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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救

    曾柳将两人引入侧房,在细碎的阳光洒下,洒在空荡荡的屋中唯一的竹床上。

    那上面躺着一人。

    待祭北看清后,呆愣原地。

    曾柳并未发现身后人的异常,径直走向床边,满含怨恨的语调响起,这声音压得极低,似恐惊了床上的人。

    顺和七年,南襄王发动宫变,景王朝一夜更迭。

    顺德帝与慧慈皇后双双自缢。

    于是这个天下便动荡了十几年,群雄逐鹿,各大英雄竞起,战争不断。

    他们家原本在那乱世之中也算得上好的,父亲原是抚军大将军手下的小兵,后一直被派遣驻守京城。

    而母亲曾是大户人家的嫡长女,后来王朝更迭,一朝站错了队,男眷抄斩,女眷充妓。

    父亲听说后,走了许多法子,才成了押送母亲的行兵。

    再后来就是相府千金押送途中不堪屈辱,投河自尽。

    父亲受了牵连,本该是死罪的,恰逢罗州爆发起义,大将军不忍战前杀兵,便让父亲前去镇压。

    镇自然是镇不住的,一些京城里安逸闲乐养出来的兵,怎能镇得住久经劳苦的、愤恨满怀的起义军。

    本该战死罗州的父亲被人所救,来人正是母亲。

    那时母亲自烧毁了半张脸,只为能存活于乱世,报一人恩。

    二人隐姓埋名,一路逃亡。

    后来就在老家沧州落了根,父亲去做起了守城门的小兵,爷爷靠老本行进山打猎。

    他们也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

    长子随了母亲当初的容貌,才貌双绝,聪慧过人,被人以灵童称之。

    长女多随父亲,英气十足。

    一家五口,日子虽过得清贫,却万般幸福。

    后来大将军奉命攻打沧州,破城门时,一剑杀了父亲。

    母亲疯魔般瞒住家中人妄想去替父亲报仇,却同样死在那大将军的剑下。

    母亲行刺之事败露,祖孙三人也遭了罪。

    曾荐判提前得了风声,带着孙子孙女连夜逃命,一路辗转,来了这深山老林之中不敢出去。

    后来孙子突发恶疾,求医不得,一拖再拖后就再也没醒来。

    曾柳看向阿无,眼底猩红一片。

    “我一定会杀了他。”

    杀了抚军将军。

    阿无走向前,右手轻轻放在少女的肩旁上,感受着对方微颤的身躯。

    祭北觉察到“自己妹妹”的动作,赶在阿无说话之前厉声开口:“不是恶疾。”

    他身为鬼族之圣,如何看不出这轻年并非简单的恶疾难医,才导致昏迷多年。

    那分明是被鬼物趁虚而入,窃了命格!

    竹床上的青年脸色苍白似纸,白发如瀑,只一眼,祭北就知道他活不过这月。

    人有三灯,双肩两盏,头顶一盏,且不说这人三灯俱灭,就连着入轮回的命灯也虚若无物。

    只模模糊糊地看得金色烛心,微微支着一星紫色火光。

    金色烛心,至少是十世善人所垒的功德加身才会有的。

    紫色烛光,天命帝君。

    “是遭了阴物,被窃了命格,三灯俱灭,活不过这月了。”

    祭北看向曾柳,“大局已定,你兄长救不回来了。”

    “轰——”

    曾荐判瘫在地上,双目死死盯着祭北。

    祭北自幼生活在鬼域,见过数不清的冤屈离别,这样的眼神他早已经习惯,就站在那里,泰然自若,任曾荐判盯着他。

    曾荐判闭了闭眼,一行浊泪,一字一句,咬死了字音:“连两位仙师一起都打不过那妖物?”

    祭北抬眸,这位鬼族的圣子难得会在这种问题上解释,何况对方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普通人类:“不是打不过,是没有时间了。”

    人族万事万物都瞒不过轮回大阵。

    况且是帝君遇害这种事情。

    “命格怎是能够轻易盗得去的?况且还是天命帝君的命,对方不是一人,甚至在鬼界都有人脉。”

    “你孙子没时间等着我们去查盗命鬼了。”

    曾荐判这下终于撑不起自己的腰了,整个人往前趴去,嚎啕大哭起来。

    曾柳一转身也趴在自己兄长身上哭起来。

    霎时间,屋内死气沉寂,而哀声喧天

    阿无抿抿嘴,大声喊道:“能救。”

    这声音盖过了喧天的哀嚎。

    祭北愣了愣,厉声:“你说什么胡话!”

    阿无抬眸看着祭北,眼底一片清明:“他现在还没死,就一定还有机会。”

    曾柳听了这话,立马跪在阿无面前,一下一下用额头撞向地面,一如年年烧香祈福之时:“求仙子救我兄长一命!”

    磕一次,喊一遍。

    阿无将人拉起来,看了看少女额上已经红紫一片,淤血堆积,煞是吓人。

    祭北垮着一张脸,大声训斥:“你可知那妄想盗取命格的是何鬼物?”

    “你可知你如今重伤未愈,对上那鬼物不过白白送死!”

    阿无平静开口:“不知。”

    “我只知——”

    她抬手拂过,曾柳额上白洁如初,然后缓缓举起那只拂过曾柳额头的手,伸到祭北面前,继续说道:“若不能救死扶伤、匡扶正义,何故修行?若见死不救、有恩不报,有耻为人。”

    “我有枯木逢春的法力,你又怎么我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祭北:“哪怕会死?”

    “不会死,都不会死,我保护你。”

    祭北突然愣了愣,一下转回身,良久之后才开口:“我才不怕死。”

    “还有,谁要你保护啊,你自己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阿无抿着嘴,看着面前之人体内紊乱的气息,明明就是需要被保护的啊。

    祭北同样定定看着阿无,或者说看着她体内那盏新燃起的命灯。

    这盏灯还微弱得厉害,以至于都让他没在第一时间发现。

    纯白的灯芯不同于世间任何。

    如此的美丽而圣洁。

    他不知道对方那日自爆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无灯存活于世本就是逆天而行。

    更何况是生灯于空无。

    从洪荒混沌之初至今只此一例,到此后千年万载都在不会有她这样的了。

    他不想让这盏灯泯灭掉。

    祭北低下头,没人看得清他是什么表情。

    可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他所的话:“今日小满,四月将,传送申。传送者,四月万物茂盛阳极将退,一阴欲生,传阴而送阳也。明晚就是满月之夜了,阴极而阳生,那阴物可能会进行最后的盗命。”

    天命帝君这种至阳至烈的命格怎是一般阴物所能承受得起的,那么满月之夜就成了最好的盗命时机。

    若对方真的实力强悍,可以无视命格所带来的灼心烧命之痛,无需在满月之夜铤而走险,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祭北抬起头,轻飘飘地又丢一击重拳:“鬼物若想要窃取凡人命格,非直系血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