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司马汉月 » 第8章 啊,我的星星!

第8章 啊,我的星星!

    周天清晨,司马汉月迷迷糊糊的摸索着关掉叮叮作响的闹钟,喃喃自语“再睡一刻钟啦”!翻个身继续她的梦。没多会儿,铃声又响了,“搞什么啊?”她咕哝着去摸闹钟,才发现是电话在响。

    “喂?谁呀,大清早的!”一肚子不满意。

    “哦,汉月,是我啊,林鹏。我搅你美梦啦?”一阵咯咯的笑声。

    林鹏约她一起吃早餐,煞有其事的说绝对有惊喜。汉月起身草草刷牙洗个脸,心里嘀咕“这家伙搞什么鬼?”套上一身运动装就出门了。

    果然是惊喜。林鹏发现的这家餐店“藏”在两栋大厦之间的小过道里,店面不大,招牌也小,可是食物却满满家乡的味道!酥酥的大油条、香香的葱油饼、清火的豆腐脑、浓稠的胡辣汤、滑糯的甜沫,司马汉月大快朵颐,吃了个肚儿滚圆。为了消化掉撑得胃胀的食物,两个人散步去附近的海滩公园,清晨的海雾还没有消散干净,凉凉的粘在脸上,倒也让人神清气爽,立时精神起来,他们一路说说笑笑,聊着生活中的各种乐子和荒唐事。溜达了约莫半个小时,太阳升起来了,晨雾散尽,司马汉月说:“这个时候的海边肯定漂亮。”“好啊,我们走,就快到喽!”林鹏附和,两人摆出马拉松的架势向前冲去。

    临近海边有一大片建筑工地,好像在建海景别墅,路边搭建了一排建筑工人居住的临时简易房。汉月和林鹏经过的时候,里面传来嘈杂的争吵,夹杂着辱骂,汉月皱了皱眉,侧过脸加快脚步。突然有个人被狠力推搡了出来,摔倒在她脚前,汉月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喊出声来,那人揉着右肩慢慢站起来,跟汉月连声说对不起。目光接触,汉月觉着这人好面熟,他是?那人也在仔细地打量她,也是似曾相识的眼神。

    ”啊!林立哥!“

    ”你是?······汉月!“

    高高的个头儿,身材匀称,白净的皮肤,长方面盘儿,细长的眼睛。司马汉月眼前的这个人正是于林立,是她在姥姥家生活时的亲戚和邻居哥哥,是她如玫瑰般馨香的乡村生活的伙伴儿。他的父母是宽厚老实的农民,是汉月喜欢的极好的长辈,兄妹三人中,于林立最好的继承了父母善良实在的品性,他是尽职的大哥哥,关心照顾弟妹,汉月也充分地受到他的庇护,是他忠实的小跟班,汉月清晰地记着和林立哥一起的生活片段,那段岁月真是快乐的赛神仙啊!林立哥的妈妈,汉月喊她“大娘”,她擅长烹调,常在中午做葱花蛋煎饼,浓郁的香味每每“翻墙而过”钻进小汉月的鼻孔,接着便响起林立哥的声音“汉月,来吃香饼喽!”墙洞里就会出现一盘香饼和林立哥的笑脸。汉月也常跟随一帮哥哥姐姐去村东头的小学校“打酱油”,人家上课的时候,她也跟着煞有其事地坐在教室的角落托着下巴“听天书”,下课了,她就欢快地跑去压跷跷板,它是小校园里唯一的娱乐工具,玩得起劲时,林立哥常走来摸摸她的脑袋,“汉月乖,好好玩儿,别打架。”这时的小汉月扬起骄傲的脸笑笑,“有林立哥在,没人敢欺负我!”······

    简易房里有一个人正走出来,其他工人都围挤在门口看热闹。

    “于林立,我早就看你不惯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工头竟然选你当队长,拍马屁拍的吧?!”这个一脸痞态的人说完朝身后使个眼色,他的两三个小跟班也从人群里走出来跟着起哄。

    “李杰,不管怎样你不应该让老辛代你去脚手架上作业,他是做推运工的。”于林立不理会那人的恶语相向。

    “你他妈管得太宽了吧!他愿意多赚点钱,我又不亏他,老子这两天有点倦,歇歇还不行了?!”

    “老辛都50岁了,身子骨也不是太硬实,同乡同里的,你怎么能只为自己着想不为他人打算?”

    “去你的!别在这儿跟我唱高调!”那人冷不丁的推了于林立一把,使他一个踉跄又几乎跌倒,好在司马汉月和林鹏在两旁扶住了他。

    “太过分了!怎么会有你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司马汉月忍无可忍。

    “哟!这是哪儿来的妞儿?于林立,你还真有两下子!竟然还泡了个时髦女朋友,要不要给你回村宣传宣传啊?”那人用惹人厌的眼光上下打量汉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如果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们就报警了!”司马汉月警告他。

    于林立抚住汉月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插手这事。“李杰,老辛年纪大又没在脚手架高处作业的经验,你没有带过他技术就放手他自己去干,而你却偷懒打扑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发生了事故,不只老辛身体会受苦,你也要担责任的,施工队也会因此受影响!”他用着急的口吻劝说那人。司马汉月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林立哥的性情还是像以前一样温和宽厚。

    “是啊,是啊,队长说得对。”“李杰,你这家伙别狂了,闹出事来等工头回来有你好受的!”工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正在这时,工地那边传来呼喊声,“出事了!出事了!老辛摔下来了!”众人听到喊声,马上朝工地现场跑去,司马汉月和林鹏也跟了过去,只见一个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个劲儿地呻吟,手部和颈部的鲜血涔涔渗出,看上去非常痛苦。叫李杰的那人吓得脸色苍白,怂态尽出,他六神无主的看向于林立,嘴里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于林立看都不看他,冲工友们喊:“快叫救护车,拨120!”这时候有些工友想扶起老辛,汉月连忙制止,“不要动他!他伤到哪儿还不清楚,等急救医生来处理。”救护车到了,于林立安排大家说:“李杰、王斌你俩跟我一起去医院,梁伟你领大家继续施工,别耽误了!”司马汉月心想也许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和林鹏两人也跟去了医院。

    大约1个钟头,急诊医生出来说老辛手部和颈部的伤口是脚手架刮撞所致,是外伤,医生已经做了止血包扎处理,比较严重的是骨裂骨折,需要转诊骨外科。李杰从缴费处回来,垂头丧气的盯着缴费凭证,像一只泄了气的斗鸡,他试探着问于林立:“立哥,老辛不会有事吧?”司马汉月觉着这人是该被教训一顿,于是没好气地说:”你问他?他是医生吗?”李杰灰溜溜的不再作声。又过了1个小时,骨科医生告诉他们:等老辛腿骨固定好住院观察一周,没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出院养着,复原大概需要4个月到半年时间。护士又拿来了单据,要求预付住院押金和医疗费用,李杰一看傻眼了,他疑惑的问护士:“刚交了4000,现在又来一个6000?”护士压根儿不理会他的疑问,漠然的瞪了他一眼,旁若无人地匆匆走过,撇下一句话“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快去交费办住院手续!”一直旁观的林鹏倒吁一口气,凑近司马汉月低声说:“果然进了医院钱只能当纸花,人也只能做受气包了!”

    李杰脸涨得通红,“立哥,怎么办?我带的钱不够了。先借你点儿行吗?”

    于林立叹口气,“出了这种事,我这个队长也有责任,发现得晚了,没能早做防范及时阻止。剩下的钱,我出一半吧!”说着去衣兜里掏钱。

    李杰看着他的举动,半天没说上话来,良久,他说:“立哥,我服你!我服你!”

    尽管事出突然,状况混乱,于林立还是因为和司马汉月他乡重逢欣喜不已。他对汉月说:“汉月,哥哥还得在医院守着工友,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都没能好好说说话,难为你跟着跑来跑去。”

    司马汉月抚着他的肩膀,“林立哥,你别太过心烦了,安排几个工友轮番来照料吧,好在一个星期后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嗯,好!你别担心我。”于林立伸手抚住她的手,“走,我送你们。”

    于林立把他们送出医院门口的时候,司马汉月回头冲他笑着挥手,“林立哥,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过了1个多星期,司马汉月估摸着于林立的工友应该已经出院了,于是她高兴地去看林立哥。虽是大冬天,工地简易房的门却半敞着,显然是谁出去时忘记随手带门了,而屋里的人正沉醉在各自的乐子里,全然不觉。一群人在热火朝天地打扑克,不时的吆吆喝喝,周围散落着啤酒罐和盐水花生。一个年轻人斜倚在床头津津有味的看一本杂志,不时发出奇怪的“呼呼哈哈”的笑声。这时打扑克的人群中有人头也不抬地呵斥他:“我说柱子,你能别再看那些黄色段子了吗?你那床头都快成色狼窝了!队长说你几次啦,还不改!“年轻人并不在意,轻描淡写的说:”我已经有一年没见我老婆了,看点段子怎么啦,没心理变态就不错了。告诉你,这是我的精神食粮!好在年关临近,不用再施工了,只等结算好工资我就回家搂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喽!“他的话惹来满屋男人的哈哈大笑,司马汉月听红了脸,不再注意他们谈话,打量寻找于林立的身影,他没在,倒是看到伤员老辛,他正躺在角落的床铺上,郁郁寡欢地看向窗外。这时一个年纪稍长的膛红脸儿的人说话了,“柱子,你应该好好学学咱们于队长,人家脏活累活抢着干,白天干活不耽误,晚上还得挑灯夜读,一直坚持自学考试,据说本科已经过了好多门了,眼看就能拿到自考本科的证书了!你们俩同岁吧,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少看些闲书,多干点正事吧!”听他如此说司马汉月内心很受触动,林立哥刚入高三时大伯得了重病,家里无人照顾,田间的活没人干,弟妹都小,大娘独木难支,他被迫停学一年回家在医院照顾病人,家里为此欠了一屁股债,整个高三最关键最紧张的一年他根本没上几天课,错过了高考,只拿了高中毕业证书,为了还债随后就外出打工直到现在。汉月不想再这样站等下去,刚想开口问话,有人注意到了她,站起来笑着说:”你不是上次······?哦,你是找于队长的吧?”汉月微笑着点点头。打扑克的一帮人不约而同的或回身或转头,用一种笑嘻嘻的奇怪眼神打量她,司马汉月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赶忙问:“林立哥去哪儿了?”那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李杰从外面进来了,拎了一兜水果和两个鼓鼓的饭盒。

    “你来了!”他主动跟司马汉月打招呼,没有了那天的粗鲁和流里流气,看着汉月纳闷的表情,他又说:“老辛刚出院嘛,工地的大锅饭没什么营养和味道,立哥说给他改善一下伙食。”他把饭盒连同水果一齐放在老辛床铺旁的折叠桌上,扶起老辛吃饭,汉月见状过去帮忙,他俩一个喂饭,一个削水果,话题就聊开了。从李杰和老辛的口中,司马汉月了解到他们的农民工生活,严寒酷暑,日晒雨淋,危险重重,又脏又累又苦,他们做的是城里人无论给多少钱都不屑一顾的工作。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比较满足的,因为近些年拖欠工资的情况基本被杜绝掉,他们中不少人凭借自己辛苦的体力付出已经拥有翻盖住房购置车辆的经济实力。他们聊话家常的当儿,屋里渐渐安静了,打扑克的人不知从何时起停下了手中的牌,叫柱子的年轻人也不再偷着乐了,他们停下来静静地听着,听着这属于他们的话题,仿佛一字一句都是他们自己在说一样。

    尽管十几个青壮年的热量都集聚在屋里,但是汉月仍感觉这间简易房四处漏风,她的脚凉凉的,再看看他们单薄的棉被,心想电热毯是买对了。她把两张电热毯分别放在了于林立和老辛床铺上,考虑到老辛的伤腿更不能受凉。老辛感动了,他稍稍涨红了脸,不再是郁郁寡欢的神情,含笑看着司马汉月的眼睛,“我又跟着队长沾了好处啦!谢谢你,姑娘,让你为我花钱。原本该我自己买的,我也蛮可以买······“。他仿佛越来越不好意思似的,慢慢低下头嗫嚅着。汉月清楚他们这些农民工越来越不缺钱,但是在之前长久拮据的过活里形成的节俭习惯,特别是他们自己最明白血汗钱是怎样的来之不易,使得他们的日子仍然精打细算,仿佛失去了花钱的能力。她笑着安慰他说:”我当然知道你可以买,不过你这不是暂时腿脚不方便吗?我是举手之劳了。咱们是老乡,不用客气的!“老辛不说话了,他感激的冲汉月笑笑,脸又红了,汉月不知道脸红是他激动时候惯常的表现,以为他又不好意思了,赶忙转换话题问:”哦,林立哥呢?”李杰答说:“吃过饭后他去工地天台了!这会儿估计还在那儿吧“。

    整个工地静悄悄的,零星的几个人也是从饭堂最晚出来的,一阵阵肆虐的北风从楼间隙刮进来,工地上不时的尘土弥漫,碎木屑和碎沙石被抛起来在尘土中打着旋儿。司马汉月低头眯缝起眼睛,撩起丝巾掩住口鼻,快跑几步转楼梯上了工地天台。于林立果然在那里,他背对司马汉月,单腿跪地,另一条腿蜷蹲,左手支在地面上,右手拿工具锤正挖出高低不规整的鹅卵石,重新填进去然后用敲击锤嵌好。风扬起的尘土直扑他脸,他抖抖头面继续干活,认真仔细。

    ”林立哥!“汉月在身后唤他。

    于林立回头,鬓边的汗水和脸上的尘土混在一起,形成一条条灰迹,他惊喜的冲司马汉月一笑,一口白牙衬在灰土土的脸上。司马汉月喉头一紧,侧脸拂去一颗眼泪。

    ”不是停工了吗?怎么还在做?”语气里有些许心疼的责备。

    ”上星期我在医院的时间比较多,这边的施工质量就不怎么好了,干活不够细致,该补工的还是要补啊!“于林立无奈的摇摇头。

    司马汉月缓缓绕了一圈,看着天台中央一颗颗鹅卵石拼成的色彩斑斓的星星图案。

    于林立笑望着她,“这是别墅的观景台,夜晚在这里看星星一定很美!”

    “星星?这个城市已经许久看不到星星了。”司马汉月忧伤地说了一句,“许是夜晚的霓虹灯已经够烁眼了,人们便用不着星星指引了。”

    “我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在我家屋顶看星星的日子。”

    “我也记着,一直记着!”汉月愉快地回想起林立哥家的房顶是平坦的,仿佛是水泥石灰砌就的。那时候农家的院子多是四四方方的,堂屋坐北朝南,四进里是厢房、厨房,再就是牲口圈和位于最角落的厕所。堂屋梁柱架得高,宽敞明亮,屋顶呈扇锥状,稍带艺术感,总有几间厢房的房顶被建成平的,方便晾晒粮食谷物。对孩子们而言,这些厢房平坦的房顶是天然的嬉乐场所,积年累月的风霜雨雪把房顶打磨得光滑圆润。炎炎夏日吃过晚饭后爬上房顶乘凉看星星,就那么仰身一躺,夜空静谧,星光灿烂,不知是谁的眼泪这么酣畅淋漓,晶晶闪闪的洒了一大幕,洒在无际、幽秘、深沉的蓝黑幕布上,美好壮观得让人感动。如果有老人们在场,耳边就响起光怪陆离的神鬼传说,应合着黑暗的夜,听得孩子们心里打颤又痒痒。想起这些,司马汉月咯咯咯地笑起来。

    “你那时候也这样笑。”于林立惊奇地瞅着她,“兴奋的时候就会滚来滚去,害我们要一直看着你,担心你一不小心咕咚滚到房下去”。

    听他这样说,司马汉月笑得更起劲儿了,仿佛穿越到过去亲身感受了一回。于林立被她的快乐情绪感染,停下手中的活计,陪她坐在避风的墙角,说笑起来。

    每当聊起有关星星的话题,司马汉月还会想到一个人,她读小学时的自然课老师。汉月认为他才是真正的自然课老师,因为这个外形清瘦、面容和蔼的老头儿真心的热爱大自然,热爱这门学科,有一颗被自然温润过的平和的心。当其他老师因为职称评定影响薪资的事愠愠不快,或者因为学生调皮胡闹暴跳如雷的时候,他永远是平静如水的,汉月从未见他发脾气起争执,对待学生更是和颜悦色、循循善诱。他的各种实验课满足了年少的学生们对剖析自然现象和事物的渴求,更带他们亲近大自然,汉月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与星星有关的场景。通常冬季下午第四节课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被夜幕笼罩。那一天,在老师的吩咐下,学生们在教室里耐心地等待,无人怀疑他们喜爱的老头儿会像以往一样带给他们惊喜,而这次的气氛更加神秘,因为是在晚上。

    “孩子们,出动啦!我们到操场上去!”自然老师依次站在几个班的门口喊出这句话,学生们听到喜悦的召唤纷纷奔出教室。

    就在学校南侧的小操场上,他们抬头仰望壮丽的冬季星空,看到了高悬南天的猎户座,找到了最亮的天狼星,啊,还有金牛座和双子座······黑暗的操场上站满了可爱的学生,他们情不自禁地伸手向天描摹星座的轮廓,就像之前在书本上做的一样。赞叹,惊奇,笑呀跳呀,把等在校门口接他们放学的家长们抛在了脑后,跟这蔚为壮观的冬夜星空比起来,回家吃饭实在是小事一桩。司马汉月仿佛迷醉了,她张开双臂大喊:“啊,我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