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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从清风楼请来的着案正在草棚里面忙碌,名贵的餐具、酒器已经在竹轩的食案上摆好,大家不敢吃酒,因为还要去拜见山长,所以一边高谈阔论,一边吃着瓜果茶点。“这香很特别?”杨钺看向柳澍,“这是山长亲自调制的。”“初闻时恬淡如菊,怎么渐渐地竟想睡一觉呢。”“杨兄是太累了,现在还是每日骑射举锁苦练不怠吗?”“每日也不过半个时辰,不老服不行啊。”“在我面前提老,我怎么办?不过安城是真有毅力,我不行。”“我也佩服安城这点,不管他人悲喜,我只要自己无悔。”杨钺冲秦瑺一揖,“秦兄懂我。”高昉叹道:“如今这朝中能有安城这般定力的,少啊。”杨钺笑道:“习惯了,不拉几下弓难受。”柳澍也叹道:“没有坚定的信念,很难。”高昉坐起来,“听。”箫声响起,空灵之音越过池水飘进了小轩,紧接着,悠远的琴声缓缓走来,进入小轩后便久久徘徊,不再离去,几人正陶醉其中,琴箫之音挽手走了,清脆有力琵琶声由低到高,由远及近,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可刚进入小轩便戛然而止,原来是给乐队合奏让路,其实最可能的是怕比不过封宜奴的天籁。山风驱走了暑热,天籁洗去了烦躁,仿佛置身于鸡犬桑麻的世外桃源。秦瑺打破沉寂,“真羡慕润春,能在如此祥和安宁之地栖身。”“不过是依仗山长他老人家的庇护,我哪有令人羡慕之处。”高昉:“山长已然超脱,不像我等,还在这俗世沉浮。”杨钺:“山长他老人家也曾叱咤风云,操弄过时局,难道真的能不闻不问吗?没有海晏河清,哪有鸡犬桑麻。”秦瑺笑道:“润春,那日你不在,安城发了好大的牢骚,你看,到现在还没过去呢。”“他是过不去喽。”“你们错了,我早就想开了,蚂蚁撼树,人微言轻,何苦?在其位不谋其政混的更好,我又何必自寻烦恼?”高昉看着杨钺无奈道:“我理解你,随波逐流吧,心中有愧,昂首信眉吧,自寻烦恼,矛盾。”杨钺苦笑着看着高昉,点点头。“杨兄为何如此悲观?”高昉叹道:“润春,你不明白,安城雄心远大,壮志难酬,可惜生不逢时啊。”杨钺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徒增烦恼罢了。”柳澍也就不问了,转头看这窗外。那日柳澍虽然不在,但是对朝堂上的争辩也略知一二,因为山长当天就知道了一切。高昉迟疑了一会笑道:“也许你如愿的日子不远了。”“怎么说?”“难道昨日的事你不知道?”“什么事?”“讲讲,看高兄这高兴的样子,定是好事,只是不知安城如何如愿。”

    皇帝赵匡胤一直希望北汉能归顺大宋,最好是兵不血刃,可北汉仗着辽国撑腰,一直不肯屈服。乾德六年(968年)七月,宋军出兵讨伐北汉,此时的北汉正遇大旱,国库空虚,皇帝刘钧因内忧外患一病不起,没几日就死了,其外甥即位,可两个月后竟被人杀死了,刘钧的养子刘继元即位,此人虽然残忍嗜杀,却很有些谋略,开宝二年(969年),皇帝赵匡胤又一次出兵北伐,刘继元向辽国求援,顽强抵抗,宋军久攻不下,不得不退兵。此后,北汉为了生存,同辽国的关系更加紧密。大宋也因连年北伐导致国库空虚,经济衰退,不得不休养生息,可北伐之心却从未放弃。

    早朝时,赵匡胤再次就讨伐北汉一事同群臣商议,可朝臣的反应不一,所以散朝后,赵匡胤留下了相关人员到文德殿商议。三司使计春华最先发言:“此时讨伐北汉,臣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目前国库虽然不是足够充盈,但应付一般短期、局部战争是可以支撑的。”“短期是多长时间?”“几个月或更长时间,不超过一年。”“你的意见呢。”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史石守信倒是没有计春华的模棱两可,“臣认同计相观点,讨伐时机已到,此时的刘继元还能独立决定国家大事,如果等他真的成了辽的傀儡,彼时我们面对的就是两个敌人了。”赵匡胤点点头,“赵普没来,你说说吧。”高昉:“臣也支持讨伐北汉,但是臣认为应先夺回燕云十六州,后讨伐北汉。”赵匡胤皱皱眉,“为何,说说你的观点。”“刘继元即位后立刻同辽国恢复了亲密关系,虽然表面上看甘愿做辽的附庸,但此人如此作为不过是害怕我大宋的讨伐找个靠山而已,如果再对其征讨,其必定完全倒向辽,辽也会趁机吞了北汉,只怕我军还没出战就换了敌人,我们没有了燕云屏障,这场战争只怕短时间不能结束,可如果我们收回了燕云十六州,辽就不足为惧,到时再征讨北汉,轻而易举,只怕到时他刘继元主动交出降表也不是不可能的。”赵匡胤没表态,转头看着其他人,参知政事吕余庆:“臣附议高将军,毕竟那北汉还算老实,也是同族,对我国不敢有觊觎之心,应该不会趁我收复燕云之时蠢蠢欲动,虽说自古攘外必先安内,可以北汉的实力还够不上重大威胁,所以先攘外,后安内可行。”晋王赵光义冷笑道:“你当他是同族,可他却认你为敌人,背后捅刀子的往往就是你眼中那些构不成威胁的、疏于防备的。”翰林学士高名举:“北汉虽然土地贫瘠,百姓贫苦,但战略位置极为重要,收复了他,就多了一处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战略位置,可辽国也盯着那里,岂会轻易让我们收复?七年前不也如此吗?”二殿下赵德昭:“所以学士的意见是?”“臣认为欲速则不达,无万全之策不可轻易出兵,高将军的先燕云、后北汉实在欠妥,陛下的慎思之,缓行之,徐图之才是收复燕云的最佳战略。”赵德昭:“陛下,臣赞同学士的观点,讨伐一事不可操之过急,要全面考量各个环节,如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不能轻言开战。高将军的先燕云后北汉也是基于此,所以都应该重视。”“诸位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高将军尽早收复燕云之心可以理解,可财政、兵力的差距又不得不考虑。无论谁先谁后,总要有充足的财政支撑才行,计相,你知道咱们的家底,你认为哪种方案可行?”计春华想了想,“陛下,臣以为哪种方案都可行,只要时间不要太长,太长了难免要动封装库。”高名举忙道:“封装库动不得。”户部尚书沈义伦:“陛下,臣有一担忧,如果此役收复北汉再次失败,岂不让辽国轻视,区区北汉久拿不下,还想收回燕云?”众人都看着他,不知他此言何意,“轻视的结果就是以钱帛换回燕云的代价只怕会更大。”众人沉默,这种结果不得不考虑到啊!石守信:“沈尚书说的对,双方只有势均力敌才能谈判,一方过强或过弱,要么是银钱加持、要么是土地加持,从古至今,莫不如此。”众人纷纷称是,赵匡胤:“此役不可避免,至于时机吗,还有待斟酌,没有必胜的把握确实不可轻言开战。”吕余庆急忙道:“陛下,臣认为再不讨伐北汉,只怕那刘继元听到风声,真的归了辽,一切就晚了!”座中也有几人附和,晋王赵光义道:“陛下,臣也认为现在正是讨伐的好时机。”“如何确保必胜?”“三点:一是出其不意,二是军资充足。”晋王停下来看了一眼石守信后接着道:“三是兵力,他们也有信心和能力,所谓:兵无强弱,强弱在将,只要主帅选好,取胜不难。”赵匡胤点点头,“你认为哪个可堪此大任呢?”“臣暂无合适人选,最好由在座的各位推举,再请陛下斟酌比较才好。”说完又看了一眼石守信,石守信忙道:“臣赞同晋王提议,最好举贤不避亲。”“晋王既然有把握,昭儿也有此决心,我看此次讨伐就由你二人带着他们拟个具体方案吧,看看谁能统兵、需要多少钱、都少兵,多少兵器,报上来我看看。”“臣领旨。”赵德昭:“陛下,臣有话。”“你说。”“臣谢陛下信任,臣有信心、也有决心、必定全力以赴完成陛下的委托,可臣有顾虑。”“你说。”“此役非同一般,臣认为既然要收复北汉,就要有充分的准备,而且必须两手准备,首先是常规作战的条件有保障,以确保一举拿下北汉,其次,也是最重要的,要随时阻止辽军的干预。毕竟就目前的实力对比,我军双线作战的能力还足。”赵匡胤点点头,“你细说说。”“臣同七年前参加过北伐的老臣讨论过此事,七年前的教训就摆在那,要想一举拿下北汉,就要阻止辽军干预,要阻止辽军的干预,就要切断北汉同辽的联系,在辽军获得消息之前结束战役。拿下北汉不难,难就难在如何阻止辽军参与。”众人议论纷纷,高昉:“陛下,臣认为二殿下所虑正是此役面临的最大问题,必须重视。”吕余庆:“确实如此,看来二殿下早已做了充分的准备,走在了臣等前面,想必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吧?”赵匡胤点点头,面带微笑道:“你有具体方案吗?”“臣分析采纳了前辈们的经验和意见,草拟了一分应对之策,只是目前还不十分成熟,还需继续斟酌。”“很好,你回去同他们再商议,务必拿出可行的方案来。”“臣领旨。”赵光义:“陛下,臣也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作战,我们有精兵良将;战术,兵不厌诈、暗度陈仓那是得心应手,运用自如;粮草,就如计相所言,对付北汉之役足以。所以臣认为,在开战前,清理出隐藏在我们内部的敌人是最重要的,如果仓促开战,一旦我们内部出现了漏洞,就如七年前,必定重蹈覆辙。”赵匡胤阴冷的目光一闪而过,“陛下,臣认为晋王、二殿下所虑应该重点考虑。”赵匡胤面色凝重,“昭儿、晋王所虑也是我的担忧,枢密院要重新考虑上达下听的途径,务必做到万无一失,高昉你回去告诉赵普,这是你们枢密院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重中之重。”“臣领旨。”“各部先制定方案报上来,该选人的选人,该筹钱的筹钱,该练兵的练兵,今日之事除了在座的,不可让旁人知晓,切记。”“臣等明白。”

    “真的决定了?”“怎么这么突然。”杨钺插了一句话:“燕云之事呢?还是赎买?”“听了沈尚书的话以后,官家尽管脸色难看,可也犹犹豫豫的,似乎也认为赎买燕云不太可能了,那只能是武力收复了。”杨钺也急切地看着高昉,“高兄此话当真!”“不止我这么说,其他人也是这么分析的。”柳澍插话:“我不明白,这为何是如了杨兄的愿呢?收复北汉不是早晚的吗?武力收回燕云也是诸位的坚持啊!”秦瑺笑道:“这话不假,可在安城那,却有个私心。”“私心,怎么讲?”“对他来说,廉颇、白起、王翦虽然是名将,可那是本民族之间的较量,只有同外族较量并大获全胜的才能算是大英雄,封狼居胥、勒石燕然,这才是不世之功,他向往和追求的是这样的功绩。”柳澍明白了,为何杨钺如此日复一日地苦练,坚定地支持武力收复燕云,原来是这样,对杨钺的敬佩也油然而生,“杨兄好志向啊!”杨钺不好意思地笑了:“每年清明,家严都回在祠堂设灵祭拜英灵,我们兄弟从小就被熏陶,不觉中,便有了这样的执念。”柳澍:“我还有一事不明,为何官家不允许此事扩散呢?”“你当然不明白了,七年前讨伐北汉,除了军事上的失误,还有一点也是关键。”“是气候?”“是机密的泄露,不知为何,我军的部署居然被北汉提前获悉,否则提前截断辽军支援北汉的通道就成功了。”几人都沉默了,是呀,内外勾结的危害远远大于外在的危险!“看来高兄和安城又要建功立业喽。”杨钺冷笑道:“我怕没那个本事入得了他们的法眼。”“这可真是的笑话,高兄和杨兄都不合适,那还有哪个能胜任呢?”高昉也冷笑道:“二殿下和晋王都有自己的主意,毛遂自荐不好用。”“兄长们不可气馁,天生我材,讨伐开始日,兄长建功时。”“吃酒吃酒。”

    “大官人听着如何?”封宜奴笑吟吟地过来听取高昉的意见,高昉点点头:“尽美矣,又尽善。”封宜奴又询问其他人的意见,秦瑺和杨钺也称赞连连,“奴家不信,大官人精通音律,您要不吝金石才好。”高昉一听,也只能笑道:“娘子对变徵音的把握如此娴熟,唱出这样的意境是我没想到的,不知换为徵音再唱是什么效果?”“大官人提醒的是,奴家也想试试,这就去同乐师们商讨。”封宜奴陪着吃了一盏茶就出去了。杨钺看着封宜奴的背影笑道:“高兄精通音律,这封宜奴也算是知音了。”秦瑺也接着说道:“高兄对嘌唱的喜爱超过小唱,所以对封宜奴的偏爱更甚,这也是寻常。”高昉瞟了一眼柳澍挪喻道:“润春对小唱可是情有独钟。”杨钺瞪了一眼高昉,笑道:“你别转移话题,润春对柔娘可是远观而非近亵。”高昉看着柳澍道:“难道为兄不是吗?只是柔娘同封宜奴相比,少了些许爽快,多了一些隐忍,润春你说是不是。”柳澍微笑地看着高昉,不紧不慢道:“高兄所言甚是,我对两位娘子的感觉也是这样,封娘子对场面的应付自如玲珑,不卑不亢,是个有主见、有独特见解的,外表看着落落大方,善于周旋、给人的感觉好像易于接近,可接触后却被其高贵和自重震撼,不敢生出亵渎之心。柔娘确有些不争不夺、随遇而安的禅意,可她的不争往往令人心生邪恶,所以需要保护和帮助。”高昉微笑道:“柔娘虽然不如封宜奴般在达官显贵中应付自如,可她凭着医术,在闺阁内围之中很受欢迎,这是他人比不了的。”众人皆称是,高昉看着柳澍神态自若,言语之中的赞赏也不轻不重,便笑了笑:“润春,不知你对柔娘的变化怎么看?”“什么变化。”“正如你所说,柔娘安详不争,随遇而安,可为兄观察,每次只要你在,柔娘就犹如封宜奴附体般主动,对你的敬而远之也毫不在意,你到底是施展了什么神通?让她如此的痴迷!为兄可不是要打探你的隐私,可也实在好奇的按捺不住了。”杨钺喃喃道:“没想到柔娘竟会有如此大的转变,润春真是如传言般的魅力十足啊!”柳澍看三位兄长盯着自己,大有自己不说,他们不会放过自己的意思,便叹着气道:“兄长慧眼如炬,我怎能不明白柔娘的心意?可我的心意兄长们不是更明白吗?”高昉也叹了口气:“润春你这是何苦呢,总要往前看不是吗?即使不柔娘,也应该是别人啊。”“我也听内人说起过,说是晋王妻弟家的大姑娘也钟情于你,周侍郎家的二姑娘也传出过非你不嫁的话,还有哪个来着,反正不少。”秦瑺叹道:“那不过是闺阁之间的戏谑之言,不可当真,谁不知道润春与丈人家的感情?其实我倒是能理解润春,除却巫山不是云罢了。”柳澍感激地看了一眼秦瑺,苦笑道:“非是愚弟固执,而是走出来太难了。”高昉叹道:“润春的专一和长情在闺阁之间也是被传为佳话的,哪位小娘子不仰慕这样的人呢?”杨钺:“觊觎柔娘之人如过江之鲫,不过能上得了台面的也就区区那么几位,可那几位虽然都是非富即贵,却不入柔娘的眼,可见我们润春的魅力。”高昉也叹了口气:“痴情遇到情痴,不知你们将来是何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