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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白萍河浮尸

    德卿堂二楼,王贞仪和詹枚一人占据了一张书桌,各自埋头看书。王贞仪看的是华若望送给她的《算学要义》,詹枚看的是王贞仪推荐他的《针灸大成》。

    第一天开始学习,王贞仪简单给詹枚普及了些中医的理念,又嘱付他今天记住任督二脉就好了。这两脉一阴一阳,一前一后,环绕着人体胸前和后背。任督二脉通了,就像一个房子的地基打好了,其他十经的学习自然也就顺畅了。

    王贞仪看完最后一页,合上手里的《算学要义》,她伸了个懒腰,心中喜悦,“今天难得清闲,终于看完了这本西洋算术。”

    詹枚闻声站起来,走到窗边,关上窗子,“这时间也过得够快的。转眼太阳要落山了。”

    “倒是要感谢吴品德,让我暂时从吵嚷中脱出身来。”王贞仪自嘲地笑着说。

    “以后,你就只上午坐诊,也不用一整天都扑在看病上。”詹枚关好窗子,回过身来,“下午,你就上课看书,我正好可以跟你多学点儿。”

    王贞仪看了看空荡荡的学堂,笑道,“那你享受的可是一对一特殊辅导呀。这学费嘛,得翻倍。”

    詹枚跟她处得熟了,也一改最初的拘谨,打趣道,“先生,我人都卖给你了,就从我的工钱里扣吧。”

    “五帝的优点你没学到,这油嘴滑舌的本事倒是见长啊。”王贞仪笑道,她站起来,帮着詹枚一起收拾。

    “先生,我看你已经写了好几本算学的书了,难道这西洋算学比咱们的算学还厉害?”詹枚指着王贞仪的一个书架,这个书架上排列着王贞仪的所有作品。算学一层,摆着《勾股三角解》、《历算简存》、《筹算易知》、《象数窥余》等等。

    “不能说厉害,但提供了另一个方向。”王贞仪手摸着书架上的书,这些书都是她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咱们的算学主要着眼于宏观上的论述,你像张衡先生,更像一个哲学家。但西洋人更着眼于微观上的精确,如果两方面结合,倒也能创出一片新的天地。”

    “看来,先生又要写一本书了?”

    王贞仪从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大角,这些书虽然浸透着我的心血,但还不是一直摆在这里无人问津吗?要是哪一天我死了,它们也就只能跟着我陪葬了。”

    詹枚知道,没有人理解的孤独,才是最致命的毒药。他真诚地说,“我会一直守着它们,让后世的人的都知道先生的。”

    王贞仪惨然一笑,“你这样说,我这心里倒也好受一点儿。”

    他俩一前一后,下到一楼来,慢慢地收拾一楼用具。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呯。”门被一下子撞开了,王美菊抢了进来。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贞仪姑娘,你要的御米茶和安神丸,我都给你搞到了。”

    “我瞧一瞧。”王贞仪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

    “哎呀,明天再说。”王美菊挽起王贞仪的胳膊,“走走走,咱们赶紧去看热闹去。”

    王贞仪掰开她的手,“什么热闹?我可没兴趣。”

    “就是啊。大娘,你以为先生是那种人吗?”詹枚笑道。

    “我跟你讲,必须去。这江宁多少年遇不到一回。”王美菊急道,“去晚了,县太爷就把尸体带走了。”

    “尸体?什么尸体?”

    “满大街都在传,说白萍河发现了一具浮尸呢。”王美菊兴奋地叫道。

    “浮尸?在哪里?”王贞仪放下手里的御米茶问道。

    “就在教堂南边的河里。”王美菊见她感兴趣,赶紧又挽上了她的胳膊,“县太爷已经带人过去了。咱们也快点去,要是去晚了,我怕咱们就看不到了。”

    “大娘赶紧带路。大角,你也去。”王贞仪随着她的脚步往外跑去。

    “先生?”王贞仪的反应超出了詹枚的理解,他跟了上来,但却有些疑惑。“我刚说了你不是看热闹的人,这回头就打我一棒子。”

    王美菊笑道,“啊呀,大秀才,哪个女人心里不住着一颗八卦的心呢?”

    王贞仪也笑道,“别的可以不看,这个得看。”

    其实倒也不用带路,大街上得到消息的人,都在一窝蜂地往出事地点赶。他们只要跟着人群跑就行了。这一跑,每人的体质就看出来了,没一会儿,王贞仪就把王美菊与詹枚落在后面了。

    “贞仪姑娘,你慢点儿呀。”王美菊气喘吁吁地嚷道。

    王贞仪听到她喊,赶紧放慢了脚步。越过她的人都好奇地回头看了她几眼。毕竟,跑在前面的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有哪家姑娘像她一样发足狂奔呢。即便着急,也只是快走几步,不敢失了礼仪。

    王美菊赶上来,嗔怪道,“哪家姑娘像你一样,跑得这么没正形?”

    王贞仪也笑道,“没成想,这一个个大老爷们,这身体素质可不咋地?”

    詹枚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先生,谁像你一样,能文能武,这可累死我了。”

    事发现场在白萍河分叉处,河水向南向东拐弯都遇到堤岸的阻挡,产生了两股回流的力量,这两股力量相遇,又向两边环形散开,形成左右两个漩涡。只是这白萍河水流速度并不快,从表面上看,显得水平风静,实则水也也暗藏着凶险。

    等王贞仪他们赶到现场,河边已经围了满了人。他们挤到前边去,四下张望。县令钱云丞站在岸边,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因为这回流的缘故,这一片的水面比其它地方要宽得多。夏天时,吸引了一些大人孩子在这里游泳嬉戏。接连出过几次事故后,县里发布公告,禁止大家在这里戏水。算来,这七八年没出过事故了。

    朱丰旭驾着船从上游顺水过来,离那浮尸还有一段距离。

    “太远了,看不出是男是女呢?”王美菊小声说道。

    “是女的。”王贞仪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看头发。”

    “哪里有头发?”王美菊手搭在眼上,瞪大眼睛,仔细瞧着。

    “如果是男尸,就会面朝下,所以头那个位置应该是黑的。但现在,看不到一点儿黑的样子,就证明尸体是面朝上,面朝上的,就是女的。”王贞仪解释说。

    “为什么面朝上的就是女的?”詹枚疑问道。

    “溺水之人浮上来后,阳面向上。女子胸部为阳,男子背部为阳。”

    “你不像是来看热闹的。”詹枚凑近她,小声地说。

    “观察尸体和正常人的区别,是提高医术的最快途径。”

    “怎么讲?”

    “观察多了,你会更清楚一点儿,怎样才算是一个正常人。只有知道正常人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子,那自然就能判断出什么样的身体是不正常的了。”王贞仪小声地解释说。

    詹枚似懂非懂,只是围观的人都很近,他也不方便再问。

    朱丰旭用手中的钩子钩住了浮尸的衣服,慢慢拖到船边,众人一起用力,把浮尸拖上了船。朱丰旭慢慢把般划到岸边,他跳下来,走到钱云丞身边,“大人,接下来是否运回衙门?”

    钱云丞转头对着旁边的杨光先说,“杨先生,麻烦你先检查一遍。”

    杨光先兼着县里的仵作,他刚刚看到王贞仪也来了,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怕在这个丫头面前露了怯。但见钱云丞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小船。

    他仔细地查了一遍尸体的全身,又翻开死者的眼皮看了看,闻了闻死者嘴里的味道。这才站起身,缓缓说道,“列者为40多岁女性,两手发白,指甲内嵌有黑泥,嘴里没有异味,排除中毒的可能。小腹微微鼓起,左脚外踝骨上老茧较厚,有新磕碰伤,尚不能判断是什么凶器导致,但却不是致命伤。综合以上因素,死者当为溺水身亡。尸体没有腐烂的现象,当是死去不久。待尸体运回停尸房,再详细查看,才能得到更多的情况。”

    说完,杨光先偷看着王贞仪的表情,见她脸色平静,这才放下心来。本来,他说的这些也毫无破绽。只是他让王贞仪打怕了,总是担心这个丫头会突然冒出不同的意见。

    钱云丞点点头,“那就有劳杨先生了。”

    这时,王美菊突然叫了起来,“这是王秀珍,马先生的老婆。”

    王美菊这一喊,人群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王秀珍去年就被哮天将军带走了,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在河里?况且,这五六年来,被哮天将军带走的不在少数,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秀珍突然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哮天将军要大开杀戒了?

    虽然是夏日的白天,但大家都从心里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休要胡说。”钱云丞脸色变了变,喝道,“你看仔细了?”

    王美菊上牙打着下牙,“大……大人,千真万确。那秀珍左腮上的胎记,可是江宁独……独一份。”

    人群鸦雀无声。因为害怕。

    往年,人被带走了,大家的恐惧并没有这么大。毕竟,大家心里都存有一种侥幸心理,期待被带走的人还活着。

    但现在,这种期待被打破了。

    “大家都先回去,不要多想。县里会仔细调查王秀珍的死因,到时公告给大家。”钱云丞知道,这种恐惧一旦引发,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将不堪设想。他耐心地安抚着大家的情绪。

    人群低下头,各自想着心事,慢慢地,开始有人往回走。大家谁也不敢说话,唯恐戳中彼此敏感的神经。

    一束反光从尸体上滑过。王贞仪抬起头来,搜寻到了那反光的来源。华若望正站在教堂凸出的观测台上,向这里冷静地瞧着。另一个人趴在那里,拨弄着望远镜。

    那人也看到了王贞仪,便把头抬起来,向王贞仪招手。那是朱义白。那里原是看热闹的好地方,再配上望远镜,就更是无敌了。

    待人群都散去后。钱云丞走到杨光先身边,“杨先生,这件事儿非同小可。如果结论不能令人信服,将失去江宁百姓的信任。你再联络几个郎中,一同详查尸体,我马上派人到上元县,请他们一起协助勘察。”

    确认死者是王秀珍后,杨光先心里就先害了怕。

    被哮天将军带走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个了。就怕这王秀珍的死,不是第一个。如果尸体接二连三的出现,那么这将是轰天的重案。他一个小小的郎中,断然不敢贸然下结论的。

    他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一个万全的计策。这个计策既可以推卸责任,又能间接出口恶气。

    “若论水平高的郎中,有一个就在眼前。”杨光先说道。

    “嗯?你说的是王贞仪那个丫头?”钱云丞摇摇头,“不行,她一个女子,无名无份的,怕是无法让人相信勘察结果。”

    杨光先摇摇头,“大人忘了,那丫头的父亲王锡琛,原也是郎中。”

    钱云丞惊醒道,“他回到江宁,很少露面,我倒把他忘了。”

    但随即,他又不无担忧地说,“他非公门中人,只怕不会接受差遣。”

    “当此危急时刻,世人都有为朝廷分忧的责任。”杨光先正气凛然道,“大人写一道公文,我愿做一次说客。”

    “也只能如此了。”钱云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