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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一匹名叫天辐的马

    江宁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青龙大街与玄武大街,组成一条“L”形主干道,连通着东门和北门。沿街两边商铺林立,这就是江宁的市中心了。

    詹枚拎着竹篮,一瘸一拐,进入城里。刚刚救孩子时,那一下翻滚,让他身上沾满了泥巴。泥巴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他发现,左面的脚脖子崴了一下,痛得厉害。

    人们祭祖归来,沿街店铺陆续开张。大街上,这儿一撮儿,那儿一堆儿,竟相论说的,大都是坟地里惊心动魄的一幕。

    詹枚从人们身边经过时,人们就停下说话,以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表达对他刚才英勇举动的尊敬。

    这让詹枚很是受用。他挺直身子,尽量走得端正些。脚脖子似乎也好了很多。

    他走到青龙大街的顶头,正要拐向玄武街。这时,他看见了一匹马,火红火红的,拴在正冲着大路的房子前。

    这正是王贞仪口中的天辐。

    詹枚心中一动,凑近去瞧。

    天辐高昂着头,俯视着大街,充满戒心。它的耳朵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仔细辨别着任何一丝可疑的声响。前蹄配合着耳朵,不时在地面上轻轻扒动。

    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它需要熟悉。

    詹枚心中升出一股欲望,伸出手,想摸一摸它。毕竟,在江南,这样的挺拔雄峻,还是很少见的。

    但天辐充满了警惕,见他的手伸近,鼻腔里发出闷吼。詹枚猜那是拒绝的意思,正想把手缩回来。

    王锡琛从门里出来,瞧见了詹枚。他走到詹枚身边,双手一揖。

    “这位公子?”

    詹枚回过身来,慌忙放下手中的竹篮,双手也向他一揖。

    “先生勿怪。小生见那马雄伟峻拔,心中好生喜欢。”

    王锡琛点点头,又拱手道。

    “老夫一家刚回江宁,还望公子以后多照应则个。”

    王锡琛说完,便转身去马车上搬行李。詹枚张张口,刚想说需要帮忙之类的话。但随即看了一下自己身上,那泥巴一块一块的,有些还没有干透。他咽下了嘴边的话。大概人家是不愿自己帮忙的。

    王锡琛搬下部分行李,转身进去,关上了大门。

    这时,詹枚注意到,天辐蹄子边上,有一本薄薄的册子。那册子被马踩了一脚,封面正中,一个马蹄印很显眼。

    詹枚抬头望望对面的房子。大门紧闭,半天也没有动静。他心一横,趁天辐望向远处的空档,抢过去,抓起那本册子,又赶紧退回来。

    他用手拍去册子上的泥巴。封面几个大字,《德风亭文集》。字迹秀丽隽永,却筋骨刚健,再配上马蹄印,更增一番旷达之意。

    天辐回过神来,有些恼怒。但詹枚早就站在了安全距离外。他扬起手中的册子,挑衅地冲天辐招摇。天辐用蹄子扒着地面,直喘粗气。

    詹枚正为自己战胜了一头畜牲而得意呢,脚上却传来猛烈的痛疼。他这一下动作,牵动了原本受伤的地方。

    詹枚禁不住一阵龇牙咧嘴,直吸冷气。他望着对面的大门,犹豫了一会儿,转身沿玄武大街向北走去。

    白萍河从江宁的西北进入城内,一路蜿蜒,在东南方向的教堂附近分成两股,一股向东,一股偏西南,都注进城外的秦淮河。

    过了白萍河上的玄武桥,辰坤诊所就挨着桥,在左手边。

    詹枚把手中的竹篮往地上一放,手里还攥着那本册子,趴在诊床上。

    “舅舅,给我看看脚脖子,痛死我了。”

    杨光先闻声从屋里走出来。他瘦长身材,四十岁上下,颌下一缕长须。杨光先手脚麻利,在詹枚左脚上快速刺上了几枚银针,然后,抓住其中一枚左右捻动几下。又转到詹枚身前,在他右手的合谷穴刺上了一针。

    “怎么样?”

    “好多了。”

    耳中只听“啪”一声,一个小香炉放在詹枚面前,青烟袅袅升起,

    “留针一柱香,烧完叫我。”

    屋内陷入沉默。最终,还是杨光先忍不住打破了安静。

    “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就跟我学学针灸,也算有个谋生的本事儿。”

    詹枚见舅舅又提起这个话题,便心不在焉地说,“我再考一次。”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杨光先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看不起我这点儿手艺。”

    詹枚全当没有听见,左手翻开那本册子,百无聊赖地看着。

    杨光先见他这样,只好叹口气,“你要考呢,我也不反对。最起码请个老师教一教。”

    “我哪里请得起?再说了,现在的教书先生,一个一个的无病呻吟,没有真才实学。”

    杨光先摇摇头,“你爹妈……”

    詹枚突然跪坐起来,右手拍着手里的册子,激动地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杨光先急忙把他摁到床上,重新调整着他右手的针,“一柱香还没完呢。”

    詹枚浑不管手上的痛,左手急速地翻回封面,盯着上面的作者名字,嘴里念叨着说,“王德卿,王德卿。”

    他眼前浮现出王锡琛的模样,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找到什么了?”杨光先斜眼看着他。

    詹枚转过头,脸上堆着笑,“舅舅,你好歹再借我些银子?”

    “我这小手艺,你哪里看得上?”

    詹枚装作没有听见他语气中的讽刺之意,讨好地说,“你不是让我请个先生吗?”

    “你看得起人家了?”杨光先揶揄道。

    詹枚把手里的册子递给杨光先,“一字一句发乎心,情感细腻,却胸中气象万千。”

    杨光先没有接,“我看是泥巴万千吧。”

    詹枚眼中冒出饥渴的光,“舅舅,你不要以貌取人。这就是我要找的大先生。”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杨光先竖起一根手指,“再考一次!”

    詹枚连忙点头,“谢谢舅舅。”

    杨光先哼了一声,就转头照顾推门而来的病人。

    来人正是江宁县衙捕头朱丰旭。他瞅瞅一边趴着的詹枚,转身趴到另一张诊床上。

    “詹公子也在哪?”

    詹枚正仔细地翻读手中的册子,没有听见。

    杨光先一边替他下针,一边给詹枚开脱,“这小子着了魔,不用理他。”

    “詹公子今天可是英勇哪!”

    这句话,詹枚倒是听见了。他从册子上抬起头,“朱捕头,马先生捞上来了吗?”

    朱丰旭摇摇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邪门了。”

    想起上午的一幕,詹枚叹了口气,眼睛有些发红,“自从马夫人失踪之后,他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

    朱丰旭叹口气,“马先生做下这等事儿,这应该是他老人家给马先生的惩罚。”

    “这天狗就是一个传说,作不得真的。”詹枚忍不住说。

    “嘘!不能直呼名字,应该称他老人家。”朱光旭赶紧阻止他。

    詹枚吁了口气,“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你还是好好读你的书吧。”杨光先说。

    “杨先生,还得针几次?”

    杨光先把一柱香放到朱丰旭跟前,“再针个两次,就差不多了。”

    “他们说安神堂的安神丸,可比你这个针灸快多了。”

    “那个吴品德?”杨光先不屑地说,“奇技淫巧。”

    “话是这么说。但很多人不是好了吗?”

    “治标不治本。”

    “你呀,就是太固执了。”朱丰旭争辩道,“你也想个快点见疗效的法子。这天天来扎,也是麻烦。”

    “那你买他的安神丸不就得了。”杨光先没好气地说。

    “你以为我不想买?就是贵了点儿。”

    杨光先嘴里哼了几声,回到他的桌前,拿起《黄帝内经》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