于怀。因此夫人曾特意嘱托在下,想把这份宝物分为几份,分发与于吕家军有恩之人。而令尊宋将军便是其中之一。

    我这几年走南闯北,一面在这四战之地做些个小买卖,真正算得上刀口上舔血,苟且偷安。另一面也一直寻找你父宋宪等吕家军恩人的消息,只是一直没有结果。

    直到今日才机缘巧合之下寻到了你,真是天可怜见。只是得知宋将军已经不在人间了,属实令人唏嘘啊。不过既然令尊已经去世了,那把宝物给予公子也是理所应当。唯有此法,方可成全貂蝉夫人的一片拳拳之心。”老者娓娓道来,一脸慈祥地望着年轻人。

    “那宝物众多我自然不曾随身携带。只是今日你我偶遇,也不能空口白话,让贤侄以为老夫在此信口雌黄。”老者一面呵呵笑道,一边从怀中掏出一面青绿色绸缎包裹的物件。

    只见老者双手轻挑,将绸缎展开,内里露出了一面银光璨璨的镜子。这镜子初看也只是寻常,但看到镜面却让人倒吸一口冷气。镜面光滑异常,镜内人物栩栩如生,与镜外真人一模一样,寻常铜镜银镜根本无法相比。

    “这镜面非铜非银,确实未曾见过,不知是何物所制?”少年一脸诧异问道。

    老者轻声说道:“这面长生镜自然非比寻常,乃是温侯宝物中众多珍宝中的一件,虽然只是一面镜子,却非普通的铜镜。贤侄!你仔细看看,定能看出其中奥妙。

    此物,今日你且收下,算作老夫给你的见面礼物吧。”

    年轻人一脸惊讶,他原本还将信将疑,不敢相信自己真有这等运气。以为这个老者不过是卖些口舌之好罢了。直到这老头子拿出了这面银镜,他才真的相信了老头子之前所言种种。

    年轻人心里虽然早已经翻江倒海,但表面上却依然显得十分平静。

    他看着老者手中递来的银镜,先是连忙推辞。不过在老者的一再坚持下,他又忙不迭地接了过来,只是一打眼,心里便暗暗称奇。

    他虽然不是什么鉴宝的能者。但仅是打眼一看,便发现这镜子与众不同之处。寻常的铜镜只能照出人影大概,纵然表面如何光滑,却不似这面镜子。镜中仿佛再造乾坤,别有天地。镜中人物与人之双眼所视之物别无二致,不禁瞠目结舌。殊不知,两千年后的寻常物件在这个时代说是稀释珍宝也不足为奇。

    年轻人满脸笑容,小心翼翼地将镜子放入了怀中。

    不过这年轻人也不是个蠢笨之人,此刻他的心里却也一直在打鼓。自己今日方才与这老头相识,却不知他为何会对我施以如此恩惠?是否有什么企图,不会是骗我的奸人吧。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尔目下是既身无分无,又无官无职,就连下顿饭在哪吃都不知道的落魄境地。哪个不开眼的骗子,会想去欺骗一个如此破落之人。为何要骗,又能企图些什么?

    心头怀疑只不过是一闪而过,稍纵即逝的机遇自己却绝不能放过。年轻人打定主意,不再犹豫。还有什么比触手可及的富贵来得实惠,其他的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顾忌的了。

    既然事已至此,年轻人更是无所顾忌。他要把自己牢牢绑定在眼前这棵摇钱树上。

    一念至此,他决定要再加一把火,彻底夯实自己与这老者的关系。只见他面露戚色,诚意拳拳地说道:“老先生,您对我恩重如山,又与家父是旧相识。自家父去世,我是受尽旁人的白眼,深感人世之炎凉。时常怀念起亡父的旧日里的谆谆教导,每每以泪洗面。

    然而在这偌大的许昌城,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介儒生,想要出人头地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本想浑浑噩噩度过残生。不想今日却得见曹公,曹公解我危难于水火,对我恩同再造。他日若能飞黄腾达,小子定当做牛做马报答曹公恩情。小子不胜惶恐,有一不情之情。愿称先生一声义父!”一边说着一边望着老者,眼见着眼角似乎有一滴晶莹即将滑落。

    老者愣了一下,又一把擒住年轻人的手,激动地回答道:“如此说来,倒是折煞老夫了。公子莫要心有愧疚,这全是乃父宋将军高义,平日里积善成德,为自己子孙添得如此的福报。方修得你我二人这段缘分。这份财宝予汝予汝家父,无甚不同。只盼这份身外之物,能够今后帮助小宋公子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老夫也不负貂蝉夫人的重托,汝父宋将军于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二人一阵感慨,涕泪满面。

    那曹老头听得此言,也是感动莫名,他用袍袖抹着眼泪。却在转瞬即逝间面露一抹鄙夷之色。只是怕被这小子看见,便用宽大的袖袍遮住了自己的脸颊。

    老者朗声道:“亮儿,既然你有此心意,老夫自然当然不让。我便认下你这个儿子,从此以后,你的事便是义父的事。在这许昌城里,我定然会竭力护你周全。

    只是亮儿,虽然貂蝉夫人赠与你的这些财宝价值不菲,但坐吃山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这几日内我便会为你谋划一番。你既然是读书人,还是当寻得一条出路,从此也好安身立命,不必再在许昌城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亮儿一切听从义父安排。”这宋亮眼光流转,心想,天下真有此等美事,我那废物老爹何时认识此等人物,真是前世修得的好福报。看来今后我定要好好抱住这曹老头的大腿,莫让这棵摇钱树丢了。

    正在二人情深意切之时,突然“咕噜咕噜”几声响动又冒了出来。几日里都没吃过一顿饱饭,年轻人的肚子又一次不争气地响了起来。一时间,让他十分尴尬。

    老者略微一怔,复又笑道:“亮儿,是义父考虑不周,只顾着说话。快进食吧!”

    这老者连连相让,年轻人早已饥肠辘辘,于是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起来。胡饼卷着肥肉条,一个劲地往嘴里塞,嘴角边上肥肉里溢出的油水都滴了出来。饱嗝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可这公子浑不在意,饥饿之下早已忘了操行了。

    之后两人便一边吃着一边互相嘘寒问暖,说的只是平日生活的些许小事,再不见之前的愁苦悲叹。二人都各达目的,自然喜笑颜开。一时间烙饼铺子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食肆门前的大街上二人依依拜别。老者站定街角,远远地望着宋亮离开的背影。冷冷的目光里却没有了刚才的慈爱和亲切,只剩下令人不寒而栗的凄厉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