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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白衣辨屏风 推杯换盏笑里刀(1)

    在怡翠栏地窖里一直手足无措的宋亮终于等到了他义父曹达的归来。而这个被他视为救命稻草的人,不知是否可以将他从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带走。

    弯眼小厮将曹达带到宋亮身边的时候,宋亮已经在这里度过了整整十八天了。

    老人面露焦虑一脸不舍,少年面露急切一脸颓然。

    老人在少年身边解释着自己多日以来所遭遇到的种种不顺,向少年不停地表达自己恳切的关怀,表现出对这种出人意料的状况发生的不安。感人肺腑的解释十分恳切也十分合理。

    连年的战乱,让本就不太平的通商之路更加举步维艰。连往常最为繁茂的汝南到颍川之地,如今也是兵匪横行。沿途的村落十室九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村里的男丁不是在当年的黄巾之乱中成了黄巾贼,就是死于黄巾贼的屠刀之下。女人老人和孩子在仅存的土地上苟活。生活之艰难,是那些远在许昌城围墙里的人们根本无法想象的。

    而宋亮也丝毫不会怀疑自己眼前的老人的真诚。因为对于这样一个深陷如此窘境的人来说,此时此刻是没有任何可以挑剔和埋怨能够拯救他的人的资格的。纵使自己被无情的抛弃,原本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结果。

    但在此时此刻,这个老人能够出现在他的面前,已经是极其难能可贵的了。这棵救命稻草是自己命运转折的唯一希望。只要曹达不曾放弃自己,自己受到的一切苦难都是有价值的。

    坐在这里假扮曹达的吕承已经在广茂司的暗室里休养了多日了。与武安国一战,对于他来说,应该是完败,这是他第一次与除了高顺以外的月影师的对决。他虽然是一个无法使用任何月能的月弃者,却通过此战,了解到自己的右臂如何抑制月影师的能力,这对他来说显得尤为意义重大。

    他的身体依然感受不到内力的任何波动,吸收到身体内的月能也如石沉大海一般。这让他不禁有些恼火,七年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仍然毫无意义。“老道士”当日的断言就真的不能改变,自己难道只能成为一个无法逆天改命的月弃者?

    高顺仍然在调养,这次月能的反噬对高顺的伤害非常大。随着高顺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机能自然不比从前。功力和经验的精进,更是需要时间来稳固修为。

    吕承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和调理高顺的状态。所以宋亮就只能在怡翠栏的地窖里多受了几天的苦。不过当他出现在宋亮身边的时候,却发现宋亮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反而格外地明亮了。欲望的种子是需要时间才会发芽成长。贪婪的味道只有发酵之后才会浓郁芬芳。

    特别是宋亮这种人,一个曾经从地狱里爬出来过一次的人,自然明白生存的意义所在。更何况,在他的心中永远都住着一个被欲望所控制的恶魔在张牙舞爪。

    而此时在吕承面前奴颜婢膝的宋亮,其实心里也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宋亮这种人是无法拒绝庄如雪的。因为这不仅仅取决于庄如雪的美色,更是因为那个女人代表着宋亮的过去,那是一段他在心底永远无法拒绝的过去。因为这个过去代表着在火焰中燃烧着的张寡妇的嘶吼,也代表着宋亮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坚持。

    宋亮的心,从与庄如雪见面的那一刻便已经改变了。他要再一次拥有庄如雪,他不允许任何人再染指她。他心里的恶魔不允许属于他的过去被别人再一次摧毁。

    但是在这偌大的许昌城里,宋亮只不过是最卑微的,最渺小的,混迹在这个城市里最底层的无能之辈。

    而野心勃勃的宋亮又不同于那些碌碌无为,浑浑噩噩,彻底甘于平凡的人。他享受过不同于寻常人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有着出人头地,掌控一切的愿望和野心。也许那个外壳下怯懦的宋亮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如野草般疯狂生长的欲望,但是那只潜藏在他灵魂深处疯狂的恶魔是不甘心的,他要改变这一切,无论是自己的命运还是自己的女人命运。

    而眼前这个叫曹达的人,便是他希望的关键所在。

    搭上曹达,进入卫家。自己飞黄腾达,也可以搭救庄大花。让她对自己更是感恩戴德,便会永远他的掌控之下。这才是他应该做的,这才是他的梦想中的未来。

    所以他如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在等待着自己的猎物,等待着一个实现这一切的机会,而这一切的开端便来自自己面前这位老人。

    一个心怀鬼胎口蜜腹剑的少年,一个居心叵测冒名顶替的老者,便一起开始了一场惟妙惟肖的演出。

    在听完了曹达的解释后,宋亮开始了声泪俱下地哭泣了。诉说着如何在怡翠栏地窖里受尽了饥饿的折磨,诉说着如何被怡翠栏老板反复戏弄,诉说着如何被逼迫与庄如雪一刀两断。而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内容,其实他对面的老者早已经了如指掌,心知肚明。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吕承,也开始一丝不苟地配合起宋亮的表演。那种出对宋亮所遭受的虐待愤愤不平的情感,被他表演的炉火纯青,令人拍案叫绝。

    老者不停捶胸顿足地埋怨自己,表达着对自己行为的悔恨。并一再声称,这次的汝南之行是如此地得不偿失。自己耽搁数日,所造成对义子的伤害是多少财富都换不回来的。

    宋亮一脸委屈地看着曹达怯生生吭哧了半天才勉强说道:“义父,你交与儿子的那一包的珍宝,也…也…,也被怡翠栏给强要去了。”

    曹达厉声说道:“什么!这份宝物价值连城,你就这么给丢了。”

    宋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急声说道:“那怡翠栏不讲道理,亮儿一连几日都水米未进,他们用吃食要挟与我。义父,我实在是扛不住了。他们简直就是强盗,是恶鬼!”

    曹达扶起宋亮,叹气说道:“你去那风月之所,就应该心中有数,做这般买卖的人家,谁人不是背靠高门大户,世家武将。个个都是手眼通天之辈,你得罪不起的。如今被人算计了,也是有苦难言啊!”

    曹达叹气说道:“你义父我平日里经营着广茂司的买卖,也算是衣食无忧,不过若是像你这般挥霍无度,老夫也是支撑不起的。前几日你日日留恋烟花柳巷,花费颇大。我心中已有想法,但一想到你之前所遭遇的种种磨难又是故人之子,再加上貂蝉夫人的嘱托。我便不忍心严苛于你,时间一长,便有些纵容了。”

    宋亮一脸羞愧地跪在一旁,嘟囔着说道:“义父,亮儿知道错了。今后要洗心革面。不再留恋此等烟花之所。只是,只是如今这般局面,我也不知今后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啊?”

    曹达摸着胡须,在地上来回踱步。皱眉说道:“如今你既没有钱财傍身,又没有一个稳定的营生,就这么一直坐吃山空,终究不是办法。”

    宋亮心中郁闷,说不出的窝囊,本来的一片大好形势,愣是被自己给糟蹋了。但看到此时已经走投无路,便心一横,也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顾虑,两眼一转,直接对曹达说道:“义父,可知这许昌城内的卫府?”

    曹达眯着眼,心里想你小子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这个弯弯绕啊。脸上却一脸茫然,回答道:“我与那卫家并无交情,只是平常略有所耳闻。不知亮儿为何要问起卫家?”

    宋亮心想这曹达若是与卫许没有交情,恐怕自己进入卫家的目的就很难达到了。这唯一能指望上的人恐怕也指望不上了,心中不免失望。若是如此,要救庄如雪恐怕自己也是无计可施了。

    正在这时,却听曹达接着说道:“我们广茂司与卫家虽然在商路上几乎没有接触。不过,却与那卫家同是凉州出身。而且好巧不巧的是,那卫许与我竟然是北地郡的同乡。”

    宋亮一听,心中大喜。可知在这东汉末年,名门大户就讲究个世家出身。同宗同族,同乡同籍贯的人往往更是有天生的亲密感。

    曹达接着说道:“而且在商言商,曹家的生意倒也是和卫家也有些渊源。若是我登门拜访,卫家老头子倒也会卖我一份薄面。联系联系也未尝不可。不过,亮儿你突然问这卫家所为何事?”

    宋亮说道:“义父,我于坊间听闻许昌的卫家乃是商家大户,若是能在卫府谋个差事,定能在今后的仕途有所裨益。如果您能推荐我与那卫府结识。最好是推荐我在卫许手下做事。促成我们与卫府两家的合作,一方面咱们有了新的生财之道,另一方面我自己也能够有施展抱负的机会,再也不用给在义父这坐吃山空。何乐而不为?”

    曹达笑道:“这倒也是个好主意,我们许多的凉州人来到许昌,也是直接去投奔卫家。只是不知道亮儿你为何要选择卫家?”

    宋亮回答道:“义父有所不知,那卫家少爷看上了庄如雪,想要纳她为小妾,你也知道我与庄如雪的关系。”

    曹达又面色一凝,复又说道:“卫许此人,常年在商海摸爬滚打,也不是泛泛之辈。庄如雪就要成了他家少爷的女人。你若是还要什么非分之想,恐怕一定会得不偿失的。”

    宋亮急忙辩解道:“义父,亮儿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只不过,庄如雪与我有从小一起长大,有总角之好。如今庄如雪成了他家少夫人,地位斐然。若是我日后在卫家办事,有她从旁照拂。这种机会自然不可多得。”

    曹达皱眉说道:“若是真如你所说,那自然是好的。只不过你俩若是背地里做些其他的事情,那卫家的权势定然会让你粉身碎骨的。”

    宋亮“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说道:“义父,亮儿这几日里早已经想明白了。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儿女情长之事,只会消磨人的心智。您且放心,亮儿定不会做此等事,害了自己前程,也害了您的颜面。”

    曹达早已经看到宋亮闪烁不定的眼神。他知道这种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野心的。他刚才的提点,只不过是为日后庄如雪进入卫佳做好准备,宋亮狼子野心,敲打下他正是为了庄如雪的安全考虑。

    不过,吕承这一番布局就是想让宋亮成为敲碎卫家铜墙铁壁外壳的最好工具,一切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最容易被瓦解。

    只不过在表面上,曹达却不能露暴露自己的意图。他叹了口对宋亮说道:“亮儿。若是你真有这个决心,卫家倒是一个好的选择。为父看你有心上进,也是老怀安慰。

    不过,亮儿,卫许绝不是等闲之辈,若要被他赏识绝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我们需得好生计较一番。”

    宋亮看到曹达答应了自己,心花怒放。毕竟有了曹达的帮助,自己进入了卫家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想到自己有机会重新将庄如雪抢回来,抱得美人归,不自觉地嘴角都扬了起来,喜形于色地对曹达恭维说道:“义父,您真是深谋远虑,深谋远虑啊。”

    曹达略微一沉思,便对宋亮说道:“你且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