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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第五十九章

    节后,秦瑺又投入到繁重的公务中。甜水巷的命案虽然已破,可那张便钱的来历还是没有结论,高昉的马案也有了结果,其它的案子也都在进行中,有顺利的,也有头疼的,但是最紧迫的还是皇上亲自吩咐的似案非案的张尚书卖画案的调查以及二殿下催的十分焦急的王錾案,两件案子都没有头绪,加上最得力的王怀礼不在身边,已经习惯同这个思维活跃、胆大心细的年轻人配合的秦瑺决定暂时换一下思路,毕竟手中还有多件完结的案子需要整理后转交至大理寺,还有一堆小的民事纠纷或是没有疑义的轻微案件要复核整理归档,还是先把精力暂时放到这些不太用操心和费精力的地方吧。

    秦瑺找了一个老判官帮着整理和归纳,二人忙了一天,总算把已经结案的案子整理了十之有三,虽然看着数量不多,但是其涉及的供词、审核过程、勘验经过及细节、物证、人证等都要仔细检查核对并写好移交手续,否则大理寺复核时出现了异议,会毫不客气地退回来,不仅耽误时间,也让人质疑自己的能力,更是有损开封府的名声,所以秦瑺分外仔细,尽量不留一丝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之处。老判官收拾好案上的文件,跟秦瑺客气了几句就往外走去。

    天已经暗了下来,许是他有些着急,许是忙了这么长时间眼睛有些疲劳,竟不小心撞到了旁边堆满公文的架子,“哎呀,疼死我了!”秦瑺循声抬头,老判官正弯腰用力糅着膝盖,秦瑺有些心疼,又看被他碰到的架子上面堆着的公文接二连三地掉落到地上,便冲上前去护住架子上剩余的公文,防止继续掉落砸到他,“伤到哪里了?”“没事没事,揉揉就好了。”判官年龄较大,看着自己失误引起的混乱有些羞愧,顾不上疼痛,忙过来收拾,秦瑺一边安慰他一边也帮着拾起地上的公文,这时一个埋在公文中的画轴引起了秦瑺的注意,怎么还有这个东西?他把盖在上面的公文重新放回案上,小心地打开画轴,原来是一幅仕女图,可当他看到落款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他的作品!怎么会在这呢?在这些物证堆里?

    秦瑺留住了老判官,老判官仔细回想了好久,才战战兢兢地说出了这幅画的来历。那是两个月前,陈留县来了一个胥吏,说他们那里出了一件命案,最后认定是自杀,这是那人的遗物,里面有一封信,因收信地址是汴梁城外的延寿湖书院,所以决定转交开封府,协助找到此人的家人,领回尸体。当时是他跟人交接的,所以查找家属的任务就落在他的肩上,谁知当时又出了姚芳的案子,他就被要求协助帮着料理相关的通缉搜查事宜,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要不是今日协助秦瑺整理冗案,只怕还不会想起来。秦瑺听完也是无奈,马上就开始了翻找,果然找到了那封信,信是写给柳澍的,只有一行字:敬赠柳润春小作,以表为兄感激之情,万望收藏。“他怎么会自杀呢?既然是留给柳澍的,为什么不留在书院呢?”

    拾级而上,秋风习习,松涛阵阵,忽近忽远的鸟鸣之音,幽深寂静之感扑面而来,烦闷焦躁的秦瑺不觉放慢了脚步。书院里出来一人,见是熟悉的秦通判,便引着他去见山长,两边学堂不时传出的朗朗之声此起彼伏,秦瑺正想着是否该送椽儿来此读书,只见柳澍正领着一群人从侧门出来,那人告诉秦瑺,这是几个要来此求学的书生和他们的家长,柳监院陪着他们参观,顺便给他们介绍书院的环境和设施。秦瑺远远地冲柳澍拱了拱手,意思是让他不用管自己。此时的郭继正陪着到书院讲学的大儒在茶室品茶,秦瑺听见了郭继自嘲的声音:“我一悠悠者,只求渔樵孟诸野罢了。”说完哈哈一笑,秦瑺被带去了佛堂。

    秦瑺把画拿给郭继看,“是他的手笔。”秦瑺又指着那首诗说:“颜梅写诗的风格是这样吗?”郭继摇摇头,“怎么会,这绝不是他的手笔,不过看这字体倒是出自他手,不过写的潦草罢了。”“这诗写的怪异,竟不讲究合辙押韵。”“画中美人倚阑愁,后悔抛下夫君辞,有心再续前缘梦,书尽真言无处寄。”郭继皱眉道:“这么完美的画作竟题了这么一首诗,实在是蹊跷。”“看来只有等润春来看看了,这是留给他的,也许他知道原因。”“他为何会自杀?”“润春不是说他回故乡了吗,怎么却死在反方向的客栈里?”

    柳澍来了,秦瑺让他自己分析,“此画原来是挂在他房中的,我记得上面并没有题诗。”“这么说这首诗是后来加上的?”“是,说来也怪,颜梅老师的许多侍女图好像画的都是一个人?”“是谁?”“他不说,我也不好问。”柳澍对着那幅画又看了好一会,突然恍然大悟道:“这是否是一首藏头诗呢?‘画后有书’!”郭继和秦瑺急忙过来研究,“画后有书?这后面什么也没有啊?”“难道不是?”柳澍拿起画轴前后左右调过来调过去摆弄了好一会也没看出有什么秘密,秦瑺和郭继也是一筹莫展,忽然,柳澍双眼放光,“我知道了。”柳澍突然想起颜梅临走时送给自己的那幅山水和那封信,郭继和秦瑺期待地看向他,“他临走时给我留了一幅画,难道?”郭继也想起来了,“你快去取来!”“好。”秦瑺和郭继等不及,也跟着他一起出去了。展开那幅山水,几人查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没什么不同啊?这幅画装裱的有些粗糙而已。”“秦兄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他离开时,这幅画应该是刚刚装裱完,背纸还没有干透。”

    柳澍小心地裁开画的背纸,果然,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出现了,几人看了内容后都惊呆了,这怎么可能!太不可思议了!

    “我当初怎么没想到呢!”柳澍有些懊恼,“你怎么可能想到。”“他当时在信中已经提示我了,可我没体会出他真正的意图,如果能早些发现,也许能救他一命也未可知呀。”“他陷的太深了。”“先生,学生有个不情之请,关于颜梅老师的死因及过去最好不要在书院公布,以免影响书院的声誉以及颜梅老师在学生中的形象和威望。”“这是自然,不过官府那里如何做可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说完看向秦瑺,秦瑺叹了口气,“是呀,人命关天,牵扯太多。”

    姚歇经常到各地收罗书画精品,那日到了金华,在一商铺,他发现了一幅古画,那幅画竟是皇上最欣赏的隋朝画家展子虔的画作《童子戏水图》,他想购买,奈何画的主人严涛坚决不卖,无论多少金银。为了讨好皇上,姚歇发誓一定要得到这幅画,正无计可施之时,一个人找上门来,那人就是严涛的好友袁袂,此人是秀才,但是自幼随父习画,画技高超,在当地极受追捧,因为既没人脉也无钱财,又无心于功名,渐渐的就以给富贾、寺庙、建筑作画为业。家里条件差强人意,又因为自视过高,虽然已过弱冠,仍未娶妻。自从严涛来到金华后,袁袂就发现他的画工非凡,于是主动结交,二人逐渐成了好友。严涛能在异乡遇到知音自是十分高兴,便经常邀请袁袂到家中做客,他没想到的是,袁袂自从第一次见到他家娘子后,就被深深吸引,十分羡慕严涛能有如此艳福,他家娘子的美貌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中驻留,那美丽的倩影时常在他眼前飘来飘去,可所谓朋友妻不可欺,袁袂被爱而不得折磨的魂不守舍、茶饭不思。那几日姚歇到店中软磨硬泡,袁袂都在,于是一个毒计形成了。他主动邀请姚歇吃茶,以严涛好友的身份劝说姚歇,不要同严涛置气等等,却有意无意地透漏严涛是个老实本分的外地人,在此地无依无靠等等,又感叹什么官府做主的都是拿钱办事的,自己因为无钱无权只能以卖画为生诸如此类,姚歇是个极聪明又深谙此道之人,顿时明白了袁袂的用意,所谓一点就透,于是二人言来语往便纠合一处,各取所需,合谋弄了幅假画,花钱雇了个泼皮到官府去告状,说严涛卖给他的是冒充名家画的假画,官差得了姚歇的好处,就把严涛给抓进牢里。严涛临走时拜托袁袂替他看管店铺,袁袂满口答应下来,立即去店里找那幅古画,未果,于是假意安慰,给严家娘子送了一碗下了药的羹汤,等她昏昏沉沉睡过去后,姚歇便趁着夜半无人去严涛家中翻出了那幅古画,袁袂知道姚歇无儿无女,为了减轻自己将来的负担,便花言巧语劝说姚歇把兄妹俩也带走了。尽管内心十分愧疚,但是对严家娘子的占有欲望盖过了一切良知。严家娘子因丢失了一双儿女大病一场,多亏袁袂出钱请人照顾,她才渐渐恢复。可过了半月,严家娘子听说夫君病死在牢里了,便信以为真,听从袁袂的建议转让了店铺和房舍。袁袂主动地提出护送她回故乡,严家娘子本就对他十分信任,再加上无依无靠,就同意了。袁袂为了严家娘子,决定去汴梁谋生,姚歇就是个很好的后台。于是,摆事实、讲道理,最终,严家娘子顺从了他的建议,跟着他去了汴梁。姚歇被袁袂拿着把柄,便给他安排到翰林图画院,袁袂改名为颜梅。姚歇告诉他,那兄妹俩已经被他卖了,他的心才彻底放下,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天分,从最底层做到了供奉。后来姚歇让袁袂私下作画,由他卖到境外牟利,可颜梅只做了几次就收手了。一是到他手中的银钱有限,不值得冒险;二是他到图画院供职本就来路不明,他又是个清高的,仗着姚歇的关系和自己的能力无礼又傲慢,所以遭图画院的同僚厌弃排挤。此时严家娘子因为他家小娘的缘故已经不告而别了,她的离开让他心灰意冷,于是整日吃酒,无心作画,姚歇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庇护,为了堵住众人的嘴,他只能离开图画院,本要回乡,幸被柳澍介绍到书院才安定下来。他索性以书院为家,渐渐地,那些不堪的过往慢慢地被恬静舒适的氛围替代了。可滕宏的突然死亡让他感到恐惧,他知道滕宏是姚歇的帮手,他更知道姚歇的手段,所以他怀疑滕宏的死亡不是意外,姚歇曾派人到书院来警告过他,所以他怕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思来想去,还是离开的好,只是不敢面对山长和柳澍,所以才不告而别。如果遭人暗算,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才把那幅山水留给柳澍,如果自己平安无事,那么柳澍就不会知道自己的秘密。

    秦瑺和郭继回到茶室,郭继沉默着,秦瑺默默思考着:严涛的娘子就是明珠,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这个秘密他们二人并不知道,事关李煜,还是不说的好。严涛的死是姚歇一手造成的,明珠的一双儿女是他带走的,他是明珠和封宜奴的仇人。颜梅是帮凶,已经死亡,没有人证,能耐他何?颜梅不是自杀,这点是肯定的,他和滕宏的死亡也许就是姚歇下的手,那个去书院找颜梅的会是滕宏吗?关于姚歇是如何跟境外联系的这里都没交代,不是颜梅故意写的不详细,就是姚歇不信任他,除了绘画,什么都避着他。所以单单凭着他留下的这封信是无法给姚歇定罪的,一面之词。如果是平民百姓,可以带走盘问,可姚歇的身份特殊,没有直接的人证和物证,怎么敢轻易惊动!“您看这姚歇和魏待诏之间,会不会也有什么秘密?”“那日通判带过来的那幅画,是魏待诏真迹无疑。”“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魏待诏同颜梅当初一样,私下给姚歇画画,姚歇负责卖到境外,为了安全,画作不署名不盖章,而是找人仿照魏待诏的题款和名章。”“这样做,即使画作被人怀疑,题款和名章也可作为证据保证安全。”“那日魏待诏看着题款和名章的神情很是奇怪,既有疑惑,也有愠怒,也许就这个原因,可怎么又卖回来了?还这么巧的卖给了这几位朝臣?”郭继幽幽道:“以画为饵,得逞后再投书告发挑起事端,虽然这种事不至于让这几位朝臣身败名裂,但是有不学无术、无耻贪婪之人围在二殿下身边,官家、朝臣势必会对二殿下用人之道有持蠡测海之想,如果二殿下为堵悠悠之口而有意疏远这些人,那么二殿下的为人不仅招人诟病,他的势力也会极大削弱。”“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呢?”郭继摇摇头冷笑道:“不管何人布局,目的都是一个,听闻昨日二殿下被召入宫,出来时神情大不同往日,说明此事已然搅起了风浪。”“先生明日回老宅吗?”“不,今晚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