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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剑客

    他叫王大锥,来到村子之前,是一名剑客,如今,他已经不佩剑多年。尽管如此,他依然觉得自己的剑术不退反进,和以前相比,可能有五六层楼那么高。

    而对于他的剑术,村里经常游手好闲的二赖子,曾握着草鞋,指着他的鼻子,持反对意见。

    大锥并不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人,来到村子的时候,他还很年轻。

    那时候,他的头发还很茂密,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岁月这把杀猪刀,给他造了个型,剃了个地中海。让他无论走到哪,都能吸引村子里大多数人的目光。

    人们甚至都不用去看他的正面,只要王大锥顶着油光铮亮的秃头,从远处经过,就知道是他。

    不过最近,王大锥那光洁的头顶上,又冒出了三根指节长短的小尖,每次一起风,都能在风中微微摇曳,那也是他最后的倔强。

    对于王大锥这三根新长出来的头发,村里有个有好事者,给它们逐一取了名字,一根叫安妮,一根叫莉莉,还有一根叫丽萨。对此,王大锥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觉得很满意。

    还有人记得,王大锥刚到村子里的时候,天还刚亮。

    太阳才刚刚推开云层,将光辉毫不吝啬地洒在地上,也洒在了王大锥身上。

    此时寒冬刚过,嫩绿的树枝上抽着新芽。

    阳光下的王大锥衣衫褴褛,浑身负伤,到处是血,拖着摇摇欲坠的身躯,一步三晃地踏进了村口。

    他受了伤,很重的伤。

    这时村子里几个趁着清晨,在地里忙活的村民,听到动静,视线瞬间被村口的人影吸引过去,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顿时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一时面面相觑。

    于是几个村民缓缓上前,慢慢将王大锥围住,却没有靠的太近,依然离了几步远,也没人说话,就这样打量着他。

    “有没有郎中?”

    王大锥开口了,他弓着背,站在众人中间,环顾四周。

    这是剑客来到村子的第一句话。

    “郎中两年前搬走了,但是还有个药铺,不远。”

    一个村民开口回应,伸手指了个方向,只是马上,就遭受到了来自同伴的指责。

    “别给李姑娘添麻烦。”

    另外一名村民拍下了他手指,显然是怕这个人死在了药铺。

    “谢谢。”

    王大锥对着指路的人道了声谢,双手环绕腰腹,捆着身上的伤口,蹒跚独行。

    于是就有了那次偶然。

    那年他十八。

    她也十八。

    可初次的碰面显得不是那么美好,现实毕竟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若人生只如初见。刚推开大门,像死狗一样的王大锥,似乎就用尽了全身力气,倚靠在大门前,躯体缓缓滑落,如同一摊烂泥瘫坐在地,满脸血污。

    他偏头看了眼着药铺里面,空无一人,昏了过去。

    也在这个时候,一个得到村里人报信,闻讯赶来的少女,匆匆挤过围拢的人群,见到倚靠在门外,已经昏睡不醒的王大锥,赶忙叫边上围观的人帮忙将王大锥抬进了药铺,放在简陋的木板床上。

    少女解开王大锥的衣服一看,大大小小总共有四道伤口,都是被利刃所伤,伤口极深。

    不过幸好,避过了要害。

    围观的人见到这副惨状,都纷纷皱眉,说此人已经没救了,不如赶紧商量一下,找个地方葬了了事。但少女没听,只是想起了村里某个小孩,曾对她说过的一种治疗外伤的方法,当即赶忙拿出弯钩着火消毒,再用开水煮过的丝线引过钩尾,像缝补衣物那样钩连王大锥的伤口。

    弯钩迟钝地穿过血肉,少女手法很粗糙,显得有些笨拙,但血总归是止住了。

    但止血,并不等同于救人。

    随后少女熟练地抓药,生火,熬药,轻车熟路的在药铺忙活着,既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白蝴蝶,也像一束黑夜里的光。

    这束光,后面照进了王大锥心里。

    等熬完药,她端着碗,用木棒引流熬好的药液,缓缓导入昏睡不醒的伤者口中,虽然花费的时间很长,但少女却极有耐心,哪怕空气里充斥着令人反胃的血腥味。在做完这些之后,她端来清水,用毛巾仔细地擦拭王大锥的脸上的血迹,此时,她才看清那个进入昏迷状态的剑客真容,长的很普通,不过剑眉挑起,蕴藏着一股锐气。少女也仅仅只是帮他擦了脸,没有多做其他什么事,好在王大锥衣物里有不少细软,还能雇人帮忙擦拭身子,这也避免了少女与他产生进一步地接触。

    从而导致一些不利的后果……

    少女不是怕什么一见钟情;也不是担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毕竟人命关天。而仅仅是因为当地村子的习俗使然,在这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地方,一旦男女双方,看到对方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是要负责的,当然主要指男方要负责。

    而世界上一见钟情也有,可能还不少,但多数也许是见色起意。少女显然不是这类人,况且伤者长得也确实不出众。

    最后,在少女把一切能做的都做了之后,剩下的或许只有祈祷。是死是活,便只能听天由命。

    王大锥呢?当然也没死,不然也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村里看过王大锥伤口的人,觉得王大锥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在少女每天不间断的照顾下,历经了半个月的时不时高烧,王大锥最终还是醒了过来,也没有在这期间烧成傻子,但身子依然很虚弱,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静养。

    “你救了我?”

    这是王大锥醒来的第一句话。

    “是的。”少女此刻正在愣愣地看着天空发呆,随口回应。

    “谢谢。”王大锥道一声谢。

    “不客气。”少女依旧在出神。

    于是王大锥又躺了半年,在这半年里,他每天都能看到少女守着药铺,静静趴在桌子上,偶尔发呆。少女是个不爱说话的,王大锥也是,所以两人交流不多。但少女喜欢微笑,王大锥也喜欢了微笑。

    王大锥没有提过自己的伤怎么来的,少女也没问。村里人问过王大锥,但王大锥不肯说。

    日子过得不咸不淡,不快不慢,只是日升日落而已。

    王大锥或许是从没经历过这么平静的生活,偶尔也会学着少女发呆,似乎这样也不错。

    但他知道,自己的伤是会好的。

    而现实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最喜欢在平静的日子里,来跟人开着让人无所适从的玩笑……

    少女那天就像往常一般,趴在桌子上发呆,出神的透过轩窗看着蓝天,视线放在一朵飘过的白云上,却冷不丁来了句,让王大锥猝不及防的话。

    “喂,王大锥,我要嫁人了,你会恭喜我吗。”

    她的语气,就像是两个偶然碰面寒暄过后的人在说,我要走了,你呢。王大锥听着她的话,沉默了很久,也没问她要嫁给谁,最后只是开口说了一句,会的。

    少女嫁人了,嫁给了村子里的一位猎户。

    王大锥的伤也好了,离开了药铺,但却没有离开村子。

    王大锥亲眼看着她嫁人,过得很幸福,时常会笑,在第二年,她就生下了孩子。

    诚然,在曾经二人朝夕相处的日子里,王大锥动心了。不过,少女有没有心动过,王大锥不得而知。

    尽管后面突然发生的变故,让原本对爱这个字失去信心的王大锥,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却并没有为此感到开心。

    她的丈夫身为一名猎户,进山打猎自然便是家常便饭。而村子里有差不多七八天,没见到她丈夫了,表现出了一些异常。

    也就是这次,她的丈夫死了。

    死在了村子东边的深山老林里。

    听村子里喜欢聚在一起八卦聊天的姑婶婆姨说,是谁自家男人,上山打猎的时候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根本辨不出模样,满地洒着鲜血与碎肉,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味,还是凭借着衣物,才认出了是自己村子里的人。

    说是大虫咬死的,根本没人敢上山确认真假。

    于是,她成了寡妇,在村口坐了一整天。

    王大锥曾在远处悄悄地看着她,

    坐了一整天。

    他看到了她的眼里没有了神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发现她不爱笑了。

    王大锥有些失落,因为,教会自己笑的人已经不爱笑了。

    这让他觉得,自己笑起来像个傻子。

    当少女成了寡妇,也不记得过了多久,村里开始经常有人看到王大锥独自一人上山,而且,一去就是两三天。

    于是村里喜欢聚在一起嘴碎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又说,“我看啊,大锥指不定就是去看看李家那寡妇的男人是不是真的死了,我看得出他对那寡妇一直有想法哩……就这么两手空空一个人上山,也不怕被老虫一口吃掉。”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着。

    妇人们的闲言碎语持续着,直到谁家新的家长里短,重新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时,这件事,才没再被谁提起。

    王大锥也并没有在那段时间死在山上,没人知道他上山的那段日头里,在山里做了什么。而那个李家的寡妇,也是在后面才慢慢恢复过来,却也没有再嫁人,只是也没以前那么爱笑。孤身一人,拉扯着孩子长大。

    不大的村子又迎来了平静,直到几年后的一天。

    在一个夕阳西下,薄暮暝暝的傍晚。

    有一个不知在哪刚刚打完秋风的小孩,为了抄近路回家路过李寡妇家外的时候,发现在不远的围栏处,蹲着一个人影,正偷偷摸摸在那里暗暗打量着李寡妇家的房间。

    这个好事的小孩,没能忍住好奇心,不由得凝神一看,立马来了精神,好家伙,李寡妇在洗澡呢。

    小孩又凑近黑影一看,精神更足了,好家伙!

    是大锥啊……

    ……

    至此,这件事在村里算是传开了。

    原因是王大锥没忍住,给那个好事者小孩打了一顿,其实那个小孩本来没打算宣传的,但是在挨了一顿打之后,从没受过这种委屈的小孩,心态上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于是当天愣是天还没亮,就已经有妇人开始聚集在一起,讨论这件事了。

    王大锥气不过,时不时堵在村口,准备来几次守株待兔,再给那兔崽子一顿打,可是每次都被那机警得就像老狐狸一样的兔崽子隔老远溜掉了。

    还记得当时,村里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饭后闲聊的地点,还被那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取名叫什么……

    ……

    军情五处?

    不得不说,王大锥觉得那小屁孩名字确实取得贴切,不管是谁家里狗屁倒灶的大事小事,就像军情机构的谍子收集的情报,就没有那里不流传的。而且从那里加工过了一遍之后再传出来,不仅不对味儿了,还他妈全村人没一个人不知道。

    于是,随着王大锥偷看李寡妇洗澡一事地传开,村里人也开始经常拿这件事,来调侃王大锥。

    王大锥则从一开始的红着脸狡辩,到后来的慢慢习惯,再到最后的理直气壮,已经一点脸都不要了。甚至还能当场把面子丢到地上,再狠狠踩几脚,临走还不忘吐口痰。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每当有人拿这件事刺他,忍无可忍的他,就会想起自己曾经……

    是一名……

    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