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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程家众生相

    “请爹爹明示。”

    “爹要是早说,云裳知道后会伤心欲绝,她怀有身孕,那可是我程家的孙子,要是知道她家的惨事,她的心情能好吗?胃口能好吗?能不影响我家的宝贝孙子吗?

    没成想,左防右防,还是让那小兔崽子坏了事,真是气死我也。”

    “爹,我刚才问了南云秋,得知了具体的细节,南万钧和南云春同时被杀,南家彻底完了。

    可是,皇帝明明下旨,将南万钧先押赴京城再公然处斩。如果是信王背后下黑手,他为何要提前动手,难道就差路上那几天时间吗?”

    程百龄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的确令人匪夷所思,信王没有必要那么干,难道路上会发生什么意外吗?再者说,熊瞎子派人去河防大营传旨,据说是秘密进行,信王又从何得知的呢?

    更费解的是,熊瞎子为何要偷偷摸摸传旨,偷偷摸摸查访,跟做贼似的?”

    “孩儿也觉得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爹,信王会不会马上来对付咱们?”

    “打铁还需自身硬,所以咱们要早做准备,得空再和你说吧。现在要紧的是,家里来了不速之客,最好赶紧打发走。

    如果朝廷知道咱们收留南家余孽,那正好给了信王口实。去把你娘叫过来,我有事吩咐。”

    “我这就去。”

    程天贵揉揉腮帮子,离开书房。

    “弟弟,你受苦了,都怪姐姐不好!”

    看着又黑又瘦的弟弟,想想他来海滨城半年,一直找不到自己,委身在盐工和乞丐兄弟那里度日,南云裳不禁潸然泪下。

    其实她没有半点责任,但还是把弟弟的遭遇揽在自己身上,认为都是她的错。

    姐弟俩见面差点不认识,固然是因为很久没有来往。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其实不是她不想回娘家,而是公公不准她回去,似乎公公对她爹并不和睦,甚至还有防范的味道。

    南云秋饿坏了,把姐姐准备坐月子吃的不少点心全部下肚,南云裳又是一阵心疼。

    “慢点吃,小心噎着。现在好了,咱姐弟俩团圆了。今后你就住在姐姐家,这里也是你的家。”

    “可是我觉得姐夫好像并不喜欢我。”

    “瞎说,你姐夫不是那样人,可能是长久没有来往,生疏了些。没事的,他会喜欢你的,别胡思乱想。”

    弟弟年纪小却很敏感,南云裳心如刀割。

    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在家里大大咧咧,变成今天早熟的模样,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再者说,弟弟不跟着姐姐,还有别的去处吗?

    云裳只能这样安慰弟弟,她也相信,丈夫不会拒绝无处可去的小舅子,唯一担心的就是公公婆婆。

    关键是公公,他是程家的绝对主宰。

    “哟,云裳,他就是你的弟弟啊。”

    进来的是程百龄的夫人严氏。

    南云秋抬头看看,四十多岁的年纪,很肥胖,打扮的十分招摇,浓妆艳抹,脸上的褶子里涂满了脂粉,笑一笑就能大把大把掉下来。

    “是的,娘,他叫云秋。云秋,快见礼。”

    南云秋挤出生涩的笑容,连忙起身施礼:“见过伯母。”

    “汪!”

    一只大黑犬突然窜出来,扑向南云秋,吓得他连连后退,慌忙打开那粗壮的狗爪子。

    “阿黑别闹,来,乖乖。”

    严氏抱起黑犬,紧紧贴在怀里,感觉就像是抱着自己的亲孙子那么溺爱。

    黑犬对着南云秋不依不饶,继续狂吠。

    南云秋想起,时三曾主动帮他来这里寻访姐姐,被大宅院里的阔妇人豢养的大黑狗咬掉一块肉。

    不会就是她吧?

    “嗯,云秋,好名字,模样也标致,就是寒酸了点,穿着也土气。云裳,呆会你问问管家,看看哪个下人的衣裳有多余的,给他换换。”

    “多谢娘关心,媳妇想让裁缝给他做两件新的,就用媳妇自个儿的体己钱。”

    “嗯,那也行吧。”

    严氏又上下打量一番南云秋,除了模样很好,其他都很嫌弃,忽然萌生出很粗糙的想法。

    扭起肥臀,左摇右摆,被儿子叫去书房了。

    “姐姐,我不用穿新衣裳,你们家下人那么多,找个高矮差不多的,随便借两件就行。”

    “净瞎说,姐姐好歹是程家的少奶奶,哪能让弟弟穿下人的衣服?要是爹娘泉下有知,会埋怨姐姐慢待弟弟的。这种事,姐姐也干不出来。”

    “姐姐,你在他家过得好吗?”

    “好,好着呢。”

    南云裳亲昵的看着弟弟,连声说好。

    不过,她瞒不过南云秋,这番话言不由衷,即便不敏感的人,也能听得出。

    富婆婆对待初次登门的亲家的公子,竟然让他穿家中奴仆淘汰下来的旧衣衫。

    更有甚者,当儿媳妇听不下去,说用她自己的私房钱,找裁缝做衣服,婆婆才勉强同意。

    两件衣裳能值几个钱,有必要婆媳二人还要当做件大事那样商量吗?甭说这样的人家,就是时三兄弟,也能掏出这点钱给他做衣服。

    “你脑子没糊涂吧,还是病了忘了吃药?”

    程百龄对着夫人当头痛骂。

    严氏来到书房,说起南云秋模样俊俏,让丈夫为他安排个体面的差事,将来收为乘龙快婿。

    她相信,她的宝贝女儿一定会喜欢他的。

    “我又哪句话说错了?”

    严氏很不服气,却不敢大声说。

    “他是个丧门星,避之唯恐不及,你还要招他为婿,巴不得咱家倒大霉是吧?那小崽子来海滨城半年了,都见过什么人,干过什么事,非常重要,你去套套他的话。”

    “老爷,他是个小孩子,毛还没长齐,能有什么事,咱们防他干什么?”

    “蠢货!我要防的是他爹。”

    “他爹不是死了吗?”

    “咱们现在不是管他爹的死活,而是南家的罪名。如果就这样结案,也就算了。如果还未结案,奸贼兴风作浪还要搞株连,得知有人收留过罪犯家眷,咱家不就惹上灾祸了吗?

    你也知道,信王一直在找我的茬,上次朝会上就指责我诸多罪名,幸好熊瞎子不知咱们的底细,还帮我说话。

    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是谁敢保证信王今后不会重提此事?”

    “哦,老爷说的有理,敢情那小子可能还是个灾星呢。不能留,千万不能留。”

    “先不急着撵他走,问清楚情况早说。我现在不方便出面,你是妇道人家,你去谈,他容易相信你,去吧。”

    程百龄望着屋顶,沉思片刻。心想,要是南云秋知道了什么紧要的事,还不能轻易让他走。

    防不胜防,南云秋再次上当了。

    当严氏笑呵呵给他送来洗漱之物,还有名贵的滋补药材给他补身体时,他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

    嫂子叫她为娘,他也感觉自己又有了娘,有了家。

    所以当严氏嘘寒问暖,问起来海滨城的情形,他以为是关心,说了很多很多。

    此时,他并不知道,姐姐的公公程百龄,正是海滨城的大都督,这里的土皇帝!

    “什么,那小子竟然连水口镇的事情都知道?”

    程百龄听完严氏打探来的情报,愕然失色。

    不用说,人家肯定掌握了棚户区盐工那些事,还有城门口盐警栽赃劫夺的事,还有年年都会发生多次的械斗之事。

    好嘛,外围的那点破事都让南云秋摸透了!

    幸好他不是御史台的采风使,否则一五一十报给朝廷,朝廷再来个顺藤摸瓜,查到真正的实情,他程百龄就混到头了。

    严氏六神无主。

    “尽管那小子目前还不知道,水口镇私盐买卖背后是谁在操办,但是也不得不防。赶紧去告诉你弟弟,他在水口镇的买卖动静太大,让他暂停营业,等过阵子再说。”

    严氏显然舍不得。

    别看镇子不大,就那小小的私盐集散地的买卖,足以让她娘家几十口人锦衣玉食,钟鼓馔玉,每年还会有上万两献给程家。

    尝到了肥肉厚酒的滋味,陡然又没了,娘家人肯定不答应,自己的老脸朝哪里搁,今后还怎么风风光光回娘家?

    但是,就是再不情愿,丈夫的话她不敢违背,却把这笔账算在南云秋头上。

    小丧门星,坏了老娘的财路。

    程百龄反复思索,决定尽快把南云秋撵走,又要考虑儿媳妇的感受,是要想个周全的法子。

    当然,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孙子。

    “那小子表现如何?”

    “倒是挺勤快的,手脚不闲着,大概是要好好表现,想今后就长住咱家里。呶,又跑去集市上买东西了,一会就回来。”

    “你和天贵说一声,这几天要好好招待,拿出招待儿媳妇娘家人的热情。我自有办法,让他知趣的早点离开咱家。”

    在一家门面颇大的裁缝铺里,南云秋穿上崭新的衣衫,款式好,也很合身,人看起来很精神。

    毕竟还是孩子,对着镜子照来照去,难得的暂时忘记了苦难和仇恨。

    他手里拎着给姐姐抓的安胎药,一路小跑,姐姐说晚上还要亲自给他炖大肘子。

    嘿嘿,想起来就馋得慌。

    在距离程家还有数十步的林荫道下,停了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