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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阿真的第三段自白

    顺着路走了很久才看见火光,凑上前去,果然是韦伯生的篝火。他为我做了包扎,勉强算是止住了血。

    “真亏你们能逃掉,我还以为你们一定死了呢,”包扎时,他说,“抛下你们跑掉这件事,还请不要怪我,遇上那些野狗,我也无能为力。”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依娜盯着跃动的火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又在盘算什么。我将木剑放在火堆里,反正派不上多大用场,不如化作光热,我现在身上正发寒。意外的是无论火烧得多旺,木剑却一点没有燃烧的迹象,我握住把手将其抽出,伸手碰了一下剑身,手上立即烧出了一个水泡,我只好还是将木剑丢尽火里。

    我们三人就这样围坐在火堆边,直到韦伯再次开口说:“你们不是格鲁利王国的人吧。”

    “我们是外国的旅者,”依娜说,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旅行去白塔拜古神依娜莉丝。”

    “格鲁利王国已经锁国很久了,”韦伯说,脸上没有表情,“自从前段时间那次爆炸开始,王都禁止外国人入内。呵,反正我猜你们两个肯定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吧。”

    “爆炸?”

    “几个外国人身上绑着炸药,在王宫前自爆的事。你们果然不知道。”他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么说吧,我呢,是一个讲道理的人,道理就在于你们两个在骗人,骗的部分就是这个‘旅者’的身份。你们呀,压根就不是平民,虽然好像努力按照自己的印象假装成是平民,但是你们的印象根本和真正的样子是两个样,比如说那个女孩的穿着,那是学会的装束吧,平民上得起学会?还有魔杖,顶上装得魔法石质量相当不错,配的木杖却特意用次品货,装得一点也不像啊。”

    韦伯看向我,接着说:“你可能以为皮甲就是平民平时穿的防具,可惜呀,平民还有很多吃不上饭呢,哪来的皮甲?哪怕穿皮甲,皮甲下面的衣服也不是一般布料。你应该都没出过家里的城堡,平时眼里看到的净是银盔铁甲,当然以为皮甲就算穷酸了。还有你们的手,细细嫩嫩的,根本就是没干过活的手。”

    “当然,我要再重申一遍,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举起一根手指,“大小姐和大少爷嘛,衣食无忧,免不得看两本闲书,听几谱戏剧。看多了这些,开始觉得父母给自己安排的婚嫁太无趣,也想学着剧里一样冒险,玩私奔那一套。偷拿了家里一些钱,两人手拉手从城堡里跑出来,满想着环游世界四处旅行,谁承想出了城连野狗都打不过。这种都是常有的事。”

    “对不起,韦伯,说了谎。毕竟我们不想招摇。”依娜说。

    “别朝我道歉,你们没做错什么,不过论道理,一次也没跟你们说过谎的我肯定更有道理。”韦伯说。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问。

    “我只想讲道理,道理还在于,我至今为止的人生,才是真正平民的人生,从你们来看就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的人生吧,”他盯着依娜说,“真正的贵族千金,比想象中可漂亮了太多了。我就要去参军了,参军前,还是想要受用一次呀,无论如何都想在死前圆满一次。反正来说,”他看向我,“你肯定是受用过了吧,不过我也不太介意,毕竟是最后一次了,还是贵族,还很年轻漂亮。我的钱全部留给你们就好,到前面的镇子买一匹马,骑着回王都吧。白塔你们还是别去了,路上太危险,就这么回城堡里过富贵的好日子去吧。”

    我转头看向依娜,她一言不发。看不见表情,但能看到她在发抖。想必不会是害怕,毕竟也是货真价实的神,应该只会是气愤地发抖而已。

    “怎么了?不想看吗?那你回避一下就是了。”韦伯见我沉默了很久,说道,“我也只是有什么说什么,只是想尽可能诚实一些,不行的话,咱们就这么分开,反正森林里还有野狗,没有马你们肯定还是死。”

    打想必打不过,不但负伤,体能上也没有优势,他毕竟是成年人。或者我照他说的回避,等依娜解决掉这个人,再做其他盘算。

    不过这两个做法,我哪一个都不喜欢。

    我看向韦伯的胸口,寻找胸口的位置。小哲时不时会用手指指点我的胸口,向我介绍哪里是心脏,哪部分是横膈膜,如果去掉哪部分,我会有什么感受,又会有什么死状,如果贯穿又会是怎样。设想我的死状是她的一大爱好,我的每个器官似乎都没有逃脱她的设想,从头到脚,全都假想性地被她杀死过。

    我想她应该没有机会实际体会贯穿人心脏的感受,至少在我的印象里没有。那么今天我也许能领先她一步,如果真的能如愿见到她的话,我就可以向她分享其感受,就可以说“小哲,你知道刺穿人类的心脏是一种什么体验吗?我猜你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要不要告诉你呢”之类的话给她听了。

    我对普世的道德标准不太熟悉,这也是小哲的过错。不过我大致上应该可以做出这样武断的判断:韦伯这个人是一个人渣。以这样的判断为基础进行刺杀的动作,拥有非常理性的动机,也就附加上了一定的正确性,正如他自己一直说的,讲道理嘛。

    不过前提都在于我能刺杀成功。“你猜我是怎么刺死他的呢?”我对假想中的小哲说道,假想中的小哲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于是我给了她一点提示,“人道主义之剑。”我说道。

    人道主义之剑现在是一把高温之剑,我将它从火堆中抽出,韦伯向后退,但是我已经在蹬腿起跳了,虽然相当疼,伤口处肌肉都被撕碎的感觉,但也给了我足够的速度,再加上剑身有一定长度,我顺利够到了他的胸口,将剑身推了进去。

    或许是高温的缘故,推进去所用的力并不太大,手感软乎乎的,像戳进了一坨软乎乎的泡沫,但比戳进泡沫还是要更费力一些的。

    他张大嘴,喘了大大一口气,满脸惊愕,随即表情凝固在张大嘴的惊愕上,身体也失去了力道,躺在地上,胸口驻着那把显然已经不太人道的剑。

    我立即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脑袋嗡嗡作响,我只好坐在地上,回头看向依娜,她还在发抖,眼里居然带着一点泪花,在火光中闪烁。

    她似乎说过,杀人是恶,是罪过。这点泪花是女神对死去的凡人的怜悯,还是对下手杀生的我的责备?

    不论如何,她抱了上来,字面意义上抱住了我,浑身的颤抖传递给我的感官,与此同时手在我小腿上划过,伤痛便即刻消失。

    “谢谢你,阿真。”依娜不知为何掉起了眼泪,“我真的很害怕,怕你真的就这么丢下我,毕竟你才说过我很坏心。对不起,阿真,我不该怀疑你,你不是那种人,谢谢你,那个人好可怕。”

    反倒使我相当困惑:“你有必要怕一个凡人吗?”

    “并不是怕他什么,只是没有奇迹,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是对他还不能用奇迹,也不算是不能,只是不可以,这其中有太多缘由了,”她还在抽泣,“如果不用的话就会很可怕,用的话,用掉的话,天国就会……天国……”

    她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迅速恢复了冷静,闭上了嘴,沉迷了几秒钟,直到我开口问:“天国?”

    “什么也不是的东西。”她放开我,“脑袋里突然蹦出来的词而已,没什么实际意义啦。”她故作歉意地笑了笑,并抬手擦了擦眼泪。

    我很想对她说,你说谎的技术很烂,但终归还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从她嘴里不会再问出什么,于是我保持沉默。

    “回城去吧,野狗之类的不用怕,只消抬抬手就能驱赶,奇迹可以用在它们身上。”依娜说,“这次怪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们果然还是要做足准备才能出发。”

    “那这个呢?”我示意她看看身后的尸体。

    “这个啊,就丢在这里好了呗,没人会追究是谁做的,对这种文明程度的社会来说,横死荒野的人还少么?”

    “我是说,你之前讲的杀人是恶啦之类的话,你一点也不介意吗?”

    “那是随口胡说两句啦,你还真信。不过嘛,”她做思索态,“确实有一点影响,对你来说。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最多只是做点梦的程度吧。”

    “做点梦?”

    “你马上就知道啦。我们赶紧上路吧。”依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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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世界没有光污染,所以星空清晰可见。

    “你猜猜哪一颗星星是你家呢?”她说。

    我摇头,表示没有兴致。果然还是头昏,虽然伤口已经消失,也许是失掉的血没法恢复,脑袋里照旧昏昏沉沉。

    “和血没有关系,”她说,“血已经补上了,头晕是别的原因。要歇一下再走吗?”

    好。我这么说道。自己的嗓音听起来竟仿佛脱离了自己的意志一般。

    依娜在地面摸索出了几根木柴,将其就地架起来,指尖在木柴一端搓了搓,便很快升起了一堆火。

    耳边似乎有女人的笑声,恍惚之中,声音越来越清晰。

    “阿真?”依娜说,打断了笑声,“困的话就稍微睡会吧。”

    “说的在理,我稍微闭一会就好。”

    于是我缓缓将眼睛闭上,本意不想入睡,却还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