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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天上圆月高悬,地上星河璀璨,又是一年中秋夜,大街小巷挤满了观灯的百姓,喧嚣拥挤十分热闹。可有人欢喜有人愁,八月十六,二殿下赵德昭在府中举办赏月宴会,请柬在一个月前便发了出去,秦瑺也接到了,可他同时也接到了晋王的请柬,该去哪里赴宴呢?今日不同往年,自己已经卷入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去谁家不去谁家实在是不好取舍,因为哪个都应该去,可分身乏术,他只能选择一家。

    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一起吃酒赏月,温馨又快乐,除了秦瑺,他仍然在为明日的决定烦恼。秦椽知道父亲纠结,便离开小辈那桌酒席,亲自执壶给父亲和母亲各敬了一杯酒,然后搬了一把椅子摆到父亲和母亲身后,身子凑近右侧的母亲道:“孩儿发现祖母今日格外的高兴,平日最多吃一盏酒,今日已经吃了三盏了!”秦大娘子笑道:“只有年节,咱们家的人才能凑的这么齐整,那几位平日不大容易见到的今日也来了,难得啊,所以你祖母高兴,人老了,吃什么、穿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人齐整就好,比如咱们这种家宴,最看重的是亲人的参与,来的人越齐全,你祖母越高兴,大家一起吃吃喝喝的热闹。”“孩儿的老师曾经讲过,官场的年节宴请虽然更讲究人越多越好,可主人更看重的是宾客到场贺喜时送的节礼,孩儿未涉官场,不知道这话有无道理。”秦椽一边说,一边冲他母亲使眼色,赵大娘子看了一眼秦瑺叹道:“官场同家庭是一样的,主人心里都明白,有的宾客是真心来祝贺的,所以送的贺礼是精心挑选的,不在乎贵重,在于是否合主人的心意,有的宾客是揣着有求于人的目的来的,所以贺礼也是随着目的的不同而不同。”“母亲的意思是,如果是有事求主人的,难办的,那么贺礼一定是极其贵重的,一般的,贺礼的贵重程度也会降低,可如果只是来露个脸,那么贺礼也就是应付的,面子上过的去即可。”“应该是这样吧,外面的那些所谓的宴请,虽然看着热闹非凡,觥筹交错的,可主人和宾客以及宾客之间,互相试探、监视才是主要的,谁同谁关系好?谁同哪个有矛盾?谁赴了谁家的宴席?都是这些。”“那岂不是很累?请客的主人难道不明白?”“当然明白,可谁家不都是这样。”秦椽想了想,“孩儿认为,如果本着平常心,把它看做是走亲戚,就比如舅舅,上午是在他丈人家吃的席,晚上便来咱们家赴宴,既守了礼,也随了人情,岂不更讨主人欢心?”秦椽说完瞄了一眼他父亲,“椽儿说的倒是有理,可仕途本就难,哪会这般轻松。”秦大娘子不在意,可这段话却点醒了秦瑺,是呀,何不趁此机会探听一下那件事的反响呢?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些日子了,竟然没听到什么风声,是何原因呢?

    想到这,秦瑺匆匆回到书房,斟酌良久才提笔一挥而就,他叫进管家,把密封好的信交给他,“务必交给高将军本人。”

    高昉带着秦瑺同坐一辆车先去了晋王府,高昉先是领着秦瑺去拜见赵光义,各自送了贺礼,接着便拉着秦瑺去了花厅,朝中大臣基本都来了,王府花厅张灯结彩,布置的富丽堂皇,节日氛围浓厚,请的各色艺人轮番献艺,二十几桌酒席已经坐满,推杯换盏十分热闹。高昉拉着秦瑺周旋在各桌之间,不知不觉到了中午,酒菜已经换了一边又一遍。高昉拉着秦瑺去找赵光义,告诉他,他们已经同朋友们约好了,晚上聚会,现在要去二殿下那里吃席,所以只好中途离开,秦瑺装作为难的样子,推说客气着,赵光义知道他们关系好,所以也没想其他便让管家把他们送走了。他们离开晋王府赶来二殿下府中时已是午后,依然是高昉拉着秦瑺挨桌敬酒,高昉高谈阔论,秦瑺见缝插针。圆魄高悬,园中挂起了各式各样的彩灯,每只彩灯下都悬着谜语,大家三五成群游走于星桥花海之中猜谜、吟诗,吃酒、互相调侃,一派和谐美好。高昉又对赵德昭讲了同样的说辞便拉着秦瑺离开了。

    虽然匆忙,可他的目的是达到了,不过疑惑却增加了。筵席间,没有一人议论张傲方和杨钺的事情,那几位请郭继鉴别画作真伪的朝臣也表现轻松,为什么,难道是巧合吗?难道他们的目的不是他们猜测的那样?

    王怀礼早早就备好了要送给封宜奴的中秋节礼,走之前又特意拜托给了堂弟王怀廉,让他务必在八月十四前送到。堂弟王怀廉因住在书院一心苦读,很少有机会领略这汴梁城中的繁华,尤其是勾栏瓦舍的精彩和迷幻。他对封宜奴这等风流人物及香艳韵事早有耳闻,如今有机会领略这京中名歌妓的风采自是难得,所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其实王怀礼没有告诉他自己同封宜奴的关系,只说聚会时认识的,节日不送礼品说不过去,王怀廉对堂兄的话深信不疑,发誓替堂兄保密。

    八月十四日午后,王怀廉收拾打扮妥当,提着礼物坐着雇来的车去了封宜奴家,恭敬地递上名帖,忐忑地等着里面的消息。须臾,黄妈妈出来把他迎了进去。宅子里面的奢华远超他的想象,他哪里见过这些,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当婉儿笑着掀起绣帘请他进去时,那满屋的芬芳和绚丽夺目让他有些眩晕,封宜奴笑盈盈道:“王小官人请坐,妈妈,请王小官人吃茶。”王怀廉急忙稳住心神,说明来意,“王小官人辛苦,奴家愧领了。”“兄长因公不能在京城过节,恐怠慢娘子,故命小可代他登宝地、献瑞宝,送上他乡之愿:祝娘子月圆人安。”“谢王官人美意,奴家实在承受不起。”王怀廉抬起头,循着凤语传来的方向看去,前方垂地珠帘后端坐着一位美人,他知道那一定就是封宜奴了,封宜奴也隔着珠帘观察王怀廉,越看越吃惊,这身形体态怎么同王官人如此相像!不知长相是否也是如此?王怀廉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不知封宜奴是何反应,故而紧张起来,汗也下来了。封宜奴看他拘谨不禁莞尔,婉儿捧着茶盘进来,“请吃茶。”“多谢。”韩妈妈王怀廉这才偷偷四下观瞧,屋子很大,西边有一花梨卧榻,后立黑漆屏风,榻旁一高脚桌,上有一满插各色菊花的梅瓶,南面墙上挂着花鸟图,下面是琴案,上面盖着锦缎,旁边的楠木架子上摆着各色乐器;西边是满墙的博古架,摆着各色稀奇的古玩、玉器。架子中间是月亮门,挂着璎珞珠帘后衬着纱帘;北面窗下则是一排圈椅、茶案。黄妈妈从帘后出来,笑着对王怀廉道:“王官人来此本应留茶留饭,可姑娘已经应了国公爷家大娘子的邀约,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动身了,去晚了只怕人家埋怨我家姑娘不守约,我们如何担待得起呢,请王小官人多包涵。”“无妨无妨,小可本就是送到即走的。”封宜奴忙道:“妈妈给小官人再续杯茶,请外面的车夫吃些糕饼再走也不迟,婉儿,拿串钱送给他打酒吃。”邀约是后日的,黄妈妈偏偏说是今日,封宜奴知道她是怕自己难做,可这语气也未免生硬,她本来想出去的,可他是王怀礼的家人,母亲说此时不宜见面。黄妈妈和婉儿答应着去了。王怀廉误解了妈妈的意思,可他毫不在意,能进来就已经很满足了,何况还离封宜奴本人这么近,只是一时处在这温香软玉中有些眩晕,又被这屋内的堂皇和封宜奴的气势给镇住,本就性格温顺,不争不抢的他难免拘谨和慌张。听了封宜奴为自己化解尴尬的莺声燕语,感激之情陡然而生,紧张感也和缓了些,“多谢娘子招待,礼品送到,完成堂兄嘱托,小可也该回去了,告辞。”“王小官人慢走,黄妈妈,替奴家送王小官人出去。”黄妈妈正要领着王怀廉从西侧门出去,却见婉儿拿着串钱匆匆进来。原来外面来了两伙人,一个是吏部薛侍郎的家人,一个是礼部周侍郎的家人,都是来接封宜奴的,竟然起了争执,黄妈妈问原因,婉儿愤愤道:“这汴梁城都知道姑娘已经不再应酬了,可因为姑娘脱乐籍的事还没办好,所以一些内闱邀请不大好推却,姑娘不得不去应付,可偏偏有那侥幸的和自大的时不时地过来碰运气,惹的姑娘烦恼,妈妈说这可怎么办呢?”黄妈妈进去告诉了封宜奴,“妈妈务必替我挡了。”“姑娘放心。”黄妈妈笑着看向王怀廉,“王小官人,能否帮老身个忙?”王怀廉还在那等着呢,把她们的谈话听个清清楚楚,“妈妈让王小官人帮什么忙?”“那两个都不肯离开,我看不如请王小官人出面,也许能挡了他们。”“这不是给王小官人招祸吗?不行!”“娘子不必担心,小可一百姓,不怕得罪他们,妈妈让小可做什么?”黄妈妈笑道:“姑娘放心,老身有数,请王小官人跟我来。”“使不得。”黄妈妈出去不知跟人说了什么,进来时便凑到王怀廉耳边交代了几句,王怀廉便从容走出门去,严肃地吩咐车夫:“我还得留下吃酒,这串钱给你,去打些酒吃,累了就在车里休息,等着我。”说完,目不斜视、仰首挺胸地返回宅子。黄妈妈在门里听到清楚,不禁暗笑,这王小官人倒是直爽、仗义。那两伙人这才相信了黄妈妈的话,悻悻地去问车夫,原来是开封府的王推官在里面,虽然芝麻大的官,可那是开封府,无可奈何,只好抬着空轿走了。

    王怀廉站在屋门外:“小可告辞。”忽然一股淡淡的香气从里面飘出,接着就是凛冽空旷的琴音,王怀廉没听到恢复,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婉儿出来了,“王小官人请。”王怀廉忙推辞,婉儿掀起绣帘笑吟吟地等着他,王怀廉只能低着头进去,绣帘内的封宜奴已经收音,“感谢王小官人仗义相助,奴家在此谢过。”王怀廉慌忙还礼,“小可只不过说了几句话,何足挂齿。”黄妈妈和婉儿抬了个食案进来,又端进许多佳肴珍酒。婉儿去珠帘后把一个白釉镂空的熏炉端出来放到茶案上,王怀廉心中叹道:好精致的熏炉!黄妈妈问:“王小官人吃哪种酒?”“这么晚了,不好再吃酒。”封宜奴对王怀廉即害羞又真诚的样子也产生了好感,不愧是世家出身!亲自给王怀廉冲了一杯杨梅露命婉儿端出去,王怀廉接过去吃了一口,好味道!封宜奴又问了几句书院的话,问什么王怀廉就答什么,丝毫不会举一反三,引出话题,封宜奴虽然早就习惯同各色人等应酬,各种场面都能应对自如,可像王怀廉这样的倒是罕见,一时也是无话。王怀廉起身告辞,封宜奴也松了口气,黄妈妈把王怀廉送了出去。晚风拂面,皓月当空,王怀廉是既兴奋又遗憾,他还是不知道封宜奴的样貌。

    封宜奴把王怀礼送来东西拿出来欣赏,母亲明珠陪在旁边,封宜奴拿出一件,她在旁边就感叹一句,对王怀礼的周到和细心赞不绝口。这时,婉儿进来说柔娘来了,明珠忙帮着封宜奴把礼物收回盒子盖好。封宜奴出去迎接,姐妹二人多日不见,又逢佳节,所以十分高兴,黄妈妈领着婉儿忙着摆各色干果、水果和糕饼,又捅开风炉烧水沏茶,忙完这一切才进去同秦妈妈、明珠说话。听说王怀礼虽然人未到,可节礼却到了,柔娘便感叹封宜奴的好命,心中难免隐隐做痛。毕竟中秋在民间也是称女儿节,女子皆重视此节,柳澍不仅没有送礼物,就连寻常的节日问候也没有,其实往年也是如此,只是今年有封宜奴的对比,她才如此失落。她不明白他对自己到底是何种感情,为什么有时感觉他就在自己身边,同自己琴瑟和鸣,有时又感到他离自己那么遥远,形同陌路。这段日子还让她充满了希望,可现在却又是失望,封宜奴不知如何劝解失望和无奈的柔娘,她也开始对柳澍不满了。

    往往欢庆团圆的节日,也是柔娘最忙的时候,因为官员之间的感情需要维系,上下关系需要打点,柔娘肩负使命,每日游走于各府之间,劳累奔波,她病倒了。封宜奴过来探望憔悴的柔娘,十分难过,她知道柔娘病倒不只是因为劳累,还有心病。

    其实柳澍也不好过,这几日回到家中陪父母过节,哥哥和嫂子依然不冷不热,他也习惯了,可爹爹却十分的不耐烦,告诉他如再不续弦,就不要再回来碍眼。柳澍不知为何,遂向母亲求问,母亲除了问问他身体好坏,就是唠叨他续弦的事,有人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是礼部一个六品官的女儿,人品样貌俱佳,难得的是她对柳澍十分满意,并不在意是续弦,更难得的是她家境殷实,嫁妆丰厚。看柳澍没有往日般拒绝,柳母十分高兴,马上撇下儿子出去同柳父商量聘礼迎娶的相关事宜,留下柳澍坐在那恍惚。哥哥虽然回来了,可一直没有合适的职位,没有过硬的靠山和足够的银钱,哪有合适的职位给你,就是不入流的、没人看的上职位都轮不到他们家。父亲的职务也调整了,是个既没钱又没用的小小替补,如果不是在地方任职时有一些积蓄,只怕连现在住的房子也租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