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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阿真的第四段自述。

    眼见着埃德加连滚带爬地逃走,我没有去追的打算。对我而言眼下还有比他更值得担心的事宜。

    我扶起爱丽丝,送她到床上躺好,她不再挡着眼睛,大睁着盯着天花板,眼神涣散。

    我问道:“多少恢复一点视力了吧?”

    她转过头看向我,我与她红肿的眼眶对视。

    “还是很糊,能看到一大片黑斑。”她形容道。

    “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会吧。”我安抚道。

    爱丽丝闭上眼睛,顿了一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赶跑了一个坏人而已。”

    “可为什么那么亮?”

    “这就是白昼剑的功能,那时实在来不及,只能这么做。”我说道。

    下次见到埃德加,我应该不会再放过他。

    然而不会放过他的想法是出于一种特定的心情,我不禁意识到了感性复苏的事实。

    我吩咐爱丽丝好好休息后,便起身要离开她的卧室,准备在房门口守一夜。毕竟爱丽丝应该不喜欢被人盯着睡觉的感觉。

    可我从床沿站起身时,手却被拉住了。

    “你要去哪?”语气中含有急切。

    “我去给你守门。你放心,就在门口,随叫随到。”

    “可是你害得我看不清了,你要负责任。”

    “睡觉可用不上眼睛,今晚很晚了。”我讲道。

    她于是说:“你要是走,我就要不高兴。”

    而我是一定要让她高兴的,所以必须坐回床沿陪着她。只是无法理解,于是问她:“我走了你就不开心是为什么?”

    “一个人害怕,眼睛又看不见,命又被人盯着。我可是小孩,小孩胆小些怎么了?”

    偏偏这时候强调自己的年龄。

    我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她说:“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我不擅长编故事,所以我告诉她我不擅长编故事,她说尽管编就是了,无论好坏总归也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她说她喜欢我的故事。

    于是我便讲了一个妹妹突然出现在家里的故事。

    讲我十四岁那年,单亲父亲突然带回了一个十二岁的可爱女孩,并告诉我这就是我的亲生妹妹。

    爱丽丝便插嘴说:“真的有这事吗?”

    “当然是胡说的。”

    我似乎大部分时候都在胡说八道,只是自己难以察觉。可是单从理性出发,没有进行胡说八道的动机,所以我的胡说八道一定是出于自我情感动机,可我却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情感。

    于是脑中又冒出了这个词汇:感性复苏。

    看着爱丽丝的脸,握着爱丽丝的手,给爱丽丝讲胡说八道的故事,感性由此复苏。

    “但是我十七岁那年,却和妹妹闹了一场非常严重的矛盾。”我接着讲道。

    “阿真,你先等一下。”爱丽丝再次叫停我的讲述,“你今年不是才十六岁。”

    “都说了是在胡说八道了,你就当是未来的故事好了。”我只好如此解释道。

    “哦,一年以后你就要和你的妹妹吵架了。”

    我无视她的执着,接着讲道:“结果从十七岁到十八岁一整年,几乎都没有和她说过什么话,也没见过几次面。明明都住在同一个家里,却一直避开她。”

    讲到这里时,我开始犹豫起后续的发展了。总觉得已经编累了,想要给故事一个结局,所以想说突然出现一颗陨石把所有人都砸成了灰烬,或者一场海啸把所有人都泡成了白骨,然后哥哥和妹妹的骨架在水中相遇,偏偏被洋流推着握住了彼此的手,就此达成了和解。

    简直就像是个奇迹,说起奇迹又想起了依娜。她的眼神生动,以至于嘴里每讲出一个字,眼神都要变化好几次。想起那双眼睛,便再次感到了美好与幸福,可是这是不该有的美好与幸福,像是得了思想上的疾病,但却依旧感性复苏。

    所以急忙握紧爱丽丝的手,让感性为爱丽丝而复苏,便算不得疾病了。这也是一种胡说八道。

    爱丽丝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说:“怎么还不讲?”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合适的结果,其实我什么都不想去想,所以便走最简单的路吧。

    我接着讲道:“十八岁那年,我死掉了,所以再也没见过妹妹。”

    讲完突然之间感到悲怆,也许是为了故事中的人物而悲伤?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妹妹,也许真的会为死去的哥哥而落泪吧。

    爱丽丝起身按住我的肩膀,将我向后压。她的力气不大,本应压不动我,可我现在十分悲怆,于是便顺从着她的指示倒向床上,头倒在枕头上,眼睛对着爱丽丝的眼睛。

    她的视力似乎已经大致恢复,湛蓝色的眼睛有着天空都未曾拥有的澄澈,并且眼神生动,恰好对上了我所说的“每说出一个字眼神就要变化好几次”的描述。

    她说:“你是怎么死的?”

    说“你是”这两个字时眼角微眯,说“怎么死的”时又舒展开来,同时眉毛上挑。说到“死”字的时候还眨了一下眼。

    我的死法是被卡车撞死,死因是对生活失望所以选择放弃。可是这也是胡说八道,为了感性复苏所以不应该对她胡说八道,所以要绞尽脑汁思考正确答案。

    可却没有绞尽脑汁,答案从嘴中滑落出来:“是因为小哲吧?”

    念到小哲的名字使我更加悲怆,爱丽丝于是伸手抚摸我的后脑勺,结果安慰与被安慰的立场反倒交换了。

    “给我讲讲小哲的事吧,我想听。”

    “讲她的事要从最开始讲起吧,最开始的最开始,在我还没有记忆的最开始。我和小哲的生日是同一天,我自己虽然不记得,但我的父母说,我和小哲见面,就是在出生的那一天。所以之后所有的日子里都有小哲。”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一个邪恶的人吧,以折磨别人为乐趣的人。同时又是一个虚伪的人,为了行事方便,做坏事不被找麻烦而在大人面前装作乖巧。可她身上也有很大的矛盾性,明明以折磨他人为乐,却又保有一定程度的良知,于是讨厌折磨他人作乐的自己。明明喜欢折磨他人,却又是一个温柔的人,证据就在于,当我回忆过去多年间与小哲一起经历的种种时,她从来没有真的对我造成过什么实质性伤害。所以我也渐渐迷茫了,从她身上看,善良是什么,邪恶是什么,温柔是什么,残忍是什么,全都分不清。但是我觉得她是美好的,与她的日子是幸福的。”

    “那么死因是?”

    我本想拐弯抹角地说,但却发觉自己已经疲劳到了懒得拐弯抹角,于是只好说:“她并不喜欢我。”

    得出这一结论的时刻是小哲前往海外留学的时刻。直到她登上飞机出发的那一刻,她都没有告诉过我她打算去海外进修。直到她离开家乡,一去不复返时,我还在天真的以为与她的日子将一成不变地继续进行下去。

    小哲对我并不感兴趣。

    我认为自己确实对爱丽丝有着格外的关心,我想我需要对爱丽丝解释这种关心的由来,不能叫她看不清我的心思。看不清亲近之人的心思是一件可怕的事,至少对我来说是一件可怕的事。

    所以我对爱丽丝说:“你和小哲,多少有点相像。特别是任性的部分,耍起性子来没完没了,非常可爱。”

    话说出口才觉察到又是在胡说八道,这些不是最终理由。最终理由是感性复苏。

    小哲离开后,美好与幸福相关的感性便沉眠了。第一次复苏却是在最不佳的时间,于最不佳的地点,向着最不佳的人复苏了。

    也就是在死而复生的几天后,在永夜世界的黑暗中,向着奇迹女神依娜。

    所以要逃避,但感性复苏,并冗余,却不能交给依娜,无法交给她。交给依娜便更加证明了我的脱线,脑袋里关键的抑制力要因此腾飞出去。

    所以要为另一个人而感性复苏,比如第一次见面时,听到我用绑架犯吓唬她时,还非要伸出手叫我绑她的女孩。

    我便绑架了,在自己的感情里绑架。只是看不懂爱丽丝的想法,我却也不畏惧。不知为何我有信念,相信爱丽丝不会有坏心思。

    就像当年与小哲相处时,即便小哲总在做坏事,我却总还是无法相信她的脑袋里能有什么坏心思。

    想着想着,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明明是不需要睡眠的身体,却还是困倦了,一定也是感性复苏的后果。

    爱丽丝表情温和,还是抚摸着我的后脑勺,说:“困了就睡吧。”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终敌不过困意,最终还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