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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劫囚车

    整个现场,只有华参军大呼冤枉,在钦差面前诉说他如何尽职尽责,如何廉洁奉公,还信誓旦旦保证,鱼仓只有海鱼,绝无私盐。

    关键是,他刚刚上任,可是钦差口中的那些罪名,像极了惯犯的所作所为,比如严有财之流。

    而且,那些罪名,那些口号,跟他毫不相干。

    口号他也喊过,他喊的是风清气正,不是清正廉洁,尽管意思差不多。

    “钦差大人,冤枉啊!”

    可惜,在那些官差的认罪伏法态度面前,他的申冤不仅毫无用处,反而又被扣下抗拒认罪的罪名。

    华参军欲哭无泪。

    他带伤坚守岗位,怎么会落得个贩私盐的大罪?

    他走马上任还不满一天,严主事在此干了好几年,都能全身而退。

    他想不通,他固执的相信,清者自清,上官会还他清白的。只要在大都督府受审就没事,程大公子了解他的为人。

    按说,南云秋也应该喊冤,但是他却没有。

    事发蹊跷,他隐隐预感到,又落入了局中,有人精心设计的局,目标就是他和参军,确切的说,主要是他。

    因为他才是仇人急欲除去的目标,也是朝廷最想捉拿的人。

    此事离奇之处很多。

    “云秋兄弟,此事非常可疑。”

    张九四和他绑在一起,凑过来说道。

    “你是说苏慕秦?”

    “正是。我和他近来相安无事,此次他却突然现身鱼仓,而且主动挑头闹事。怪就怪在,他逃脱了,咱们落网了,好像事先早有准备。”

    南云秋点点头:“有道理,今晚不是他进货的日子。”

    此外,他还有个疑惑。

    钦差卫队半夜突袭情有可原,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过来,程天贵不可能不知情,既然知情,就不该不来给小舅子通风报信。

    再者,严主事经营多年,朝廷都毫无风闻,华参军今天刚接手就出事,难道就在大半天里,朝廷就发现了鱼仓的私盐买卖?

    那参军也太委屈了,肯定是祖坟被人浇了大粪。

    最大的离奇就是,他刚躲过杀手的一劫,又落入另一个劫难,颇有种在劫难逃的宿命。

    说实话,南云秋跌跌撞撞走到今天,再多的坑,再大的坑,都见怪不怪了,想想也挺心酸的。

    他的分析,张九四连连称是。

    “九四大哥,如果真是这样,看来咱们此次凶多吉少,恐怕不是遭受拷打,坐几年大牢那么简单。”

    “唉,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也没想到,最终会坏在苏慕秦那狗日的手里,悔啊。”

    张九四的确后悔,早该洗手不干的,他有了新的出路,只是还没攒够那么多钱买船。

    “九四大哥,该后悔的是我。你早就提醒我不要踏入这泥潭里。我呢,也准备远走高飞,行李都准备妥当,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没能逃脱,可惜啊!”

    “云秋,算我多嘴,你别见怪,谁让你来水口镇的?”

    “我姐夫。”

    “你们之间有仇吗?”

    “瞧你这话说的,要是有仇我会住在他家吗?他会安排我做官差吗?”

    “既然如此,你在棚户区住了那么久都没事,怎么住到他家就连遭噩运呢?不是我想挑事,你仔细想想,他为什么安排你来水口镇?还有,你来之前,他有没有异常的举动?”

    好像也对,自己决定离开了,程天贵非要他来水口顶几天差,好像没有他,鱼仓就没办法运转了。

    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鱼仓里的官差很多,根本不缺他一个人,如此想来的确匪夷所思。

    至于程天贵有无异常的举动,南云秋脑筋飞速转动。

    很快,他就想到了临来时,程天贵专门破天荒陪他吃晌午饭的场景。

    满桌子大鱼大肉,不停的给他夹菜,特别是那一句“吃饱好上路”,现在想来还脊背发凉,不由自主地抖动一下。

    原来,那不是饯行饭,而是断头饭!

    他的心头响起炸雷。

    很多事情就怕细琢磨,越琢磨越可怕,越伤心。

    程天贵之所以言行举止大为反常,就是因为事先知道了水口镇的阴谋,或者说,压根就是程家制造了阴谋。

    “云秋,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实在想不出来。”

    南云秋无力的敷衍,不敢说出心里话,无法接受冰冷残酷的现实。

    他们是一家人,程天贵坑害妻弟,难道不怕被姐姐知道吗?

    张九四看不大清楚他脸色的变化,还真以为他说的是实话,又自言自语:

    “不应该啊,住在棚户区安然无恙,所有的劫难都是在投奔程家之后开始发生,绝对不能仅仅用巧合来解释,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南云秋绝望了,心碎了。

    没错,他在海滨城的诸多祸事,都是到了程家之后发生的,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囚车外,阵势森森,火把成列,照耀着犯人不安的脸庞。

    卓影考虑到夜路危险,担心盐工劫囚车,决定等天明再上路。

    华参军罪行最大,和南云秋同乘一辆囚车先行,涉黑护黑的官差居中,贩私盐的盐工罪行轻,押在最后走。

    天刚蒙蒙亮,囚车辘辘,踏上进城受审的曲折之路。

    卓影兴高采烈,虽然辛苦了大半夜,但是硕果累累,不虚此行。

    按道理他可以直接将人犯押解回京,或者直接就地审判,可是,程百龄非要坚持在大都督府审问。

    地头蛇的面子他当然要给,在哪里审问没有区别。

    其实,程百龄另有打算,不是为面子,他考虑的是里子。

    “没事的,云秋,他们吓唬人罢了。咱俩清白无辜,你知道,我也知道,肯定没事,程大主事不会冤枉咱们。”

    华参军一路走一路说,南云秋苦着脸,没有回答,也不知参军这番车轱辘话,是自我安慰,还是为了安慰他。

    他想,人啊,有时候还是糊涂点好,至少参军现在还抱着洗清冤屈的希望,而他却能大胆得出结论。

    进城的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人生路的终点。

    前方二十几里外的郊野,数十人埋伏在一座大土包后面,静静等待囚车的到来。

    他们窃窃私语,也忧心忡忡,搞不明白为何要让他们打囚车的主意?

    他们再愚蠢无知也应该清楚,劫囚车就等于劫法场,那是要杀头的!

    “天大的事情,老大为何不交个底?”

    “还交底,恐怕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最近他好像有点魔怔了。”

    “很有道理。要不然昨夜非要去找张九四的茬,小时候脑袋肯定被驴踢过。”

    他们的老大正是苏慕秦,此刻坐在土包顶上眺望南边,不知所措。

    盐警吴德昨晚找到他,让他摸黑赶到水口镇鱼仓,任务就是挑起和张九四的冲突。

    如果能办到,今后就会帮助他疏通和仓曹署的关系,翻倍提高他购买私盐的份额,他很动心。

    论实力,他不是姓张的对手,而且近来双方也难得保持和睦。

    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巨大的利益让他无法抗拒。

    他成功的做到了,却不知惹下太大的后果,不仅仅害了张九四,还把南云秋和众多官差也搅和在里面。

    更让他不解的是,吴德又让他在此伏击参军的囚车,同样许以高额报酬。

    他不是傻子,有钱赚,没命花的蠢事不能干,劫囚车那是掉脑袋的事情。

    吴德告诉他不用担心,不是真去劫,只是虚张声势,冲着囚车的方向喊打喊杀就行,不必动真格。

    只要他答应,那么水口镇今后所有的地盘都是他的,吴德会出手把张九四挤走。

    当然,如果不答应,后果不用说,他也知道,吴德就会把他逐出私盐买卖,甚至逐出海滨城。

    民不与官斗,历来如此。

    除非陈胜吴广死而复生,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百姓云集响应,把官家推翻了,把皇帝的祖坟刨了。

    他只要富贵,做不了陈胜吴广,左思右想,富贵险中求。

    反正不是真的,只要冲过去叫喊一阵子,到了囚车跟前再掉头就跑,又伤不着人,撑死了定个惊扰的罪名,挨个十大板的事。

    再者说又不是他去挨板子,手下兄弟多得是。

    被富贵迷蒙了双眼,苏慕秦想的太天真,他只是程百龄精心布局的大棋局上,一颗微不足道的小棋子。

    按程家的计划,他的虚张声势不仅会伤到人,还会害死人,更会害死他自己。

    深渊之鱼,死于芳饵,他岂能是官场巨鳄程百龄的对手!

    囚车走得真慢,路又颠簸,两个人站都站不稳,随着车子的起伏而摇摆。走了近半个时辰,才走出十几里地。

    华参军开始还唠叨个不停,现在又不知在想什么,忽而闭目沉思,忽而仰望天空,嘴角嗫嚅。

    南云秋离得很近,都听不清。

    此刻,南云秋想的却是,前路迷茫,此去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虽然朝廷使者说,华参军罪行最大,他不过是个下属,并不知情,而且刚刚到水口,按惯例会从轻发落。

    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问题是,如果程家真要害他,到了大都督府,无罪会被审成有罪,小罪也会被审成大罪。

    罪刑大小多少,并非刻在竹简上,刊于书册中,而是在当官的唇齿之间。