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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杨钺沉默着一直听着没接话,“安城,怎么发起呆来?”听秦瑺这么问,便对秦瑺道:“秦兄,我在富国马场寄养的马也出过事。”没等秦瑺说话,高昉先急着问道:“真的吗?怎么没听你说过!”“都是属下办的,因为每次不是有马匹生病、就是死个几匹,马场的说法也是同给你的一样,我每次购买的数量不像高兄的这么多,损耗的也不多,也就没在意,尽管剩下的送到马军司后被分出等级,尽管弄得我很是狼狈,可上面没人计较,我也就没深究。”“你没起疑?”“怎么可能呢?每次都这样,我也起了疑心的,怀疑是那些马贩子搞鬼,收我良马钱却给我劣马,可他们赌咒发誓的不承认,负责交易的下属也说不清,我这又没证据,便把负责的狠狠责罚后都打发了,只能怨自己所托非人,其实也是不太敢得罪他们,怕以后买马的门路断了,再也完不成任务。现在想来问题会不会也同高兄一样呢?”秦瑺听杨钺讲完,缓缓说道:“这小小马场不简单呀,这么长时间都能安然无恙,能经营起这么大的阵仗的人绝不是普通人。”柳澍起身走向轩窗,往外看了看,然后又回到案旁,给自己斟了盏酒,可手却微微抖动,柔娘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柳澍,柳澍似乎感觉到了柔娘的目光,缓缓端起酒盏送到嘴边,慢慢吃了下去,然后微笑着看向柔娘,“娘子也吃一盏可好?”柔娘见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激动,立刻就明白了,微笑道:“奴家配官人吃一盏。”柳澍给她倒了一盏,柔娘吃了一口,款款起身施礼道:“各位官人,奴家看窗外月色如水,正好坐久了要出去走走,可否允许奴家暂时离席?”杨钺急忙命人点起一盏灯笼张的牡丹纹扇形绵纸灯,唤来柔娘的女使芍药送出轩外,“娘子请自便,如果累了我安排人送娘子回去。”“谢官人体恤。”秦瑺也发现了柳澍的异常,便悄悄靠近问他:“你和柔娘?”柳澍摇摇头,“与她无干。”“书院?”柳澍还是摇摇头,高昉问:“润春的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吃多了吧。”秦瑺冲高昉和杨钺摆摆手,杨钺问:“怎么了?”秦瑺微笑道:“兄长们都在关心你,别让大家担心。”柳澍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我任职开封府时,曾参与调查过一起军马案。”杨钺看着柳澍问:“军马案?”高昉和秦瑺也看着他,“当时侍卫亲军马军司从大名府一个贩马的商人那里购买了二百匹契丹马,当时是在太仆寺设在大名府的牧马监进行的交接,马军司的虞侯魏虎亲自带人去验收并办的交接手续,两天后,这批马被装备到侍卫亲军马军司在大名府的队伍里,谁知不到一天,这些新装备的军马中就有好多出现了问题,先前还高视阔步,现在却萎靡不振,经过确认,发现这些马根本不具备战马的能力,有的甚至连运输的任务也不能承担。虞侯魏虎被问失察之责,可魏虎同那些一同去验收的都不服,自己和战马从小打交道,怎么会看走眼,一口咬定当时验收时没问题。于是闹到太仆寺,太仆寺也喊冤,自己不过是喂养两天,转给你们时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出事当然与自己无关。最后闹到官家那里,官家命开封府负责调查。太仆寺太仆卿姚芳和马军司的指挥使、镇军大将军常田私下都找过府尹,恳求帮着调查以还自己清白,府尹把此事交给了我。我先去大名府找那贩马的商人,他赌咒发誓保证自己卖的是良马,说他当时费了好大的精力才贩回了四百多匹优良的军马,而且是挑选其中最好的卖给马军司,当时那虞侯魏虎是一匹一匹亲自验收的,这都有字据,那些挑剩的都被事先预定的官员领走了,都是好好地没出任何问题。所以问题不是出在他那,与他无关。我又去找那些买马的官员调查,也确实如此。最后去的大名府的牧马监查询,结果一无所获。可离开时,我无意发现牧马监的一个马倌一直远远地跟在我后面,我十分好奇,就停下问他何事,他说自己的两个儿子在边境从军,没想到军马却出了事,他替儿子和那些官兵担心,恳请我一定要继续调查此事,不可轻易放弃。我告诉他不用担心,官家和朝廷都很重视,定会严查的。他千恩万谢地走了。晚上,我正在驿馆收拾包裹,准备天亮就回京城,没想到那个白天同我说话的马倌来了,我问他何事?他看我收拾行李要走,就立刻跪下了求我不要走,我搀他起来,他不肯,恳求我再去牧马监查看,我想他必知道什么,于是关好门,把他让到椅子上,给他倒了盏茶。他说自己一直在受折磨,实在是忍不了那些丧良心的事继续发生,现在终于盼到有人来查问此事了。我问他是何事,他说这是牧马监的秘密,如果漏出去就会没命的,他是冒死来的,求我一定要查下去,否则自己要是被人害了就白死了。我向他保证后他才告诉我。“是什么秘密?”高昉急切地问。“他问我知不知道‘三头六臂草’,我说不知道,他说这是一种能让马发情的草,如果掺在草料里,即使病马吃了后也会活蹦乱跳,看着非常有精神。但是药劲过了就会恢复原样,可能状态还会更差。我还想让他详细说说,他说让我自己去查,他不敢出来太久,被人发现就坏了,说完立刻走了。我既震惊又兴奋,难道问题是出在牧马监?那些劣马吃了三头六臂草,精神亢奋,呈现良马般昂扬状态,所以轻易地进了马军司,可药劲过了就现出了原形,那也就是说那些好马被留在了牧马监。我当即决定先不走,可没想到我第二天再去牧马监,那个马倌已经死了,正被人从外面抬回来,说是昨晚骑马路滑摔到山下死了。我知道牧马监到驿馆是有一段山路,可我也知道他那晚没骑马!他是被灭口的!事情严重,于是我决定先回开封府请示。”“后来呢?”杨钺跟着问,“府尹说既然那马倌死的蹊跷了,说明此事已经引起警觉,就不会再有证据留在那等我们查了,没了人证,一切都是无用的,弄不好反落个诬陷的罪名。”杨钺忙问:“就没接着查?”“查了,查不到,那牧马监的人都换了,只剩那马监,贩马的商人也不知去向,太仆寺和马军司互相推责,最后,我去了翰林学士院,那虞侯被派去守边。”后面这句话柳澍说的平静,可秦瑺看他那紧紧攥住的拳头就知道他内心的不甘和愤怒依然未减。“每每想起那马倌的枉死,心还会疼,很疼,想起他冒死相告恳求自己不要放弃时,我就恨自己,恨自己辜负了他。虽然过去这么久了,还是放不下。”费誓轩内一片沉寂。其实杨钺也听说过此事,秦瑺也略知一二,只是事关好友,谁也不愿提及罢了。秦瑺打破沉寂:“我怎么没听府尹提过,后来再没有接着查吗?”高昉轻声道:“听说那虞侯是晋王府的?”柳澍似乎没听见,平静地回答:“太仆寺给出的结论是那贩马的商人同契丹人勾结,以次充好,以药物刺激马匹蒙混过关。被契丹人蒙骗让官家震怒,但是官家更担心此事传出去会被周边的国家耻笑,也担心再被人效仿,所以口谕封锁消息,不许外传。又下旨命所有涉及军马交易的部门严格把关、审查。”其实杨钺和高昉也略知一二,既然柳澍从来不提,他们更不可能去揭他伤疤,“可惜润春同那虞侯被连累了。”“朝廷购买的军马越来越少了有这个原因吗?”“我说那契丹马贩怎么都不愿意同太仆寺交易。”“卖给谁不是卖,谁愿意找那麻烦。”秦瑺看着柳澍:“看来这既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孤立的,都是太仆寺的马场?太仆寺。”柳澍接过话:“太仆寺也是从那时起,建立了临时马场,要求官员购买的马匹都要在这种临时马场寄养,然后再由太仆寺验收。如果这不是偶然的,却没有暴露出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高昉冷笑着骂道:“看来真是太仆寺捣的鬼,那姚芳一贯是和气气的,见人不笑不张嘴,背地里却如此龌龊,好一个笑面虎。”“太仆寺一定脱不了干系,到底是谁还不好判断,不过可以断定其职位不会低。”战功卓著,出身显赫的高昉从没被人这么欺负过,“管他是哪个,被我抓住,哼!”“秦兄,那薛二的死因还要不要继续查呢?”“必须查。”“可线索都断了呀。”高昉急忙插话:“不是又连上了吗?”秦瑺看着高昉,高昉激动地说:“太仆寺!”秦瑺无奈道:“怎么去查?没凭没据的。”柳澍:“高兄说的在理,这毕竟是一个方向。”秦瑺怎么能不知道这是一个方向呢?可自己是私下帮着高兄调查,府尹并不知道,如今牵扯太多,自己已无力掌控和继续了。杨钺看出了秦瑺的为难,笑着对高昉说:“高兄,我看这事是瞒不住了,还得走官场明面才行呀。”高昉点点头没说话,秦瑺明白高昉的顾虑,“先不急,我想在薛二身上再挖一挖,看看再定。”高昉看着秦瑺,眼睛有些湿润:“玉縠,拜托了。”柳澍看着高昉,“这都是契丹马,你说辽国那边会不会也参与了?”“都是马贩子在中间联络,我们去验收的时候都是好马,应该与他们不相干。”柳澍点点头。

    高韧去了富国马场,表面是找每一位马倌了解马匹的情况,实际是打听郭六同薛二的关系,可得到的是二人之间不仅无任何纠葛,还相处融洽。他又悄悄找到那个郭六,郭六听了高韧的怀疑,摇摇头,“实不相瞒,虽说是那薛二最后吃完的,可也剩了些菜汤,小的忙活了半天,感觉有些饿,便用那剩下的菜汤泡了些高粱饭吃了。”高韧十分失望,“既然吃的饭一样,吃的茶一样,怎么他偏偏死了。”“也不都是一样,那薛二还吃了井水。”“这我知道,今日之事万万不可同旁人提起,否则你的性命堪忧。”郭六吓的急忙赌咒发誓,决不同任何人讲。既然是这样,那薛二是如何中毒的?到底中的什么毒?

    按例,每月二十六日,是柳澍去福东巷丈人家拜访的日子。妻子是鸿胪寺卿徐敏(寄禄三品官,翰林出身)唯一的女儿,虽然已经离开了,但是他并没有与丈人一家断了联系,反而来往的更紧密,这让夫妇二人十分欣慰,庆幸当初选了这个虽没有显赫出身但德才兼备的好女婿。每月快到日子,夫妻二人是满怀期盼,徐母更是精心准备满桌柳澍爱吃的肴馔,盛情款待。下了车,妻弟徐修德已经等在府门外,妻子生前很是宠爱这个弟弟,连着柳澍也对他很有感情。看见姐夫来了,徐修德跑上前亲热地拉着柳澍就往里走,柳澍把准备的礼物捧给丈人丈母,其中有一罐山长给他的茶叶,徐修德急忙接过去,凑到鼻子下面细闻,他是极爱茶的,丈人瞪了他一眼,命人拿出珍藏的好酒助兴,丈母一个劲地给他的碗里夹菜,“你在书院吃的虽好,到底不如家里的可口。”妻弟不停地问这问那,柳澍笑着端起丈人给倒满的酒杯,吃着丈母差点就喂到他嘴里的佳肴,插空或解释、或纠正妻弟的问题和玩笑,温馨热闹的氛围让柳澍陶醉,心底对妻子的思念却更强烈了。饭后,姑婿二人照例到书房下棋。

    回书院的车里,柳澍看着丈母给他装的满满的两个食盒,眼睛已经湿润了,“娘子,你若在,我该有多幸福啊。”丈人在众多求亲者中挑中了自己,这份知遇之恩让身处微时的他十分感激,婚后,端庄贤淑的妻子对自己的爱慕和顺从让他知道了什么是幸福!不知是这一切太完美了,还是自己命薄福浅、无缘这世间美好,妻子走了,一切都消失了。万幸的是丈人对自己的偏爱扶持以及丈母的疼爱丝毫未减,似乎更胜从前,这个家对他来说,既宁静、又温暖,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被重视的感觉。

    开封府内,王怀礼和府里的判官们在一起整理卷宗,都是这大半年内受理的案子,有凶杀、有盗窃、还有各种纠纷的等等,有的进展顺利已经结案,有的峰回路转要抓紧跟进,还有几件实在推不下去,陷入了死局。临近中午,秦瑺正好路过,便进去看了看,判官们过来寒暄了几句便出去了,“怎么了博英,垂头丧气的,走,吃饭去。”“好吧。”王怀礼放下卷宗,跟着秦瑺往外走,“有心事?”王怀礼笑了笑,“没有,府里食堂就那几样,翻来覆去的都吃够了,没什么食欲。”“我看你就是心思太重,不是没食欲。”“哪有什么心思。”“案子要一件一件破,着急也没用,适当的松手反倒有利于客观的分析。”王怀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出去吃。”“怎么能让您破费呢?”“那就你请。”“好啊!您想吃什么?”“既然是你请,你安排。”“对了,上次去尹家裱画店时,在鹿家包子铺吃了一次,果然名不虚传,下官请您去那尝尝如何?”王怀礼兴奋起来,期待地看着秦瑺,秦瑺:“好啊,早就听说他家包子不错,一直也没机会去,今日就承你的情喽。”二人换上便服,出侧门上车,“鹿家包子铺。”“好嘞。”驴车上了御街往北驶去。“我看博英面泛桃花,是不是喜事将近?”“哪有,您拿下官取笑。”“我听说你要定亲了?”王怀礼笑道:“您是听谁说的,没有的事。”“没有吗?我怎么听人说云麾将军看中了你,已经跟令尊商量好了,要把他家的二姑娘的小女儿许配给你?”“她母亲可是诰命,我可高攀不上。”“现在朝野上下谈论最多的就讨伐北汉,我知道,你虽然勤勉于府衙公案,却对守土安民心向往之,如果联姻,岂不可助力?”“我虽无逸群之才,可也不妄自菲薄,更不愿借助他人达成所愿。”“果然是你,好样的!”王怀礼看向秦瑺,又惊又喜,“想不到您竟是这样的了解下官!”“我的长处可是观察,你的言行告诉我,你心不在此。”“下官虽做不到鸡鸣戒旦,但也无延宕公务之举。”“那是自然,晋王当着我的面,不止一次流露出对你的赞赏的之意。”王怀礼笑笑,不再说话,秦瑺也不再问了。在任店街街口下了车,王怀礼做了个小二的手势,“客官请。”可秦瑺站在那没动,正吃惊地看着前面,王怀礼有些尴尬,顺着秦瑺的目光看过去,没什么呀?怎么了?秦瑺焦急地问王怀礼:“博英,裱画店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