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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道善

    “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讲的是天命本无定数……”

    文景垠执一本《孟子》,正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

    天命本无定数。

    乐正无冕反复的咀嚼着这几个字。

    元弗华却没有听进去,只是托着腮怔怔的看着乐正无冕。

    今日他穿的是一件洗的已经发白的深蓝色长袍,有些短小,袖口也已经脱线,颇有捉襟见肘的本意。

    不过想起前两次见他的模样,这大抵是他最拿得出门的衣服了。

    小暴君此刻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如果自己能好好的引导他,或许他便不会变得那般残暴了吧?

    正讲到间隙的文景垠发现了她的怔愣,便询问道:“在下方才所讲,小姐可是有什么不懂之处?”

    元弗华有些无奈,她正身坐好对着先生说:“文先生,您且讲您的便是,我一介女流,增广博闻罢了,难道还真的要考个状元郎回来不成。”

    这话一出,文景垠便不禁要辩驳:“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做学问这事怎可以男女论?”

    元弗华点点头,便是同意:“先生言之有理,弗华受教了。只是请问先生,我学之是否可入仕为官,安邦定国?”

    “不可。”

    “我学之是否可有助农事,造福于民?”

    “不可”

    “既都不可,那便是于国家无用、于社稷无助,还请先生饶了小女,让小女活的快活些吧。”元弗华眨巴着晶亮的大眼,似无辜的说到。

    文景垠一时语塞:“这……”

    诚然,他忘记了现在所教授的并不是哪家想要建功立业的公子,而是眼前的这个最受荣宠的盈华郡主。

    “我知先生满腹经纶亟待施展,不若先生将此子视作弟子,诗书才学尽可倾囊相授。”元弗华适时的提出建议,又指了指一旁呆怔的乐正无冕。

    被点名的乐正无冕此时正襟危坐,端的是一派好学生的模样。

    相比之下,显得元弗华这个学渣更加混不吝。

    ……

    上午课程结束,文景垠布置了誊写《孟子》后便离开。

    临走时,见乐正无冕仍一丝不苟的坐在那里认真誊写,他心下甚满意。

    瞧瞧,这学习态度,真是云泥之别!

    其实虽说乐正无冕是被派来做他的书童,但他却没有把他真正当做书童一般对待。

    毕竟他潇洒一身惯了,并不曾习惯人服侍。

    反倒是这个少年天赋极高,稍加点拨一学便通,是以他便更加喜爱乐正无冕。

    待厅中再无旁人,元弗华凑近乐正无冕,发现他已经将《孟子》选段反复抄写了多遍。

    可看着他似乎捉笔都不太熟练,更别提字体风韵了。

    元弗华下意识的摇摇头,脑补着已经是神武帝的乐正无冕,御笔朱批写下的却是是歪七扭八的鬼画符,小姑娘不禁莞尔一笑。

    只是从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练成了一笔好字,不似任何人,却又那么狂放不羁,霸气十足。

    应该是很下了一番功夫吧。

    没有人的成功是随随便便一蹴而就的,暴君也不能。

    人说字如其人,想着他从前的霸道做派,元弗华便转头吩咐阿芙:“取一本庄公字集来。”

    “好嘞,小姐。”

    阿芙小旋风一般不消片刻便把一本《庄文正公文集》拿了来。

    看着手中的文集,元弗华心想:这可是正经的大家之风,张弛有度、端劲秀丽,就不信改不过你的大马金刀龙飞凤舞!

    “喏,你想练字的话,就临这个吧。不然就你这把臭字,出去可别说跟我是一个先生教出来的。”

    “啪”的一声,书籍落在他面前,书册被风力掀开,上面的字迹的确挺进秀特,庄严清澈,确是难得的孤品。

    乐正无冕心里满含感激,一双手甚至有些颤抖的拿起了桌上的字帖。

    他抬头看看元弗华的双眸,闪亮如星。

    脑海里一个声音疯狂的呐喊着:“她真好!她简直就是这个最完美无瑕的小仙女!”

    而另一个声音又在阴森讥讽着:“她不过是在施舍你,谁知道她有什么坏心思想要利用你?别忘了,这些高门可没有一个好人!”

    正在两道声音彼此交缠碰撞着的时候,少女清甜的嗓音再次响起,唤回了他的理智:

    “你如今扮做文先生的书童,若相隔太远总是不像样子,稍后便让池绿带你去新的房间。还有,未免被有心人认出来,如他不需你侍书,你平日里就在祉园不要随意出来,尤其是不能往国公府那边去。”

    元弗华语气渐渐严肃,乐正无冕谦恭的点点头:“我知道了,郡主放心,我会听话的。”

    示意池绿带他去到为他安排房间,小姑娘没再停留,带着阿芙离开。

    乐正无冕跟着池绿七拐八拐的走在祉园里。

    这是他第一次在元弗华的园子里走动。

    听说这园子本是一位前朝名臣的住所,在初建时便邀请了众多才子大家来设计,极尽风雅,花费十数万两之巨,每走一步都如入江南诗画境。

    天清气朗,乐正无冕的心内中却有着名为阴暗的东西正在滋长,衍生出了一丝嫉妒、不甘,以及自卑。

    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对着一个毫无血缘的女孩子都能极尽宠爱,对着他这个亲生儿子却弃之如敝履……

    入了厢房,乐正无冕一踏进便发觉这间屋子虽不大,却整理的极为讲究,入室还有一股淡淡的幽芳。

    左手边的隔间窗下是一张书桌,文房四宝俱全。其后是一排书架,之上摆满了史书典籍、奇闻异志。再向里便是床榻桌椅,甚是妥当。

    “这是小姐吩咐给你布置的,你以后便在此处歇息吧,只是记得莫要随意出院子。”池绿眼神环了屋内一圈,又指了指桌上的包裹,“这是你从前房中的行李,你可看看还缺什么?”

    乐正无冕看都没有多看一眼:“没有,替我多谢小姐。”

    屋内,绿釉镂空双耳熏炉中,烟雾袅袅,棋楠沉香的味道漫散入鼻中,让他不由得静心。

    乐正无冕坐在案前,执起狼毫,墨色晕染下,两个不似方才誊写时一般无形,而是已有筋骨的字:弗华。

    从前那些不曾设想的事,现在便在眼前,那些从未经历过得美好,如今都有一个来源,便是,元弗华……

    究但竟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