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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私斗(四)

    此招不出意料,还是平平无奇的四六快剑,内力比起一般圆骁观士兵更是低了不知道几个级别。

    朱无华跳起闪过,一脚踢开霸凰,霸凰不死心地缠上来,朱无华便开始彻底地玩弄霸凰,一边配合观众嘲笑这位『总舵主』,一边轻巧地格挡、闪避,甚至引导霸凰的枪势,让他东倒西歪,看起来更为愚蠢、可笑。

    霸凰始终不放弃,朱无华也乐于讨好观众,百灵灯身为主办方,更是喜欢这种能够炒热气氛、招徕顾客的比赛。

    不过说真的,这种看似余兴节目、实为持强凌弱的戏码,看多了实在有点恶心。

    我皱着眉头,不忍再看一再被羞辱的霸凰,撇头一望,骆天青此时星目圆睁,瞪着朱无华,看起来就像随时要跳上台去替霸凰出头。

    我感觉到骆天青肾上腺素汩汩分泌,愤怒的气味流进了人工丹田,骆天青自小在禁止习武的醍醐庄长大,尝尽了被人轻贱嘲笑的滋味,此情此景,正大大地触动他的同理心,我赶紧以神识道:“冷静点,想修理他,下一场就可以,别现在出手,你会被那个从鹤人裁判暴打一顿赶出去。”

    骆天青道:“不行,他太过份了,不,所有看笑话的观众都太过分了,枉我们自称尊侠重义的中土人,此时此刻,真让我觉得汗颜!”

    “群众本就盲目而从众,你能置身事外,确是难得……”

    我赶紧称赞骆天青,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没想到骆天青已经一拍桌子,准备要站起来。

    我心里暗道不妙,还想出言安抚,忽然一道清澈的女声穿过全场,在吵杂的酒肆中听得格外清晰。

    “这有什么好笑的?”那女声道。

    全场一阵沉默,我朝声音出处看去,竟是坐在中桌那个身穿朗雀服的半慕蟾女子。

    她抚着自己柔荑,抬起臻首,又问了一次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酒肆中全场静默,目光焦点集中在了这名女子身上,就连在台上竞技的朱无华和霸凰,也都停下动作,看向此女。

    她声音并不大,也没有用内力将之推送出去,但所有人都听到了,唯一合理的解释,可能是每个人心中都还是有一个清醒、正义的部份罢?

    朱无华看着朗雀女子,笑道:“姑娘对小弟的表演不满意么?”

    朗雀女子道:“一开始挺好看的,看多了想吐,欺负弱小这么好玩么?看你乐的……”

    “姑娘误会了,小弟不过是应观众要求、随气氛起舞,实是为大众服务,并无所谓乐与不乐。”朱无华微微笑着,还瞥了一眼霸凰。

    “随你怎么说,赶紧结束罢!真乏了!”朗雀女子一摆手,别过头去,另手扶额,作出不愿再看的动作。

    “这可不行!老子还想看!”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朗雀女子皱眉,朝声音出处望去,说话者乃旁桌几个粗豪汉子,这几人衣着价值不蜚,身上更堆满不错的武机义体,只是搭配毫无品味,乍看之下有些像北斗之拳里面扎堆的小喽啰,其桌上一片凌乱、杯盘狼藉,一眼就知道喝了不少。

    “喂!渡鸦门的!别听这女娃儿的,她是你娘么?叫你停手就停手?给我继续虐!”

    粗豪汉子语毕,朗雀女子身边身穿朗雀服的下属全数霍地一声站起来,齐齐瞪视豪汉。

    仔细看朗雀女子的下属,身材高大、肤色黝黑,似乎是旱海坛国人。

    豪汉桌也全数站起,骂骂咧咧道:“干什么?想挨打?老子成全你们!”

    朗雀女子瞥了眼粗豪汉子整桌人,接着皱眉道:“臭!”

    汉子们闻言怒吼,还有一个直接拿起酒瓶敲破,准备拿来捅人了。

    双方即将动手,观众们见又有一场免费好戏能看,都起哄鼓噪了起来。

    朗雀女子手下那几个像弟子又像保镖的男子准备上前,观众们正欢呼之际,朗雀女子却冷冷挥手,示意弟子们退下。

    男子们听话地坐下,观众们又发出失望的嘘声。

    粗豪汉子们见状笑道:“怎么?怕了?”

    另一名道:“不敢打就来陪爷坐坐,让你知道什么叫男人味!臭?”

    接着一阵龌龊的哄笑。

    朗雀服本来就属于布料非常少的一种民族传统服饰,加上此女面容冶艳、又有慕蟾人血统,虽然她身材属于细瘦料少的类型,但还是很难不让男性想入非非。

    朗雀女子不怒反笑,她忽然一扬手,众人只觉淡淡甜香飘过,接着朗雀女子忽然道:“坐下。”

    她一边说着,柔美纤长的手指如指挥棒一般挥舞,出人意料,整桌粗豪汉子忽然碰地一声同时坐下。

    正当观众们还摸不清头绪时,朗雀女子又道:“起身!”接着手指继续挥舞,彷佛她的手和粗豪汉子中间有条隐形的线连接。

    那五、六个豪汉如同中了邪一般,竟又整齐一致地站起。

    “掌嘴!”朗雀服女子又道,这次手指使劲勾勒,看来既像在半空泼墨画图;又像以华丽的姿势在指挥管弦乐团。

    青葱一般的纤指划过虚空,只听得劈啪声响,粗豪汉子们开始不顾一切地自打嘴巴,毫不留情、如扇贼寇,那声音响呀!只扇得自己满嘴是血,齿沫齐飞。

    观众们瞪大眼睛,没有人敢发出声音,我仔细观察那几个豪汉的眼神,发现他们仍然有意识,彷佛想要尽力挣扎,却摆脱不了朗雀女子的控制。

    整个酒肆只剩下掌嘴的劈啪声响,气氛早已降到冰点之下。

    忽然不知从那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喊:“是蛊术!”

    “巫蛊!”一人赶紧摀住口鼻。

    群众的恐慌和不安随着耳语声响蔓延开来。

    身穿黑色背心的百灵灯的仿生人工作人员走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朗雀服女子身上,他们体内真气鼓胀,随时准备出手阻止女子扰客。

    我正好奇事情会如何发展,忽然女子像是玩腻了一般,手指划了个圈,无聊地叹口气道:“滚。”

    话音未落,那群粗豪汉子已经像是得到特赦一般,头也不回地夺门而逃,消失在洹阳的夜色之中。

    朗雀女子重新把瘦小的身子埋进百灵灯的天鹅绒沙发中,她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赶紧摆了摆手,对朱无华道:“愣什么?赶紧结束比试!”

    朱无华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动作,他微微皱眉,问道:“姑娘,你是……你难道是……阙十三娘阙教主?”

    女子道:“……你还不算孤陋寡闻。”

    阙十三娘?没听过这名字……洹阳大小门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饶是博学强记如我,也难记全,不过……这女子倒是挺有趣,值得调查。

    我打开案牍,按下御史网的鱼雁应用,朝姜子纯传讯道:“阙十三娘是谁?情报。简短。”

    老姑娘不知在忙啥,没有立刻回,我也懒得等,反正不急于一时。

    台上朱无华又道:“原来是阙教主,在下有眼无珠,适才多有冒犯,还请阙教主恕罪则个。”

    朱无华说完,转头面对霸凰,霸凰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忽然朱无华剑出如风,几剑精准无比,刺中了霸凰手腕环跳穴、膝盖陵泉穴。

    朱无华像是有意显摆,这招『乌鹊争巢』不仅精准、迅捷,剑形也美,将渡鸦门剑宗鸦掠七鸣的剑旨发挥得淋漓尽致,除此之外,他的内力在同辈之中也算一等一的浑厚,不知是那家的人造丹田,和他的外功剑法浑然一体,显然有下功夫调整。依我看,朱无华的武阶应有四臂的水平,几乎能和圆骁观的普通士兵比肩,以他的年纪,能有这等功力,实属难得。

    霸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就捧着手腕倒下,他赶紧一甩头发,抬头想说话,朱无华也不给他机会,一指点了他哑穴,接着将他踢下擂台。

    “胜者,渡鸦门朱无华!”裁判立刻宣布

    朱无华微笑举手,观众开始欢呼。

    适才走出的百灵灯工作人员,眼看场面恢复热烈,也无声无息地退回幕后。

    “刚刚怎么回事?那姑娘……”骆天青以神识问我。

    “不清楚,我只感觉到极细微的内力波动,难以藉此知其术。”我道。

    “难道真是巫蛊?”骆天青道。

    “在我家乡,人人害怕巫蛊,隋书便有记载:『……然此数郡,往往畜蛊,而宜春偏甚。其法以五月五日聚百种虫,大者至蛇,小者至虱,合置器中,令自相啖,余一种存者留之。蛇则曰蛇蛊,虱则曰虱蛊,行以杀人。使人食之入腹,蛊食其人五脏。』不过……那也只对普通人有害,内力稍有修为之人,便能以自身内力抗蛊,如果碰上我,那巫蛊可得有南天池龙鲸那么大,才有可能伤我半根寒毛。”

    “百虫互噬……我可第一次听过,还真猎奇。”骆天青道。

    “怎么?中土的蛊毒不是这样炼制的么?”我问。

    “我听太爷说过,中土的蛊是从慕蟾星传来,子月战争过后,西天斋自贸区成立,慕蟾人也踏足中土,她们天生没有内力,只能以特别的方式自保,从那时开始,才有蛊毒杀人的传说,但详细炼制方法如何,倒是密中之密,连我太爷生前都找不到炼制法,他为此住了慕蟾青楼一整年,被旁人冠以为老不尊之名,他也毫不在乎……”骆天青随口说道。

    以神识沟通就有这个缺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谈起话来会像管不住嘴的五岁娃儿一般聒噪。

    “先别想这个,你马上便要对上朱无华,该集中心神,保持武者心态。刚刚那一剑,你看清楚了么?”我把话题拉回正轨。

    “没看漏,但也没看懂。”骆天青十分坦白。

    “好,我简短向你说明,朱无华使用的剑法是渡鸦门剑宗的鸦掠七鸣,主旨是模仿三眼蓝壳鸦的狡猾与精准,招式多是一沾即走、直取要害的游斗打法,刚刚那招乌鹊争巢,一开始剑尖三晃,有两下是虚招,千万不要被牵着鼻子跑……”

    我稍微把朱无华的武功以文字解析给骆天青听,骆天青边听边点头,看来已经不像稍早观赏量子归元仪中的常氏三剑那么懵懂。

    第一是因为骆天青经过几日的习练,加上今晚的真剑对决,他对武术和剑法的理解已非素人,只要不是过于高深的剑理,大抵能够窥其进径。

    第二则是因为鸦掠七鸣并非什么上乘武学,整套剑法很讲究诱敌、欺敌,但就我看来,斧凿痕迹太重、意图过于明确,整体剑意也不够巧妙,让我觉得这剑法在实质上更接近表演用的舞剑套路,比起入门版的翟山十五剑,也只好上那么一星半点。

    渡鸦门的开派祖师是一个自命不凡的老头,号万全散人,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小聪明,学东西很快,只是心如脱兔,永远无法潜心修炼一样武功,小辈看他武学包罗万象、层出不穷,便认为他是高人,只是从行家的角度来看,他就是样样通、样样松,这也是为什么渡鸦门分成本宗、拳宗、掌宗、剑宗四个分门的原因。

    万全散人一生创了几百门外功,都喜欢用一些生僻饶舌的字眼替自己的武功取名,鸦掠七鸣已经算里头最好念的一门功夫了,至于内功,渡鸦门压根儿没这玩意儿,全都是靠人工丹田硬撑,也因为如此,渡鸦门年轻弟子都喜欢挑选内力机工等系别就读,方便他们保养和研发自己门派的人工丹田。

    我一边解说朱无华的剑法,一边对骆天青讲解攻略,骆天青不住点头,我见他理解,便作结论道:“……既然你能懂,那应该能在他手下走几招,不过呢……想要赢过朱无华,你还必须作一件事。”

    “什么事?”骆天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