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海难
“哎，贾老头儿，好久没出海了吧，你的海腿可还好？”甲板上的水手对着小九的爷爷嚷道。
海腿是水手们对于是否能够很好的在船上生活的形象的说法，一般的菜鸟上了船连走路都要重新学。
“在地上要拄着拐，上了船就和你们这些小伙子一样稳定。”老人此时声音洪亮，听起来道却是年轻了许多。
送葬小屋里五具棺材已经被帮工们小心翼翼地搬到了这艘商船的货舱里，无数的软包布和填充物把冰棺包裹的严严实实。
这艘船的船长曾经在喝了至少七杯浓烈的海蛇酒后才下了决心接这趟生意，五具冰棺的价格已经可以买下他这艘船还绰绰有余。
所以他附加了一个条件，就是让老人和他一起去。
虽说七岛之内海况不错，也没什么猖獗的海盗，但是毕竟没有人喜欢冒这个无谓的风险。
如此名贵的棺材，老人必须要自己亲自交到买主的手里，否则是没有哪个船长敢冒险运送的。
而且买家的身份非常神秘，显然他并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交易的地点是在海上。老人已经很久不出海了，可这次为了这笔大生意还是破了例。
小九此时也站在甲板上，望着一身戎装的爷爷，老人平日里拄着拐杖，一身便服。可今天的形象与平时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小九觉得爷爷现在更像一个船长，佩剑，风衣，三角帽。
他当然也想想跟着出海，可惜这次不是出去游玩，而是要交货，并不适合带着完全没有什么航海经验的小九。
船锚已经收起，准备启航了。
爷爷的声音浮现在小九的脑中。
“你要自己在家住上一段时间。”当时冰棺刚刚完成时，老人说话有些气喘，他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许多，说起话来气息跟不上。
“九儿，把小屋的事情照顾好。”
这一天船启航了，一艘漂亮的白帆船，风帆启航，一只从海面一跃而起的鲸鱼画在桅杆顶的三角旗上，那是鲸族人的徽章。也是小岛的吉祥物。
七岛之下辖的海中，海风非常的规律，尤其是夏天，整个海面都不会有太大的风浪，白天陆上刮起柔和的海风恰好可以把船送到各处海岛和大洋深处，而晚上风便从海往陆地刮，有可以把辛劳一天的水手们送回温暖的海湾。因此，七岛之海也被称为幸福之海。
老人的船此时要开往北开，自然从清晨便要出海。
……
然而，不知为何，正趟按照常理本应为一周的航程却足足走了一个月之久。
此时的送葬小屋里便只剩下了小九一个人。
“…甚至有人说他们的船在航行的深海中突然看见这个巨大的黑影浮出海水，雷鸣配合着狂风嘶嚎在海面…”，小九最近找到了许多类似的报道，甚至那些最令人喜闻乐见的风流韵事和花边新闻都少了很多。
他一边翻弄这些最近的剪报一边看着眼前的海，关于海的形象，那些真正生长在海边，尤其是见过荒蛮，野性，满是怪石和悬壁的海的人和那些携手爱人踩着白沙，趟着细浪的感受是完全不同。
很多人心中的海，尤其是热带的海，在那些吟游诗人的口中，在那些文人墨客的总是充满了热情和生机，既瑰丽又浪漫。
可是真正的海，尤其是北方的海，水手心中的海很多时候是阴冷，灰暗且阴郁的。尤其是海面上漂浮着尸体的时候。
船触礁了，木板碎落的到处都是，沉船犹如艺术品中描绘的，特别是油画里常常勾勒的一样，船头入水，船尾高高扬起，主体的船身直挺挺插进了泥泞的海床，沉没了。沉船四周的海面上漂浮着碎裂的木板，海面下悬浮着溺水的船员。
如果说缺少了什么，或许那些巨大、卷曲，令人作呕布满吸盘的触手并没有出现在这墨水般的海面上。
货舱里曾经的货物如今很多变成了海中鱼虾的食物，而有一些则被海浪冲上了岸。
在这些碎裂的木板和残骸中，一个青黑色的手提木箱格外引人注目。
它正被海滩上的一群人团团围住。
箱子的木板上布满了诡异的花纹和神秘的字符，这些篆刻的技法明显不是今天的工艺，箱子的开合处被锁住了，这锁头是一块极为罕见的星盘，黄道的个个星座成环状排列构成了锁头的密码。
也不知箱子在海水浸泡了多久，好在防水工艺的木板还经得起海水的腐蚀，木箱被散发着腥臭的水草和破烂褪色的织物纤维缠绕，歪斜地陷在海滩的淤泥里，箱子的一角已经撞碎了，依稀可见一点紫色的光亮。
四周围满的渔民和水手在一旁窃窃私语，却无人敢近前查看究竟。
通常出海的人有很多神奇和难以理解的忌讳，显然这突如其来的沉船，不知来处的木箱，自然不会被认为是一个好兆头。
而且船沉的很蹊跷，与其说是触礁不如说是直接撞上去的。
海中的巨大黑色礁石已经不知道在那里矗立有多少年月了。
即便是在灯塔熄灭，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天气里，稍微有经验的船长也不会把船撞到上面。
船长是岛上渔村的人，已经出海很多年，如今这奇怪的事情让人无法理解。
小九此时来到了小屋的后院，那里就是毗邻崖，他把从那崖下海底捞起的螺形骨哨放在耳边。
“应该会有海的声音才对，为什么没有呢？”小九自言自语。
他的耳朵里却没传来其他海螺中听到的被诗人和墨客称为的海的声音，反而听到了几声不知人言的低吟。小九并没有惊讶，他习惯了，那些不成人言的碎语和低吟都是小九发出来的，他心底一直有一个自己的世界，没人能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轻轻放下了那块奇怪的骨哨，抬起眼睛看了看远方的海边，那里似乎有很多人，好像有一艘船撞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撞了呢？”
“我听别人说啊，他上个月出海的时辰就不太好，他非不信，没准儿真让人说着了。”
“是啊，你看这箱子，也不像是咱们船上的东西，怕不是…”
就在大家踌躇不定，不知所措的时候。
“我说哥们儿兄弟，大清早这戏台子就搭好啦？都围这儿是做什么啊？”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
大家像扇面一样四散而开，回头一瞧，只见一个愣头愣脑，傻里傻气的中年人，大冷的天敞胸露怀，摇晃着一把大蒲扇，腆胸叠肚的活像个捡了天上掉下来馅饼的暴发户。
他四步三摇地走近前来，用宽大的蒲扇拨拉箱子上的海菜和水草。
“嗨，我寻思是个啥？一个破箱子，你们在这有啥可瞅的，搞得这么兴师动众。”还没等他说完话，本来扇面一样的人群，散的更开了。
大家也不说话，小心翼翼地瞟了眼愣子，又扫了下箱子，低头四散，步伐虽然有些不舍，但散去的决心是很确定的。
“哎，我说，今儿真是见了鬼了，这都跟丢了魂儿似的，这都怎么了？”愣子看着散去的渔民们，摇头摆尾的说道，“这海上，昨天冲上来一条鲨鱼，后天漂上了一头鲸，前年冲上来的那条大鱼的骨头还在庙里当龙骨呢，一个箱子怎么都吓蔫了……”
然而他还没说完，便也一脸惊愕地盯着木箱，整个人像石雕泥塑一样呆住了。
好半天才听他说：“这…这真的是船上的？”
四周的人无人搭话，船夫和水手们看起来都很恐惧。
随着箱子在愣子扇子一通乱扫的帮助下，成功地摆脱了水草和破布的纠缠。
它上面的装饰和花纹越发的让人炫目，一些从没出现在世人眼前的生物雕刻在箱子上，盘踞在箱子盖子上一条不知是龙是蛇还是什么奇怪的不可名状的生物，它看起来很像岛上那座荒废了的神殿的屋脊——那具无名兽骨。
这一切预示着它的岁月可能要比沉掉的船，甚至是这个渔村本身还要古老。
谁也不知道这艘船出海打鱼，到底打上来了什么。
然而他既然被叫做愣子，自然有他独到之处。愣子四下望了望，见没人敢近前，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便扔了蒲扇，伸出了他那双胖大而油腻的手。
在他刚刚触碰到那具“木箱”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
小九看着海边的围在一起人们有些奇怪，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他拿起哨子吹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有点昏昏沉沉，在半梦半醒，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觉得自己好像飘了起来，就像飞了一样。他仿佛看见一艘银白色的帆船从海面缓缓向他驶来，船上有好多认识的人，他们呼喊着。他把骨头的一半含在嘴里。
这个骨哨突然一声嘶哑的让人无法形容的声音，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个哨子。
“Lw’nafh…”（传送）
一个让人无法清晰描述，几乎完全是由辅音发出的声音突然回荡在冷寂的海面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脸上惊悚的表情和僵直的身体好像一副静止的抽象画。似乎连眨眼的能力都忘记了，一时间呼吸声都不见了，只剩下人们剧烈的心跳声。
那些钉在原地的水手们，用手指颤抖着指向箱子的盖子。
愣子顺着那人的指尖看过去，箱子的锁头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咔声音。
箱子上的星盘锁头好像收到了什么讯息。齿轮精巧的转动，上面一个个星球流畅的进入自己的轨道。
一阵充满腥臭的海风吹过，冷得让人蜷缩着身子。随着星盘的转动，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大了，咔嚓一声，箱子盖子自动弹开了。
一颗颗碎裂的紫宝石出现箱子里，其中有一颗特别大。
愣子呆呆地看着发出异彩地紫宝石，晨光透过北方海岸上的层层云雾折射在这枚宝石上，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愣子觉得口干，舌苦，嗓子如同被胶水粘合在了一起，胃里翻腾的如火烧一般。
本来四周呆若木鸡的渔民们此时的眼睛里露出了贪婪，也顺着愣子的眼神看见了这颗宝石。
所有人在几秒钟短暂的沉默后，蜂拥一般扑向了那些紫色的石头。然而还没等他们的鲜血迸出。
...
小九把这个奇怪的骨头捧在手心里仔细端详，心里觉得奇怪，为何每次发出的声音居然不一样，并且有时候根本吹不出声音，有时候则不同。他又把哨柄，那比较细长的一段含在嘴里，这次居然真的是哨声，清脆且刺耳。
可是令人害怕的是，小屋里棺板上油灯中的蜡烛突然窜起了好长，本来关好的窗户啪的一声，被风吹开，屋子里叮叮当当的传来了骨头的碰撞声，一些书页和卷轴被风吹得满地都是。
…
而海滩上，这声刺耳的哨声，刺破了这死寂的沉默，水手尖叫着，双手如野兽般疯狂的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发出了一声声的令人不知所云的声音，迎着初升的日头，一名渔民向大海跑去，他发疯一样的向那艘半没在海水中的沉船游去。
紧接着，岸上所有的人似乎都出现难以描述的幻觉，一种不知名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回荡。这一切持续了整整半天，海岸上一种奇特的舞动上演了。
人们不知缘由的围着这名海滩上的木箱，准确说是围着这堆紫宝石舞动起来，嘴里还喋喋不休的说着没人明白的话。
所有人的心里一阵的恶寒，脚下犹如被十万恶鬼拉入地狱一般，似乎一瞬间人间的喜乐都不见了。
“你听到了什么没有？”还有一些心智的人互相问道。
一名水手一把将愣子拉住，双手抓住他的肩头，看着他说：“兄弟，你听到了什么没有。”
那个愣子，只是呆呆地看着众人，一言不发。
“到底是什么？什么声音？”
只听一声更加尖锐的哨声瞬间划过整个海面和小岛，就在人们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奇妙的低语又开始了。
低语若隐若现，经常你以为它消失了，便忽地又冒了出来，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声响，分明只有比水滴的滴答声还弱，可却如万蛊噬心，那微弱的低频声音不经意间突然出现在耳膜旁。
为了掩盖着毫无征兆，无法停止的低语，有些人疯狂的敲打桌面，刀叉，试图掩盖。然而经常精疲力竭后，大地与头颅更加密切接触后，导致低语反而更加强烈。
并且每当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就当紧绷的心刚刚放松时，突然那么一下，它就又回来了。
于是那些人疯了，他们一片敲打着手边能找到的任何东西，实在没有东西可以敲打就拍自己的手。
不时的便有人疯一样的抓起一把紫色的宝石冲进海中，他们手舞足蹈的样子十分的滑稽，然而脸上的表情却让人寒颤。夜晚逐渐降临了，海面上泛起点点的磷光，进而连成了一片的星蓝色。
他们围着篝火跳舞，疯狂的扭动，叫喊，仅仅为的是遮掩这毫无规律的低语。
最严重的一些人实在忍受不了这些低吟，他们甚至在海滩上抓起了沙子塞进自己的嘴里，和耳朵里，然而都是徒劳的。
更有一些人举起了手中的刀砍向了牛羊，甚至是同类，那疯狂的杀戮中，他们终于听不见那些厌人心神的低语，那些讨厌的犹如蚊子般的低语。
最后，一些人直接跳进了海里，终于他们发现了掩盖低语的方法，水中听不到那些低语。
所以，宁可淹死，也不愿听到那些低语。
海滩上还剩下最后一个人，愣子。
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愣子只是傻傻的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那枚大块的紫宝石，一言不发。愣子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向远处的村子走去。
据说愣子回去以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一言不发。人们说他再也没有点过一根蜡烛，他的屋子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光亮，即便是灶台的火光也不见了。
愣子就静静地坐在黑夜里不吃不喝。这显而易见的死亡并没有带给愣子什么样地触动。他就如同被人盗走了魂魄，喃喃自语，眼神空灵。
过了几天，愣子死了。
他本枯如干草的头发变得如海藻一样布满了黏液。有人看见他的屋子里晚上闪出一道紫光，当人们惊恐地冲进看个究竟时，愣子就已经死了。在他最后于世人交汇的眼神中，渔村的人看到了一丝紫色的光芒。
他的尸体被按照渔民的习惯进行了海葬。
愣子死后的几天里，岛上开始了接二连三的葬礼。
海葬的唢呐声连着响了整整100天。
吹唢呐的是个小伙子，过了今年腊月才18岁，他胸前挂着一只奇怪的骨哨，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这个住在送葬小屋的年轻人叫贾小九。
海腿是水手们对于是否能够很好的在船上生活的形象的说法，一般的菜鸟上了船连走路都要重新学。
“在地上要拄着拐，上了船就和你们这些小伙子一样稳定。”老人此时声音洪亮，听起来道却是年轻了许多。
送葬小屋里五具棺材已经被帮工们小心翼翼地搬到了这艘商船的货舱里，无数的软包布和填充物把冰棺包裹的严严实实。
这艘船的船长曾经在喝了至少七杯浓烈的海蛇酒后才下了决心接这趟生意，五具冰棺的价格已经可以买下他这艘船还绰绰有余。
所以他附加了一个条件，就是让老人和他一起去。
虽说七岛之内海况不错，也没什么猖獗的海盗，但是毕竟没有人喜欢冒这个无谓的风险。
如此名贵的棺材，老人必须要自己亲自交到买主的手里，否则是没有哪个船长敢冒险运送的。
而且买家的身份非常神秘，显然他并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交易的地点是在海上。老人已经很久不出海了，可这次为了这笔大生意还是破了例。
小九此时也站在甲板上，望着一身戎装的爷爷，老人平日里拄着拐杖，一身便服。可今天的形象与平时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小九觉得爷爷现在更像一个船长，佩剑，风衣，三角帽。
他当然也想想跟着出海，可惜这次不是出去游玩，而是要交货，并不适合带着完全没有什么航海经验的小九。
船锚已经收起，准备启航了。
爷爷的声音浮现在小九的脑中。
“你要自己在家住上一段时间。”当时冰棺刚刚完成时，老人说话有些气喘，他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许多，说起话来气息跟不上。
“九儿，把小屋的事情照顾好。”
这一天船启航了，一艘漂亮的白帆船，风帆启航，一只从海面一跃而起的鲸鱼画在桅杆顶的三角旗上，那是鲸族人的徽章。也是小岛的吉祥物。
七岛之下辖的海中，海风非常的规律，尤其是夏天，整个海面都不会有太大的风浪，白天陆上刮起柔和的海风恰好可以把船送到各处海岛和大洋深处，而晚上风便从海往陆地刮，有可以把辛劳一天的水手们送回温暖的海湾。因此，七岛之海也被称为幸福之海。
老人的船此时要开往北开，自然从清晨便要出海。
……
然而，不知为何，正趟按照常理本应为一周的航程却足足走了一个月之久。
此时的送葬小屋里便只剩下了小九一个人。
“…甚至有人说他们的船在航行的深海中突然看见这个巨大的黑影浮出海水，雷鸣配合着狂风嘶嚎在海面…”，小九最近找到了许多类似的报道，甚至那些最令人喜闻乐见的风流韵事和花边新闻都少了很多。
他一边翻弄这些最近的剪报一边看着眼前的海，关于海的形象，那些真正生长在海边，尤其是见过荒蛮，野性，满是怪石和悬壁的海的人和那些携手爱人踩着白沙，趟着细浪的感受是完全不同。
很多人心中的海，尤其是热带的海，在那些吟游诗人的口中，在那些文人墨客的总是充满了热情和生机，既瑰丽又浪漫。
可是真正的海，尤其是北方的海，水手心中的海很多时候是阴冷，灰暗且阴郁的。尤其是海面上漂浮着尸体的时候。
船触礁了，木板碎落的到处都是，沉船犹如艺术品中描绘的，特别是油画里常常勾勒的一样，船头入水，船尾高高扬起，主体的船身直挺挺插进了泥泞的海床，沉没了。沉船四周的海面上漂浮着碎裂的木板，海面下悬浮着溺水的船员。
如果说缺少了什么，或许那些巨大、卷曲，令人作呕布满吸盘的触手并没有出现在这墨水般的海面上。
货舱里曾经的货物如今很多变成了海中鱼虾的食物，而有一些则被海浪冲上了岸。
在这些碎裂的木板和残骸中，一个青黑色的手提木箱格外引人注目。
它正被海滩上的一群人团团围住。
箱子的木板上布满了诡异的花纹和神秘的字符，这些篆刻的技法明显不是今天的工艺，箱子的开合处被锁住了，这锁头是一块极为罕见的星盘，黄道的个个星座成环状排列构成了锁头的密码。
也不知箱子在海水浸泡了多久，好在防水工艺的木板还经得起海水的腐蚀，木箱被散发着腥臭的水草和破烂褪色的织物纤维缠绕，歪斜地陷在海滩的淤泥里，箱子的一角已经撞碎了，依稀可见一点紫色的光亮。
四周围满的渔民和水手在一旁窃窃私语，却无人敢近前查看究竟。
通常出海的人有很多神奇和难以理解的忌讳，显然这突如其来的沉船，不知来处的木箱，自然不会被认为是一个好兆头。
而且船沉的很蹊跷，与其说是触礁不如说是直接撞上去的。
海中的巨大黑色礁石已经不知道在那里矗立有多少年月了。
即便是在灯塔熄灭，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天气里，稍微有经验的船长也不会把船撞到上面。
船长是岛上渔村的人，已经出海很多年，如今这奇怪的事情让人无法理解。
小九此时来到了小屋的后院，那里就是毗邻崖，他把从那崖下海底捞起的螺形骨哨放在耳边。
“应该会有海的声音才对，为什么没有呢？”小九自言自语。
他的耳朵里却没传来其他海螺中听到的被诗人和墨客称为的海的声音，反而听到了几声不知人言的低吟。小九并没有惊讶，他习惯了，那些不成人言的碎语和低吟都是小九发出来的，他心底一直有一个自己的世界，没人能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轻轻放下了那块奇怪的骨哨，抬起眼睛看了看远方的海边，那里似乎有很多人，好像有一艘船撞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撞了呢？”
“我听别人说啊，他上个月出海的时辰就不太好，他非不信，没准儿真让人说着了。”
“是啊，你看这箱子，也不像是咱们船上的东西，怕不是…”
就在大家踌躇不定，不知所措的时候。
“我说哥们儿兄弟，大清早这戏台子就搭好啦？都围这儿是做什么啊？”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
大家像扇面一样四散而开，回头一瞧，只见一个愣头愣脑，傻里傻气的中年人，大冷的天敞胸露怀，摇晃着一把大蒲扇，腆胸叠肚的活像个捡了天上掉下来馅饼的暴发户。
他四步三摇地走近前来，用宽大的蒲扇拨拉箱子上的海菜和水草。
“嗨，我寻思是个啥？一个破箱子，你们在这有啥可瞅的，搞得这么兴师动众。”还没等他说完话，本来扇面一样的人群，散的更开了。
大家也不说话，小心翼翼地瞟了眼愣子，又扫了下箱子，低头四散，步伐虽然有些不舍，但散去的决心是很确定的。
“哎，我说，今儿真是见了鬼了，这都跟丢了魂儿似的，这都怎么了？”愣子看着散去的渔民们，摇头摆尾的说道，“这海上，昨天冲上来一条鲨鱼，后天漂上了一头鲸，前年冲上来的那条大鱼的骨头还在庙里当龙骨呢，一个箱子怎么都吓蔫了……”
然而他还没说完，便也一脸惊愕地盯着木箱，整个人像石雕泥塑一样呆住了。
好半天才听他说：“这…这真的是船上的？”
四周的人无人搭话，船夫和水手们看起来都很恐惧。
随着箱子在愣子扇子一通乱扫的帮助下，成功地摆脱了水草和破布的纠缠。
它上面的装饰和花纹越发的让人炫目，一些从没出现在世人眼前的生物雕刻在箱子上，盘踞在箱子盖子上一条不知是龙是蛇还是什么奇怪的不可名状的生物，它看起来很像岛上那座荒废了的神殿的屋脊——那具无名兽骨。
这一切预示着它的岁月可能要比沉掉的船，甚至是这个渔村本身还要古老。
谁也不知道这艘船出海打鱼，到底打上来了什么。
然而他既然被叫做愣子，自然有他独到之处。愣子四下望了望，见没人敢近前，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便扔了蒲扇，伸出了他那双胖大而油腻的手。
在他刚刚触碰到那具“木箱”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
小九看着海边的围在一起人们有些奇怪，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他拿起哨子吹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有点昏昏沉沉，在半梦半醒，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觉得自己好像飘了起来，就像飞了一样。他仿佛看见一艘银白色的帆船从海面缓缓向他驶来，船上有好多认识的人，他们呼喊着。他把骨头的一半含在嘴里。
这个骨哨突然一声嘶哑的让人无法形容的声音，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个哨子。
“Lw’nafh…”（传送）
一个让人无法清晰描述，几乎完全是由辅音发出的声音突然回荡在冷寂的海面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脸上惊悚的表情和僵直的身体好像一副静止的抽象画。似乎连眨眼的能力都忘记了，一时间呼吸声都不见了，只剩下人们剧烈的心跳声。
那些钉在原地的水手们，用手指颤抖着指向箱子的盖子。
愣子顺着那人的指尖看过去，箱子的锁头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咔声音。
箱子上的星盘锁头好像收到了什么讯息。齿轮精巧的转动，上面一个个星球流畅的进入自己的轨道。
一阵充满腥臭的海风吹过，冷得让人蜷缩着身子。随着星盘的转动，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大了，咔嚓一声，箱子盖子自动弹开了。
一颗颗碎裂的紫宝石出现箱子里，其中有一颗特别大。
愣子呆呆地看着发出异彩地紫宝石，晨光透过北方海岸上的层层云雾折射在这枚宝石上，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愣子觉得口干，舌苦，嗓子如同被胶水粘合在了一起，胃里翻腾的如火烧一般。
本来四周呆若木鸡的渔民们此时的眼睛里露出了贪婪，也顺着愣子的眼神看见了这颗宝石。
所有人在几秒钟短暂的沉默后，蜂拥一般扑向了那些紫色的石头。然而还没等他们的鲜血迸出。
...
小九把这个奇怪的骨头捧在手心里仔细端详，心里觉得奇怪，为何每次发出的声音居然不一样，并且有时候根本吹不出声音，有时候则不同。他又把哨柄，那比较细长的一段含在嘴里，这次居然真的是哨声，清脆且刺耳。
可是令人害怕的是，小屋里棺板上油灯中的蜡烛突然窜起了好长，本来关好的窗户啪的一声，被风吹开，屋子里叮叮当当的传来了骨头的碰撞声，一些书页和卷轴被风吹得满地都是。
…
而海滩上，这声刺耳的哨声，刺破了这死寂的沉默，水手尖叫着，双手如野兽般疯狂的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发出了一声声的令人不知所云的声音，迎着初升的日头，一名渔民向大海跑去，他发疯一样的向那艘半没在海水中的沉船游去。
紧接着，岸上所有的人似乎都出现难以描述的幻觉，一种不知名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回荡。这一切持续了整整半天，海岸上一种奇特的舞动上演了。
人们不知缘由的围着这名海滩上的木箱，准确说是围着这堆紫宝石舞动起来，嘴里还喋喋不休的说着没人明白的话。
所有人的心里一阵的恶寒，脚下犹如被十万恶鬼拉入地狱一般，似乎一瞬间人间的喜乐都不见了。
“你听到了什么没有？”还有一些心智的人互相问道。
一名水手一把将愣子拉住，双手抓住他的肩头，看着他说：“兄弟，你听到了什么没有。”
那个愣子，只是呆呆地看着众人，一言不发。
“到底是什么？什么声音？”
只听一声更加尖锐的哨声瞬间划过整个海面和小岛，就在人们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奇妙的低语又开始了。
低语若隐若现，经常你以为它消失了，便忽地又冒了出来，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声响，分明只有比水滴的滴答声还弱，可却如万蛊噬心，那微弱的低频声音不经意间突然出现在耳膜旁。
为了掩盖着毫无征兆，无法停止的低语，有些人疯狂的敲打桌面，刀叉，试图掩盖。然而经常精疲力竭后，大地与头颅更加密切接触后，导致低语反而更加强烈。
并且每当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就当紧绷的心刚刚放松时，突然那么一下，它就又回来了。
于是那些人疯了，他们一片敲打着手边能找到的任何东西，实在没有东西可以敲打就拍自己的手。
不时的便有人疯一样的抓起一把紫色的宝石冲进海中，他们手舞足蹈的样子十分的滑稽，然而脸上的表情却让人寒颤。夜晚逐渐降临了，海面上泛起点点的磷光，进而连成了一片的星蓝色。
他们围着篝火跳舞，疯狂的扭动，叫喊，仅仅为的是遮掩这毫无规律的低语。
最严重的一些人实在忍受不了这些低吟，他们甚至在海滩上抓起了沙子塞进自己的嘴里，和耳朵里，然而都是徒劳的。
更有一些人举起了手中的刀砍向了牛羊，甚至是同类，那疯狂的杀戮中，他们终于听不见那些厌人心神的低语，那些讨厌的犹如蚊子般的低语。
最后，一些人直接跳进了海里，终于他们发现了掩盖低语的方法，水中听不到那些低语。
所以，宁可淹死，也不愿听到那些低语。
海滩上还剩下最后一个人，愣子。
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愣子只是傻傻的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那枚大块的紫宝石，一言不发。愣子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向远处的村子走去。
据说愣子回去以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一言不发。人们说他再也没有点过一根蜡烛，他的屋子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光亮，即便是灶台的火光也不见了。
愣子就静静地坐在黑夜里不吃不喝。这显而易见的死亡并没有带给愣子什么样地触动。他就如同被人盗走了魂魄，喃喃自语，眼神空灵。
过了几天，愣子死了。
他本枯如干草的头发变得如海藻一样布满了黏液。有人看见他的屋子里晚上闪出一道紫光，当人们惊恐地冲进看个究竟时，愣子就已经死了。在他最后于世人交汇的眼神中，渔村的人看到了一丝紫色的光芒。
他的尸体被按照渔民的习惯进行了海葬。
愣子死后的几天里，岛上开始了接二连三的葬礼。
海葬的唢呐声连着响了整整100天。
吹唢呐的是个小伙子，过了今年腊月才18岁，他胸前挂着一只奇怪的骨哨，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这个住在送葬小屋的年轻人叫贾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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