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土地纠纷
一早醒来，詹枚总觉得心里有个什么事，但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他走到院子里，打了盆井水。井水的冰凉清醒了他的脑袋，他猛然想起来，今天是父母的忌日。
他捶捶脑袋，暗骂自己不孝。
吃过早饭，詹枚挎上一个小篮子出了家门。篮子里放着一摞黄纸，几柱香。他沿青龙大街，向东门而来。
出了东门，过了秦淮桥，往南拐进去走上个三四百米，便是江宁的林地了。春季庄稼已经收完，秋季的还没有下种。地面光秃秃的，那对面的坟地就越显高大。这最高大的，就是朱家祖林了。像詹枚这种人丁零落的，又是外性来江宁的，一般来讲，是不能进入中央地带的。好在坟地南临，有一小片地，是秀才家的。原本也有人租种的，只是最近几年，庄稼收成都不好，秀才自己也无力耕种，这块地便这样空着了。这地倒也不是没有用处，詹枚的父母便安葬在这地头上。
前几天下了场大雨，那本来贴地面的荒草几天之内就窜了起来，直没到秀才的膝盖。詹枚拔开荒草，走到坟前。他点着黄纸，放在坟前，又引燃了几柱香，插在坟前，便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爹娘，你们要是一直都在，该多好啊。”詹枚喃喃道，“最近，我和舅舅闹了点儿别扭，要是你们在，至少还可以帮我拿个主意。这下我真成了没人管的孩子了。”
詹枚站起来，长长地吁了口气。篮子里还有些纸，他拿起来，向西北寻到马诚遥老婆的墓，也在坟前点着，放到地上。那跳动的火苗在白天并不显眼，风吹来，有几片灰烬飞起来，在空中翩翩起舞，宛若一只只黑色的蝴蝶。
“马先生，也不知你到底去哪里了？想想就一块烧给你娘子吧。”詹枚又自言自语道，“菩萨保佑，你能寻到你的娘子，在那边，别像我一样，孤孤单单一个人，也是无趣地很。”
他弯腰鞠了三个躬，抬头扫视了一圈墓地，便拎上篮子，回到路边。
刚才说的话有些伤感，但说出来后，身上反而有一种放松。他定定神，正要往回走。这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争吵声。
他有些好奇怪，因为坟地平时很少有人来。毕竟，在坟地的周边，流传着一些吓人的瞎话。尤其是恶鬼掘尸的传说，那可是一直流传很广。詹枚觉得，这个故事应该是编出来吓小孩子的，但讲了这么多年，假的也像真的了。
再往南去，便是一个隆起的山丘，上面一排茂盛的树木，树林下面，也是耕地。秀才翻过这片树林，看到了争吵的人。原来是朱老七和吴品德正在那里理论着什么，而华若望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些地契文书。
看到秀才过来，朱老七跟见了救星一样，他跑过来，拽着詹枚的手，忙不迭地说，“詹公子，你得给评评理。”
詹枚被他拽着来到了华若望和吴品德面前。他拱手给两人施了一礼，便开口道，“我也是恰巧走到这里，不知道几位为什么而争辩，小生不才，愿意充当一个和事佬。”
朱老七道，“我想着扩充一下我的铁匠铺，得需要些本钱。反正这几年庄稼收成不好。你说种地吧，还不够亏本的。我就寻思着把这块地卖给吴掌柜。”
“是因为价钱出了问题吗？”詹枚向吴品德拱手道，“吴掌柜家业丰厚，朱七叔也就这么块地，吴掌柜何不出个合适的价格？”
“我家业丰厚，那也是我努力赚来的。我又不是慈善家。”吴品德笑道，“价格呢，我出的比市场价还高一成，这还不够合适的。我们争辩的，是这块地的面积。”
“我地契上明明写着二亩七分地，他非不信，找了华教士重新测量，非得说只有二亩半，这平空就少了二分地呢。”朱老七说道。
“既然有地契，为什么不按地契上的来呢？”詹枚问道。
“詹公子有所不知，原先咱们测量的时候，就只是估个数，八九不离十，就行了。但现在，华教士用这个科学的方法测量，更精确一些。就像我们买东西一样，不也得讲究个准秤准量吗？”
华若望补充说，“朱老七这块地，两头不规则，我们可以分成三部分测量，中间是一个长方形，边界清楚，这都没有异议。两头呢都是三角形，需要按三角形的方式去面积。只是，詹秀才，你来看一看，这靠近河岸的地方，是按河流的拐向凹向了里面，它不是直线，而是一条弧线，这样，自然比它是直线时就少一些面积。我画给你看。”
华若望一边说，一边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出来。詹枚虽然不懂算数，但他这么一画，他顿时就明白了。
他向朱老七拱手道，“朱七叔，这华教士说得在理呢。”
朱老七一着急，脖子都粗了，“秀才，我是让你帮我说话，你怎么反向着他们了？”
“七叔，人家说的在理，咱们当然要听了，对不对？”
“那我的地契上为什么写的确是二亩七呢？你总不能说祖宗错了吧？”朱老七没好气地说。
华若望摇了摇头，“我只相信科学。”
“吴掌柜，这块地你倒是想不想买？你要想买，就得按二亩七来算。他一个洋鬼子，放的屁自然是洋屁，也能信吗？”朱老七见跟他们说不通，便转向吴品德，叫道。
“我是西洋人，但不是鬼子。”华若望气道，“你自己没道理，还口出恶言，算什么礼义之邦？”
“你对我好，自然我客气点儿。你胡说八道，不知从哪里搬来些鬼东西，想骗我的地，我还对你客客气气的，我那不是有病吗？”朱老七白了他一眼。
“主啊，救救这些愚蠢的人们吧。”华若望转过头，自顾自地念叨着，不再理他。
吴品德笑道，“朱七叔，凡事儿抬不过一个理字。我想买你的东西，但你也得给够斤两吧？”
“可以重新测量。但总得让我信得过的人来吧？”
“要不这样，我们到衙门里，请县令大人做个裁判如何？”
“谁不知道你是钱县令的小舅子，我进得去衙门，但有人为我说理吗？”朱老七气道。
“朱老七，你别给脸不要脸。”吴品德脸一沉，“我姐夫是我姐夫，我可从来不依靠他。”
朱老七见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忌惮。这个吴品德看上去虽然客气，但据说背后的手段阴的很。只是大家抓不到他的把柄罢了。就说他卖的安神丸吧，都卖了七八年了，到现在，没有人知道是怎么搞出来的。
詹枚见他们越说越僵，也担心朱老七吃亏，赶紧插嘴说道，“这样吧，你既然信不过华教士，也信不过衙门，我给你保一个人，你看看行不行？”
“这人得让人信服。”
“我家先生精通算学，让她来重新测量一次，怎么样？”
“你家先生是哪个？”华若望也来了兴趣。
“就是德卿堂的王贞仪。”
“你说的是贞仪姑娘吗？”朱老七疑惑道，“她不是看病的吗？”
“王小姐可不止会看病，要是她能来量，我倒也想看看，她会不会和我测的一样？”华若望点头道。
吴品德见华若望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向詹枚拱手道，“既然大家都信得过贞仪姑娘，那我也没有什么异议。就劳烦詹公子去请贞仪姑娘来吧。”
他捶捶脑袋，暗骂自己不孝。
吃过早饭，詹枚挎上一个小篮子出了家门。篮子里放着一摞黄纸，几柱香。他沿青龙大街，向东门而来。
出了东门，过了秦淮桥，往南拐进去走上个三四百米，便是江宁的林地了。春季庄稼已经收完，秋季的还没有下种。地面光秃秃的，那对面的坟地就越显高大。这最高大的，就是朱家祖林了。像詹枚这种人丁零落的，又是外性来江宁的，一般来讲，是不能进入中央地带的。好在坟地南临，有一小片地，是秀才家的。原本也有人租种的，只是最近几年，庄稼收成都不好，秀才自己也无力耕种，这块地便这样空着了。这地倒也不是没有用处，詹枚的父母便安葬在这地头上。
前几天下了场大雨，那本来贴地面的荒草几天之内就窜了起来，直没到秀才的膝盖。詹枚拔开荒草，走到坟前。他点着黄纸，放在坟前，又引燃了几柱香，插在坟前，便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爹娘，你们要是一直都在，该多好啊。”詹枚喃喃道，“最近，我和舅舅闹了点儿别扭，要是你们在，至少还可以帮我拿个主意。这下我真成了没人管的孩子了。”
詹枚站起来，长长地吁了口气。篮子里还有些纸，他拿起来，向西北寻到马诚遥老婆的墓，也在坟前点着，放到地上。那跳动的火苗在白天并不显眼，风吹来，有几片灰烬飞起来，在空中翩翩起舞，宛若一只只黑色的蝴蝶。
“马先生，也不知你到底去哪里了？想想就一块烧给你娘子吧。”詹枚又自言自语道，“菩萨保佑，你能寻到你的娘子，在那边，别像我一样，孤孤单单一个人，也是无趣地很。”
他弯腰鞠了三个躬，抬头扫视了一圈墓地，便拎上篮子，回到路边。
刚才说的话有些伤感，但说出来后，身上反而有一种放松。他定定神，正要往回走。这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争吵声。
他有些好奇怪，因为坟地平时很少有人来。毕竟，在坟地的周边，流传着一些吓人的瞎话。尤其是恶鬼掘尸的传说，那可是一直流传很广。詹枚觉得，这个故事应该是编出来吓小孩子的，但讲了这么多年，假的也像真的了。
再往南去，便是一个隆起的山丘，上面一排茂盛的树木，树林下面，也是耕地。秀才翻过这片树林，看到了争吵的人。原来是朱老七和吴品德正在那里理论着什么，而华若望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些地契文书。
看到秀才过来，朱老七跟见了救星一样，他跑过来，拽着詹枚的手，忙不迭地说，“詹公子，你得给评评理。”
詹枚被他拽着来到了华若望和吴品德面前。他拱手给两人施了一礼，便开口道，“我也是恰巧走到这里，不知道几位为什么而争辩，小生不才，愿意充当一个和事佬。”
朱老七道，“我想着扩充一下我的铁匠铺，得需要些本钱。反正这几年庄稼收成不好。你说种地吧，还不够亏本的。我就寻思着把这块地卖给吴掌柜。”
“是因为价钱出了问题吗？”詹枚向吴品德拱手道，“吴掌柜家业丰厚，朱七叔也就这么块地，吴掌柜何不出个合适的价格？”
“我家业丰厚，那也是我努力赚来的。我又不是慈善家。”吴品德笑道，“价格呢，我出的比市场价还高一成，这还不够合适的。我们争辩的，是这块地的面积。”
“我地契上明明写着二亩七分地，他非不信，找了华教士重新测量，非得说只有二亩半，这平空就少了二分地呢。”朱老七说道。
“既然有地契，为什么不按地契上的来呢？”詹枚问道。
“詹公子有所不知，原先咱们测量的时候，就只是估个数，八九不离十，就行了。但现在，华教士用这个科学的方法测量，更精确一些。就像我们买东西一样，不也得讲究个准秤准量吗？”
华若望补充说，“朱老七这块地，两头不规则，我们可以分成三部分测量，中间是一个长方形，边界清楚，这都没有异议。两头呢都是三角形，需要按三角形的方式去面积。只是，詹秀才，你来看一看，这靠近河岸的地方，是按河流的拐向凹向了里面，它不是直线，而是一条弧线，这样，自然比它是直线时就少一些面积。我画给你看。”
华若望一边说，一边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出来。詹枚虽然不懂算数，但他这么一画，他顿时就明白了。
他向朱老七拱手道，“朱七叔，这华教士说得在理呢。”
朱老七一着急，脖子都粗了，“秀才，我是让你帮我说话，你怎么反向着他们了？”
“七叔，人家说的在理，咱们当然要听了，对不对？”
“那我的地契上为什么写的确是二亩七呢？你总不能说祖宗错了吧？”朱老七没好气地说。
华若望摇了摇头，“我只相信科学。”
“吴掌柜，这块地你倒是想不想买？你要想买，就得按二亩七来算。他一个洋鬼子，放的屁自然是洋屁，也能信吗？”朱老七见跟他们说不通，便转向吴品德，叫道。
“我是西洋人，但不是鬼子。”华若望气道，“你自己没道理，还口出恶言，算什么礼义之邦？”
“你对我好，自然我客气点儿。你胡说八道，不知从哪里搬来些鬼东西，想骗我的地，我还对你客客气气的，我那不是有病吗？”朱老七白了他一眼。
“主啊，救救这些愚蠢的人们吧。”华若望转过头，自顾自地念叨着，不再理他。
吴品德笑道，“朱七叔，凡事儿抬不过一个理字。我想买你的东西，但你也得给够斤两吧？”
“可以重新测量。但总得让我信得过的人来吧？”
“要不这样，我们到衙门里，请县令大人做个裁判如何？”
“谁不知道你是钱县令的小舅子，我进得去衙门，但有人为我说理吗？”朱老七气道。
“朱老七，你别给脸不要脸。”吴品德脸一沉，“我姐夫是我姐夫，我可从来不依靠他。”
朱老七见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忌惮。这个吴品德看上去虽然客气，但据说背后的手段阴的很。只是大家抓不到他的把柄罢了。就说他卖的安神丸吧，都卖了七八年了，到现在，没有人知道是怎么搞出来的。
詹枚见他们越说越僵，也担心朱老七吃亏，赶紧插嘴说道，“这样吧，你既然信不过华教士，也信不过衙门，我给你保一个人，你看看行不行？”
“这人得让人信服。”
“我家先生精通算学，让她来重新测量一次，怎么样？”
“你家先生是哪个？”华若望也来了兴趣。
“就是德卿堂的王贞仪。”
“你说的是贞仪姑娘吗？”朱老七疑惑道，“她不是看病的吗？”
“王小姐可不止会看病，要是她能来量，我倒也想看看，她会不会和我测的一样？”华若望点头道。
吴品德见华若望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向詹枚拱手道，“既然大家都信得过贞仪姑娘，那我也没有什么异议。就劳烦詹公子去请贞仪姑娘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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