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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原来是问这事啊,王怀礼顺着任店街往前一指,“从这往里走,第三个巷口就是甜水巷。”“你看见那棵槐树了吗?”王怀礼看了一眼远处的大槐树,又不解地看了一眼秦瑺,“看见了。”秦瑺看着王怀礼,“通往乌缨甲巷的路口也有一棵这样大槐树。”王怀礼惊道:“您是说崔平家在这附近?”“是,走,过去看看。”二人顺路往东走到大槐树那往北一看,果然前面不远就是乌缨甲巷的巷子口!原来乌缨甲巷与甜水巷之间只隔着乌缨乙巷,这么近!

    王怀礼看看秦瑺,愧疚地说:“我上次来怎么没发现呢?”“你从开封府出来去裱画店走的应该是南北向的任店街,往东拐进入甜水巷,我去崔平家走的是子瓦街,往西拐进入乌缨甲巷。”“我怎没往这上面想呢?”秦瑺笑了笑,“我每日早起走的都是子瓦街,可半路就拐弯了,那日从崔平家回来,也是这么走的,所以没注意,只是怎么这么巧?”“是巧。”“裱画店的门开在哪个方向?”“裱画店的门?北向。”“也就是说裱画店的后门开在乌缨乙巷,崔老伯家的正门开在乌缨乙巷,后门开在乌缨甲巷。”“确实是这样!”“你上次去清风楼见到了他家的伙计是吧,你说他们之间会不会有联系?”“朱三死在崔平家里,而且是乌缨甲巷,虽然近,可隔着两条巷子呢,会有关联吗?”秦瑺看着王怀礼:“当时裱画店有证人,是吧。”“是。”“证人是什么时候走的。”王怀礼脸红了,“下官忽略了,没有问。”秦瑺摇摇头,“不,现在看来是我们忽略了,当时润春还提醒过我。”秦瑺有些懊恼,“博英,再去一次如意纸坊,你当时并没有见到他家侄儿,仔细问问他。”“好,我马上去。”秦瑺笑着拉住王怀礼,“别急,吃完再去也不迟。”二人进了包子铺,好容易在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位置,不一会,小二推荐的梅花包子、虾肉包子、笋肉馒头、鱼蓉玉米羹就端了上来,就着店家赠送的醋姜、辣萝卜、拌豆芽等小菜,果然美味!王怀礼边吃边给秦瑺介绍,兴奋地说着自己的感受,秦瑺频频点头,只是心里还在想着裱画店。

    车停在如意纸坊对面,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毒的时候,街上几乎没行人,纸坊门前更是空无一人。突然,秦瑺发现纸坊门前的大榆树后面好像躲着一个人,便急忙拉住王怀礼,“博英你看。”王怀礼已经掀起了车帘,听秦瑺声音紧张,便立刻退回去往外瞧,树后的人似乎看见了对面车上有人要下来,便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又伸出半个脑袋观察着,王怀礼下车站在那没动,那人又伸出头偷看,四目相对,王怀礼笑了,那人也认出了王怀礼,王怀礼刚要叫他,那人急忙摆手,示意王怀礼不要出声,又向王怀礼招手,王怀礼走过去,二人在树后说了一会话,王怀礼兴奋地返回车里,“您猜树后的是谁?”秦瑺摇摇头,“是韩学义。”“韩学义?那个流浪汉!”“是。”“他在那干什么?”“他不是在我家的香料铺当伙计吗。”“我知道。”“他立了功了!”“立功?”“他出去送货,在路上看见一个人,正是城隍庙里同薛二在一起的那个年轻的,于是就在后面跟着他,看见他进了如意纸坊,便躲在树后等着,想知道他住哪,然后再告诉我们。”秦瑺激动地看着王怀礼,“太好了!真没想到韩学义能帮咱们这么大忙,进去多久了?”“说进去半个多时辰了。”“博英,咱们谁进去都会被认出来,你去找赵雷,让他带人过来,我去对面茶馆等。”王怀礼想了想说:“咱们上次见他是货郎打扮,他未必会马上认出来,下官进去看看刘掌柜的侄子在不在,如果在,我就带他回府里盘问,顺便通知赵雷,先让韩学义在这继续监视他。”秦瑺想想这样也行,便同意了。“您把这个借我用用可否?”王怀礼笑指着秦瑺手里的折扇,秦瑺开始没明白,旋即笑着递给了他。王怀礼下了车,打开折扇,遮住大半张脸就进了纸坊。店里没人,上次那个伙计一见来了客人,立马过来招呼,殷勤地打着折扇,“客官您要些什么?”“店里没客人?”“是呀,晌午本就客少,何况这么热的天呢。”王怀礼一惊,难道他没进来?还是已经走了!王怀礼放下折扇四下扫视,伙计这才认出是王怀礼,急忙转出来施礼,“是老爷您来了!小的眼拙没认出来您来。”说完扇的更起劲了,王怀礼摆摆手,“掌柜的在吗?”“在,小的马上给您叫去。”不一会,刘掌柜带着一个年轻人从后门进来,王怀礼一眼认出他就是城隍庙里那个瘦高的年轻人,王怀礼咳漱一下,顺手打开折扇挡住脸,刘掌柜看不见扇子后王怀礼的表情,小心请安:“老爷是公事吧?吩咐小的去衙门多好,这么热的天,何劳老爷您亲自跑一趟,真是小的该死。”王怀礼镇定下,说明来意:“上次来你家侄子不在,府中通判埋怨本官办事不认真,今日正好路过,所以进来看看,他在吗?”“在,在。”说完去拉身旁的年轻人,年轻人赶忙上前:“老爷,小的就是刘惠。”王怀礼大吃一惊,这远远超出了自己和秦通判事先的判断,不过他也只是片刻的迟疑便理清了思路,“你下午去开封府补个口供。”“是。”王怀礼转身走了,心中暗自庆幸,多亏他没抬头!等在车里的秦瑺有些忐忑,终于看见王怀礼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出来两个人,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个胖胖的、掌柜打扮的中年人,二人态度十分恭敬,那年轻人怎么这么面熟?是他!秦瑺也大吃一惊!

    刘惠虽然内心忐忑,可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开封府。王怀礼不说话,他低着头站在那不知所措,眼睛偷偷四下乱瞄时,王怀礼终于开口了:“你先介绍介绍你自己。”“是,老爷,小的刘惠,十七岁,未成亲,父母早亡,跟着叔叔生活,家住东大街如意纸坊。”“你那日晚上是同你叔叔在尹家裱画店?”“是。”“你们何时离开的?”“离开时天已经亮了。”“是一起离开的?”“是,尹掌柜给雇的驴,小的和叔叔一起走的。”“你说说那晚的情况,尽量详细些。”“是,小的那晚同叔叔去裱画店吃酒,原本酒席摆在店铺后面尹掌柜的房中,后来尹掌柜同叔叔要谈一些生意上的事,阎小官人便带着小的到店铺单独吃酒,尹掌柜十分热情,特意在清风楼订的酒菜,那里的酒保过来时,阎小官人先是把吃食送到后面,然后把酒保送到门外,回来插上门便接着吃酒了,因为叔叔吃多了酒睡着了,小的不忍叫醒他,可又不知他何时会醒过来,所以不敢离开,多亏阎小官人陪着天南海北地闲聊才挨到天亮。”“酒保是什么时辰去的?”“过了二更了。”“你们一直没睡?”“没有。”“这中间没人出去吗?”“没有,叔叔和尹掌柜都睡了。”“你们经常在一起吃酒?”“尹掌柜是叔叔的老客,本应是叔叔请的,可尹掌柜是个好客的,感谢叔叔供货及时,价格公道,所以才破费的。”“那日晚上乌缨乙巷出了命案,你当时听没听到什么动静?”“虽然小的没睡觉,可真的什么也没听见,后来还是听阎小官人说起,才知道那晚出命案了,还有些后怕呢。”“怕什么。”“多亏当晚留在那里,万一碰到了可怎么得了。”秦瑺问:“阎乾福多大年纪,你们认识多久了。”“他多大年纪小的实在不知道,认识大概有三、四年吧。”“他平时有什么喜好吗?”“他喜欢吃酒。”“他经常去哪里吃酒。”“不清楚。”“裱画店的生意如何,你清楚吗?”“生意应该不错,尹掌柜手艺精湛,远近闻名,听说阎小官人也学了七八了,何况他家用纸什么的都是在叔叔的铺子里拿货,生意应该不错。”“他们家在那一片名声如何,有没有什么仇人?没罪过什么人没有?这个你知道吗?”“这个真不知道,不过尹掌柜脾气好,阎小官人性子柔,应该不会吧。”“你平时帮你叔叔经营铺子,还有其它营生吗?”“没有,只有这一个营生。”“回答的这么快,要想好了再回答。”刘惠不知王怀礼是何意,只能又回答了一遍,“只有这一个营生。”“你闲来无事都干些什么呀?”“小的没有其他喜好,叔叔也说小的是个无趣的。”“不能吧?男人吗,不是喜好吃酒,就是聚众赌博寻个刺激,好点的捶丸、蹴鞠,吟诗作画,总归得有一样吧。”刘惠心中疑惑,十分不解,“小的一样也不占。”“你会骑马吗?”刘惠明显地一惊,可很快恢复了,“小的不会。”“好吧,你过去画个押就回去吧。”刘惠走了。

    秦瑺十分高兴,断了的线又接上了!反复权衡后决定跟踪刘惠,以他做饵,看看能不能调出幕后黑手,跟踪的任务交给了韩学义。

    账房白大叔问:“王老爷对他感兴趣?”王怀礼笑了笑:“问问。”“那是个执着的,平时不来,只要封宜奴来这,他是一定会来的,封宜奴一走,他也马上离开,本事不小。”“怎么讲?”账房神秘又得意地凑近王怀礼小声地卖弄:“老爷您不知道,封宜奴哪天来?什么时辰来?是不固定的,这也是俺们清风楼的高明,吊着那些豪客的胃口,你得天天在这候着。不过他倒是个例外,总能掐准封宜奴的日子,真是好本事。”“哦?”王怀礼若有所思,“你知道他的底细吗?”账房摇摇头,“不知道。”王怀礼笑了笑走了,“王老爷慢走。”这伙计果然不一般。

    延寿湖书院,柳澍在房里看书,房间不大,一榻、一案、一椅、小小的双开门柜子、整面墙的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籍,前面几上放着一张瑶琴,琴下垫着沙包,墙上几幅字、一幅画,简单雅致。窗外,三三两两的书生或在湖边钓鱼、或在柳下乘凉,还有一些活泼淘气的干脆挽起衣袖,蹲在湖边互相撩水嬉戏打闹。湖水清澈、湖面平静,可湖水很深,稍浅的地方水草繁茂,深的地方又有几股暗流,所以十分凶险,很容易出事故,书院为了安全,在这方面管理的很严,不许学生进入湖中,可总有那胆大的偷偷尝试,虽然没有出事,可书院也以违反院规给劝退了。柳澍看着窗外和谐愉悦的场景叹了口气,合上书往山长的居所走去。山长独自在书房写信,柳澍叩门进去,大约一顿饭功夫才告辞出来,不过脸色明显的缓和了许多,脚步也较之前轻松了好些。那日去丈人家,柳澍告诉丈人,山长给妻弟介绍了份新差事:翰林院待诏,徐敏十分高兴,由于过分的宠溺,儿子勉强考取了秀才就再不肯下功夫读书了,按说徐敏把女儿都教育的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何这唯一的儿子却不上进呢?只因徐修德出生时,眉中长了颗痣,相面的道士说是“草里藏珠”,乃大富大贵之相,夫妻二人十分高兴,对他寄予了厚望,在徐家祖母眼中,孙子的任何表现都是好的、对的,所以对他的约束和教育未免宽松,徐修德在宠溺的环境中长大,自然吃不了读书的苦,徐敏想管也插不上手,所以考了几次有了秀才的功名后,便再也不肯考下去了,在这汴梁城中,人才济济,能人辈出,小小的秀才根本上不了台面,祖母后悔自己的溺爱导致孙子不思进取,所以对他更是百般迁就,终于造成他如今的游手好闲,好高骛远。已过弱冠之年仍没个体面差事,更不敢去门当户对的人家登门提亲,后来求人给谋了个差事,他虽不喜欢,也勉强将就了,却经常出错,人家看在丈人的面子上没有撵了他去,可言语未免难听,丈人虽然要强,可儿子不争气,也是无可奈何,还是女婿体谅自己,知道自己舍不下脸去求人,所以承诺由他出面求人。翰林院待诏职位低,是个未入流的官职,薪资更低,但在外人眼中却是个体面光鲜的差事,将来给儿子提亲讲出来也好看,所以十分高兴,可没想到儿子不同意,不管如何央告威胁都不管用,丈人怕柳澍为难,有些不知所措,柳澍确实有些为难,不过不是对妻弟,而是对山长。妻子生前对这唯一的弟弟十分宠爱,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只要弟弟喜欢的,都会尽力满足,柳澍爱屋及乌,也很疼爱他,其实有一原因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妻弟与妻子长的很像,每当见到妻弟,柳澍都能在其身上找到妻子的影子,所以有时妻弟的要求对柳澍来说就是妻子的愿望,他愿意去满足,甚至希望这要求越多越好。既然妻弟不同意,那就算了,再接着找吧,只是不知该如何跟山长解释。郭继欣赏柳澍的品性和为人,也知道他和丈人一家的感情,尤其对这个妻弟十分的溺爱。翰林院待诏职位一般人看不上,柳澍坚持认为适合他妻弟,郭继就写信给昔日的同僚,既然是鸿胪寺卿的孩子,同僚当然愿意做个顺水人情,反正有权有势的人家是看不上这种职位的。果不出郭继预料,人家没看上。郭继只是微微一笑,安慰柳澍不用放在心上。郭继的反应让柳澍既感动又愧疚,不过总算过了这一关,心情也就恢复了些。回去的路上,正好碰见刚刚从佛堂出来的颜梅,颜梅高兴地请他去房里吃茶。

    柳澍不是第一次去颜梅的房间,因为家不在京城,颜梅把书院的这间屋子布置的如家般舒适,布局和陈设都精心设计过,风格同他本人一样,寡净中透着稍许明亮。案上有一副还没有完成的画作,画上一位女子靠在窗前,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团扇,正低头看着窗外池塘里的两只鸳鸯。女子明艳妩媚,眼中那抹淡淡的、不易觉察的喜悦描画的十分传神,整幅画着色淡雅清丽,线条细腻飘逸,呈现出一种脱俗的美感。只是这美人的眉眼看着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颜梅捧着一盏茶过来,“润春,吃茶。”柳澍忙转身接茶,兔毫盏盛着半碗茶汤,茶汤上点着一朵惟妙惟肖的牡丹花,柳澍惊讶地赞叹:“太妙了!颜兄是何时精通这门技艺的!”颜梅微微笑着:“曾看人表演过分茶,觉得有趣,所以闲来无事就试了试。”“颜兄谦虚了,听说这是南唐人独创,传过来也没几年。”“是吗?据我所知精通的人也不少。”“我是第一次见,我看没有一定功力是达不到这效果的,对吧?”“这种功夫不实用,取笑罢了,就像这朵花,你看,马上就消失了。”柳澍看着盏中那朵逐渐模糊的牡丹花笑道:“只有颜兄这般心静之人才会呈现出如此美妙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