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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江涛风波恶 别有人间行路难(2)

    怡翠栏的地窖里,散发着腐坏的气息,这是常年空气流通不畅所造成的结果。而除此之外,一股一股的浓烈的鲜血味道,久久弥漫在空气中,不能消散。除了这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还混合着屠夫现宰的肉食的味道,酒曲发酵时糜烂的味道,以及阴冷潮湿的霉菌的味道,恶臭得令人疯狂。

    宋亮被五花大绑的置于地窖中心的木桩之上。

    他不出意外地被捉了。就在他刚刚将准备东山再起的财宝拿到手中的时候。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愿望终究还是破灭了。七八个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还没等到他开口说话,一根木棍就直接敲在他的后脑勺上,再苏醒的时候就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他双眼蒙着黑纱,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这里没有人与他说话,甚至连一丝一响的声音都没有。除去后脑上隐隐发作的疼痛感,最令他忍受不了的反而是强烈的饥饿感。他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多久了,他只知道肚皮已经开始造反,饥饿这位他最熟悉的多年好友,又一次来拜访他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整个地窖安静得可怕。这种寂静让人无力又绝望。宋亮曾经尝试过喊过几嗓子,但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无功之后。他放弃了。

    喉咙处的水分严重不足。他的喉咙像极了干旱而皲裂的泥土。毫无意义的吼叫只会让水分流失得更快。

    一个无数次面对现实中绝境的人,自然明白如何才是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他不会做任何浪费体力和精力的行动,默默地等待着。

    这种饥渴感,是他曾经最熟悉的感觉。只是如今张寡妇伊人已逝,再也不会有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馒头了。

    静静的地窖不时有湿气凝结的水滴,滴落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声音。宋亮竖起耳朵仔细寻找水滴滴落的位置。无论如何,每一滴水都有可能增加他继续存活下去的希望。人类在求生之时所爆发出的智慧和判断力往往超出人类自己的想象。

    在头顶上!

    宋亮努力转动头颅,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去迎接这一滴仿佛可以让他继续活命下去的水滴,眼前的黑暗中仿佛又出现了张寡妇递来窝头时柔美的微笑。

    吧嗒,水滴正中眉心,散开的水花扑面绽放,滋养着他干涸的脸部皮肤。虽然几乎没有任何水分进去他的嘴中。可是他知道,死与活的区别可能就在这方寸之间。

    他再次调整角度,将嘴巴拧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准备着迎接从天而降的第二滴水。

    吧嗒,第二滴水滴已经出发,在精确计算下落所需要的时间后,宋亮有把握将第二滴水顺利接送到他的嘴里。

    此刻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记忆中的童年,回到了那条每一次都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美味窝头等待他的村口小路上。

    然而,这一滴水却没有如他所愿地滴落在他的嘴里。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无情地阻挡了水滴的下落。水滴在空中迸裂了。丝丝缕缕的水汽在空中飘散着。宋亮卷动着舌头,本能地想更多地吸收水汽,可惜徒劳无功。

    那是一双手,一双在他头顶的手,一双阻挡了水滴的手。

    一道沙哑的声音在地窖空旷的空气中散开,是来自手的主人的。

    “宋公子,水自然有得喝,可是莫要心急啊!”

    宋亮一惊,这道声音突然间就在他的耳边响起,自己却浑然不知。看来这个人已经在自己身边已经有些时间了。

    这个声音,苍老而幽怨,听起来极其不舒服。仿佛有一种腐蚀人骨肉的感觉。更让人在这如地狱般的地窖里感受丝丝透体的寒意。

    “你也不用猜,你也不用想。我就是这怡翠栏的主人。你与这怡翠栏的账目今日也该好好清算清算了。”苍老的声音继续说道。

    宋亮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东家,何必如此呢?我是不会赖账的。我在包裹里的财物足够应付这段时间的花费,本就是想回家拿来给东家您的?您看何必如此,不如咱们好好商议……”

    “如果宋公子有诚意,又何必在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去偷自己的东西呢?这岂不怪哉?”怡翠栏老板继续说道。

    “老先生,多想了。包裹里的物件,您自可以用来抵账,我想定是绰绰有余…!”宋亮饱受疲惫摧残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老夫我从不占人便宜,账目从来都算得清清的清清楚楚。你包裹里珍宝确实颇丰,单拿出一件便可冲抵我怡翠栏的欠账了。”怡翠栏老板叹了口气又道“不过……。”

    “不过这规矩就是规矩,我怡翠栏能在这许昌城里,屹立不倒,攒出这么大一份家业,自然是有我们自己的规矩。我从不占人便宜,也不会让别人占我的便宜。”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宋亮急忙附和道。

    “刚才我也查看了,你这包裹里一共有九件物件,确实都是价格不菲的宝物。所以,我拿出这翡翠琉璃钗冲抵你的欠债,应该是公平的吧!”怡翠栏老板冷冷地说道。

    “公平,极公平的。”宋亮继续附和道。莫说这翡翠琉璃钗,就算是把他所有宝贝都低了债,只要能活命,宋亮也会答应的。

    “剩下的八件物件,我都会如数奉还的!”

    宋亮听闻此言,心想这老板简直就是再世的菩萨,既好说话,又讲道理,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莫不是还有什么阴谋。不过此时保命要紧,脱身才是重中之重,只要不要他的命,一切都好说。

    “一切照您的意思来办,亮无有不从……”

    老板打断宋亮,继续说道:“别急,待我把话说完。”

    宋亮心中一凛,心想果然是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只是自己现在命都在人家手里,哪里还有反对的资本。

    怡翠栏老板继续说道:“宋公子,你为了逃脱我怡翠栏的债,竟然想逃。这种行为,实在是对我人格的极大的侮辱。我这人最好面子,你这样我很不开心。”

    听到这怪人的言语,宋亮吓得脸色煞白,心想这怪人到底是心思古怪,这莫不是想要了我的命吧。

    怡翠栏老板也不理他,接着说道:“既然你惹了我不高兴,那就必须接受我的惩罚。按照我们怡翠栏的规矩,你就在怡翠栏的地窖里关押十日,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宋亮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却不承想只不过是关押十日。心想倒也无妨,能保住命就好。

    怡翠栏老板说完之后,整个地窖就再也没有了声音。这里又重新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怡翠栏二楼上,人们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这种超脱于纷繁战火乱世中的片刻纵情欢谑,能够让人们忘记战争的痛苦和死亡带来的悲伤。战场上的将军,朝堂上的朝臣,正沉浸在风花雪月,莺歌燕舞的无尽欢乐之中。那些悲伤的记忆在这里都会像镌刻在沙海里的痕迹,逐渐消散开去。

    对于楼上的逍遥客来说,一切都仿佛是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而对于在地窖里正忍受着饥饿和的人来说,时光仿佛已经凝滞在无边无尽的荆棘里,每度过一分一秒都是折磨。

    交杯换盏的客人们并不知道,他们脚下的怡翠栏地窖中,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另外一个故事。

    宋亮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里经历着他人生中最困难的第三天。在古怪的怡翠栏老板离开以后,宋亮终于被取下了黑纱眼罩,也将他从捆绑的木桩上放了下来。宋亮终于可以活动活动他的筋骨了。长期的黑暗,让他在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极度的不适应,僵硬而虚弱的身体更是让他十分疲惫。他本以为度过了这十天一切都会如他所愿地好起来,却不知道痛苦正在慢慢向他靠近。在地窖中的第三天到来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关押十日,到底是一种什么程度的惩罚。

    此时的宋亮只能背靠着墙壁,默默等待着。曾经触手可及的自由,现在看起来却是如此遥不可及。时间成了他最大的敌人,饥饿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折磨。

    昏睡是现如今唯一能够让他勉强忘却饥饿的良方,但当这种折磨最终到达了一种已经无法睡去的程度,一切都变得束手无策了。

    一阵阵从楼上飘来的悠扬的琴声,以及一次次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时酒杯的碰撞格外清晰,让这种痛苦格外平添了几分残忍。

    三天之后又三天…。

    终于在第六天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地窖的通风栅栏处洒落进来的时候,地窖里有了新的声音。

    一个蒙面小厮给他带来了一碗清水。这是他三天来所饮下的唯一的水。

    之后的几天里,在每日三餐的时间里,重复着同样的待遇。

    早饭清新的阳光和一碗清水,午饭是纯净的空气和一碗清水,晚饭是美妙的琴声和一碗清水。机械而规矩地重复着。

    饥饿是宋亮的一生之敌。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将柴刀挥向自己父亲的脖颈。却左右不了因为饥饿而使自己身心充满的无力感。这比七年前饿昏在庄家村田间的感受还要强烈。

    终于在不知道哪一天的早上,他用几乎嘴角挤出来的虚弱声音,喊向那个送水的小厮。

    “我快饿死了,求求你给我点吃的吧。”

    蒙脸的小厮,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笑着说道:“从没有说没有吃食啊,只是你不要啊!”

    宋亮难以置信地望着小厮。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意志几乎就要崩溃了。

    “那为什么,没有人给我啊!”因为饥饿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宋亮,已经在愤怒的边缘了。

    “不能白给啊,怡翠栏的吃食都是要花钱买的!”小厮朗声说道,根本不在乎宋亮愤怒的样子。

    “好好好,快拿些吃的来,我不是买不起,我还有宝物在,肯定够付你们的酒菜钱。”宋亮嘶吼道,饥饿让他眼前一阵阵眩晕。眼神也不停地分散,不能聚拢。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和这个小厮去争论对错了。

    “嘻嘻,那可不一定了!”小厮掐着腰看着宋亮,笑眯眯地说着,看起来格外令人生气。

    “什么叫不一定?”宋亮恶狠狠地盯着小厮,仿佛两个眼睛里会爬出来吐火的恶魔,恶狠狠地把小厮撕成碎片。

    “怡翠栏不是寻常地方,吃喝都是有讲究的。客人在不同的位置,吃食那都是不同的档次,当然价钱也不尽相同。总的来说一楼内堂相对来说便宜些,二楼雅居稍微贵些。不过若说服务最好的就一定是怡翠栏地窖了。不是我吹嘘,许昌城没有几个富商,能够光顾得起我们怡翠栏的地窖的。”

    宋亮听着弯眼小厮阴阳怪气地回答,心知不妙。

    “在怡翠栏的地窖里,稻米汤就值金二百,烤雉鸡金四百,烙饼卷肉金六百,一坛杜康金五百。一碗清水是五十金。不瞒你,宋公子,这几日下来,单是这清水,您就已经欠了我们不少银两了!”小厮面容不改,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什么?你们简直是土匪,天杀的土匪。哪有这个价格,五百金我能在这许昌城里买五千只烤鸡!”宋亮出离愤怒了。大吼大叫道。

    “价钱是东家定的,我也没办法,您要还是不要,不要我就先告辞了。”小厮倒也没因为宋亮的不礼貌而改变自己的语气,依旧是大大咧咧,笑容满面地说道。

    宋亮真的坚持不住了。看着这个小厮即将远去的身影。宋亮终于大吼一声道:“你别走,我要,我要…”

    杜康酒和着肥汁横流的烤鸡一直在往肚子里咽,此时的宋亮心中已经物我两忘,只剩下眼前的吃食了。

    不过,多年来挨饿的经历告诉他,吃得太快会伤了自己的肠胃,到时候更麻烦。可是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向嘴巴里送去,牙齿的咀嚼也是不由自主的。这种动物性的本能如今已经不受大脑地控制了。

    三下五除二,宋亮面前只剩下一个空酒坛和一堆鸡骨头了。宋亮眼睛盯着这堆鸡骨头,嘴里还一个劲不停地唑着鸡骨头里的骨髓和汤汁。

    弯眼小厮半蹲在一旁笑嘻嘻地盯着宋亮,一言不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忍心打扰的画面一般。

    宋亮眼里只有吃食,根本就没注意到弯眼小厮正在看着他。

    待到宋亮酒足饭饱之后,小厮突然开口说道:“宋公子,怎么样,还要不要再来点。”

    宋亮感觉自己的肚皮仿佛就是的无底洞。如今就是给他牵头牛来,他也会生吞了。可是这价钱确实不一般,银钱从手边如潮水一般流逝的感觉,让他从刚刚缓解饥饿的兴奋中,又坠入到了一种失落。

    他勉强一笑,说道:“不,不,不用了……”

    小厮嘿嘿一乐说道:“好咧,宋公子,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提。”忙收拾了酒坛向门外走去。

    小厮顺着楼梯往上走去,刚迈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回头还是那标志的一笑说道:“宋公子,烤鸡加杜康,还有你这三天的清水。一共一千两百金。你包裹里的宝贝这顿饭之后,饕餮纹鼎和玉龙纹壁就是本店的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寂静又回到了幽暗的地窖中。宋亮又开始了与时间的对抗。他坐在墙角一动不动,尽量减少身体对能量的消耗,希望能让自己坚持得更久一些。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那份财宝还能够坚持多久。

    黑夜到白昼,漫长的如同几个春秋。清晨的时候小厮又如往常一样来到了地窖。

    宋亮直接开口说道:“兄台,跟你们东家说。不必再如此大费周章了。你们东家的意思我明白了。不如我将宝物悉数赠予你东家。让我早些出去可好,”

    小厮笑着说道:“那可不行,我家老爷最讲究个规矩,说好了十天就是十天。否则你出去,还不得和别人说,我们抢夺你的财宝呢?”

    宋亮,心中骂道,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也真是对得起你们这个行业。嘴上却不敢反驳,反而谄媚地说道:“没有没有,这都是我自愿的意思。绝对没有埋怨你们东家的意思。”

    小厮道:“那我且替你带话给我家老爷,至于结果如何,就由我家老爷来定夺。”

    宋亮欣喜若狂道:“如此甚好,就麻烦小哥了。待我出去后,定好酒好菜招呼小哥。”

    小厮又眯起双眼,嘿嘿一声说道:“唉,那是应该的。庄大家平日里待我不薄,几日前嘱托于我,要善待宋公子。我自然不能博了庄大家的面子。”

    “庄大家在东家处还是有些分量。这几日倒是里里外外给你求了不少的情。”小厮接着说道。“就看你宋公子是不是合了东家的心意了。”

    宋亮心中感慨,庄如雪对自己到底是有感情的,毕竟在庄如雪心中自己还是那个和她青梅竹马的亮哥哥。只是她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所遭受的待遇。

    日光渐斜,漫长的一天又要度过,宋亮的肚子里又打起鼓来。饥肠辘辘逐渐变成了饥饿难耐了。宋亮只能焦急地等待着弯眼小厮的再次来到。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宋亮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亮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头戴斗笠,面遮黑纱的佝偻老者坐在他的面前,面前摆了一张矮几,上面摆上了茶具。老者与宋亮对面而坐,端起茶碗,在细细品着。

    那种冷得诱人心魄的声音,又在宋亮的耳边响起。

    “宋公子,这几日过得可好,我看你睡得不错,看来怡翠栏的招待还是不错,饮食可还喜欢?”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宋亮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就是那个古怪的怡翠栏老板。他心中苦笑,面上却不敢造次,忙说道:“还好还好,多谢东家的款待,就是价钱有点……。”

    “怡翠栏地窖的饭菜价格童叟无欺,谁来这价格都是一样的。”怡翠栏老板呵呵笑答。

    宋亮心知再继续纠缠也是毫无意义。便强打精神,用颤颤巍巍的声音,直截了当说道:“老先生…,我在此已经五日有余,感谢老先生盛情款待,为表示…谢意,愿将随身宝物悉数赠予老先生。我只想今日就此告别,请老先生…准许。”宋亮说得有气无力,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说好十日,今日宋公子若提早离开,岂不是会被人耻笑老夫待客不周。”怡翠栏老板朗声说道。

    宋亮还待要开口。却被神秘老者打断他说道:“宋公子不必多言,这怡翠栏的规矩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打破的。”

    宋亮心中焦急,也无可奈何,低声下气地说道:“老先生,您给小人指条活路,若在这地窖里待满十日,小人只怕是连小命都要丢掉了。”

    怡翠栏老板见宋亮一脸颓唐,无精打采,轻轻说道:“若是…。”

    宋亮听得有一线生机,双眼精光一闪。跪扑到怡翠栏老板足边。厉声说道:“有什么条件,您尽管吩咐,宋亮一定尽心竭力,无所不从!”

    神秘老者饮了一口茶说道:“近日,庄如雪庄姑娘与我多次求情,希望老夫放你一马,看来这庄大家与宋公子感情颇深,关系匪浅啊!”

    宋亮一愣,不知老者此处提起庄如雪是何用意。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应声答道:“庄姑娘与在下几日前方才认识,谈不上什么深交。不过在下由衷感谢庄姑娘的深情厚谊。”

    神秘老人朗声道:“宋公子不必隐瞒,庄大家与你关系非比寻常,又是旧时相识,老夫已有耳闻。”

    宋亮忙解释答道:“我与庄姑娘互相欣赏,倒是一见如故。”

    神秘老人哈哈一笑说道:“宋公子,到如今还要与我隐瞒,你和庄大家乃是旧时相识,这点庄姑娘早已经告知于我了。”

    宋亮急忙答道:“确实如此,我二人本是同乡,战乱中分离,如今见面,恍如隔世。故互相视为兄妹亲人。”

    老头故意说道:“这份兄妹之情,弥足珍贵。宋公子应当珍惜啊。”

    宋亮心中一惊,生怕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嘴里却不敢言语。一双眼睛盯着老者阴晴不定。

    神秘老人继续说道:“如今我倒是有件难事。我已经为庄姑娘寻得一户好人家。那城里的卫许卫老爷家是有名的富商大贾。我欲让她嫁入卫府去做那卫府公子卫洪的小妾,可惜她不答应,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有所属。不过对于我们买卖人来说,赚足银钱才是本分。如果真有什么心有所属的人,老夫恐怕便留他不得了。”

    “我想宋公子你这个兄长还是好言劝劝你这个好妹子,不要不识抬举。命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心有所属呢?”

    宋亮心中忐忑不安,急忙跪在老人身前,解释道:“老先生,万万不可听那庄如雪那傻女人的一派胡言,哪有什么心有所属。我与她的兄妹之情也只不过之前见面的推托之词。”

    神秘老人接着说道:“庄如雪年纪尚小,不知人间疾苦,倒是宋公子你这个如兄如父的长辈,应该多多劝解劝解为好。”

    神秘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宋亮的肩头。

    宋亮心中翻江倒海。庄如雪对自己确实亲如家人,自从二人重新相认,最近相处以来,也对自己时常的资助。只不过若说是暗生情愫,也是有可能的。不过现在对于宋亮来说,这种情感无疑是一剂要命的毒药。

    可是,这怡翠栏的老板要庄如雪委身与恶名在外的卫洪,便如同是要把她推入火坑。自己念起与庄如雪的情分,和隐隐约约的那一丝非分之想。便试探地吞吞吐吐说道:“这卫洪口碑不好,如雪嫁如卫府,岂不是……。”

    “是”字还未脱口,只见神秘老人身后小厮,眼睛一弯,一柄铁爪从袖口飞出,擦着宋亮的耳旁飞出,轰的一声直接砸在宋亮身后的石墙之上,崩飞的石块正中宋亮眉骨,鲜血顺着眉骨流了下来。

    嘀嗒,整个房间静止在鲜血滴落地面的声音之中。

    而就在鲜血落地的那一刻,宋亮也“扑通”一声扑倒在地,脸贴在神秘老人的黑色缎面足靴之上,全身抖动得如同筛糠。

    “我,我…,知道错了,一切听从先生的吩咐。”宋亮舌头打着卷,半天吞吞吐吐地说着。

    神秘老者哈哈笑道:“事关宋公子生死,你可是要……,想好了再说啊!”

    宋亮连头都不敢抬起,对着地面颤颤巍巍地说道:“小人不敢了,小人不敢了,小人与那庄如雪本就是仇家,哪有什么情义……”

    “仇家?”神秘老人突然眉头一紧。

    宋亮失了方寸,张皇失措间竟口无遮拦。脱口而出心底的秘密。

    神秘老人突然问道:“你与那庄如雪有何仇怨?”

    宋亮已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找补道:“庄如雪与我只是同村的发小,小时颇为不和,时常怨我欺负她,如今只不过是亲人横死,想到我与她旧时相识,便心有戚戚。想在我这找到些许慰藉,实则我与她毫无情谊,更多的家破人亡的记忆。我对这些只有恨,我恨她!”

    神秘老人默不作声,半晌说道:“此事与我无关,你只要让她顺利嫁入卫府,我自然会饶你不死。”

    宋亮匍匐在地,连着磕头道:“谢先生不杀,庄如雪不识好歹,不知分寸,一切交给我了……交给我了。”

    神秘老人转头从地窖的楼梯上迈步而去。

    地窖里又留下漫长的寂静,和趴在地上不停发抖的宋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