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摘了芝麻，丢了西瓜
约莫小半个时辰，詹枚就带着王贞仪来到现场。她沿着朱老七的地走了一圈，回到了河边。
“华教士，我献丑了。”王贞仪微微笑道。
华若望也微笑道，“上次相见，只恨时间短暂。正好再次聆听王小姐的见解，也验证一下中西方算学的优劣。”
“中西方算学，各有优势，也不必对立来看，最终都是为了解决问题。”王贞仪笑道。她侧过身，指着地边的凹弧线，“华教士说的没错，这的确达不到一个三角形的面积。”
朱老七急道，“贞仪姑娘……”
王贞仪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七叔，你别着急。”
她蹲下来，手里比划着一根细藤条，沿着弧线压住，让詹枚用火烤到定形，她站起来，扬着藤条，说道，“这是凹进去的弧度，如果大家没有异议，那就跟我来。”
大家跟着她来到地的另一边，王贞仪扒开地上的草，把手中的藤条沿地界放好，“华教士，你来看一下，这条地界也不是直的，而是向外凸出。向外凸出的弧度几乎和另一边一样。”
“可是，为什么眼睛看上去却是直的？”华若望红着脸分辨道。
“这边沟渠上长满了草，草遮盖了真正的界线。而那边的路常走，草不能生长，地界反而清楚一些。”王贞仪笑道，“如此一来……”
华若望拱拱手，“如此一来，既然弧度差不多，那边少一块，这边多一块，自然就相抵消了。这地当然还是二亩七。”
华若望转身向朱老七鞠了一躬，“对不起，我刚才犯了个错误，给您添麻烦了。”
朱老七心里哼了一声，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我就说祖宗的地契不会错吧？”
王贞仪笑道，“一般来说，实际的面积都比地契上富余一点儿。”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不应该是准确才对吗？”华若望疑惑道。
“我们华夏人，做事总会留有一些余地的。”王贞仪笑道，“就像我们的学问，不会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那么绝对。总还是能有再向前的空间。这与你们有一些不同。”
华若望严肃道，“科学不就是应该精确吗？”
“科学和生活，还是两个概念。如果生活要按科学来过，最终，你将发现生活会变得乱七八糟。”
吴品德凑上来，从华若望手里接过来一份协议，递给朱老七，“既然华教士和贞仪姑娘都没有异议，那我也没有意见。这是契约，麻烦朱大叔画押吧。”
朱老七接过来，顺手递给王贞仪，“贞仪姑娘，我就信得过你。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王贞仪接过来，看了一遍，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便还给朱老七道，“没有问题。”
她又转身向着华若望说，“华教士，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馆里还有病人等着。”
华若望微笑着说，“多谢王小姐纠正。”
詹枚和跟上王贞仪，一前一后，他俩慢慢消失在河道的拐角处。
华若望叹了口气，“这个王小姐真是明察秋毫。我们做事当真不能大意，总是要谨慎些好。”
朱七老没好气道，“早谨慎些不就好了，费了这么大劲，瞎耽搁功夫，误了我多少活？”
华若望没接他的话，自言自语道，“我本来打算跟王小姐合作的，谁知她竟不同意。当真是可惜啊。”
吴品德笑道，“你别说，我还真是挺欣赏她的才华。但话说回来，她就是一个女子，只要嫁了人，自然就不能东跑西窜了。”
华若望看了看天，“要下雨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罢，也不管吴品德，自顾自地走了。
詹枚跟在王贞仪后面，对王贞仪又增加了几分佩服。他紧跟几步，追上王贞仪，与她并肩而行。
“先生，你要是个男子就厉害了。”
“大角，你心里还有着男女之别的界线吧？”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男子，就能做更多的事了。”
王贞仪笑道，“我现在不也在做吗？”
詹枚点点头，“有时候，看你如何做一件事，就能学到不少东西呢。”
“那你学到了什么？”
“这个……”詹枚想了一会儿，说，“不要被花哨的理论迷惑，还要立足实际勘查，这样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有点儿像阳明先生所提倡的知行合一？”
“对对对。”詹枚恍然大悟的样子。但他随即叹了口气，说道，“你给我的考题，我都研究了。你说的对，现在的考试，只是写写字，喊喊口号罢了。我读了这么多年书，一遇到生活中的问题，却居然束手无策。这也是让人失望之极。”
“我们倒也不用怨天尤人，反求诸己吧。”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
“那就先做起来。”
詹枚点点头，“说不定哪天，我要跟你学针灸了。”
“你还是先考完你的试再说吧。”王贞仪意味深长地看了詹枚一眼，“我爹爹弃学就医，到现在，仍然不能原谅自己。我不想你也留下这种遗憾。”
詹枚心中一热，脸上一红，他转移话题道，“先生，你说这个吴品德买地做什么？”
王贞仪心中一顿，“那地不是卖给的华教士吗？”
“朱老七说，是卖给了吴品德，华教士只是吴品德请来帮他重新测量土地面积的。”
王贞仪摇摇头，“那协议我看了，吴品德只是居中的保人。真正的受让方是华若望。”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他们说的和协议上不一样呢？”
“华若望为什么会请吴品德做保人？”王贞仪心中有些疑问，在她心里，华若望和吴品德不是一类人。
“可能是看中了吴品德姐夫钱云丞的关系吧。”詹枚猜测道。
“也许吧。”王贞仪皱着眉头说。
“管它卖给谁呢？反正是卖了。”詹枚不想为这个问题挠心。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先生，如果我读书之余，可不可以跟你学一点儿针灸？”
“你不是心血来潮？”
詹枚叹了口气，红着眼道，“你知道，我七岁时，父母就得病死了。那个时候，舅舅就发誓学针灸，他说，不能让亲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也没有老师教，这些年就一直摸索着往前走。要不是他接济我，我怎么会有今天？对他，我总是心里很过意不去。”
“你想学了再教给他？”王贞仪一点儿就通。
“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提。”詹枚知道学习的目的不纯，一般老师都会忌讳的。
王贞仪笑笑说，“那倒不是。我是担心你摘了芝麻，丢了西瓜。”
詹枚高兴地跳起来，“这么说，你同意了？”
“大角，如果你是发自真心地想学，会学得更快。”王贞仪看了他一眼，说，“咱们的医术，最讲究一个活字，就像我们现在回学馆，并不只是青龙大街一条路可走。”
詹枚喜上眉梢，“一个问题，有很多种解决方法？”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王贞仪笑道，“做学问，当然还是要经世治用。书上写的故然是先贤的珍贵经验。但能不能经世治用，最关键要弄清一句话。”
“哪一句？”
“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王贞仪严肃道，“当年我就是在这句话上忽然悟了，一悟而路顺，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先生可否说来听一听？”
“不要膜拜迷信所谓的圣贤之书，而要探寻其中的理是什么，循着理，本于心去做，总是不会错的。”
詹枚内心触动，在那一瞬间，他觉得王贞仪似乎很高大，高大的他只能仰视，即便那样，也不能完全看透这个自信的女子。
“华教士，我献丑了。”王贞仪微微笑道。
华若望也微笑道，“上次相见，只恨时间短暂。正好再次聆听王小姐的见解，也验证一下中西方算学的优劣。”
“中西方算学，各有优势，也不必对立来看，最终都是为了解决问题。”王贞仪笑道。她侧过身，指着地边的凹弧线，“华教士说的没错，这的确达不到一个三角形的面积。”
朱老七急道，“贞仪姑娘……”
王贞仪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七叔，你别着急。”
她蹲下来，手里比划着一根细藤条，沿着弧线压住，让詹枚用火烤到定形，她站起来，扬着藤条，说道，“这是凹进去的弧度，如果大家没有异议，那就跟我来。”
大家跟着她来到地的另一边，王贞仪扒开地上的草，把手中的藤条沿地界放好，“华教士，你来看一下，这条地界也不是直的，而是向外凸出。向外凸出的弧度几乎和另一边一样。”
“可是，为什么眼睛看上去却是直的？”华若望红着脸分辨道。
“这边沟渠上长满了草，草遮盖了真正的界线。而那边的路常走，草不能生长，地界反而清楚一些。”王贞仪笑道，“如此一来……”
华若望拱拱手，“如此一来，既然弧度差不多，那边少一块，这边多一块，自然就相抵消了。这地当然还是二亩七。”
华若望转身向朱老七鞠了一躬，“对不起，我刚才犯了个错误，给您添麻烦了。”
朱老七心里哼了一声，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我就说祖宗的地契不会错吧？”
王贞仪笑道，“一般来说，实际的面积都比地契上富余一点儿。”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不应该是准确才对吗？”华若望疑惑道。
“我们华夏人，做事总会留有一些余地的。”王贞仪笑道，“就像我们的学问，不会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那么绝对。总还是能有再向前的空间。这与你们有一些不同。”
华若望严肃道，“科学不就是应该精确吗？”
“科学和生活，还是两个概念。如果生活要按科学来过，最终，你将发现生活会变得乱七八糟。”
吴品德凑上来，从华若望手里接过来一份协议，递给朱老七，“既然华教士和贞仪姑娘都没有异议，那我也没有意见。这是契约，麻烦朱大叔画押吧。”
朱老七接过来，顺手递给王贞仪，“贞仪姑娘，我就信得过你。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王贞仪接过来，看了一遍，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便还给朱老七道，“没有问题。”
她又转身向着华若望说，“华教士，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馆里还有病人等着。”
华若望微笑着说，“多谢王小姐纠正。”
詹枚和跟上王贞仪，一前一后，他俩慢慢消失在河道的拐角处。
华若望叹了口气，“这个王小姐真是明察秋毫。我们做事当真不能大意，总是要谨慎些好。”
朱七老没好气道，“早谨慎些不就好了，费了这么大劲，瞎耽搁功夫，误了我多少活？”
华若望没接他的话，自言自语道，“我本来打算跟王小姐合作的，谁知她竟不同意。当真是可惜啊。”
吴品德笑道，“你别说，我还真是挺欣赏她的才华。但话说回来，她就是一个女子，只要嫁了人，自然就不能东跑西窜了。”
华若望看了看天，“要下雨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罢，也不管吴品德，自顾自地走了。
詹枚跟在王贞仪后面，对王贞仪又增加了几分佩服。他紧跟几步，追上王贞仪，与她并肩而行。
“先生，你要是个男子就厉害了。”
“大角，你心里还有着男女之别的界线吧？”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男子，就能做更多的事了。”
王贞仪笑道，“我现在不也在做吗？”
詹枚点点头，“有时候，看你如何做一件事，就能学到不少东西呢。”
“那你学到了什么？”
“这个……”詹枚想了一会儿，说，“不要被花哨的理论迷惑，还要立足实际勘查，这样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有点儿像阳明先生所提倡的知行合一？”
“对对对。”詹枚恍然大悟的样子。但他随即叹了口气，说道，“你给我的考题，我都研究了。你说的对，现在的考试，只是写写字，喊喊口号罢了。我读了这么多年书，一遇到生活中的问题，却居然束手无策。这也是让人失望之极。”
“我们倒也不用怨天尤人，反求诸己吧。”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
“那就先做起来。”
詹枚点点头，“说不定哪天，我要跟你学针灸了。”
“你还是先考完你的试再说吧。”王贞仪意味深长地看了詹枚一眼，“我爹爹弃学就医，到现在，仍然不能原谅自己。我不想你也留下这种遗憾。”
詹枚心中一热，脸上一红，他转移话题道，“先生，你说这个吴品德买地做什么？”
王贞仪心中一顿，“那地不是卖给的华教士吗？”
“朱老七说，是卖给了吴品德，华教士只是吴品德请来帮他重新测量土地面积的。”
王贞仪摇摇头，“那协议我看了，吴品德只是居中的保人。真正的受让方是华若望。”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他们说的和协议上不一样呢？”
“华若望为什么会请吴品德做保人？”王贞仪心中有些疑问，在她心里，华若望和吴品德不是一类人。
“可能是看中了吴品德姐夫钱云丞的关系吧。”詹枚猜测道。
“也许吧。”王贞仪皱着眉头说。
“管它卖给谁呢？反正是卖了。”詹枚不想为这个问题挠心。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先生，如果我读书之余，可不可以跟你学一点儿针灸？”
“你不是心血来潮？”
詹枚叹了口气，红着眼道，“你知道，我七岁时，父母就得病死了。那个时候，舅舅就发誓学针灸，他说，不能让亲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也没有老师教，这些年就一直摸索着往前走。要不是他接济我，我怎么会有今天？对他，我总是心里很过意不去。”
“你想学了再教给他？”王贞仪一点儿就通。
“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提。”詹枚知道学习的目的不纯，一般老师都会忌讳的。
王贞仪笑笑说，“那倒不是。我是担心你摘了芝麻，丢了西瓜。”
詹枚高兴地跳起来，“这么说，你同意了？”
“大角，如果你是发自真心地想学，会学得更快。”王贞仪看了他一眼，说，“咱们的医术，最讲究一个活字，就像我们现在回学馆，并不只是青龙大街一条路可走。”
詹枚喜上眉梢，“一个问题，有很多种解决方法？”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王贞仪笑道，“做学问，当然还是要经世治用。书上写的故然是先贤的珍贵经验。但能不能经世治用，最关键要弄清一句话。”
“哪一句？”
“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王贞仪严肃道，“当年我就是在这句话上忽然悟了，一悟而路顺，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先生可否说来听一听？”
“不要膜拜迷信所谓的圣贤之书，而要探寻其中的理是什么，循着理，本于心去做，总是不会错的。”
詹枚内心触动，在那一瞬间，他觉得王贞仪似乎很高大，高大的他只能仰视，即便那样，也不能完全看透这个自信的女子。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