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爱丽丝的深夜与乌利尔的清晨
今晚爱丽丝失眠。闭上眼睛能感到困意，也连着打了几个哈欠，脑袋也昏沉着，却如何也睡不着。爱丽丝自认为这不是身体的原因，也不是脑袋的原因，身体和脑袋都渴望睡眠，阻止自己无法睡着的是心里乱糟糟的感受。这种感受就像是卫生间排水口洗完澡之后被一坨湿发丝堵住一般，杂乱不堪的感受，堵住出口，心里的情绪一点也流不出去。
对于爱丽丝来说这样的夜晚是常有的，在许多个不眠的夜晚中，今夜是特殊的夜晚。爱丽丝意识到今夜特殊性的起因是窗外的嘈杂声，王宫中的守卫们，一些长官，许多人举着火把离开王宫，爱丽丝的房间在王宫高处，从窗户上能清楚看到这些人的离开。虽然人们在夜幕中压低着声音，但脚步声和火光总归无法彻底与她绝缘。
爱丽丝不想猜测王宫外发生了什么，她的印象里，几年前，自己还很小时也有过一次这样火光冲天的夜晚，王宫守卫都离开，自己就可以溜出房间而不被人阻拦，甚至可以靠墙根溜到王宫门前。
她在那时，在王宫门前犹豫了片刻，犹豫是否应该就这么逃出王宫。
如果那时没有犹豫，想必现在心里就不会有这样乱糟糟的感受了吧，也许在王宫外有更富有意义与快乐的生活也说不定。可是终究还是犹豫了，那一次之所以没有逃出王宫，是因为自己正打算迈步出宫门时，背后有人说：“嘿。”
是她的哥哥乌利尔，与平日不同，看起来疲惫极了，眼神几近溃散。
“不要跑啊。”他当时说，“你要惹麻烦的。”
跑了就会惹麻烦，不跑就还有用处。爱丽丝一直认为自己对于哥哥乌利尔的意义仅此而已，无非是需要使用的人，而不是亲情。父亲一共也没见过几次，母亲则隐居在外，王宫内爱丽丝没有亲人，也许这就是心里乱糟糟感受的起源。
现在又有了这样的情景，爱丽丝不禁觉得这是又一次逃脱的机会。现在的她只是十三岁小孩，又偏偏聪明，心里相当清楚自己逃出王宫是一种极大可能有来无回的冒险。可是王宫内是死路，外面也许还有机会，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值得尝试。
不过她依旧好奇，自己作为公主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未来呢？实话说，自己心里还留有一点点期待。从小教爱丽丝书的老师有一册教学计划，爱丽丝偷偷翻到过自己未来将会学到的几本书的名字，都是王宫图书馆不让自己进入部分的书。图书馆的人说等她年纪到了自然可以随便看，既然现在要逃，不如顺路去看看。
王宫里守夜人全部离开了，从走出房间到推开图书馆的门的路程上没有见到一个人，她走进图书馆最深处，找到那几本书名莫名其妙的册子，从第一页快速往后翻。并没有太难读，图多而文字少。从第一个字起，书本们为她带来了相当大的震撼，这次共取出三本册子，她最终连第一本册子都没看完，就将它们全部丢在地上，只顾逃离了。
原来这就是等待自己的人生，这就是自己的未来。爱丽丝的鼻尖发酸，心里那乱糟糟的一团也仿佛在蠕动。于是终于能够切断所有犹豫，王宫中的生活果然是没有希望的死路。她一路奔跑着逃出王宫，甚至没有察觉自己还没有穿鞋，顺着大路直直向前奔跑，甚至跑出城墙去，直到跑进王都外的森林，才体力不支放慢了脚步，转而步行，边喘气边向森林内部走。
接下来应该去哪，她不知道，只想尽快逃跑，直到实实在在耗尽了体力，恰好走到了森林中的一处空地，空地中满是砍树后剩下的树桩，只有空地正中间有一棵枯树。她靠着枯树坐下，双腿发软，身上不住颤抖。
当红色眼睛的野犬们从空地四周的树丛中一个个钻出时，天刚好破晓，第一缕阳光刚刚洒向世间。爱丽丝见到野狗们，心里却也没什么感慨，只是说，怎么样都好。
乌利尔精通魔法，是一名预言师。自小他便展现出非凡的魔法天赋，毕竟他的父亲是拥有前代勇者血统的国王，他的母亲是当代最伟大的魔法师，这样的血脉下，若是生出了凡子，才是趣闻。
作为预言师，他清楚自己获得的剧本不是完本，所以依娜莉丝对他说这样的话时，他不吃惊。令他吃惊的是依娜莉丝拉着那个神秘人跳下了天坑。这正是原本剧本中该发生的事，但是时间人物地点没有一项正确。
剧本没有变化，这是宇宙的保证，变化了的只有依娜莉丝的行为，若她坚持破坏剧本，无疑将会失去资格，届时自己的资格也会一同消失，便再无攀上天国的可能。
可是，自己其实连送谁上天国都还没有决定，说到底自己也并不太在乎所谓天国。那么自己在乎的是什么呢？乌利尔一边从栏杆处看向迅速下落的两人，一边在心里想。
自己在乎的，莫妮卡？还是爱丽丝？他的心里不禁蹦出了两个名字，他急忙闭上眼睛，尽力将这样的思考排除出脑袋。这样的思考不适合自己。
现在依娜莉丝和神秘人已跳入永夜世界，自己已无能为力了。所以他从栏杆处起身，对人群摆摆手，示意他们解散。士兵们便散去了。他看向方才升起的太阳，此时的阳光，直视也不觉刺眼。
远处升起一片紫色光芒，在天空的另一侧，乌利尔用余光看到了那片光芒，急忙看过去。那个方向是王都外的森林，这样的紫色光芒只有乌利尔能看到，只有他有看到死亡的能力，紫色光芒越亮，代表死亡更重大。如此强烈的紫光，那质地，那样的纹理，他立刻明白了死去的人是谁。
似乎只过了一瞬间，他已经到了爱丽丝的房间门前，手停在门把手上。从瀑布边到这里的路程上，他的大脑仿佛都停止了运转，直到手放在门把手的这一刻，才恢复思考。爱丽丝究竟在不在房间里，他想要探查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又不禁为可能的答案而感到恐惧。
这一点也不像自己，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矫情的人了？乌利尔自言自语道，并按下门把手，推开门。
房间里，床上无人，毯子皱作一团。
乌利尔在床边坐下，面对着向阳的窗户，感到自己的喉头在颤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竟真挤出了几滴眼泪。乌利尔不禁苦笑道，自己如此努力消除的感性，原来还有残留。
窗帘在微风中飘动，飘过他的眼睛之后，爱丽丝出现在窗外，从窗外飘进房间，悬浮在乌利尔面前。阳光照耀下，她浑身惨白。
她的手紧攥住胸前轻飘飘的布料，对乌利尔说：“心里空落着，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好痛苦，但是你反正也不关心吧，就像泰勒一样，所谓手足，无非是不碍事而已，否则就是仇人。所以心里才空落啊。明明心里空空落落的，为什么你还哭呢？”
乌利尔抬头仰视爱丽丝，看了许久，满脸低落，说：“你真的和莫妮卡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才害怕你呀。这些话，要是对自己说，我自己都不会信。爱丽丝，你错了，我很关心你。其实现在不如多说些实话，我根本只关心你们。成为预言师取得剧本之后就只关心你，成为维系者之后想许的愿也全想着你们。你不明白，你怎么可能明白呢？连我都不明白，非要看到你才明白。如果一切遵照剧本的话，你最终会很幸福。可是剧本被人破坏了，结果竟然变成了这样。啊哈哈，依娜莉丝肯定一点也不知道你的事吧，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敢这么理直气壮地破坏剧本。”
“可是已经迟了啊。”爱丽丝轻飘飘地说，“如今再说这话又有什么用？我们已经错过了十三年，这十三年的空缺要怎么才能填的上？心里果然还是空落，空落得难受。我不想死，不想心里空落着死。”
“那就与我签约吧，在心里的空洞补上之前，与我共享生命吧。”乌利尔说。
成为维系者时，他获得了延长死者生命的能力，他从没有机会向宇宙探寻自己所获得能力的意义，至少仅从几次动用能力的经历来看，这能力正适合他。
爱丽丝伸出手，抓住乌利尔伸出的手，两只手握住之时，重力的效应渐渐在她的身上复现，她也慢慢落地，脚尖点到地板，随即整个脚掌停在地板上，乌利尔拉着她的手，指引她缓缓落地，直到彻底恢复重量才放开她，从床上起身，默默走出房间。爱丽丝目送着乌利尔走出房间，等到他关上房门后，才坐到床上，进一步躺下，双眼出神地望着天花板，思考着童话故事。
对于爱丽丝来说这样的夜晚是常有的，在许多个不眠的夜晚中，今夜是特殊的夜晚。爱丽丝意识到今夜特殊性的起因是窗外的嘈杂声，王宫中的守卫们，一些长官，许多人举着火把离开王宫，爱丽丝的房间在王宫高处，从窗户上能清楚看到这些人的离开。虽然人们在夜幕中压低着声音，但脚步声和火光总归无法彻底与她绝缘。
爱丽丝不想猜测王宫外发生了什么，她的印象里，几年前，自己还很小时也有过一次这样火光冲天的夜晚，王宫守卫都离开，自己就可以溜出房间而不被人阻拦，甚至可以靠墙根溜到王宫门前。
她在那时，在王宫门前犹豫了片刻，犹豫是否应该就这么逃出王宫。
如果那时没有犹豫，想必现在心里就不会有这样乱糟糟的感受了吧，也许在王宫外有更富有意义与快乐的生活也说不定。可是终究还是犹豫了，那一次之所以没有逃出王宫，是因为自己正打算迈步出宫门时，背后有人说：“嘿。”
是她的哥哥乌利尔，与平日不同，看起来疲惫极了，眼神几近溃散。
“不要跑啊。”他当时说，“你要惹麻烦的。”
跑了就会惹麻烦，不跑就还有用处。爱丽丝一直认为自己对于哥哥乌利尔的意义仅此而已，无非是需要使用的人，而不是亲情。父亲一共也没见过几次，母亲则隐居在外，王宫内爱丽丝没有亲人，也许这就是心里乱糟糟感受的起源。
现在又有了这样的情景，爱丽丝不禁觉得这是又一次逃脱的机会。现在的她只是十三岁小孩，又偏偏聪明，心里相当清楚自己逃出王宫是一种极大可能有来无回的冒险。可是王宫内是死路，外面也许还有机会，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值得尝试。
不过她依旧好奇，自己作为公主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未来呢？实话说，自己心里还留有一点点期待。从小教爱丽丝书的老师有一册教学计划，爱丽丝偷偷翻到过自己未来将会学到的几本书的名字，都是王宫图书馆不让自己进入部分的书。图书馆的人说等她年纪到了自然可以随便看，既然现在要逃，不如顺路去看看。
王宫里守夜人全部离开了，从走出房间到推开图书馆的门的路程上没有见到一个人，她走进图书馆最深处，找到那几本书名莫名其妙的册子，从第一页快速往后翻。并没有太难读，图多而文字少。从第一个字起，书本们为她带来了相当大的震撼，这次共取出三本册子，她最终连第一本册子都没看完，就将它们全部丢在地上，只顾逃离了。
原来这就是等待自己的人生，这就是自己的未来。爱丽丝的鼻尖发酸，心里那乱糟糟的一团也仿佛在蠕动。于是终于能够切断所有犹豫，王宫中的生活果然是没有希望的死路。她一路奔跑着逃出王宫，甚至没有察觉自己还没有穿鞋，顺着大路直直向前奔跑，甚至跑出城墙去，直到跑进王都外的森林，才体力不支放慢了脚步，转而步行，边喘气边向森林内部走。
接下来应该去哪，她不知道，只想尽快逃跑，直到实实在在耗尽了体力，恰好走到了森林中的一处空地，空地中满是砍树后剩下的树桩，只有空地正中间有一棵枯树。她靠着枯树坐下，双腿发软，身上不住颤抖。
当红色眼睛的野犬们从空地四周的树丛中一个个钻出时，天刚好破晓，第一缕阳光刚刚洒向世间。爱丽丝见到野狗们，心里却也没什么感慨，只是说，怎么样都好。
乌利尔精通魔法，是一名预言师。自小他便展现出非凡的魔法天赋，毕竟他的父亲是拥有前代勇者血统的国王，他的母亲是当代最伟大的魔法师，这样的血脉下，若是生出了凡子，才是趣闻。
作为预言师，他清楚自己获得的剧本不是完本，所以依娜莉丝对他说这样的话时，他不吃惊。令他吃惊的是依娜莉丝拉着那个神秘人跳下了天坑。这正是原本剧本中该发生的事，但是时间人物地点没有一项正确。
剧本没有变化，这是宇宙的保证，变化了的只有依娜莉丝的行为，若她坚持破坏剧本，无疑将会失去资格，届时自己的资格也会一同消失，便再无攀上天国的可能。
可是，自己其实连送谁上天国都还没有决定，说到底自己也并不太在乎所谓天国。那么自己在乎的是什么呢？乌利尔一边从栏杆处看向迅速下落的两人，一边在心里想。
自己在乎的，莫妮卡？还是爱丽丝？他的心里不禁蹦出了两个名字，他急忙闭上眼睛，尽力将这样的思考排除出脑袋。这样的思考不适合自己。
现在依娜莉丝和神秘人已跳入永夜世界，自己已无能为力了。所以他从栏杆处起身，对人群摆摆手，示意他们解散。士兵们便散去了。他看向方才升起的太阳，此时的阳光，直视也不觉刺眼。
远处升起一片紫色光芒，在天空的另一侧，乌利尔用余光看到了那片光芒，急忙看过去。那个方向是王都外的森林，这样的紫色光芒只有乌利尔能看到，只有他有看到死亡的能力，紫色光芒越亮，代表死亡更重大。如此强烈的紫光，那质地，那样的纹理，他立刻明白了死去的人是谁。
似乎只过了一瞬间，他已经到了爱丽丝的房间门前，手停在门把手上。从瀑布边到这里的路程上，他的大脑仿佛都停止了运转，直到手放在门把手的这一刻，才恢复思考。爱丽丝究竟在不在房间里，他想要探查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又不禁为可能的答案而感到恐惧。
这一点也不像自己，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矫情的人了？乌利尔自言自语道，并按下门把手，推开门。
房间里，床上无人，毯子皱作一团。
乌利尔在床边坐下，面对着向阳的窗户，感到自己的喉头在颤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竟真挤出了几滴眼泪。乌利尔不禁苦笑道，自己如此努力消除的感性，原来还有残留。
窗帘在微风中飘动，飘过他的眼睛之后，爱丽丝出现在窗外，从窗外飘进房间，悬浮在乌利尔面前。阳光照耀下，她浑身惨白。
她的手紧攥住胸前轻飘飘的布料，对乌利尔说：“心里空落着，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好痛苦，但是你反正也不关心吧，就像泰勒一样，所谓手足，无非是不碍事而已，否则就是仇人。所以心里才空落啊。明明心里空空落落的，为什么你还哭呢？”
乌利尔抬头仰视爱丽丝，看了许久，满脸低落，说：“你真的和莫妮卡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才害怕你呀。这些话，要是对自己说，我自己都不会信。爱丽丝，你错了，我很关心你。其实现在不如多说些实话，我根本只关心你们。成为预言师取得剧本之后就只关心你，成为维系者之后想许的愿也全想着你们。你不明白，你怎么可能明白呢？连我都不明白，非要看到你才明白。如果一切遵照剧本的话，你最终会很幸福。可是剧本被人破坏了，结果竟然变成了这样。啊哈哈，依娜莉丝肯定一点也不知道你的事吧，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敢这么理直气壮地破坏剧本。”
“可是已经迟了啊。”爱丽丝轻飘飘地说，“如今再说这话又有什么用？我们已经错过了十三年，这十三年的空缺要怎么才能填的上？心里果然还是空落，空落得难受。我不想死，不想心里空落着死。”
“那就与我签约吧，在心里的空洞补上之前，与我共享生命吧。”乌利尔说。
成为维系者时，他获得了延长死者生命的能力，他从没有机会向宇宙探寻自己所获得能力的意义，至少仅从几次动用能力的经历来看，这能力正适合他。
爱丽丝伸出手，抓住乌利尔伸出的手，两只手握住之时，重力的效应渐渐在她的身上复现，她也慢慢落地，脚尖点到地板，随即整个脚掌停在地板上，乌利尔拉着她的手，指引她缓缓落地，直到彻底恢复重量才放开她，从床上起身，默默走出房间。爱丽丝目送着乌利尔走出房间，等到他关上房门后，才坐到床上，进一步躺下，双眼出神地望着天花板，思考着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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